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如水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她道:“都是一群饭桶,白花了我那么多的银子。”
银屏明白公主这是在为什么心烦,当下道:“公主稍安勿燥,也许王妃是还没想到这个法子,也许明儿个就有消息传来了。”
朱如水缓缓摇头,“不可能,以我对她的了解,只有一个可能,她放弃了这个机会,原因我不知道。”
银屏正待要劝,只见朱如水叹一叹气又道:“罢了,虽然有些可惜,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慢慢来吧,离她生下还有六个月,一切皆是未知之数。你让那些人机灵着些,想办法到里面侍候去,否则总在外头有个什么用。”
“是,奴婢知道。”银屏低头答应之下又闻得朱如水问道:“金屏那边怎么样了?还没查出名堂来吗?”
“是,金屏监视许久,并未发现揽月楼上下有何异常,一切皆如寻常时候。”说到这儿她觑了一眼朱如水小心翼翼道:“会不会二王妃只是与柳妃闲话家常?”
朱如水摇头不语,显然并不认同银屏的话。彼时有小厮进来禀报说曹美人、李美人来了,她点点头目光扫过远远站在外头的曹李两人,浅笑之余用只有银屏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叫金屏想办法从揽月楼下人嘴里套出话来,我就不信揽月楼是水泼不进油浇不入的铜墙铁壁。”
银屏低头,在曹李二人到来之前无声地退下,她要去将主子的话转达给金屏――那个被主子以偷窃之罪罚在柴房劈柴的人,而实际是为了就近监视揽月楼动静。
八月中旬的一天,在连下了几天萧寒的秋雨后终于放晴,秋阳高照,碧澄无云,在屋内闷了许多天的拂晓终于得以走出房门,执一杯清茶在秋千上坐下,因着腹中身孕的缘故,她并不敢荡秋千,只以脚尖轻轻在地上点着,带起微微的晃动,岚风和若雪一边一个看着,唯恐她摔下来。
八月桂花香,风动花摇,带起一阵花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情愉悦。来仪阁的花木在杨全与宁福两人的打理下弄的很好,载种了许多菊花以及一些秋季的花卉,放眼望去只见花团锦簇,生机盎然,全然不像万木凋零的秋季。
徐徐饮着茶,眼波盈盈漫过各式各样的菊花,在看到一株少见的绿菊时停了下来,宁福最是机灵不过,忙将那盆菊花搬到跟前来方便她仔细看。垂落的手轻轻抚过卷屈细长的花瓣,绿菊又名绿荷,花朵硕大,远望近观两相宜。
“咦,那是殿下吗?”一旁的岚风忽地说了这么一句,拂晓讶然抬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见仪门外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果是陈相允,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拂晓嫣然一笑,广袖一拂起身迎风遥遥道:“殿下既来了怎么不进来呢?”
陈相允蓦地一惊,在迟疑一番后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拂晓也不在意,叫人看茶后侧首似笑非笑地道:“殿下是专程来看妾身的吗?”
“当然不是!”陈相允立马否认,随即不自在地别过头道:“本王只是恰巧路过此地,见这里菊花开得好所以踌足观看罢了,你不要误会。”
拂晓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踱到石桌前坐下,“殿下若是喜欢,妾身叫宁福端几盆开得好的送到殿下那儿去。”
陈相允嗯了一声,目光飞快的在她身上扫过。“听太医说,你身子都好了?”
她睫毛微动,垂视于杯中冒着热气的清茶轻声道:“是呢,全赖殿下福荫庇佑,妾身和腹中胎儿才能安然度过这一劫。”
“本王…”陈相允头一回在她面前表露出内疚之色,“本王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哪知你自己受不得激,岂能全怨本王。”说到后面他语气又硬了起来。
拂晓抚着小腹淡淡一笑,他的内疚不过如此…
陈相允依着她旁边坐下,沉吟片刻道:“后天就是中秋节了,宫中会照例设下中秋家宴,你和如水都要去。”
拂晓柳眉一挑訝然道:“柳妃不去吗?”柳青青一心想在王面前尽孝,改变父王对她的印象,断无理由不去。
陈相允神色一变,原先还不错的心情顿时降到了谷底,摆出一张臭脸闷闷不乐地道:“青青不被父王允许参加家宴。”
“哦…”她目光一转以手支颐蓄了一抹看不见的笑容在唇边,“那殿下来找妾身,是希望妾身去求父王让柳妃参加家宴吗?”
秋风盘旋,卷起一片未及清扫的残叶落在陈相允用楠木银丝发冠束起的头发上,“若真是这样你会答应吗?”
“不会。”她断然拒绝,这个结果早在陈相允意料之中,若她同意才叫有鬼。
抬手想要替他取下头上那片可笑的残叶。却在手刚伸出去时就被陈相允一把握住,一脸戒备地盯着她道:“你想做什么?”
轻轻挣脱他的手,眼角飞扬,带着一丝嘲笑的痕迹将残叶取下掷于地,“怎么?殿下怕妾身会害你吗?”
“当然不是。”他笑,云淡风轻,“你我是夫妻,为夫怎么会怀疑你呢。”
夫妻吗?若互相伤害视之为生死仇敌的人也能叫夫妻,那么他们就算是吧。
“那么殿下特意来看妾身,并不是为了说柳妃的事吧?”她话音刚落就听得陈相允低吼着否认:“我都说了不是特意来看你的,只是碰巧经过。经过!”许是眼错,许是秋阳过于灼烈,她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异样的潮红。
“好吧,就当是碰巧经过。”拂晓叹了一口气,拨着耳下殷红的珊瑚珠子道:“那么殿下碰巧经过,然后坐在这里就是为了与妾身聊天吗?”不知是因为今日心情好,还是碍着腹中孩子不宜动气,她与他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针锋相对。
陈相允轻咳一声定定神道:“前几日进宫,本王发现宫中的侍卫换了许多。”
“那又如何?”她问得轻描淡写。
“还有城中禁军突然增加了很多。”手指在石桌上轻轻一敲道:“本王虽然管着兵部,但宫中侍卫以及禁军从来不归兵部管。”
拂晓大致猜到了他此来的用意,却不说话,只笑吟吟等着他自己说下去,陈相允停顿之后果然道:“那些皆归大王兄管。”
“既是这样,那换侍卫也好增兵也好,大王兄自然有他的用意在,殿下又操的是哪门子心呢?”
陈相允睨了她一眼冷冷道:“王妃还不明白吗,那本王再说的明白一点,入秋之后受天寒影响,父王刚刚有所好转的身体再度变差,而且比原先更加严重。”
拂晓起身绕着他徐徐走了一圈慢条斯理地道:“殿下是说大王子做这些是别有居心?一旦父王病逝,若非传位于他,他就要发动兵变?这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这还不都是拜你所赐。”陈相允没好气地看了不解其意的拂晓一眼,“你三番两次得罪两位王嫂,不就是为了让我与二位王兄誓不两立吗?现在高兴了?”
拂晓轻笑间带起的得意之色气得陈相允牙根直痒痒,又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只得别过头自个儿跟自个儿生气,一张俊美的脸庞憋得通红。
难得他会露出这般孩子气的举动,岚风和若雪在一旁看得直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憋得那叫一个难受。
拂晓取过摆在果盘上的橘子在手中徐徐剥着,“就算真是这样,那现在殿下和妾身说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想让妾身与二位王嫂重修旧好,消除他们对殿下的敌视?”
“哼,别的不敢说,但是王妃要肯去赔这个理道这个歉,那太阳可真是打从西边出来了。”他环手于胸冷冷道:“只要王妃肯帮本王一个小忙,本王就感激不尽了。”
“是什么?”他的话勾起拂晓少有的好奇心。
“在中秋家宴上寻个机会将这个异常的变动告之父王。”他郑重地道。
“这件事殿下自己就能做,何必还要借妾身的口呢。何况…”她扶一扶鬓边的珠花怡然道:“以父王的精明这些事怎可能瞒得过他。”虽然与安南国王只有几次接触,但她已经断定他是一个极精明强干的人,“再说了,殿下不是掌着兵部吗,就算大王子二王子真有心做乱,殿下大可调兵入京平定叛乱。”
“王妃可曾听说过远水解不了近渴这句话,等他们入京,本王坟头上都该长草了。”陈相允没好气地回了句,沉默片刻又道:“至于父王…换做以前自然不会,但现在…”他叹了口气道:“你还不知道吧,自病情加重后,父王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很多事都顾不过来,我不明白他为何到现在还迟迟不立储君。”
拂晓端坐不动,一袭流云绛紫锦衫自石凳上垂落于地,“父王自有他的打算,不立储君就意味着三个人都有机会,也许父王还要观察一段时间看看谁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陈相允默然不语,目光从她微凸的小腹上滑过,一个念头骤地窜了出来,父王莫非是在等这个孩子?
想到这个可能顿觉一阵后怕与庆幸,当初他可是差点毁了这个重要的筹码,幸好留住了,没有铸下大错。
拂晓理一理裙裾上的丝绦道:“就算真是这样,那妾身为什么要帮殿下呢?”她抬眼,笑意如初,但眸光已冷,在夫妻的假像下是互相仇视的两颗心。
“为了你自己。”来之前陈相允已经想到了说辞,是以也不着急,慢悠悠饮了口茶道:“安逸、荣华、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的权势名位上,一旦本王在这场夺位之争中失利,眼前这一切就会化为泡影,你我都将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那又如何,眼前这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妾身并不在意,反倒是更愿意看殿下如何走到那一步呢!”她连连冷笑,恨意淋漓。
“那孩子呢,你忍心让他也与你受一样的苦?囚禁、流放,甚至杀头?”冷笑因他这句话倏止,但仍不愿示弱地道:“别忘了这个孩子是你强迫我留下的,现在却又想拿他来制约我,不觉太可笑了吗?”
他端然而坐,目光灼灼迎向她,良久衔了一缕笑意抚上她秀美的脸庞:“也许以前确是这样,但现在…你的目光不同了,王妃,你已经在意上了这个孩子。”
拂晓没料到会被他看出来,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孩子…因为你我要放弃最初的打算了吗?唉,真的很不甘心啊。
“不着急,王妃可以慢慢想,本王就在这里等。”一次又一次,他似乎已经将逼她当成了常事。
银牙紧咬,极至牙龈酸疼方才吐出违心之语:“好,我答应你。”
“那就有劳王妃了。”他露出一抹比秋阳更加耀眼的笑容,又一次占了上风,这种感觉真是容易让人上瘾,“那本王就不打扰王妃静养了,后日本王会来接王妃一道入宫。”
“殿下准备就这么走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准备起身走人的陈相允,“妾身都答应帮殿下这么大的忙了,殿下是否也该拿出点诚意来?”
“那你要什么样的诚意?”他重新坐下,看她准备说什么。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中秋(2)
第七十六章 中秋(2)
拂晓转了一下眼珠子推开茶盏曼声道:“妾身喝不惯用井水泡的茶。”她也不提要求。就这么依依含笑地盯着陈相允,等着他接话。
陈相允剑眉微挑,扬唇道:“不习惯井水泡茶?难道要河水,王妃的口味倒真是与众不同,不过没关系,本王这就让人去河边打水。”
拂晓摇一摇手指侧首笑道:“不,妾身习惯用泉水泡茶,以往在明宫时若非泉水所泡妾身是从来不喝的。”
陈相允虽然不大愿意理会,但这种事只要交待一句就会有人去办,也就应承了,没想到朱拂晓后面的话立马就变成了要他亲手打来的泉水。
在确定朱拂晓不是开玩笑后,陈相允百般不情愿地跑到数里之外的山脚下去打泉水,毕竟此刻是自己有求于她,而且上回的事…确是他错。
等他满腹牢骚一身水渍的提着水回来后,朱拂晓又说她不想喝茶了,想喝羊奶,且指明了要他亲手挤,否则先前答应的话就不作数,无奈之下他又跑到羊圈忍着羊粪味去挤奶,等他一身羊骚味的拿着煮好的羊奶去后,朱拂晓又改变了主意。想吃外面买的绿豆糕…
整个下午陈相允被指使的团团转,一次又一次,狼狈不堪,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朱拂晓这是在借机整人。
拂晓的心情是越来越好,先前的那份郁结早不知抛到哪里去了,眉梢、唇角尽是掩不住的笑意。
在陈相允又一次气喘吁吁带着她随口一说的东西回来后,她睨了一眼正待再寻个新花样出来时,忍了一肚子气的陈相允一言不发地恶狠狠盯着她,警告之意不言而喻,但是朱拂晓又岂是被吓大的,故作不知地道:“妾身现在又想吃莲藕了。”
陈相允怒极反笑,“王妃,本王已经顺了你一下午了,还没有玩腻吗?再说现在是什么时节,莲藕?你让本王去哪里给你弄?”
“玩?妾身怎么是在玩呢!”侍候的人听到这话均是在心中暗笑,放眼望去,院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吃的喝的不说,还有风车之类的玩艺,要说她不是在玩,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拂晓无辜地眨眨眼,“殿下怎么这么凶,可是妾身提的要求太多让殿下腻烦了?”
“你说呢?”陈相允没好气的答应了一句,径直往冰凉的石凳上一坐,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再陪她玩了。
“殿下这话说得可是让妾身伤心呢。”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拿绢子使劲拭着眼角,可那双眼里明明都是狡黠的笑意,哪有半分哭的样子。
“我都还没伤心你伤心什么?”陈相允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指着自己身上的肮脏不堪的衣物道:“我都被你折腾成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朱拂晓。你太别得寸进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身上这套衣裳是青青一针一线亲手缝出来的,今天才第一回穿就弄成这副德行,真是令人不快。
凑得近了那股沾在他身上的恶臭扑鼻而来,拂晓未及防备下吸了一大口,顿时连连作呕,陈相允只当其是装的还待要说,岚风不动声色地挡在他们之间,屏住呼吸道:“殿下身上的味道冲了公主,还请殿下退后几步。”
陈相允低头一闻,果然是恶臭阵阵,明白朱拂晓这回不是装的,顾不得责怪岚风无礼的言语当即后退数步,令臭味不再那么浓烈呛人。
待好受些后,拂晓清了清嗓子正待要说话,忽地一声轻笑逃逸出微启的嘴唇,随后便怎么也停不住,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许久方在陈相允铁青的脸色中勉强止住,摆手道:“罢了,罢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一听这话陈相允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青中透白,“你说什么,今天?”
拂晓眨眨眼笑意盈盈地道:“是啊,妾身尚有六个月才生产,这期间难免不会有像今天这样的时候,殿下不会是现在就觉得妾身烦了吧?”见陈相允臭着一张脸不说话,当下以手抚额做虚弱状道:“呃,头有点晕,要不后日还是不去了,父王那么通情达理,想必不会怪妾身。”
她摆明了就是玩自己,可恶,可恶!从没见过那么可恶的女人,总有一日他会要她付出代价的。
拂晓好整以瑕的瞥过头,垂落于两侧的珠络轻轻甩在脸上,“殿下不说话那就是同意喽?”
“谁说的。”陈相允强压下一肚子的气皮笑肉不笑地道:“王妃怀着孩子,本王照顾一二是应该的,适才是在想以后要多抽抽时间来陪王妃。”
“是吗?”笑意狡黠如狐,放下抚额的手道:“殿下这样关心妾身,妾身顿觉人好多了,后日家宴定然不会缺席,殿下尽可放心。”
“那最好,时候不早,本王还有事先走了,王妃好生休息。”最后两个字陈相允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说罢扭头大踏步的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呆。
“妾身恭送殿下。”她冲着陈相允的背影欠身说道,话音未落笑声已扬起。已经快走到门口的陈相允在听到笑声时脚步顿了一下仿佛要回过身来,但终是忍住了,复又前行,很快便不见身影。
拂晓在后面笑弯了腰,很久很久没那么痛快的笑过了,戏耍别人的感觉真的很好,尤其还是仇人,陈相允,她如何舍得让他好过。
两日后,三位王子直继携正妃侧妃入宫赴宴,宴席上欢声笑语不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仿佛…真的是这样…
许久没进宫,这次见了果然如陈相允所言,国王的身体比她初来安南时又差了些许,脸色看似红润,但与常人不一样,显然是用药物在吊着精神。
趁着席宴中途更衣的机会,拂晓婉转地向国王提了提陈相允所说的事,刚喝过药在休息的国王听到这些并没有表现诧异之色,只是闭着眼眸淡淡地应了声,随后便问起拂晓在王府中的生活还有孩子的事情。
“相允待你好吗?”闭目养神的国王突然睁开眼问了这么一句。那双眼睛并没有因病而混浊,拂晓明白,这个老人依然精明,适才的话他是听进去的人,但也许他早就知道所以并不在意。
“很好。”许久许久,拂晓终是低低吐出这两个字来,只有她自己才明白要这么说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
“是吗?”国王右手扶着榻边,撑起半边身子道:“那你过的好吗?”
嘴唇微微一颤,猜不透国王这么问的意思,当下笑靥如花,若无其事地道:“父王怎么突然问起儿臣这个来。儿臣与殿下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自是好的。”
国王牵一牵唇,目光在她脸上巡视片刻沉声道:“应该是相敬如冰才对吧。”不待拂晓辩解他抚着她盘得一丝不乱的发髻带着几分怜惜的意味道:“孤虽然老了病了,但还没有成老糊涂,你瞒不过孤的,是因为你母妃?”
拂晓心中一沉,再不能保持波澜不惊的模样,这事即使在明朝也是机密,如何会传到安南国王的耳朵里,“父王…”
粗糙的手掌带着深刻的掌纹与温度抚过拂晓绝美的脸庞,不知怎的,这样简单寻常的抚触令拂晓鼻尖一酸,待得回过神来时眼中已盈满了泪,险些就要掉下。为何?她不明白,是因为这样带着温度的抚触令她想起了母妃吗?以往在宫中只有母妃的抚摸会令她感到温暖…
“孤怎么说也是一国之主,自然有为孤打探消息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一无所知。”他的身子真的很差了,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就开始咳嗽个不停。
拂晓替他抚着背待其气顺些后才缓缓道:“那是一场意外,殿下并非有意,儿臣也早就忘了。”
“若真是忘了那就好,可是…”手指停留在她眼皮上迟迟未移开,“这里告诉孤,你一直都记着,从未忘记过,眼睛骗不了人。”
拂晓低头无言,许久头上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逝者已矣,执着于过往的仇恨于你并无半点好处,拂晓,在三个媳妇中孤最看中你,不光因为你是大明来的公主,也因为你是个聪明人,这点从孤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了。”
“儿臣只有一个母妃。”许久许久,静寂无声的大殿内终于响起这么一句话。
“孤知道。但是你已经成为相允的妻子,孤的儿媳,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若一直记着从前的事,痛苦的只能是你。”这其中既有劝慰也有警告之意,“你若能做到,于人于已都有好处,而且孤也会像待亲生女儿一样待你,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这个时候若将青青被人沾污的事合盘托出,就算陈相允再怎么护着父王也不会允她再顶着侧妃的名头留在王府。要报复柳青青这是最好的机会,虽然会得罪陈相允,但她与陈相允从来都没和睦过,自然无所谓得罪不得罪了。
正待要说,低却的目光突然看到微凸的小腹,那里正有一个小生命在成长,是她与他的孩子,她不在乎他,却无法不在乎这个孩子的将来,既然准备生下他就要给他最好的未来,与陈相允势成水火只会害了这个孩子,忍耐,现在还需要忍耐,直至寻到一个万全的机会除掉柳青青。
国王见她一直低头不语只道是在考虑自己的话,神色顿时缓和下来,但依然决定旁敲侧击一下,给她提个醒以免太过固执,“如水,虽然现在是侧妃,但她与你一样都是公主。”
“儿臣明白,儿臣会忘掉以往的一切,与殿下好好相处,不让父王失望。”她明白,如果自己再不妥协,父王就会换一个人坐这个王妃之位,说到底,他最在意的人始终是儿子。
“那就好。”国王欣慰地点点头,疲倦的目光长久停留在她腹部,和蔼地道:“孤等着你给孤生一个好孙子,他一定…”
一定什么他没有说下去,眼闭上,不知是否累极睡了,拂晓无声地欠一欠身退出了大殿。她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陈相允,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从他身边走过,长夜如斯,明月如斯,她与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