虽则今儿个她只是穿了一身家常衣衫,头上亦只两件儿简单的钗环,然她说话儿身上那一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高贵气度,和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作派,都让见者无不叹服于心,相较之下,元春那一身才刚被众人百般奉承过的大红衣衫,与那满头的珠宝首饰,便显得庸俗至极,活脱脱儿一个“暴发户”的感觉了!
元春自然亦意识到了二人之间那巨大的差距,心里便不悦,因暗自安慰自己,待明儿自己做了皇后,黛玉成了阶下囚时,看她还怎么高贵怎么优雅,方好了一些儿,便只又吃不准黛玉的话儿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心下遂十分不悦,然到底来者是客,且还是黛玉这样儿尊贵的客人,自然没有不招呼的理儿,因含笑招呼着黛玉至上座坐了,又命丫头上了好茶来后,方借口要去招呼其他客人,暂且回避了。
余下众女眷瞧得黛玉坐在上座,都争相赶来巴结奉承,幸得有雪雁雪鸢二人一左一右招架着她们,方使得黛玉未被太多的打扰到。
正不耐烦之际,忽然就见方才出去的元春,领着盛装的贾母并打扮得较之于元春尚且显得隆重了几分的三春姊妹逶迤着进来了。
底下众女眷们皆是在接到元春的帖子时,便知道今儿个来意的,当下遂亦顾不得再巴结奉承黛玉,而是将品头论足的目光,悉数投向了三春身上,惟愿今日能为自己家的儿子挑上一名合适的小妾,或是能挑上一名自己拿捏得住的人,与自己的丈夫娶回家去作姨娘,这样儿以来可以显得自己贤良,而来又可变相的抓住丈夫的心,三来还可借机巴上理亲王府,端的是好处多多!
三春显然并不清楚今儿个自己被贾母带来理亲王府的真正目的,因此脸上仍挂着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笑容,尤其在瞧得黛玉赫然亦在座时,只频频向黛玉眨眼打招呼问好罢了。
而贾母在方才闻得元春说黛玉亦在时,第一反应便是欲先去打过招呼的,元春却附耳告诉她,黛玉许是知道了她们的意图,倒是不要过去的好,免得在三春面前露了马脚,她方按下了要去与黛玉套近乎的念头儿,先领着三春到“买家”们面前周旋起来。
黛玉见她们犹不知自己已为“鱼肉”,正接受着“刀俎”们的挑拣品评,更不知道她们的亲人正在如何将自己一步一步往火坑里推,心里一时是百感交集,然想着自己毕竟答应过弘历的,且亦知道将来贾府势必会被理亲王所牵连,继而抄家灭门的,因狠下心不再去看三春,而是压低声音命英莲:“烦请姐姐将手上的茶往我身上泼。”心里已在后悔今儿个自己就不该来的,只如今已经来了,还是趁早避开罢,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免得她在接触到三春哪犹不知情的目光时,心里会生出几分明知事情却不告诉她们,且不对她们施以援手的愧疚与不忍来!
英莲听说,先还不敢,奈何黛玉再四坚持,她只得闭上眼睛,将手里的茶悉数泼到了黛玉身上。
彼时元春与贾母正拉着三春四下里周旋,忽然闻得上首雪雁一声惊叫:“福晋,可有烫伤不曾?”
众人忙抬眼望去,就见黛玉身上那件儿浅蓝色的狐裘披肩,已是湿了一大片,下角儿甚至还正滴着水。
元春见状,心里虽不情愿上前招呼黛玉,到底未忘记自己今儿个是女主人,因含笑上前道:“丫头们未小心伺候,冒撞了四弟妹,嫂子在这里替她们与弟妹陪个不是。横竖后面儿就是我的卧室,这就带弟妹进去打点一下儿。”
闻言黛玉忙笑道:“很不必麻烦大嫂子亲自走一遭儿,亦不必去大嫂子屋里,只打发个丫头领我随便去那间厢房略微整理一下儿,也就罢了。”
元春听说,正中下怀,因笑道:“难得弟妹这般宽厚和善,我这里又一屋子的客人,实在都不开,就委屈弟妹了。”说着唤了两个小丫头子过来,瞧着其领着黛玉一行往东厢房去了,方复又继续其自己的“卖妹大计”来。
不提这边儿正厅的觥筹交错,如今且说黛玉主仆三人同了理亲王的小丫头子,一道去得东厢房,黛玉便推说累了,想歇息一会子,趁便亦可将披肩在熏笼上烘干,打发了二人出去,旋即方压低声音命雪鸢:“你留在屋里与我烘披肩,我与你姐姐四下里瞧瞧去。”既然救不了三春,趁便打听一下儿理亲王府的虚实亦是好的,亦不枉前儿个她生恐弘历不让自己来,而哄他说的‘整好儿可以借此机会,探探理亲王府的虚实’!
雪鸢听说,老大不情愿,因撅嘴道:“作什么福晋不带我去?难道就因为我做事儿比姐姐毛躁了一些儿?”
闻言黛玉与雪雁都掌不住笑了起来,因道:“你还知道自己毛躁啊?!”
说得雪鸢忍不住跺起脚来,道:“我可比姐姐机灵多了,便是要去,亦该我同福晋去才是。”
雪雁听她言下之意便是说自己不机灵,又好气又好笑,遂与她你一句我一句的争了起来,幸得二人还知道压低声音。
黛玉几乎被自己这两个“活宝”丫头气乐了,因恐吓道:“你们再要吵,我一个都不带,到时若是我在理亲王府出了什么岔子,你们就等着回去被四爷生吞活剥罢!”
一席话儿说得二人俱不敢再说,但仍拿不服气儿的眼神瞪着彼此,黛玉见了,便笑道:“你们要瞪,过会子家去后爱瞪多久瞪多久,这会子还是做正事儿去的好。”说着不再理会雪鸢,而是直接拉了雪雁,便往门口儿行去。
不想甫一拉开门,主仆二人便几乎不曾放声惊叫了起来,原来门口赫然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弘历的贴身侍卫方野!瞧得主仆二人出来,他还以与平日里一般不二、波澜不起的声音道:“福晋还可以继续与二位姑娘说一会子,属下会一直守在外面儿的。”
彼时黛玉已自方才的惊吓中回过了神儿来,因笑问道:“方侍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早起你不是跟爷儿一起进宫了嘛?”
方野的声音还是那么波澜不起,“回福晋,属下晨起是同爷一道进了宫,只爷不放心福晋,特意打发了属下悄悄尾随着保护。”
黛玉听说,喜道:“即使如此,正好你可以去四处打探一下理亲王府的虚实,罢了再回来,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的。”一旁雪雁亦道,“以方侍卫的身手,可比咱们行事儿方便多了。”
却见方野并不行动,而是道:“爷还让属下转告福晋,理亲王府的一举一动,都尽是在咱们掌握之中的,让福晋不必挂心,直观散淡自己的便是。”
闻言黛玉不由怔了一下儿,因寻思前儿告诉弘历自己要来理亲王府时,虽则明面儿上是以‘打探虚实’为借口的,实则只有她自己心里才知道,她之所以执意要来,皆是因心里记挂着三春只故,毕竟是她所牵挂的人,便是如今不能将她们救出火坑,好歹让她知晓她们将会被“卖”道那户人家亦是好的,这样儿将来她亦可以打发人与她们送东西去!
却不想弘历竟是早已将她那点子小心思瞧在眼里,只未点明,亦不忍拂了他的心意罢了,心里遂攸地一甜,果然这世上最懂她得,还是他呀!
因抬头向方野道:“不过是些不认识的人在口蜜腹剑的奉承着彼此罢了,那里散淡得了?倒是快些儿烘干了衣衫,家去的好。”说着命雪雁雪鸢一人扯了披肩的一头儿,到熏笼前烘烤起来。
当下主仆几个遂一面闲话儿,一面烘起衣衫来。
正烘得差不多时。远远儿的就见方才哪两个小丫头子来了,方野忙掠到了房顶上去躲着。
原来二人是来请黛玉前厅坐席去的,黛玉遂在雪雁雪鸢二人的服侍下系好了披肩,同了二人往前面儿去了。
就见元春正满面春风的与几名半老的贵妇们闲话儿,想是已顺利将三春“卖”出了好价钱。至于三春,则早已被人带至了一旁吃茶,从她们脸上的与来时一般无二的笑容看来,显见得彼时犹不知道自己已在谈笑间被自家祖母和姐姐“卖”了得事实。
瞧得黛玉出来,元春忙上前寒暄了一阵儿,又请黛玉坐首席去。黛玉瞧得她脸上竟丝毫儿没有愧疚的样儿,心下十分不喜,遂借口身子不适,要回府歇息了。元春听说,亦不多留,只亲自送出大门外瞧着上了车,便扭身儿回去继续享受她被人百般巴结奉承者的爽快感觉了。
晚间待弘历回来,黛玉因向他说起今儿个白日乍见方野时唬了一跳,有嗔弘历:“果真的我就那般不济,非要你暗中派人保护着?”又说,“明明对理亲王府的一举一动都是了如指掌,偏不告诉我,弄得我大言不惭的说出些什么‘要去打探虚实’的话儿来,当时你心里还不定怎生笑话儿我呢!”
一席话儿说得弘历忍俊不禁个,笑罢一回,方柔声道:“妹妹的聪明才干,我是知之甚详的,只那些个烦心事原是咱们男人的事儿,何苦要让妹妹操心的?倒没的白污了妹妹的耳朵。”一面又那话儿来岔开,“贾府哪三位姑娘最终都许给了那户人家?明儿亦可着人打听打听其夫家的人品名声什么的。”
黛玉听说,明白弘历不过是因着自己记挂三春,才会关心此事儿的,心下感激,因幽幽叹道:“这会子我亦不知。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好不好,端看她们各自的造化罢,再不济,吃穿用度是不用愁的,衣食住行好歹亦是有人伺候的,已是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受用多了,还想怎么样儿呢?!”
适逢丫头来回摆晚饭了,二人方止住话头儿,相携着去到前厅用膳去了,不提。
翌日一早,便有消息传来,迎春被许给了一户新近才举家搬迁进京,姓孙的人家,不过靠着作生意买卖几年来攒下的银子,捐了一个指挥使之职罢了,祖上原出身低下,因执意想娶一个公侯家的小姐做媳妇儿,好使人不敢再嘲笑他家之意。只京城里但凡有点儿根基的人家,皆瞧他不起,因一直未能从愿,好容易前儿个闻得荣国府贾家要为府里姑娘择婿,虽情知如今荣国府名声不好听,到底是公侯家的小姐,且家里还有一个亲王福晋,遂赶着去巴结元春,末了到底如愿以偿,以二万五千两的“高价”,聘得了迎春作妻室。
与迎春还能作人家嫡妻的“好运气儿”相比,探春无疑惨到了十分去。她被元春以五万两的价格,“卖”给了忠顺王作第十二房小妾。那忠顺王今年已五十余岁,在朝中颇有些权势,只是为老不尊,一味好色性淫不说,据说还有鞭打虐待妻妾侍婢们的习性儿,瓷器那业已打死打残过几房妻室了,不过是靠着银子与权势,让那被害人家人不敢吭声儿罢了。
偏除了这个习惯,他还只喜大户人家出来的主子姑娘们,说是只有自小娇生惯养大得,才会身娇体软、柔若无骨,因此等闲人家的姑娘,一般入不得他的眼。如今既闻得有贾府的姑娘愿意嫁作妻室的,自然不肯放过这大好儿的机会,虽则价钱过了一些儿,倒并未皱一下儿眉头,十分爽快便打发了与元春送了银子,还说过几日便挑好日子来抬人。
余下惜春年纪儿最小,虽则有几家中意她的,想着到底不能过了门便圆房,还能好生将养个三两年的,无疑十分不划算,因都未挑中她,倒无意让她逃离了火坑。而元春与贾母想着如今好歹有七万五千两银子,与先前她们预想的还要多一些儿,心中称愿,且贾珍到底身为族长,亦非哪善于之辈,到时要闹起来,反倒节外生枝,遂未再张罗惜春之事。
待回至家中后,贾母先是命人请了贾赦来,说是元春关心姊妹们,为迎春挑选了一户好人家,得了三千两银子的聘礼,让贾赦都拿去。那贾赦原就对迎春不上心,如今又见得有银子,自是再无不从的,因家去便命邢夫人简单与迎春打点了一下儿,又陪了两个丫头过去,不提。
打发掉贾赦,贾母又命人请了贾政来,谈及探春被许与忠顺王作妾之事,那贾政先还再四不肯,说‘堂堂国公府的千金小姐,那里许不了好人家作正头夫妻,非要巴巴的去作妾?’,及至贾母毫不客气的指出以如今贾府在京城的名声和探春原为庶出的身份,能有人娶去作妾已属不幸之中的万幸了,他方不再言语,只随着贾母去了。
于是几日过后,迎春探春二人便被两乘小轿,分别太近了孙家与忠顺王府,开始了她们各自不幸的生活,端的是“可怜闺阁弱质女,一朝落入泥淖中”,可悲亦可叹矣!
第九十四章 闻密事宝钗暗发狠
前文因说道元春与贾母设计,将迎春与探春分别卖给了一户孙姓商贾之家与忠顺王府作妻妾,虽则二人哭哭啼啼,十分不愿去,到底被塞上花轿抬出了贾府。此役共计得银七万五千两,除却给贾赦的三千两,祖孙二人尽赚七万二千两,心里遂十分称愿,好似有了这些个银子,她们离大业成功便又更近了一大步一般。
却不知她们的私下谋算及脸上那遮掩不住的得意之情,早又触怒了一个人,此人不是别个,正是王夫人!
那王夫人自“破鞋儿”事件闹开后,在荣府内气势早已大不如前,心肝宝贝儿命根子宝玉又被贾母接到了自个儿身边养着,让她平日里连个照面儿亦打不上,心里早已是气恨至极,偏贾母夺了自己的儿子又不知足,如今甚至连她的女儿,她的靠山亦一并夺了去,端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经过此前被贾母夺权那一次,见过了平日里那些个瞧着对她无比忠诚,却在一闻得她失势之后便没好脸子的所谓心腹陪房们,王夫人心里早已不信荣府内任何一个人了,只自己到底孤家寡人一个,势单力薄的,又该如何才能去与贾母抗衡,继而夺回她的一双儿女和荣府的权利呢?
思来想去,如今惟有宝钗能助上她一臂之力,毕竟这个儿媳妇儿是当初她坚持要娶的,荣国府会落到如今这样儿难堪的局面,她会落入如今这样儿尴尬的局面,亦是因她而起的,她就有责任与义务帮她扳回一程才是!
当下计议已定,王夫人亦不要人跟着,只扶了贴身丫头金钏儿,便去了宝钗如今的居所,亦即当日的新房。
行至新房所在的院落,就见通往正方的碎石子甬道两旁,原本该一年四季都姹紫嫣红的花园里,如今却只瞧得见大片的枯枝败叶,显见得很久没有人整理打扫了,亦侧面说明了宝钗如今在荣府内到究过的是什么样儿的日子。
事实上如今宝钗在荣府的日子,确实因着贾母的极端厌恶和宝玉的视而不见,而过得十分的艰难与窘迫,很多时候连饭亦没人送来,热茶炭火更是一应俱无,若非有着王夫人隔三岔五打发人送来几样好点儿的茶过来,这会子主仆三人只怕早已撑不下去了。
原本凭宝钗八面玲珑的手段,是可以靠施点小恩小惠与下人们,与自己换来好点子的处境的,然因着成亲之日她的丑事儿被当众闹穿,最后还是靠着拿出了她们薛家如今仅剩下的四家店铺,才使得她逃过了被贾府休离的噩运,因此薛家如今妻室已是没有多少家当了,那里还经得起她再折腾?而她的一应嫁妆又被贾母元春以各种缘由抬的抬,搬的搬,很快弄了个干干净净,致使她更是在拿不出一两银子去打点下人们了,自然只能苦熬着罢了。
这一日,主仆三人又未能吃得上早饭,正忍着饥饿与寒冷打络子。原来自薛家的四家店铺被元春都拿去变卖了之后,薛家便再没了进账,不过靠着薛姨妈往常累积下来的少量体己银子过活儿罢了。只那薛姨妈原为商妇,平常家里的银子都是不住流动来流动去的,且一心为着一双儿女,那里曾想过攒什么体己银子的?并不若贾母王夫人那般,动辄便能拿得出几万银子的体己来。且又要时常照料宝钗,因此不过几日光景儿,便有些儿撑不下去了。
因思及往常自己家的布庄子时常需要人打扇子、香坠儿、汗巾子等贴身小物的装饰络子,以搭配着服饰衣衫好卖,遂打发了一个心腹婆子去找别的布庄子交涉,到底以一文钱一根儿络子的价钱,得了一桩小生意,双方约定每一千根儿络子结一次账,亦即一两银子。于是梨香院内的薛姨妈与荣府内的宝钗,便领着各自仅剩下的几个吓人,昼夜不停的忙活儿了起来,惟愿能多攒些银子下来,以求有本钱东山再起。
“姑娘,好歹咱们先歇息一会子罢,手都僵的快动不了了。”打了一会子,莺儿忽然向宝钗道。原本她自小跟着宝钗,巴巴的服侍她,就是想着能有朝一日飞上枝头作凤凰,作个姨娘妾室什么的,却不想不独三贝子府未能如愿得进,如今连荣府已是未能站得住脚跟儿,还要比先时在理想元更苦更累,她心里早已是不满已久了,因此如今面对宝钗的使唤,很多时候她都推给了比她小得文杏。
宝钗乃何等聪明样儿人?自然瞧得出她的不满,只想着如今再要跟她闹翻,明儿可是连一日一两银子的进账都要没有了,——莺儿虽然没有别的什么优点,手却十分巧,络子更是打得又快又好,遂强笑着叹了一声儿,道:“不大络子,这长天白日的,可又该做什么来打发时间呢?”
莺儿正欲再说,忽然便听得外面儿一个声音道:“太太来了。”
主仆三人一听,都是又惊又喜,想着往日王夫人要送什么东西来,都是打发丫头来的,基尔格却意外的亲临,可知必有好事儿,遂忙忙开门接了出去。
“见过太太。”欠身冲王夫人福了一福,宝钗方殷勤的招呼着她进得里间坐下。
深深看了宝钗一眼,王夫人方叹道:“宝丫头,苦了你了。”几日不见,宝钗原本银盆似的丰腴白皙脸蛋儿,瞧着已是瘦了整整一圈儿,人亦憔悴了不少,再配上身上那身儿半旧衣衫,端的是活生生一个在婆家受尽欺凌折辱的“小媳妇儿”模样!
一句话儿说得宝钗攸地红了眼圈儿,半日方哽咽道:“只要太太心里一直相信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旁人们的闲言碎语,我可以不理会的。”
王夫人听说,亦是红了眼圈儿,“谁能想来会出那样的事儿?不过是天灾罢了。但只你也不要灰心,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只要你真真是清白的,时日一长,那些烂舌子的人们,总会瞧见的!”
“太太,幸得还有您相信我,一直如先时那般待我好。”哽咽一声儿,宝钗作戏索性作足全套,“还有一点,我母亲如今已没了哥哥,就只剩下我一个,明儿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她亦再活不下去。若非想着这两点,我早已以死来明志了…”
说着娘儿俩哭了一回,方彼此劝慰着止住了。王夫人又想着自己要与宝钗密谋一些事儿,遂命金钏儿带着莺儿文杏去自己院里,拿一些吃的穿的用的过来,打发了她们,方压低声音向宝钗道:“今儿个我来,除过瞧瞧你,还有一件事儿少不得要听听你的主意。”闻言宝钗忙起身赔笑道:“太太有什么话儿,只管吩咐便是,宝钗定然万死不辞。”
王夫人拉了她复又挨着自己坐下,方笑道:“那有你说的那般严重,不过些微小事儿罢了。”一面悄声儿道,“如今咱们府里的局势,想来你亦是知道的,老太太为老不尊,年纪儿一大把了,偏还整日里白放着身子不保养,一味的与后辈儿们争权夺利,端的是可恶之极!旁的不说,尤其她还将宝玉霸住,让咱们这正经当娘的与当媳妇儿的连个面儿照不着。”
“前儿我想了又想,好歹不能让她再这样儿下去了,不然将来家里的香火可要靠谁来传承?况时日一长,宝玉眼里心里那还会又咱们?因此今儿个来,就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好主意,能将宝玉的心拉回咱们这边儿来,甚至劝得他搬离老太太那里的?”
一席话儿说的宝钗苦笑起来,“太太还不知道自成亲那日过后,我至今未曾见过宝兄弟一面儿?便是想劝亦无从劝起啊!况他心里如今对我成见颇深,那里听得进去我的话儿?太太还是再想他法罢。”当她没想过去接近宝玉,以期他能念着以前的情分,不要对她那般冷淡的?那也得她近得了宝玉的身不是?贾母那边儿丫头婆子众多,每每不待她进得荣庆堂的大门儿,便早有人出来冷着脸拦住她,便面客气实则不屑的提醒她‘不要忘了老太太的话儿’,不然凭她的手段和美貌,还拿不下一个宝玉来的?!
王夫人听说,道:“也有叫你去劝的理儿?我的主意是先不要直接去劝,况咱们能接触到宝玉的时间原就不多,偏老太太那里还人多口杂的,只怕未必能如愿,到时另辟蹊径的好。”说着附耳向宝钗耳语起来。
一时王夫人说毕,宝钗一张脸子上早已是红霞遍布、娇艳欲滴了。原来王夫人方才告诉她,要与她和宝玉制造机会,让她能早些儿怀上它的子嗣,到时自然可以母凭子贵,也可趁机向贾母提各种平日里不敢提的要求,譬如要管家大权什么的!
对王夫人这个计策,宝钗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但面上表现出来的,确实一脸的害羞与无措,“可是我并不会…做那件事儿,只怕有了机会,亦不能…,姨妈可能要失望了!”她故意装得自己如今犹不甚解人事。以致连如今自己必须唤王夫人作“太太”这一细节都错了,而改作了以前的称呼“姨妈”,就是要让王夫人确信是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之前稳婆儿说的话儿亦是绝对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