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嫕道,“皇后娘娘的头发也一样。”

“你们俩个倒同病相怜起来了。”我笑道。当我还是安心的时候,头发也这么柔顺,还代言过一个不出名的洗发水品牌呢。

“给本宫梳一个螺丝髻吧。”赵合德对顺娘说。

顺娘麻利之极,虽然赵合德的头发很滑,只见她左一盘右一纽,厚厚的长发在她手中很听话地变成了一个高高的螺丝髻,一层一层的盘上去,最上面尖尖的,很像一个海螺。顺娘把一支式样繁杂无比的簪子挺在螺的底层,左右看了看,又在旁边插了一朵黄色的绢花。这个发型简直完美,最简单的和最繁复的结合在一起,最俏皮和最妩媚的结合在一起。

赵合德满意的照着镜子,道,“这个螺丝髻干脆利落。”

“美得没法说。”我说,“合德,你说过要给我梳头发的。”

她站起来,走到我身后,“姐姐,你这个已经很好看了,就是有些毛了,我给你抿一抿就好。”她说着,用抿子沾了些水,把我鬓边乱了的头发抿了上去。又把金步摇正了正,匀了些胭脂,“姐姐,你施点胭脂才更好看。”

我的袖子里的半块玉玦好像四周都长了尖刺,刺得我的手臂都生疼起来。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确实有些苍白,赵合德把胭脂在我的腮边抹开,顿时有了生气。

“姐姐,你的眼睛亮得吓人。”赵合德给我点了点唇。

“是么?”我冲着镜子微笑了一下,我环视着这个寝宫,暗忖,淳于长是从哪儿进来的,又是从哪儿出去的,我进来之前,他是不是还在这儿?

这儿虽然属于后宫,可跟真正的皇宫毕竟还有一段距离,赵合德住在这里,会越来越恣意妄为的,我决定不再阻拦汉成帝把昭阳舍赐给赵合德,她必须搬离昭阳殿,越快越好,最好汉成帝什么也没有发觉之前搬走。

 


昭阳舍主(1)

赵合德搬入了昭阳舍,这件事惊动了整个后宫,后宫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看着昭阳舍。

她入住昭阳舍的那一天,我带着樊嫕和如意前去,带了傅太妃送给我的枕前玉容珠和鲛绡衣,还有一顶云锦五色帐,一个沉香水玉壶送给她做贺礼。

后宫中所有的人不敢怠慢,都亲自带人过来送上贺礼,各种奇珍异宝堆满了大殿左边的厅里。赵合德坐在大殿上,喝着香茶,跟前来送礼的嫔妃们闲聊,那些嫔妃们也不敢久留,大部分都是放下贺礼,参见了昭仪娘娘就离开,只有一些位分比较高的,平时跟赵合德还算合得来的婕妤、娙娥才喝上一口茶,说些体已话才走。

我刚到昭阳舍的转角外,刚好听到有人从大门出来,正向这边走来,其中有一人冷笑一声,道,“昭阳舍把后宫礼制置于何地!你们等着看,这姐妹俩没几天…”

“许美人,这些话还是不要在这儿说…”一个怯怯的声音道,我听出来这是曾经被许皇后害得流了产的李美人的声音

“月满则亏,月满则溢。”另一声冷笑,应该是王美人的声音,她曾经被赵合德下药,胎死腹中,因此,声音里有说不出的阴冷和怨毒。

我从容从墙角转出。

许美人第一个看见我,脸色刷地变得死白,扑通跪了下来,李美人王美人还有那些宫女全都纷纷跪下,齐声道,“参见皇后娘娘。”

我安祥地笑笑,“三位美人倒比本宫早来了一步。”我的脸上不动声色,我理解她们的怨毒,李美人王美人的流产跟赵合德都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许美人和许皇后本是表姐妹,表姐被打入冷宫,许氏家族的靠山倒了,她在宫中也备受冷落,怎么不把一腔怨气撒在我们姐妹俩的头上。如果让她们知道我听见了她们的话,那她们一定会惶惶不可终日,甚至会以为我会害她们而做出什么事情来。

李美人怯怯道,“妾身三人,随喜罢了。”

我挥挥手,“都起来吧。”

 


昭阳舍主(2)

许美人的脸已经恢复过来了,她微微抬起头,“妾等不敢。”

我知道这时候跟她们客气,只会令她们疑心更重,便越过她们,向昭阳舍大门走去。迈入大门,我微微侧头,用余光看了她们一眼,她们依然跪伏在地上,没有动一动。

赵合德迎出来,笑声娇脆,“姐姐,让我猜猜,你送我什么东西,一定有那枕前玉容珠,对吧。”樊嫕和如意献上贺礼,自有郭语琼和顺娘接礼。

我看见卫婕妤跟在她身后,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卫婕妤有什么话要对赵合德说,卫婕妤虽然表面上对我和赵合德恭敬有加,可是我知道她是由班婕妤一手提拨起来的,对班婕妤离开未央宫一事,对我们一定有些怀恨在心。

“不愧是我的好妹妹。”我笑道。

卫婕妤连忙跪下,对我行参见大礼,我一把扶住她,“卫婕妤不要太见外,想当初本宫和合德,你和班婕妤,是何等地亲密…”我停了下来,每次想到班婕妤,我都有些愧疚。

“服侍太后,也是班姐姐的福气。”卫婕妤低声道,“皇后娘娘,昭仪娘娘,妾身先告退了。”

我看着她走出大门,觉得她略略偏瘦的背景有无限萧索。

“她跟你说了什么?”我收回目光,问赵合德。

“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些讨好的话。”赵合德道。

卫婕妤并不是一个善于讨好别人的女人,我看着赵合德,“她没有提到班婕妤吗。”

“没有,她不至于笨到这么不知道好歹吧。”赵合德一笑,“不谈她了,姐姐,我给你看让好东西。”

“谁送的?”我问。

“傅太妃。”她拉着我,走进大殿,向后面的寝宫走去。

“傅太妃!”我吃了一惊,她不是回封国去了吗,难道定陶王病好了,她又回宫了。”若真是这样,我倒觉得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想听到定陶王的不好的消息。

“定陶王就在这几天了。”赵合德的声音也沉了一下,“傅太妃的消息真灵通,居然差人赶在今天送来了一份厚礼,真难为她了。”

 


昭阳舍主(3)

我总是觉得傅太妃有些奇怪,以前我没当上皇后的时候,她也无端地派淖方成送了我和赵合德各一份厚礼,现在远在封国,儿子又危在旦夕,连赵合德入住昭阳舍这样不算太大的事,她也没有落下,真不知道她这么做有什么深意。

“连太后和冯太妃都送了礼呢。姐姐,主上竟然给这座宫殿取名昭阳舍,他的心中一直有我,是不是?”赵合德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她当然应该高兴,她的汉成帝为她在汉宫中建起了一座最大最豪华的宫殿,并且以她住的昭阳殿取名。

“太后和冯太妃都送了礼,按礼,你要到长乐宫去拜谢才对。”我说,我想起了还在长乐宫的王莽,心中暗暗跳了一下。

“嗯,”赵合德漫不经心地说,“姐姐,等会你陪我一块去吧。”

我正想到长乐宫去,这几天我一直牵挂着王莽的伤势,又不好向别人打听,长乐宫又不是樊嫕她们可以随便去的地方。

“好,我陪你去-----到底有什么好东西让我看。”我说着,跟着她进了寝宫,这里我曾经跟汉成帝来过,现在比我来的时候多了一个张开了翅膀的朱雀造型的铜炉,正薰着龙涎香,这种香,只有汉成帝的寝宫里才薰,不想汉成帝居然让赵合德在昭阳舍中薰。

赵合德在玉做的梳妆台上拿过一个小盒子,递给我,“姐姐,这是傅太妃送的。”

我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支玉钗,发出淡淡的紫光,原来是罕见的紫玉做的,怪不得赵合德这么宝贝,我把钗拿出来,钗上一共雕了九只雏凤,精美至极,连每根羽毛都清晰可见,紫玉已经是罕见的了,这玉钗竟是由整块紫玉雕琢而成,雕刻之精美,卓绝古今。

“傅太妃的好东西还真不少啊。”我翻来复去地看着,“这个玉钗叫什么名字?”

“紫玉九雏钗。”赵合德道,“它属于你了,我的皇后姐姐。”她笑着接过玉钗,把它插在我的发髻上,拉着我到镜前坐下,“看,没有比它更适合你的钗了。”

果然,那种淡淡的紫光,跟我纤脸精致的脸确实是绝配。

“我是来送礼的,却成了来夺爱来了。”我笑。

“这玉钗跟我不相配我才送给姐姐的,不算是夺爱。”赵合德搂住我的肩膀。

“夺爱的在这里。”汉成帝的声音蓦地响起来。

赵合德笑问,“主上要夺谁所爱?”

汉成帝走过来,一手搂住一个,朗声笑道,“我夺了姐姐所爱的妹妹,又夺了妹妹所爱的姐姐。”

谁爱谁,谁夺了谁的爱。一笔永远也算不清的帐。

 


女巫皇后(1)

太后和冯太妃正在下围棋,周围站了几个宫女,个个都屏息观战。

汉成帝带着我和赵合德向门口的宫女摆摆手,悄悄走了进去,站在宫女的身边向里面看去,太后执白子,冯太妃执黑子,两人下得旗鼓相当。

“香玉,去吩咐厨房,做两碗莲子汤。”太后戴满戒指的手中拈着一颗棋子,睃着棋盘,正在犹豫着。

那个叫香玉的宫女应了一声,一转身,差点撞在汉成帝的身上,她轻声啊了一声,连忙跪在地上,“奴婢不知道主上驾到,罪该万死!”

她这么一叫,周围的宫女全忽啦啦地跪下了。

太后抬头,笑吟吟道,“皇儿是存心不让本宫和冯太妃把这盘棋下完。”

汉成帝道。“母后尽管与太妃下棋,孩儿在旁边观战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太后还是让宫女把围棋收了起来,香玉正好把两碗莲子汤端上来,太后笑道,“再叫他们做三碗上来。”

我和赵合德与太后和冯太妃分别见了礼,坐了下来。

“妾身特地前来谢太后和太妃的赏赐。”赵合德笑得很甜,转身叫郭语琼和顺娘拿了两对玉如意献上,道,“妾身也没什么好孝敬太后和太妃,只有这两对玉如意还能拿得出手了。”

太后今天的面色不错,淡金色中透出些红光来,她点头道,“也难为昭仪了。”

两位宫女接过玉如意,郭语琼和顺娘退了下去。

“听说昭阳舍是汉宫中最华丽的宫殿,哪天妾身陪太后去开开眼。”冯太妃道。

赵合德忙道,“妾身随时恭候太后和太妃驾临。”

“本宫一直以为昭阳舍是为皇后而建的呢。”太后看了我一眼。

我坦然道,“妾已有远条馆,而昭仪所住的昭阳殿离前殿较近,不太适合嫔妃居住,因此主上才特地建了昭阳舍,太后与主上之恩泽,妾与昭仪感激不尽。”

太后转移开话题,“皇儿,傅太妃遣人报讯,定陶王恐怕不行了,先帝生前最喜爱的三个孩儿就是皇儿、定陶王和中山王了,现在定陶王垂危,依本宫之见,王位传给定陶王长子刘欣吧,也是先帝恩泽。”

 


女巫皇后(2)

汉成帝的脸色凝重,兄弟之间,他与定陶王刘康最相厚,定陶王就要辞世,他的心情一定不好受,我暗暗握住他的手,我心里又何尝好受。

“母后所言极是,欣儿生性聪颖,极似定陶王,孩儿明日便下诏书。”汉成帝道。

冯太妃的脸色也变沉重了,“几前年皇后寿日见到定陶王,还精神焕发,怎么就…”她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眼睛微微红了起来。

空气变得压抑起来。我抬起头,看见班婕妤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一眼看见汉成帝,便一闪,转身飘然而去。除了我和太后,谁也没有发现她,汉成帝也没有。

我正坐在太后身边,便低声对太后道,“太后,妾身有几句话想与班婕妤说。”

太后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去吧。”

我如释重负,站了起来,对汉成帝道,“妾身去去就回。”

我追出门,看到班婕妤淡绿色的身影在一根朱红色的大柱子后一闪,我走了过去,班婕妤依在柱子上,双眼凝视着不远处一个亭子顶上,我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一对不知名的小鸟在亭子上并肩而立,不时对互相为对方啄啄身上的羽毛,大概是用嘴梳理吧,那亲密恩爱的样子,对班婕妤是不是一种刺激!

“皇后娘娘有什么事要吩咐。”班婕妤收回目光,对我施着礼,即使她恨我,也不会失了礼数,因为她是班婕妤。

“班姐姐…”我脱口而出。

“妾身不敢,请皇后娘娘不要折妾身之寿。”她的语气很冷淡。

“好吧,班婕妤,我对你一直很尊敬,为你才华所折服,我今天只想对你说一句话,我不希望你恨我,更不希望你痛苦。”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心情。

班婕妤沉默了一下,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上面隐约有字迹,她把手帕递给我,我接过来,展开一看,赫然就是她的《长信宫怨》: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女巫皇后(3)

“长信宫怨。”我喃喃道。

“皇后是怎么知道这首诗的!”她盯着我的眼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盯着她的眼睛。

“这首诗妾身刚刚写好,墨迹都还没有干的时候,主上忽然派人送了妾身这一方丝帕,说是听了皇后唱了妾身所作的诗记下来的,送给妾身,要妾身好好保存收藏。”班婕妤的眼睛睁得很大,“皇后到底是如何知道这首诗的!”

我一时语塞,没想到我唱的时候,她还没有写出来,而那么巧,汉成帝记下来送给她的时候,她刚刚写好,这怎么解释才能圆呢,我一时想不出来。

“难道皇后是个女巫,能预言将来之事?”班婕妤追问。

“你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是的,我知道你的命运,可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我一直在努力想改变你的命运,也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我失败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按既定的命运走去,这也等于我也迈向冥冥中已经注定了的自己命运走去,班婕妤,你可知道这种恐惧、痛苦和无奈,如果你认为你现在是痛苦的,那么我比你痛苦一千倍、一万倍!”我忽然变得激愤起来,一时间,所有的迷茫和委屈一下全冲上来,我觉得自己的泪水就要掉下来了。

班婕妤愣住了,她定定地看着我,伸出双手,仿佛要搭在我的肩膀上,安慰我,可是她咬了一下嘴唇,手垂了下去,“妾身不知道皇后是如何知道的,”她停了一下,突然跪了下去,祈求道,“皇后娘娘既然知道妾身的命运,妾身恳请娘娘告之!”

我摇摇头,“班婕妤,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她睁大眼睛,看了我一会,从地上爬了起来,对我行了一个礼,“娘娘,妾身明白了。”

我看着她慢慢走远,我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也知道她无能为力。

既然是注定,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是注定,挣扎和不挣扎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是注定,痛苦和不痛苦有什么区别呢。

 


痴情若狂(1)

我呆呆地看着班婕妤清丽的背景消失,仰起头,闭了闭眼睛,便向永昌殿走去,那是王莽暂住的地方,王太后爱侄心切,唯恐宫外的医生和药物不够好,不让他移出长乐宫,安置在永昌殿中养伤。

我将头上的珠翠摘下,置入袖中。我今天穿得很朴素,只是一件淡绿色的没有任何花哨的深衣,看上去也就是一个宫中的普通宫女的样子。

我走进永昌殿的西配殿。

门口的一个内侍拦住我,“你是谁,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冲他笑了笑,“我叫紫玉,奉主上之命,前来近视王侍中。”

那内侍被我笑得昏了头,一下子找不着北了,大概他这一辈子也没有遇过这么漂亮的宫女吧,他不由得展现了笑容,“你进去吧,王侍中正在写字呢。”

写字?也就是说,他的伤已经好了!我拿出一块碎银子,塞给他,“你辛苦了,这是主上赏你的,这里有我,你先出去吧。”

那内侍立即眉花眼笑地接过银子,“有劳紫玉妹妹了。”

还妹妹呢,要是他知道他管皇后娘娘叫妹妹,还不立刻魂飞天外。我暗笑,道,“没事,过一刻你再来吧。”

看着内侍走开,我才将手放在胸口,按了按,仿佛把自己的心跳抚平一样,对自己说,豁出去了,然后走进配殿中。

我看见了王莽的侧影,高大,挺拔,即使独自一人也气势逼人。我的心更猛烈地怦怦跳起来,王莽的身影一模糊,便变成了张莽,大格子棉布衬衫,淡灰色休闲裤,头发永远有些过长,被风吹得凌乱而性感。

前世,今生,没有界限,生命中,灵魂中,没有分别。

我突然迈不开步子。

王莽仿佛从空气的颤抖中意识到了我的存在,他急遽地转过头来,目光定住,似乎定在我脸上,又似乎定在不可知的另一个空间。

“是我。”我突然冒出一句。

王莽的脸猛地一红,然后血色迅速褪去,他扔下笔,向前迈出一步,跪在地上,“臣参见皇后娘娘!”

 


痴情若狂(2)

不不,我不是什么皇后娘娘,不是赵飞燕,不是赵宜主,我只是安心,或者是冯倾国,或者是赵倾国。可是,我应该怎么对他说呢,难道我告诉他,我是从后世来,我来见他只是因为他长得跟后世中收养我的人一模一样?

我愕然了。

忽然明白自己跑到这儿来就是一个错误。

“臣何德何能,敢劳皇后娘娘凤驾降临!”王莽仍然跪在地上。

我一咬牙,走上前,伸出手,把他扶住,就在我的手触到他的手臂上的时候,我的身子猛然一震,就像被雷击了一下一般,而且,我似乎感到了他的身子也猛然一震。

“王莽,不要对我行礼。”我说。

王莽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我。

“此时,我不是什么皇后,你也别把我当成皇后,好吗?”反正已经开了头了,不管它了。

“娘娘此话,置臣于何地!”王莽道。

“反正,我今天就不想当什么皇后!”我涨红着脸,“我今天只是来看看你的伤好了没有。”

王莽的脸上表情很奇怪,好像是惊喜,又好像是拘谨,还有一种意外之中和不能置信相矛盾的神色,总而言之,好像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他的脸上了,“不劳娘娘记挂,臣的伤已经痊愈了。”

“我想亲眼看看。”我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可抑制的冲动,我要看看他的胸膛,是不是还是像我小时候记忆中的那么宽厚温暖。

“娘娘------”王莽瞪着我。

“既然你口口声声称我为娘娘,那好,现在我命你将上衣脱掉。”我任性起来,当我还是安心的时候,我一直是任性的,因为不可理喻的任性,我才失去了张莽,不是么。

王莽犹豫了一下,把上衣脱掉了。

这不是汉宫,这是张莽租来的小破屋子,这不是王莽,这是张莽,这不是皇后赵飞燕,这是刚刚从恶梦中醒来惊魂未定的小姑娘安心。

一瞬间,空间突变。

我扑了上去,抱住他,把脸贴在结实的胸膛上,多么温暖,多么安全,多么亲爱,多么想哭!我的泪流下来,濡湿了胸膛。


“莽哥哥!”我哽咽,这是我一直想对张莽呼唤的三个字,一直,魂中梦中。

王莽突然失去理智,把我紧紧抱住,使劲地把我的头压向他的胸膛,“飞燕!”

我霍然醒过来,飞燕,不,我不是飞燕!

可是我不愿意离开这个胸膛,哪怕多呆一秒。

一切这么安静,若时间就此停止,若空间就此凝固,若我们就此变成石像!

王莽忽然把一件东西放入我的手中,我不用看,便可感觉是一块玉玦。

玉玦!我忽然想起淳于长那半块玉玦,我惊醒过来,推开王莽,仓皇离去。

我似乎看见他呆立当场,就像做了一个梦,只有胸口上的眼泪是真实的,可它们正在慢慢风干。

 


永无尽头(1)

“你现在在一片宁静的秋日原野上,风这么柔和,阳光淡淡,白云悠悠,闭上眼睛,你能够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去,你能回忆任何你想回忆的事情,来吧,回忆,你能看见一切,过去的一切,都会一一在你眼前出现…”

心理医生的声音带着奇怪的平静和诱惑在安心的耳边响着。

是的,我能,只要我愿意,我能回忆起一切悲欢离合,生离死别。

“你看见了,是吗…”

安心觉得自己走进了一条很黑很黑很漫长很漫长的通道,她被一种神秘的声音指引,走啊走啊,那么黑,脚底下轻飘飘的,忽然前面有一丝光亮!她加速跌跌撞撞地向着光亮的地方跑去。

“告诉我,安心,你看见了什么?”心理医生的声音轻柔得如一片慵懒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