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飞燕不精通医理,但是,也看得出来,顾云远是打算用药淬针,再行针术。
只是,对于他这种有悖常理的做法,她十分不解。
在中医上有句话叫做“药穴同源,药穴同效”,这说的就是以药材治疗和以针灸治疗是同样疗效的。
药方以药性为根本,而针灸则以穴位为根本。古医认为,人体上的穴就是药,人体上有数百个穴位,故而藏有上数百种药,只要触发这些穴位,自会有和服药一样的疗效。
触发这些穴位的办法,正是针灸之术。针是针术,灸是灸法。
针术是以针刺激穴位,灸则是通过烧灼艾草,生姜等药材,发热来刺激穴位。
孤飞燕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用复杂的药方之汤来淬金针。她都不知道这法子到底算不算针灸之术了。
不过,好奇归好奇,孤飞燕并没有开口询问。行医制药之人,都不喜欢被打扰,她自己也是如此。
她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顾云远。
顾云远取针的力道是很讲究的,顺序更加讲究,每一枚金针都容不得分毫闪失。他脑袋微低,眉头微锁,俊逸的脸上写满了认真,专心得都好似把孤飞燕给忘了,眼中心中都只要那些针。
虽然,从烟云涧到晋阳城,孤飞燕没少看他。可是,这一回算是孤飞燕看他看得最久,最安静,最仔细的一次了。就是在冰海幻境的十年,她都没如此认真地看过白衣师父的脸。
她越看,就越生出错觉来,仿佛眼前的不是顾云远,而就是白衣师父;仿佛他们此时并不在玄空大陆的程家,而就在冰海灵境的药王谷里;仿佛…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山雪消融,草长莺飞,飞燕归巢的春社日。那是她十五岁的生辰,及笄之日,同每一年的生辰日一样,她又做恶梦了…
“啊…不要…”
“顾南辰…快走!快…啊…”
她惊叫着,从噩梦中惊醒。她猛得坐起来,泪流满面。
白衣师父就坐在床榻边,看着她,柔柔而笑,全是宠溺。
他虽在笑,看起来一点儿都没把这事当做正事。可是,他的笑容却自有安慰人的力量,他笑着问说,“怎么,又做噩梦了?”
她先是一愣,随即就哇一声仆到他怀中,紧紧地抱住她,“师父…呜呜…燕儿害怕!”
白衣师父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脑勺,问道,“怕什么?”
她却一时说不出来,梦中小女孩不是她,梦中的人她也都不认识,她怕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将白衣师父抱得更紧了,半晌都不说话。害怕的时候,不安的时候,只要抱一抱白衣师父,在他温暖的怀抱中躲一会儿,她的心就能安静下来。
她不仅仅抱紧了,小脸都蹭到他怀里去,贴着他的心口,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每每噩梦哭醒,白衣师父都是这么任由她抱,任由她在怀里蹭的。可是,这一回,白衣师父却轻轻地拉开她的手了,他还是柔柔地笑着,“燕儿,可以了。”
她不放,继续抱紧,白衣师父却又一次拉开了,她吸着鼻子,像的没长大的样子,要哭给他看。
白衣师父忽然认真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眉头紧锁,不苟一笑,他说,“燕儿,你年已及笄,长大了,能嫁人了。从今日开始,不许你再抱师父,更不许你偷溜到师父榻上去。”
他取出一根玉簪子,插在她发上,而后就起身离去了…
那是孤飞燕第一次看到白衣师父蹙眉,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白衣师父那么认真的脸,就跟此时此刻的顾云远一模一样。
孤飞燕从记忆中缓过神来,一行清泪缓缓从眼角滑落。
这时候,顾云远忽然转头看过来…
第194章 小药鼎的反应
见孤飞燕掉眼泪,顾云远十分意外,“你,你…你怎么哭了?”
孤飞燕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争气了,她连忙抹掉眼泪,也不回答,只问道,“你要用针了吗?我帮你取。”
顾云远胆怯的眼中露出了几分关切,“你,你没事吧?”
看到这家伙顶着跟白衣师父一模一样的脸,却是这种文弱胆小的样子,孤飞燕实在是忍不住脾气。她突然倾身而来,凶巴巴地说,“我有事,天大的事。你赶紧先把程亦飞治好了,我要跟你聊天大的事!”
顾云远吓得整个身体都往另一边倾斜了,他更加戒备地看着她,仿佛将她当做个疯子,“孤药女,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吧?咱们能有什么…”
孤飞燕怒声,“先救人!”
顾云远一脸委屈,也不敢辩解,只道,“你,你…你在这儿,我专心不了,你能不能…”
这话还未说完,孤飞燕就大步走开,离地远远的。她双臂环抱,靠着墙站着,等着。
顾云远又看了她一眼,确定她不会再打扰他了,他才专心起来。
他用的果然是淬了药汤的金针,每一针都下得非常慢,针法奇特,至少孤飞燕是一点点门道都没瞧出来的。
孤飞燕也不敢多瞧,就怕看到他那认真的侧脸,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和情绪。
直到顾云远完成了整套针术,她才看过去,问道,“你还需要药吗?”
“不必了,大将军没什么大碍了。”
顾云远起身来,怯怯地朝门口指去,“但是,在下有几句话,得当面交代老夫人。”
他分明是想借机出去,不想跟她聊。
孤飞燕立马走到门前挡住。她道,“有什么话交代我也是一样的,说吧。”
顾云远一脸为难,迟迟说不出话来。
他不说,孤飞燕就问,“要开药吗?”
顾云远摇了摇头。
孤飞燕颇为震惊,暗想,这家伙的医术不愧是“隐世医师”,程亦飞的胃病是老毛病了,他竟可施一次针便治愈!这未免也太神奇了吧?
药穴同理,她还挺想知道他这针法的门道的。只是,此时她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
她板着脸,再问,“那饮食上呢?除了寻常说的忌酒,忌辛辣,忌饱食,忌过饥之外,还有什么禁忌?”
顾云远很老实地摇头,“也没有。”
孤飞燕又问,“那腿伤呢?伤筋动骨,需休养多久?”
顾云远再次摇头,他犹豫了下,小心翼翼试探,“孤药女,你跟我们顾家…有仇?”
“没有!”
孤飞燕朝榻上看去,确定程亦飞还昏迷着,她深吸了一口气, 直接问,“你到底是顾云远,还是孤云远?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云远一脸不解,“孤药女,你…你这话是何意?”
孤飞燕步步走近,直勾勾地看入了顾云远的眼睛,又道,“你别装了,你骗不了我的!你为什么要送我到玄空大陆?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
顾云远倒没有回避孤飞燕的视线,却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来,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的样子。
孤飞燕在他面前止步,吸了吸鼻子,又问,“师父,你不认我,是…是真的不要我了吗?”
“师父?”
顾云远先是一愣,随即就后退了好几步,急了,“孤药女,我当你是脑子病了。原来你是认错人了?在下…在下也就虚长你四五岁而已,怎么会你是师父?在下这可是第一次见你呀!”
他想了下,连忙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孤药女,我们顾家,从祖上至今都不曾收过外人为徒!”
孤飞燕其实没有百分百的肯定,她只是在试探。
她问每一句话的时候,都留心着他的眼神,他的表情,希望能瞧见他有一点点心虚,可惜,除了惶恐和焦急之外,她什么都没看到。
这个家伙,真的不是白衣师父吗?
这张脸,还有味道那么熟悉的甘草糖,全都是巧合吗?
孤飞燕缄默着,顾云远连忙退了一步,张开双臂来,认真说,“孤药女,你一定误会了,你再好好瞧瞧在下,在下哪像你师父了呀?”
“哪都像,一模一样,连声音都像,我不会认错的。”
孤飞燕仍固执着,突然将小药鼎递到他面前去,“你不认我,总得认它吧!”
顾云远看着小药鼎,一脸莫名其妙,“这…这是什么?”
孤飞燕的眸光变得深邃,就像个被抛弃了的孩子突然找着了爹娘,既怨恨却又思念,既倔强却又想哭。
顾云远一开始还看着她,可渐渐的,他就像在烟云涧时那样,尴尬,胆怯了起来。他避开了她的视线,想逃。
然而,孤飞燕却突然拉住他的手指,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直接咬出一个大口子,滴血在小药鼎上。
顾云远用力挣脱开,逃得远远的,他一边按住手指止血,一边气呼呼骂道,“你,你这个丫头,你疯了不成?你属狗的吗?你世间长得相似的人很多,你怎么说不通呢?”
孤飞燕没理睬,而是愣愣地看着小药鼎。
如今,她是小药鼎的主人,除非她死或者她主动跟小药鼎解除契约,否则小药鼎是没办法再跟其他人契约的。但是,小药鼎若是遇到前契主的血,仍旧可以吸收进去的。
殷红的鲜血,涂满了小药鼎的鼎盖。孤飞燕目不转睛地看着,可谁知道,这些鲜血并没有被吸收,没一会儿就凝固了,变成血迹。
怎么会这样!?
孤飞燕不可思议地摇头,不愿意相信。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小药鼎并不认这家伙的血!这家伙并不是白衣师父!
顾云远还在气头上,又道,“你这是契约之物吧?这下你该信了吧!”
孤飞燕低着头,整个人忽然变得特别安静。她拿出手帕,一下一下,狠狠地擦掉小药鼎上的血迹。
她咬着唇,努力地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努力地安慰自己,这家伙不是白衣师父,她该高兴的,不该哭的。至少,白衣师父没有不认她!
可是,她都快把下唇咬出血来了,豆大的泪水依旧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打湿了小药鼎!
第195章 我偏偏要强求
顾云远盯着渐渐被打湿的小药鼎,许久,视线才上移。一看到孤飞燕那眼泪婆娑的样子,他眼中不自觉浮出了怜悯与心疼。
他似有些犹豫,可最后还是走近了,递上帕子,“丫头,你是不是找不着你师父了?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哭鼻子呀?来,擦擦,不哭了…”
孤飞燕本就难过,一听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安慰,她就泪堤就彻底崩溃了。这个家伙明明不是白衣师父,可为什么连安慰人语气都那么像?那么像!
孤飞燕忽然伸手捂住了顾云远的嘴巴,怒声,“你闭嘴!你不许说话!”
顾云远不仅闭嘴,还不敢乱动了。
孤飞燕泪眼迷离地盯着他看,她本想放手了的,可终究是忍不住,撑不住!她忽然就仆到他怀中里去,紧紧地抱住他,一如小时候那样,埋头在他怀中呜呜大哭。
“你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
“他养育了我十年,整整十年!他怎么可以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他不要我了,为什么不把我送回家去?我不知道爹爹是谁,娘亲是谁,我没有家,我就只有他!”
“我很不喜欢这里,我不要长大!我不要!”
“我连师父都没有了,我为什么要长大!?”
顾云远都已经抬起手要推开她了,可是,听她最后这句话,他忽然停住了。
他犹豫了好久,最后并没有动手。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好一会儿才低头看她,只是,一看立马就别过头去,不再多看。
此时此刻的他,俊朗的眉头微拢,眼中原本的尔雅温良,谦逊胆小似乎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这个年纪所没有的深沉与深邃。他只轻轻叹息。
就这样,顾云远由着孤飞燕抱,由着孤飞燕哭,他没动,也没出声。幸好。程亦飞这卧室很深,外头听不到屋内的声音。
许久之后,孤飞燕终于停了下来。
她是无比眷恋这个熟悉的怀抱的,可是,一停止了哭声,她立马就放开了。
即便她不愿意相信,可是,小药鼎都不认他,他就一定不是白衣师父。
她低着头,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歉,“顾医师,失礼了,我,我真的认错人了…”
顾云远眸中的深沉早已消失不见,他将手帕递上,轻轻叹息,劝说了起来,“丫头,人和人是有缘分的,缘分没了,强求不得。你师父既不要你了,你又何必再念他呢?”
孤飞燕猛地抬起头来,又一次直勾勾地看入他的眼睛。
顾云远一副被吓着的样子,连忙后退。孤飞燕泪迹未干,却一脸倔强,她说,“我师父也这么说过,但是,对于他,我偏偏要强求!我一定会找着他的!”
顾云远避开了她的视线,仍旧是轻叹,自言自语,“执念亦是病,是心病。心病心药治,你若不听劝,在下多说也无益!哎…你瞧瞧,你把我这衣裳弄成这样,这要是出去了,还怎么见人?”
他一边说,一边取来油灯,挨着自己心口烘烤起来。他心口都湿透了,全是孤飞燕的泪水。
孤飞燕这才想起来屋内还有一群人等着他们呢,靖王殿下也在的!
她总算冷静下来了。 在找到师父之前,在找到冰海的秘密和自己的身世之前,她依旧要努力当好她的药女,在这片尔虞我诈,争权夺势的大陆上活下来,站稳脚跟。
她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情愫,都得好好藏着。
纵使在不喜欢这个地方,她也别无他法。所幸,她遇到的人并不是全都那么令人反感憎恶的。靖王殿下帮了她很多、程亦飞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夏小满其实口是心非而已、还有公正热心唐静姐姐、惜才的老执事。还有…还有那个臭冰块,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讨厌。
想起这些人来,一切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了。孤飞燕终于笑了,嘿嘿地问,“顾医师,我师父的事,你不会乱说的,对不对?”
顾云远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孤飞燕缓缓地眯起眼来,顾云远立马挪位置,同她拉开距离,不耐烦地说,“在下不是多嘴之人,只是,你若再敢骚扰,就休怪在下不客气!”
孤飞燕是相信他,“多谢!”
她连忙从小药鼎里取出药草来,敷在眼睛上消肿。她若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出去,忽悠地了别人,也忽悠不了靖王殿下呀!
两人无话,各做各的,程亦飞仍旧在昏迷中。
天亮的时候,两人终于都把自己收拾好了,顾云远要去开门,孤飞燕却又一次拦下,“等一下!”
顾云远生气了,“你还想做什么?”
孤飞燕冲他露出了贼兮兮的笑容。
她固执起来像个孩子,贼笑起来其实更像个孩子。顾云远看得似乎有些愣,孤飞燕并没有留心到,她突然越过他,用身体把门挡了。
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孤飞燕的声音都变得狗腿了,她又嘿嘿笑起来,“顾医师,有件事,还得请你帮帮忙。”
顾云远思索了下,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说,若是要医治别人的话,免谈。顾家祖制家规森严,一封引见信,只出诊一次,只救一人。在下不仅治了程大将军的腿,连程大将军的脾胃之疾,还有些小毛病都一并医治了。在下,尽力了。家规不可违,你若还想救他人,就再带引见信来!”
孤飞燕还是能理解得了顾家的家规的,这家规,其实是一种自保。
每一封引见信,都代表着一份人情债,也代表着一份人脉。
一如这一回,引见信是老执事写的,那么这份人情便是老执事欠下的。顾云远若出个什么事,老执事必不会坐视不理。
有了这些人情债和人脉在手,隐世医师也才能隐世独居,不怕外界为打扰,更不怕外界威胁劫持。
顾云远若自己坏了规矩,那就是自掉身价,贬低那些引见信的价值。失去了人情债和人脉,他一个文弱的医师,能不引来世人觊觎,他的日子能好过?
确定他不是白衣师父后,孤飞燕的脑子好使多了。她甚至怀疑,烟云涧里那些护卫,都不是顾家原本就有的,而是有人为还人情债,而送去的。
就算孤飞燕现在还有一封引见信,她也不会给天武皇帝用的。
她连忙解释,“顾医师,我不求你治病,我就求你帮个小忙,待会出门了,你会瞧见一个老太监,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别理睬!”
第196章 三次,受宠若惊
孤飞燕以为顾云远除了出诊治病之外,其他事情都是很好商量的。哪知道,顾云远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否则就不答应她。
孤飞燕无奈之下,只能将蒙骗天武皇帝的实情告诉他。顾云远一听就生气了,“你这丫头,你分明是将责任推卸与我!哼,你休想我帮你!”
他说罢就要开门。孤飞燕一把摁住房门,不悦质问,“那我问你,天武皇帝和程大将军二者择其一,你会救谁?”
顾云远想也没想,答道,“自是程大将军。天武皇帝以药养命多时,怕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孤飞燕就等他这句话了,又问,“那我这么做,错在哪了?”
顾云远愣了,似乎不知如何回答。
孤飞燕瞪着他,不悦嘀咕,“你是隐世医师,天武皇帝又不会拿你怎么着。换做是我,小命难保!你们顾家家规不让你随便治人,又没有不让你救人。你一个当大夫的,怎么就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呢?”
确定了他不是白衣师父,孤飞燕就不客气了,她一点儿都不喜欢他这种古板迂腐,胆小谨慎的性子。
顾云远别过头去,似乎很恼羞。他锁眉了许久,最后才长叹了一声,“罢了罢了,我听你的便是!”
孤飞燕那双大眼睛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她乐了,连忙福了个身,“谢啦!”
顾云远看着她明媚的灿笑,嘴角泛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只可惜,孤飞燕并没有看到。
孤飞燕正要开门,犹豫了一下,又转过身来,认认真真看起顾云远来。顾云远似乎被她看怕了,连忙别过头去。
孤飞燕分明有些哽咽,却硬是笑了出来,故作打趣地说,“顾医师,我可能再也见不着你了,可能要很久…很久才能见着我师父。你别那么小气嘛,就让我再看看,你要不好意思,就闭上眼睛呗!
顾云远回头看过来,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孤飞燕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答应,她忽然就笑不出来了。明明都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可是,见到他闭眼的样子,她的眼眶还是忍不住湿了。
太像了!
白衣师父闭眼的样子,就是这么安静的!安静而且温柔,却自有一股魅力,让全世界跟着他安静下来,让全世界都不敢打扰他。
小时候,半夜里惊醒,梦醒,哭醒,她总会偷溜到师父房间里去,钻到他被窝里,挨着他睡。清晨醒来,总能看到白衣师父安静的脸,不必他再安慰,她就能忘记所有恐惧。
孤飞燕看得都走了神,直到顾云远睁开眼睛,她才缓过神来,连忙避开,似乎是怕再让顾云远看到自己的脆弱。然而,她并不知道,顾云远其实早就偷偷睁眼看她了。
她淡淡道,“走吧。”
这一回,顾云远按住了门,他犹豫了下,取出了三枚金针递给孤飞燕。
“哎…丫头,咱们也算是有缘,今日,我就破个例。这三枚金针你收好了,他日若是有事相求,就拿这金针来找我。你千万记好了,就只有三次机会,不可乱用!”
孤飞燕太意外了,心里头的阴霾瞬间就被驱散。
要知道,她现在若再去找老执事要一份引见信,都是不太可能的,除了有筹码去交换!而这家伙居然…居然白给她机会,还是一口气给了三次!
她不是出现幻觉了吧?
孤飞燕愣着,受宠若惊。
顾云远等了一会儿,见她还不动,便将金针收了回来,“咳咳,你若是不想…”
他的话还未说完,孤飞燕就一把将金针夺了过去,“送出来的,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你反悔不了了!”
顾云远倒也不反悔,而是认真起来,表情严肃地交代,“你记好了,千万不可乱用!”
孤飞燕小心翼翼地将金针收好,贼兮兮地问说,“是不是求你什么事情都可以呀?”
顾云远不仅严肃,还紧张了,“除了求医,其他的,你休想!”
孤飞燕当然是开玩笑的,她忍不住扑哧笑出来,“我又不能拿你怎么着,你这么怕我作甚?”
她的心情总算是好起来了,开开心心地开门。
外头,大家都还等着,一个也没走。
大家虽然已经知道程亦飞的双腿没事了,可是仍旧不放心。林老夫人头一个就冲过来,紧张地问,“顾医师,亦飞的胃病可能根治?”
顾云远一说明情况,林老夫人高兴地都说不出话来,后退了一步,竟给顾云远跪下了。
顾云远露出了惶恐的表情,连忙搀扶,“老夫人,切莫如此,在下不敢当,不敢当!”
林老夫人双眸泛着泪光,除了“谢”字,其他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云远谦逊客气得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少将军虽已经痊愈,可最好再卧床休养三日,切勿过早下榻,滋补之物,需循序渐进。”
林老夫连连点头。
梅公公抓住了机会,连忙上前先自我介绍了一番,再替天武皇帝传达了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