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叶卿尘大喝一声,正欲上前护住我,栖霞的动作如迅雷急电一般,就已飞身而来一把制住我的脉门,泛着寒光的短剑狠狠抵在我的喉间,大声对着众人叫道:“都不许过来,谁过来我马上就杀死她!”
喉间传来隐隐刺痛,刀刃上的寒光反射着火把的光线,刺的我睁不开眼,胤城神色大变,急急上前喊道:“栖霞,马上放了她!”
栖霞冷笑,“放了她?我为什么要放?既然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让她得到,今日大不了我与她同归于尽!”
胤城额上青筋突起,竭力自持,“我叫你马上放了她!”
栖霞惨笑,“怎么?你心疼了?”她手上的动作又紧了几分,我的喉间剧痛,被她尖利的手指紧紧扼着不能说话。
“不要!”胤城见势面色大变,只在瞬息之间就已拔剑出鞘,寒利的剑尖倏地指向栖霞,“栖霞,不要逼我恨你,马上放了夙嬛!”
身后的栖霞身体一阵颤抖,仰天惨笑,“你为了她,竟然要对我横剑相对?那么我算什么?我们的从前算什么?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吗?”
胤城的目光宛若利剑,眼中掠过无数复杂情绪,“栖霞,我很早就对你说过,我待你一直都是感激与怜惜,唯有对她才是刻骨铭心的爱,无论你做的多少错事我都会原谅,可若是你敢伤了她,我绝不会轻饶你!”
“你会怎么不轻饶我?”栖霞咄咄逼问。
“如若你敢伤她,我必会杀了你为她报仇!”
话语言犹在耳,我的泪早已潸然落下,只含泪看向胤城,淡淡微笑。
“哈哈,你会杀了我,你竟要杀我!”栖霞尖声大笑,已近癫狂,手中的短剑随之微微扬起直直向我的喉咙刺来,刀锋的利芒在火把的光芒下映亮了我的眼睛!
沧海月明珠有泪,黯然朱颜凋
“不要!”
栖霞的手背被胤城发来的袖箭射中,鲜血乍然涌出,她手中的短剑哐啷一声落在地上,尖利的指甲却依旧紧紧掐着我的脖颈,又猛地将我往胤城的方向大力一推。
胤城立时飞身奔上前一把揽住我,我慌忙抓住他的衣襟,疾声道:“不要伤她,刚才她是用刀背对着我的。”
胤城大惊,只转身怔怔看着对面半跪半坐在地上的栖霞,士兵已然上前,将她团团围住,栖霞目光依旧望着胤城,面色惨白如纸,眼泪顺着腮边滑下,和着衣襟上点点血迹,哀凉的让人心疼,她轻声道:“殿下,栖霞有很重要的事想与你说!”
我侧首看向胤城,目光隐有默许之意,他终是不忍,挥手示意士兵住手,径直向栖霞走去,两人默默凝视半响,栖霞的唇角却渐渐扬起一抹恬淡笑意,眸光清澄温婉,笑靥如花凄艳。
胤城向前紧走几步,意欲拉她起身,她忽然倏地站起了身,旋即缓缓张开了双臂,衣袖顺着夜风轻轻扬起,如一只翩然飞舞的蝶等候着蜕变,所有人刹那间都来不及反应,只闻咻咻之声划过耳际,箭簇厉啸,破空而来,一支狼牙白羽箭已疾然贯穿她的后背,寒利的箭尖自她的胸口冒出,鲜血顺着她的伤口处喷涌出来!
院墙西北角落处黑影一闪,俨然是自那里射来的一支冷箭!
叶卿尘大喝道:“西北院墙!”
士兵们纷纷搭起手中的弓弦,开弓向那黑影闪动处射去,夜风婆娑,数百箭矢纷乱射去,直直没入浓黑的夜色中,那院墙处忽而杀声震天,不知从哪里埋伏的人马突然出现,唯见兵器寒光交翦,惨呼声四起,这边的胤城早已上前抱起了中箭倒地的栖霞。
栖霞面上雪样惨白,却依旧在笑,颤巍巍伸手去触摸胤城的眉目,“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我不能够留住你的心,那么,是不是现在能够死在你的怀中也是一种福气?”
胤城语气沉痛,“为什么要这样傻,你应该知道,你不伤夙嬛,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栖霞含泪苦笑,“你不会懂,我早已经没有退路,若不继续为他们卖命,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我本来还打算,今夜过后…我就远远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死去,忘了你,忘了过去,可是上天真的很残忍,就连我这样一个卑微的…心愿都不能成全呢!”
她的声音渐渐变小,唇角溢出了大口的鲜血,染红了胤城的衣袖,血样凄艳,叶卿尘上前探了栖霞的脉搏,只无奈摇头,胤城愈加悲痛,紧紧抱着栖霞的肩头,“为什么一早不告诉我?你知道我可以救你的!”
栖霞轻轻笑了,笑的单纯而恬静,喃喃道:“下辈子…栖霞只愿能够做一个最平凡的女子,然后嫁一个寻常的男人,男耕女织,采菊南山,永远也不要认识殿下你,永远也不要来…京城这个地方,这样,就不会再…活的那么辛苦——”
胤城紧紧搂住她的肩,神色愈加的伤悲,她的笑意渐渐恍惚起来,如同天边一抹清淡的浮云,渐渐被风吹的散开,颤抖的眼睫终于轻轻阖上,一滴清泪滑落腮旁,唇边的笑意犹在,置于胤城面颊上的手却无声坠落!
我站于人群中,只能看到胤城缓缓抱起栖霞渐渐冰凉的身体,一步一步的走远,消失在视线,没入浓郁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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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晨曦的微光轻轻投在天际,天际还有几颗残星摇摇欲灭,整个王府异样的安静,秋日黎明的风拂在面上,却陡然生寒,栖霞昔日居住的院墙前已经挂起了白幡,服侍栖霞的几个婢女守在栖霞的灵位前伏地痛哭着,昔日嫣然浅笑的佳人如今已带着所有爱恨,所有的前尘翩然离去,唯剩尸身静静躺于棺木中!
我站于门前出神良久,昨夜如梦魇般的记忆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栖霞临终前恬淡笑意、胤城痛彻心肺的神情、满地猩红的血色…
“王妃,奴婢们侧妃的遗容已经整理妥当。”茗烟来回道。
我点了点头,蓦然侧首,就见若菡一袭白衣缓步而来,乍一见她,我亦负手站于原地,“你来这里干什么?”
若菡淡淡一笑,“栖霞姐姐昔时于我总算有姐妹情谊,如今她人已仙逝,若菡于情于理都该来送姐姐上路的。”
我冷笑,“难得你还记得与她从小一起的情谊。”
若菡颇有伤感之色,“当年与栖霞姐姐一起被选入宫,多年来相互患难扶持,姐妹情谊始终都还是在的,如今她人已逝去,总算是解脱了!”
虽是初晨,我却觉得空气仿佛渐渐变得冰凉,寒若严冬,我看着若菡,冷笑道:“是吗?”
“栖霞姐姐从小就是薛太师暗中培养的暗人,八年前她的意外身亡不过是在皇后娘娘授意下的金蝉脱壳之计,而今娘娘眼见五殿下势力做大,方才安排她重新以栖霞的身份现世,潜伏进成王府中,伺机获取情报!”若菡静静说道,神情莫辩。
“既然你明知昨夜东宫的人会在府外接应,她一旦败露就会被灭口,为何还要向我告密?”
“是我的意思!”胤汐自身后翩然而来,晨曦的微光迷蒙洒在他身侧,清俊的眉宇恍若谪仙,我转身,“你的意思?”
若菡恭谨上前对着胤汐叩首,胤汐微抬手中的折扇,若菡旋即起身站于他的身侧。
“这次一切配合的不是很好么?若菡的真实身份是父皇培养多年安插在东宫的人,利用她引出了潜伏的奸细,昨夜灭口行凶之人也被埋伏的人手捉到!相信严刑拷打几日就会问出个结果来,这次,你应当记一大功!”
我连连冷笑,“我现在最最痛恨的便是自己,这样的功勋,不要也罢!七弟你足智多谋,睿智过人,夙嬛自叹不如!”
胤汐的双眸深黑而冰冷,仍旧静静迎视我的目光,片刻方轻叹,“弦歌,你这又是何必?”
心中一颤,这一声弦歌,犹自唤起往昔的记忆,面前男子与子墨相似的眼眸正深深望着我,神情无比的真挚,却又黯然,我终究不忍,“罢了,人已逝去,我方才是罪孽深重的那一个,还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旁人。”
胤汐神色渐渐无奈而哀伤,若菡却忽然跪地,对我呼求道:“王妃,这一切都是若菡自作主张,不关七殿下的事,您若是要怪,就将气撒在若菡身上可好?”
我居高临下看着她哀哀戚戚的姿态,眸中再无素日的张扬明媚,此刻的她,只是一个情根深种的女人,如此而已,往昔种种划过眼前,那日回廊上落寞的眼神,刻意模仿我的穿戴…心中唯剩无尽苍凉,我冷冷道:“姚若菡,成王府自今日起,姚宣仪已于昨夜病故,再无此人,你现在就跟着你的主子马上离开,我和殿下都不再愿意看到你!”
若菡大惊,只转身怔怔试探着着胤汐的神色,胤汐神情淡淡,终道:“既然王妃发话,你领命便是。”
若菡双眸烁烁一睁,暗抑欣喜,即刻伏地拜倒,“谢王妃恩典!”
我心中怆然,终于拂袖掩面而去,脚下步履匆匆,脑中纷乱如迭,胤汐,为什么一切非要变成这般的模样,物是人非,事事休,而我又怎能奢望,非要将你与子墨并提?毕竟,你本就不是子墨,亦永远不可能如子墨一般无私待我,你有你自己的野心,有自己的抱负,因为你只是胤汐,只是七皇子啊!
书房门前,燃了一夜的灯火还未灭去,茗烟小声道:“殿下刚刚方才从宫中回来。”
我了然,昨夜的事态惊动了皇帝,寅时初刻胤城就被皇帝召进宫问话,栖霞在他怀中黯然殒逝,自小陪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子逝去,我心知他现在定是难过至极的。
推门而入,房里死一般的沉寂,蜡烛的光线摇摇欲灭,胤城背对着我站于窗前,背影无限落寞寂寥,我缓步上前,自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际,面颊贴在他的背脊上,无声落泪,“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栖霞姐姐,如果不是我向你献策,她也许就不会中计,也就不会——”
他缓缓转过身,轻抚着我的鬓发,声音无尽苍凉,“你们都没有错,错的人是我,是我害的她。如果我早些向她道明自己的感情,她也不会做那么多错事,她昨夜不是有心要伤你,我却伤了她。”
我仰面看他,“栖霞姐姐最后的眼神告诉我,她没有怪你,她知道有暗人埋伏在不远处,她是自愿赴死的。”
胤城微叹,蓦地伸手,他的虎口有些许的粗糙,抚摸过我的面颊带着**的触觉,将我轻轻拥在胸口,带着些许沙哑与疲倦的声音,“弦歌,现在,我只剩下你了。”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仿佛还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紧紧攥着我的手,就像再也不能放开一般,我的心陡然酸楚,唯能默默拥紧了他,呼吸着他熟悉的气息,陪着他难过、陪着他伤怀…
庙堂之巅风波起,金樽空对月
胤汐终究失算,那夜所擒住射杀栖霞的几名暗人,尚未从他们身上问出一句话,那几人只在当夜就咬舌自尽,事关栖霞的名声,胤城亦未再张扬,对外宣称栖霞是遇刺身亡,以亲王侧妃礼制下葬,栖霞下葬在一个阴郁的雨天,因她生前最喜桃花,胤城亦将墓地选在京郊一处桃花林间,其间皇后虽有遣人吊唁,聊表心意,就此再无其他动作。
又过了几日,皇帝亦下旨嘉奖一大批朝臣,其中,太师薛正加封魏齐侯,同时叶卿尘受封为正二品司徒兼卫尉官,领户部侍郎职,面对朝臣的惊疑、不能理解,只有我知道,这才是暴风雨来临前夕的诡异平静,蛰伏了数十年的皇帝终于要出手了!这大抵应该就是薛氏一族在胤国政治舞台上最后的一抹光辉罢!
九月,距京城一百里处忽然出现了彗星袭月的异象,彗星自古就是大凶之兆,现今忽然现世,立时在民间出现极大的恐慌,很快,南方十二郡县出现了蝗灾、大旱等天灾,坊间顿时有谣言兴起,纷纷传闻称是胤国即将大乱,一时间,京城内人心惶惶,坊间纷纷传递皇帝即将龙体欠安,就将驾崩的传闻。
亦在此时,宫中传出消息,称是皇帝头疾复发,性命垂危,在皇帝的授意下,太子以储君名义急召封疆大吏武阳侯薛延进京辅政,武阳侯乃皇后表舅,先皇时在康慈太后的做主下立为镇国大将军,薛延镇守边关多年,德高望重,手握十万雄兵,乃薛氏的中流砥柱,在朝中的影响力可窥一斑,更与军功显赫的汉阳王齐名,连带**不羁的太子也对这位舅公毕恭毕敬,这一次皇帝病危,急召薛延进京辅政,一直惧怕夜长梦多的皇后更是极力支持,薛延闻讯很是振奋,当即打点好边关的一切军务,带了五千兵马从西境赶赴京城。
闷热的秋夜,胤城正于灯下审阅公文,我放下手中的书简,走上前坐于他身旁轻轻扇着手中的扇子为他驱走热气,见胤城眉头紧皱,那文书上是皇帝亲笔所书,大意是给胤城拟了密旨,令胤城、汉阳王几人在薛延归京当日宫中夜宴上,暗中部署兵力封锁九门,屯兵南、北宫,紧闭城门,同时指派人手伏击届时驻扎城外随薛延进京的兵马!逮捕京中薛氏余党。
众所周知,薛延归京当日,京中皇族亲贵,朝臣尽皆在城门迎候薛延进京,当夜宫中更有盛宴为薛延接风洗尘!心头疑窦甚多,只问道:“你父皇真的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胤城回头看我,目中微澜,喟然道:“事已至此,父皇此次已是破釜沉舟,放手一搏,成败在此一举。”
我垂睫,“俗话说狗急也会跳墙,万一东宫做好了完全的防备,难道皇上不怕东宫被逼急了会反咬一口?”
“如今国业终如所愿,蒸蒸日上,国力充足富强,然人有旦夕祸福,命运无常,父皇的身体近来欠佳,乃至朝会时也不停咳喘,如今这般匆忙扶正七弟地位的缘由也不足为奇!”
我大是惊异,虽是日前就听胤城提起,王府安排在宫中的内应已经打探出,皇帝的身体日渐枯槁,一直在秘密服用大量珍贵药材制炼而成的丹药续命,此事极为隐秘,连东宫的人马也未曾知晓!而现在胤城的话却是提醒了我,难道是皇帝意识到自己时日不多,要这般匆忙为胤汐铺好道路,早日利用胤城的手来扫平东宫的障碍,飞鸟尽,良弓藏,那么,是不是也就预言着,如若一旦东宫连根除去,皇帝与胤汐心愿达成,皇帝要是一时狠心,皆是会不会就是胤城这枚棋子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念及此处,心头顿时寒凉彻骨,后路会如何,我已经不敢想象!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难道顺由你父皇的心意,将已经大伤元气的东宫搬出来趁机一网打尽?薛延与皇后是何等的人物,定是不好相的与啊,你可想过你的后路?”
胤城神色肃重,凝视着我的双眸,“如今箭在弦上,薛氏咄咄逼人,就算我们不出手,他日四哥登基,以他的为人,定然不会轻易饶过这些兄弟,到时候也会沦为案上鱼肉,任人宰割,父皇逼及此处,已经不得不发,否则,到时候局势恐怕再难挽回了!时不利我,前路,难料!”
最后几个字时,他的话音中已带了几分决绝之意,却仍有掩不住的怆然,他握住我的手心微凉,却有津津汗意,我知道他现在的心境是何等的苍凉,母亲是父亲与皇后暗斗下牺牲品,自己也被父亲当作工具来算计、利用,为异母弟弟扫平登位的障碍,兴许到了最后还会有杀身之祸,天底下最悲哀的事情也莫过于此,抬头看他,反手握紧了他的手,“这一次,你也一定会赢!”
他并不言语,目光中隐有感慨之色,只无声抚住我肩膀,缓缓凑近,带着无比眷恋的细碎轻吻旋即落至我的颈侧,我微微睁着眼睛,只能看到窗前垂着的茜红帐帘,初夏的夜风徐徐吹过,那帘子亦轻轻飘起,上面绣着的海棠花随之无声的跃动,仿佛也怕会惊醒了面前无边的迤逦幻梦…
一月后,武阳侯薛延赶至京城,朝中大臣奔走相告,心思各异,病中的皇帝更命太子带领百官出城跪迎镇国大将军归京辅政,场面自是盛大非凡,绵延三十里的御林军沿路开道,寻常百姓不得靠近半步,京城的正安门前更是礼乐震天!百官跪迎是至高无上的礼遇,足已显现皇帝对薛延的敬重,薛延也不加推辞,当即欣欣然,一路挥师进城,气势堪比皇家威仪。
是夜宫中的紫宸殿上,朝臣云集于此,皇族亲贵、朝中群臣尽皆齐聚于此,殿上灯火通明,杯觥交错,缠绵病榻许久的皇帝一身衮金绣九龙广袖长袍由皇后搀着颤颤巍巍走至殿上落座,皇后一身百鸟朝凤翟金云纹长袍,依旧是雍容如旧的笑容伴坐在龙座身侧,远远看去,皇帝虽是久病憔悴,却依旧难掩儒气度雅,皇后端雅高丽,风化无双,两人的目光时而交会,神色间尽是适宜的淡然笑意,这样一对璧人般的帝后此刻看来如此的融洽亲厚,让人几欲不能够把传说中的那对隔阂多年的夫妻联系在一起。
皇帝温和含笑,看向底下的胤城,眼神中隐有深意,胤城了然,微微向着皇帝点了点头,皇帝方才释然别过头,神色已然如常。
恰在此时内侍通禀,“镇国大将军到!”
心口一紧,众人方才还怡然的谈笑声戛然而止,齐齐将目光看向大殿门口,殿上重臣尽皆不约而同起身,就见殿门处,一年约五旬的老者身着蟠龙云纹朝服,头戴凌云冠,华章紫绶,踏着满地辉煌灯火大步走来,正是武阳侯薛延,此人虽是年逾老迈,却仍是中气十足,气势威严,自有一派巍然之态!
薛延大步走至殿中向帝后及诸皇子行礼,皇帝亦咳喘道:“薛卿家远道归京,快快请起!”
薛延恭谨起身,与皇后的目光微一交会,方才由内侍领着入座。
宴席上自有舞姬助兴,众人言笑晏晏,其乐融融,薛延是今夜夜宴的主角自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朝臣莫不上前奉承巴结,薛延捋须泰然应对,人影晃动间,坐于对面宴席上的胤汐遥遥向我与胤城举杯,以示心意,我怔了怔,只对着他淡淡笑了笑,目光移向别处。
身旁的胤城此刻如常与众人谈笑,唯有我知道,他握着我的手心在微微冒汗,一想到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我亦强自稳住心神,怡然淡笑。
酒过三巡,舞姬暖香的衣袂在殿上柔娆翩跹,衣香鬓影,钗环步摇,熠熠耀目,殿上诸人皆已是醺醺然的醉态,薛延今日大为高兴,自宴会初时就不停有朝臣上前向他敬酒,薛延也毫不含糊的一饮而就。
我静静坐于原地,广袖下的手被胤城紧紧牵住,心突突跳个不停,大殿门口匆匆行来一军士打扮模样的人,面带疾色,跪地报道:“启禀皇上,大事不妙了,北宫的承安殿走水!”
我心口一颤,转眸看向胤城,他也凛神静默,龙座上的皇帝闻言大惊失色,旋即喝道:“荒谬,承安殿乃供奉我胤国各位先祖的圣殿,怎会忽然走水?”
“是今夜有巡夜的守军不小心打翻了火柱,等到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不能控制。”
在座之人莫不惊诧,皇帝大怒,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我的手被胤城紧紧握住了片刻,瞬即之间,他已经起身离座,走至殿中对皇帝请缨道:“父皇,儿臣现在愿带五百御林军前往承安殿救火!”
我的呼吸猛地窒住,眼神落至对面面色沉静的胤汐身上,他端坐于原地,眸中微有波澜。
凤阁龙楼连霄汉,血染金銮殿
皇帝此时已经咳的说不出话来,只微微扬手示意胤城前去,胤城得令,飞快看了角落里的我一眼,旋即就已转身大步离去,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胤城一走,殿中已然恢复了气氛,丝竹声悠扬响起,众人犹自开始高声谈笑,丝毫不为方才的情状所影响,皇帝亦在此时咳的愈加的厉害,皇后见势问道:“皇上咳的这般厉害,不如臣妾扶您先行回宫歇着如何?”
皇帝捂住胸口喘息着摆手,“罢了,今夜皇族亲贵都在这里,朕还能坚持的住。”
皇后讪讪一笑,仍是极其轻柔的为皇帝拍着后背抚顺他的呼吸。
我看着殿上的华服女人,兴许此刻的她还是风华无双,然而,等一下又会如何呢?
我知道,今夜皇帝已与胤城、汉阳王密谋,先安排人在承安殿纵火,胤城主动请缨离席,在北宫与汉阳王的人马汇合,借着承安殿大火的掩护,由汉阳王带兵由清华门抄小道出宫剿灭薛延进京所带的五千兵马,叶卿尘领御前羽林卫分头包围京中薛氏族人各处的家宅,捉拿薛氏余党。
胤城则率领先前秘密屯积于南北二宫的五千兵马封闭九门,禁止任何人出入,再领兵包围紫宸殿,当庭捉拿薛延等人!今夜胜败如何,我不敢想象,心中默默为胤城他们祈祷,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唯能稳稳坐于原地静静等待局势的发展。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虽已秋末,我依旧却得闷热的厉害,呼吸几乎透不过气一般,为百官斟酒的宫娥窈窕的身影在面前不停晃动,晃的人眼花缭乱…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忽然远处东方的夜空火光冲天,渐渐烧红了半边的天空,隐隐可听见人马的喧闹之声。
太子妃颇为奇怪,嚷道:“这是怎么回事?五弟不是带人去救火了吗?怎么这火烧的越发的大了?”
她这一问,皇后与薛延二人也随之警觉,薛延眼眸一眯,细细查探之后,神色蓦然一紧,“这火势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