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事情,商旅们基本上没有什么怨言,毕竟被雨水冲坏的道路走起来更加的麻烦。
现在有人出来修路,已经是功德无量的好事了。
玲儿骑着一匹高大的骡子从远处走来,将骡子背上的驮的西瓜卸下来一袋子,全部丢进旁边的水渠里冰一下。
剩余的全部都送到水珠儿那里去啦。
巧哥见玲儿回来了,就站直身子瞅瞅远处,只见那里起了一片很大的尘土,应该有一大队人马过来了。
巧哥掘开了水渠,让渠里的水流进了旁边的田地,只是一瞬间,新修的小路就成了烂泥潭。
巧哥对正在铺路的水儿道:“去把何博士请过来,就说这里只铺两道白灰成不成。需要他过目一下。”
水儿瞅着旁边的烂泥潭嘿嘿笑了一下,就跑去寻找何博士了。
巧儿带着剩下的几个兄弟飞快的用铁锹把烂泥潭给拿土埋上,这下子,道路看起来没问题,只要马车一走,立刻就会陷进去。
何博士对于如何修路是极有经验的,拿着一柄铁锤重重的敲打在地面上,见铁锤陷下去了半寸有余,就点点头对巧哥道:“这条路的底子硬,只铺两层白灰是可以的。重要的是上面要碾平才好。”
巧哥笑道:“何博士说的极是,咱家现在只想修一条好路,倒是没有偷工减料的心思。只是大热天里修路太辛苦,这才想着取点巧。”
何博士大笑道:“大官人是出了名的豪爽,本博士岂有不知的道理。
你们现在修的这段路,已经是最上品的道路了。
十斤重的锤子砸下去只入地半寸,你们用料其实已经很足了。
当年赫连勃勃修建统万城,用的就是这个法子来检验工地。
不过那个野人的法子太过野蛮,锤子砸不进地面,就砍监工的脑袋,锤子入地一寸就砍劳役的脑袋,非人哉!”
两人说话说的愉快,完全没有发现道路的另一边已经堵截下来一溜长长的车队。
巧哥无意中看到了那些人,就粗着嗓子吼道:“对面的商队听着,这里正在修路,想过去,就把货物卸下来,从大路上背过去之后再进东京城。”
那些人似乎没有听见,依旧等候在那里,一个个刀出鞘,似乎随时都准备冲过来。
何博士皱皱眉头,掸掸自己的官衣,迎着那群人走了过去。
烦躁的指指旁边的小路,然后就退回来了。
“晦气,我们刚刚说到野人,野人就来了,一个个傻了吧唧的握着刀子,好像有人想要抢劫他们的货物一般。这里距离东京城只有五里不到,哪个不长眼的贼人会来这里犯事。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巧哥呵呵笑道:“既然是傻子,我们就不要理会,我兄弟刚刚从大王庄弄来了一些西瓜,水里面冰着呢,现在应该差不多了,我去捞两个解解渴。”
说罢,也不理会走过来的一个胡人,跟何博士一起,一人捞上来一个大西瓜,掏出解腕尖刀杀开了,招呼自己兄弟姐妹都过来吃瓜。
掏刀子的时候,那个走过的胡人见到刀子立刻就飞快的跑走了,引得何博士与一干兄弟齐声大笑。
一个穿着官衣的宋人从车队里走出来,何博士瞅了一眼那人的官衣,就笑着招呼他过来一块吃瓜。
巧哥不由分说的把一块西瓜塞进了来人的手里,瓮声瓮气的道:“那群傻瓜是从哪里来的,给他们指路了都不走?”
没想到过来的官人也是一肚子的怨气,狠狠的啃了一口西瓜骂道:“都是黄头回纥来的傻瓜。老子告诉他们这里已经是东京地界,哪里会有什么盗匪,他们不信,硬说你们在这里故意挖断了道路,准备抢劫他们。别理那群傻子,我们先松快一下是正经。”
何博士抖抖自己的官衣道:“老夫是开封县的料科博士,还是头一回被人给当成了盗贼。仁兄在那里宦游啊?”
过来的官人连忙放下西瓜拱手道:“小弟周通,在洛阳府充任迎宾事,官卑职小这才领了这个倒霉差事。”
铁心源打着哈欠从路边的树林里出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惊起了大群的飞鸟。
那群回纥人在为首的回纥人的大吼之下,在道路上顿时就结成了一个圆阵。
他施施然的来到为首的回纥人前面,好奇的打量一下这群即便是大夏天也依旧穿着厚皮袄的回纥人,很有礼貌的拱拱手,就来到看热闹的巧哥他们面前。
何博士笑的已经躺在地上了,拍着地上的席子大笑道:“老夫活到今日,才明白何为惊弓之鸟。一个太学生就能吓得这群人剑拔弩张的,真是好笑。”
原本有些担忧的周通跟着笑道:“原来是太学生啊。”
铁心源走过来之后拿起一块西瓜啃了一口问周通:“这些人被抢劫过很多次吗?”
周通躬身道:“确实如此,长崮山都遇到贼人了,被杀了七八个,绑了五六个,那些回纥人准备拿人去质问开封府呢。”
铁心源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啊,那你们为何不快些进京,这样的天气里站在路上很舒服吗?”
周通瞅瞅往来不绝的行人,又看看近在咫尺的东京城,就丢下西瓜皮找那个回纥人说明情况去了。
何博士挥挥手道:“休息,休息,等这群不晓事的回纥人过去之后,我们再动工,反正再有一天活计就完了,不赶工期。”
何博士重新回到茶棚子里睡觉去了,水儿和福儿他们一人拖了一张凉席,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倒头就睡。
巧儿和铁心源坐在原地,一面吃着西瓜一面小声的谈着话。
“十六辆马车,七峰骆驼,四十六个骑兵,十五个步行牵驼人。马车里有多少人不知道。”
巧哥笑道:“马上就知道了,有好几辆马车载负严重,天外陨石说定就在其中。”
或许是周通的解释起了作用,先是七峰骆驼从烂泥坑里走了过来。
为首的回鹘人皱着眉头瞅瞅烂泥坑,两只眼睛鹰隼一般的盯着铁心源和巧哥儿看。
看了良久,抽出马刀,坐在马上下了一道命令,对面马车里坐着的人这才一一的从里面下来。
第四十五章 出乎预料的事情
马车里坐的都是怀抱乐器的高髯女子,她们的头发很是奇怪,直直的梳上去,最后用一个束发金环锁住,不知为什么,她们的头发全部都能高高的耸立在脑门顶上。
没人用幕离遮住脸庞,都是素面朝天的面对虎视眈眈的铁心源和巧哥。
“这几步路走的像铁狮子走路,出奇的扎实!”巧哥指着其中一个肥硕的女子对铁心源道。
铁心源则完全被异域风情所魅惑,认真的看着每一个从面前走过的回纥女子。
刚才走过去了八个女子,每个女子怀里抱的乐器都不相同。
最重要的是她们穿的很清凉,和那些用皮袄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回纥武士有着天壤之别。
短短的裙子堪堪遮盖到臀部,她们的腿笔直而修长,虽然算不上白皙,却像凝固的淡黄色奶油一般细腻光滑。
肉光致致的美腿看得巧哥口水横流,对于铁心源来说不但没有感受到诱惑,反倒觉得这样的女孩子对自己来说,非常的熟悉。
“笃”的一声,一支白羽箭插在巧哥的面前微微的晃动。
暴怒的巧哥刚刚要起身,就被一杆长枪压在脖子上,一动都不敢动。
铁心源皱着眉头推开那杆长枪,或许是那位回纥武士知道在倒是能给不要轻易的招惹穿着青衫的读书人。
任由铁心源推开了长枪,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长串铁心源听不懂的话。
铁心源知道这家伙说的一定是要兄弟两走开的废话。
不过,他更愿意装作听不懂,继续赖在树荫下看回纥人搬家。
四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被一个回纥人牵着走了过来,走近了之后,铁心源才发现这四个人的琵琶骨都被穿了一个洞,一条皮索从洞里穿出来,根本就没了反抗之力。
一个虬髯汉子看到铁心源和巧哥,露出满嘴的黄牙笑道:“兄弟,赏哥哥一块西瓜吃。”
铁心源抖手就丢过去一块西瓜,虬髯汉子探左手捉住,张嘴就吃的稀里哗啦的。
巧哥丢出去的西瓜被回纥人一鞭子给抽飞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严重得罪巧哥了,巧哥怒吼一声就扑到那个回纥人的身上,两人乒乒乓乓的殴打起来。
刚刚开始打架,一杆长枪就斜刺里探过来,挑在巧哥的腰上,微微一抖,巧哥就跌在席子上。
这家伙还想继续,被铁心源死死地给抱住了。
既然没有五百斤重的箱笼之类的东西,巧哥自然会恼羞成怒,而铁心源以为完全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精力。
两人走出不到十步,就听见一声带着异域风情的惨叫,回头看得时候,铁心源吓得魂飞天外,百十个壮汉大吼着从树林子里跑出来,直奔回纥人散乱的堆在一起的箱笼。
巧哥拉着铁心源怪叫一声就扑进旁边的草窝子里面,脑袋顶上嗖嗖的飞过去好几根羽箭,如果不是钻进了草窝子,这些羽箭就会钉在自己的身上。
两人手脚并用,快速的在草丛里爬着,一边爬一遍担心水儿和福儿他们的安全。
这两个家伙刚才就是跑进林子深处休息去了。
爬着,爬着就看见两只圆圆的屁股,巧哥在前面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就看见福儿那张圆圆的脸。
“不要停,继续爬,贼人多,回纥人凶猛,我们兄弟不论遇见谁都没好下场。”
福儿答应一声,就继续在前面爬,转过一个弯子之后,福儿噗通一声就掉进了水渠。
铁心源四处瞅瞅,发现羽箭依旧在漫天飞舞,没一个安全的地方,就把水儿和巧哥一起推进水渠里去了。
漂死猪的水渠游戏兄弟几个是经常玩的,仰面朝天躺在水面上,被水流簇拥着载沉载浮的向茶棚子漂了过去。
道路那边战火连天,强盗和回纥人杀的难解难分,茶棚子这边的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尖看不远处发生的劫掠事件。
东京城的城头已经响起了号角声,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城里的禁军就会出城扫荡敢来东京的盗匪。
铁心源湿漉漉的从水渠里爬出来,一把抓住何博士的手道:“报官,快报官,百十个强盗正在劫杀回纥人。”
何博士指指东京城道:“已经报官了,号角已经响起来了,禁军骑兵就要出来了,咱们就站在这里看热闹。”
“谁报的官?”
铁心源很是吃惊,竟然还有比自己兄弟跑的还要快的人。
“周通啊,那家伙骑了一匹马,跑的飞快…”
这场战斗进行的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持久,城头响起号角声之后,正在和回纥人作战的盗匪就一窝蜂的钻进树林子里,三拐两拐就不见了踪影。
铁心源相信,很短的时间过后,那些盗匪就会变成正常的再正常不过的行商了。
盗贼跑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东京人就拼命地向劫掠现场奔跑,他们跑的如此之快,以至于铁心源和巧哥都追他们不上。
跑在最前面的人就是文质彬彬的何博士,他手里操着那柄匝地的铁锤,纵掠如飞,快一人高的土堆他一个大跨越就过去了,此时,看不出半点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来。
《宋刑统》有律条规定——贼人劫掠之时,出力逐走贼人者,三赏!
或许是何博士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坏了回纥人,为首的回纥人竟然想都不想的朝手持凶器的贼人何博士射出了一箭。
正在狂奔的何博士如同折翼的鸟儿一般摔倒在地上,铁心源抱着何博士悲愤的大吼道:“这些狗日的回纥人杀官造反了!”
如果十几个,百十个大宋人会被凶恶的回纥人吓跑。
如今背靠东京城,禁军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的时候,数百个大宋人根本就是无畏的。
回纥将领在射出那支箭之后,才勉强认出何博士的身份。
眼见东京百姓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怪叫了一声,带着伤痕累累的回纥武士从斜刺里闯出一条道路落荒而逃。
在混乱的人群中,铁心源拎起一只早就看中的箱子随手抛进水渠里,巧哥发现了铁心源的动作。
更是在水儿和福儿的掩护下,嘴里大吼着“捉回纥美女。”
引得众人把淫猥的目光落在那些瑟瑟发抖的回纥美女身上,自己手下却不停顿,四五只箱子就被他丢进了水流湍急的水渠…
如雷的马蹄声中,禁军终于到来了,仅仅是把那些回纥美女从众人的魔爪中救出来就花费了禁军很大的力气。
刁滑的东京百姓,本着自己打跑了贼人,就有权利享受贼赃的律条,或者抱着一丝不挂的回纥美女,或者抱着一个个的大箱子和禁军讲起来道理。
和军队讲道理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一顿木棒下去之后,头破血流的东京百姓一遍哭嚎着躲避落下来的乱棍,一面跳着脚要去找包拯告这些无法无天的丘八。
铁心源抱着快要断气的何博士哭成了泪人,巧哥,福儿,水儿护在他身边一起默默地垂泪。
他们几个是极少数没有挨揍的几个人,禁军即便是再混账,也不会去揍几个护着同伴尸体大哭的少年人。
当小玲儿站在禁军圈子外面笑着看热闹的时候,铁心源终于止住了哭声,开始想办法给何博士治伤。
这一箭射的太准了,正正的射在何博士的眉心,几乎不差分毫。
这样的伤铁心源是不敢碰的,也没人敢拔箭,只好快速的砍了两根树枝,找了一根绳子随意的绑成一副简易担架,准备抬着何博士去找擅长刀圭之术的大夫赶紧救治一下,说不定还能救回来。
就在铁心源带着巧哥,福儿,水儿抬着何博士将要走出禁军包围圈的时候,铁心源忽然停下了脚步。
苦笑着把担架交给了迎面走过来的四个衙役…
包拯那双阴冷的眼睛从开始出现,就没有离开过铁心源的身形。
原以为像包拯这样的文官是不会骑马的,如今看到他稳稳地坐在一匹战马背上的样子,铁心源就觉得自己很久以前听说的关于包拯的传闻一点都不真实。
包拯跳下战马,身手很是矫健,拍拍战马汗津津的脖子,对禁军首领吩咐道:“在场的所有人等不得走脱一个,除非回纥贺礼能能够对上礼单。”
禁军首领抱拳之后就去执行命令去了。
铁心源眼看是躲不过去了,就上前躬身施礼道:“学生给府尊请安!”
包拯瞅瞅遍地的尸体叹息一声道:“老夫何时见你,你总是站在尸堆里面活的轻松写意。”
铁心源连忙道:“学生在保命之术一道上还是有几分心得的。”
“铁心源,这一次你逃不掉的,大军已经开始搜检方圆十里之地,那些偷袭回纥人的贼人是跑不掉的。如果老夫问出他们和你有染,你该如何自处?如何自救?如何面对你的外公,你的母亲?”
铁心源笑道:“府尊尽管去问,学生怎能与盗匪有染,如果真是如此,学生一定会一头碰死在柱子上,如何能让诸位长辈为我蒙羞?”
第四十六章 铁证如山
铁心源第一次看到大宋朝的大型海捕活动,他的规模之大,参与人数之多,效率之高,为铁心源仅见。
这也让他彻底的明白了包拯手中到底握着多么大的权力。
当东京城头钟声响起的时候,五里地之内的所有保甲农兵全部丢下手里的农具,在保正的带领下,沿着早就预定好的路线呈网状开始向东京城围拢。
只要是没有本地人户籍的不明人物,全部都被这张网笼罩在里面,最后被团团围困在巧庄附近。
剩下的,就是逐一辨认的事宜了,那个被刺穿琵琶骨的大胡子很自然的被衙役给挑选出来。
这个杀才在路过铁心源身边的时候再次张开自己满嘴烂牙笑道:“多谢小兄弟了,刚才的恩情,容我老崔脱身之后再报答。”
铁心源在老包狐疑的目光下摸着鼻子苦笑道:“就给了你一块西瓜,你老兄用不着这么害我吧。”
老崔嘿嘿一笑就被衙役给扣上大枷一脚踹到一边去了。
老包侧耳听了捕头的汇报,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铁心源道:“斧头山的贼人你也有联系?果然是交游广阔啊。”
铁心源手摇的如同车轮一般,指着被踹走的老崔道:“我就是见不得异族人拿绳子穿过我宋人的琵琶骨这样折磨他。见他口渴,就丢给了他一块西瓜,我俩就这点交情,怎么就成了与盗匪交游甚密了?请府尊明察。”
包拯嘿然一声道:“你需要被查的事情很多。比如你们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开始修路,比如…”
老包眼看着一个个贼人落网,心情看样子很不错,调侃了铁心源一番,就去找那个同样被人海战术逼回来的回纥将领。
看得出来,那个回纥人如今正处在极度恐慌之中。
估计他也没见识过这么多手持各种武器的平民百姓,走不掉,又不敢攻击,更加不敢放下手中的武器,只好随着一大群没名堂的人一起退回原地。
面对站在地上的包拯,即便是他的身材瘦小,面目黎黑,坐在马上的高大的回纥使者谢拉尔加木措脑袋上的汗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包拯冷冷的瞟了一眼谢拉尔加木措道:“何故在东京城外动刀兵?”
谢拉尔加木措赶紧跳下战马施礼道:“贼人来袭,不得不战!”
包拯冷笑一声道:“老夫不记得朝廷给了你们擅自擒拿盗匪的权力!”
谢拉尔加木措抬起头怒道:“如果不自卫,我王敬献给宋皇陛下的礼物会被抢掠。”
包拯怒哼一声道:“区区礼物如何能与我大宋煌煌律条相提并论?礼物丢失,自然有官府负责找回,你们擅自在大宋杀伤人命,其罪难逃,老夫会亲自行文问责回纥王,他是来朝贡的,还是来我大宋杀人的?”
说完话不等谢拉尔加木措回答就对身后的鸿胪寺官员吩咐道:“送他们进馆驿,陛下没有召见他们之前,不得离开!”
鸿胪寺的官员不等谢拉尔加木措争辩,就上前簇拥着这群回纥人,又把那些差点被抢走的回纥歌妓提出来一起送去了鸿胪寺在东京的馆驿。
巧哥吐掉嘴里的西瓜子拿肩膀碰碰同样在吃西瓜的铁心源道:“这老倌似乎对你成见很深啊。”
铁心源丢掉瓜皮叹口气道:“在这个老倌的眼中,这世上只有罪犯和非罪犯两种人,很不幸,我是他认定的罪犯。所以不管干了什么,他都会认为我是在为犯罪做准备。”
巧哥瞅瞅铁心源见四下里无人在注意自己四人,小声道:“我们本来就是在为偷东西做准备啊,老倌没错。”
“胡说八道,我们是在修路,有官府文牒的,老何是监工,你们是劳役,我是过路的人,这一点要分清楚啊。”
巧哥撇撇嘴道:“我要是老倌,我也会怀疑你,谁家太学生总是没事干就出现在尸体堆里?你看看那边,死了至少有十几个人吧?”
铁心源朝工地的方向看看,遗憾的摇摇头,见西瓜吃完了,就让福儿再从水渠里捞出一个西瓜来继续吃。
大马路上没个遮挡的地方,太阳晒的人头皮都疼,不多吃点西瓜,很快就会中暑。
铁心源确定包拯是故意的。
他故意把对他们几兄弟的盘问放到了最后,等到太阳西斜的时候,才有衙役来找脑袋上戴着瓜皮的兄弟四人。
之所以会有这个待遇,还是老何这家伙比较争气,眉心中箭都能悠悠转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质问衙役们,为何不将杀官造反的回纥人抓起来。
有人详细的记录了跟老何的对话,然后,才有衙役来找铁心源。
先前不找的原因是,老包觉得铁心源一张嘴就是谎话,无从采信…
想要证明铁心源无罪,必须有充足的旁证才行。
周通按照回纥人的礼单清点了回纥王给皇帝的贡品,结果发现,礼物的数目严重的对不上礼单。
包拯接过周通递上来的缺失礼物的目录,瞅着身边的禁军将领问道:“可有漏网之鱼?”
禁军将领躬身道:“盗匪数目不明,参与追逐盗贼的百姓却无一人离开。”
包拯环顾四周,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庄院问道:“那是谁家的庄子?”
当地的保正躬身道:“回禀府尊,那座庄园乃是李巧,李大官人的庄院。”
包拯看看正在和差役胡说八道的巧哥笑道:“还真是很巧,既然是李巧的庄院,那就好好地搜上一搜!”
铁心源见差役和兵丁去了巧庄,就下意识的瞅瞅站在远处看热闹的玲儿,见玲儿笑嘻嘻的毫不在意,这才放下心来。
包拯站在水流滔滔的水渠边上,招手唤过铁心源道:“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啊。捕头问过贼人了,没有一人认识你,唯一和你有过交集的贼人,就是那个被回纥人捉住的贼人,你们确实只有一块西瓜的缘分。老夫甚至同意你说的话,这一次确实是一次极为偶然的遭遇,按照官方文牒,你们已经修路四天了,绝非有意在这里阻拦回纥车队。”
铁心源笑道:“府尊明鉴!”
包拯继续笑道:“回纥车队本应在两日前就经过这里的,只因为在长崮山与盗贼血战耽搁了行程,阴差阳错之下让你们给碰上了,看样子这件事确实与你无关…不过啊,你还是把偷走的贡品还回来比较好!”
铁心源小心的看着包拯小声道:“您刚才说此事与学生无关来着。”
包拯看着空旷的原野叹口气道:“郦道元在《水经注》上说,大地不动,流水不停,据说这山川地貌都是因为流水才有今日的样子。老夫虽然不清楚水流到底是如何将大地规划成这个样子的,却知道这条水渠,绝对可以轻易地带走你想要带走的一切。拿出来吧,老夫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权当你是在带着自己兄弟修路补偿劳役,权当你是闲着无聊才来到工地上转悠,权当你是遇到了突发事情需要官府安慰的大宋良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