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明连忙跪地道:“奴才该死,因丁相往日间经常进宫见太后奏事,有时候就在这里候一下,有时候得久了,奴才师父就布置了这些个,有时候也与丁相同坐饮茶。也是奴才该死,还以为…也能讨大人的好…”说着,忙偷眼窥着钱惟演。

钱惟演一惊,转而大怒,丁谓与雷允恭竟然已经跋扈至此,这已经是在太后眼皮子底下了,竟然也敢这等僭越排场,可见私底下,更是不知是何心肠了。他按下怒气,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江德明:“你才多大年纪,便做到内侍领班,看来你师父很提拨你啊!”

江德明恭恭敬敬地答道:“奴才进宫第一天起,师父就教我们说,这宫里头,做奴才的心里头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效忠主子。我们做奴才的,一衣一食、生死荣辱都是主子的,连自己的性命都是主子的。我师父待我固然好,可是做奴才的,最忌结党市恩,总之宫里有什么事,唯一应该念的都是太后她老人家的恩。”

钱惟演锐利地看了他一眼,但见江德明整个脸煞白,眼睛直直地盯着地砖,嘴抿得极紧,身子绷得直直的,显得紧张已极,可是那跪着的身形,却又透露出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来。心中一动,口中却缓缓地道:“你不应该跟我说这个,你难道不知道我与丁相是儿女亲家,情同手足吗?”

江德明昂起头,直着脖子道:“大人与丁相是亲家,可是与太后更是至亲啊!”

钱惟演“啪”地一声,将玉盅重重地扣在桌上,逼视着江德明半晌,忽然哈哈一笑道:“好小子,你能够有这份忠心这份见识,难得,难得!”

江德明只觉得浑身冷汗湿透,长长地透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宝是押对了,重重地叩下头来:“奴才谢过大人。”

钱惟演微微一笑:“起来罢!”

江德明爬起来,侍立一边,钱惟演负手而立,望向窗外的远处,一言不发。隔了良久,才缓缓地道:“聪明人等候机会,可是更聪明的人,却是想办法自己去制造机会。你师父手眼通天,有他在宫时一日,便无你出头之时。”他看了江德明一眼:“你想要出人头地,就得自己用点脑子。”说罢,向外走去。

江德明只觉得眼前一亮,喜道:“是,奴才知道了。”忙上前掀起帘子,躬身道:“奴才多谢大人提拨!”

钱惟演却停住了脚步,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既然不希罕你师父提拨,这一次谢我提拨,也未免谢得假惺惺。你我都只能有一个心思,就是为太后效命。别的什么恩义,都是假的。”

江德明心中一凌,这才畏服:“是,奴才知道了。”

钱惟演走出耳房,却见刘太后身边的小内侍毛昌达跑过来,见了钱惟演忙行礼道:“钱大人,太后宣大人入见。”

钱惟演随着毛昌达入内,却见小内侍引着一个三十余岁的道姑出来,但见那女子容貌清雅,自有一种不同凡俗的气质。

钱惟演驻足,定定地看那道姑的背影转过回廊,这才冷笑一声,走进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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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殿,却见刘太后倚着榻,看起来心情颇是舒畅,

钱惟演心中一沉,道:“太后好像很宠爱妙姑啊!”

刘太后微微一笑:“兰心慧质、满腹经纶,很少有女子如她这般聪慧,只可惜…”

钱惟演只觉得心头一丝意念闪过,却快得捕捉不住,却问了一声:“只可惜什么?”

刘太后轻叹一声:“只可惜…只可惜她是个出家人,这样的一个女子,竟然没有一个好男人懂她爱她惜她,却任由她江湖飘摇,走上、走上这条路,岂不可惜!”

钱惟演讶然望着太后,方才那一丝意念越发强烈起来,却仍未能理清,却只觉得方才一直紧着的心头忽然松驰了下来。他虽然不明白太后此时的心思,可是却从这四十年来的默契中,从太后刚才的语气中,不再担忧了。他凝神看着刘太后,是什么时候起,那个由自己手把手教着护着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看不懂的天下之主呢?

刘太后轻叹一声:“惟演,你进宫来,有什么事吗?”

钱惟演将方才耳房所见说了一下,只略去江德明之事,才道:“丁谓行事,越发地骄横,太后打算做何处置?”

刘太后微笑道:“丁谓一辈子小心翼翼,做事滴水不漏,到了此刻还不放纵一下自己,岂不是锦衣夜行了。惟演啊,只怕你此时也拿不住他了吧!”

钱惟演怔了一怔,强笑道:“太后何出此言?”

刘太后道:“当日逐寇准之时,丁谓亦曾对你言听计从。你的女儿婉儿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你却将她嫁给了丁谓的儿子,实在可惜!当然,你以为你可以控制丁谓。但是他现在失控了,对吗?”

钱惟演拱手道:“臣惭愧,什么都逃不出太后的眼睛。”

刘太后轻叹道:“你也是为了我,这桩婚姻把我们的利益和丁谓连在一起,所以我们才能够对付寇准和李迪。”

钱惟演叹道:“但是现在丁谓已经失控了。”

刘太后意味深长地道:“未必!”

钱惟演一怔:“太后有何主意?”

刘太后拿起案上的奏折,递给钱惟演道:“你先看看这个。”

钱惟演翻了一下,这奏折他在内阁时已经看到过了,此时一看之下就有些明白:“张咏?”

刘太后点了点头:“张咏镇守蜀中多年,为朝庭解了后顾之忧,功高望重。如今蜀中已经平定,百姓安居乐业。张咏上书言自己年老体迈,如今脑后又生疡创,痛楚倍增,请求告老致仕。惟演,你以为应当如何?”

钱惟演心中已经明白:“张大人是三朝元老,自太宗皇帝时候起就镇守蜀中,若论功高望重,只略逊于寇准。且他为人性情刚烈,正可以节制丁谓。只是…”

“只是怕张咏更难节制,对吗?”刘太后缓缓笑道。

钱惟演犹豫一下,叹道:“张咏自号乖崖,平时行事一向任性怪诞,时疯时颠的,以他的性情,往往剑走偏锋,为人所不敢为,他能为一方大臣,却难为中枢大臣。臣怕他不分场合地疯起来,更难处置。”

刘太后放声一笑:“我何曾不知道张疯子的为人,可是——”她缓缓地将桌面一按:“所谓卑而骄之,乱而取之。如今朝中上下,已经是铁板一块。我正是要张疯子回来,给我搅乱这个局!”

第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

张咏这个人有趣之极,他的趣事极多,金庸在《三十三剑侠图》里特地有一章就是说他的。

三日后,旨意下来,为着张咏治蜀有功,不许他致仕告老,反而提升为枢密院直学士,为刑部侍郎,掌三班,领登闻检院。

张咏进京那天,朝中一半的官员去迎他,另一半送了请贴要给他接风。迎他的那一半以副相王曾为首,送贴子的那一半,以宰相丁谓为首。

钱惟演负手站在内阁外面,看着人群簇拥处,微微一笑。刑部、登闻检院,张咏一回来就掌握了百官的谏议监管之权,却又与国政无涉,的确是一手好棋。起初太后要从宫中发下话来,说张咏有功当赏,不可就以知州致仕,丁谓拟了枢密院直学士和礼部侍郎奏上去,懿旨再传,基本上照准,只是礼部改为刑部,再增登闻检院。

张咏多年来一直在各州为地方官,知益州知陈州知杭州知颖州知升州,三朝元老数十年转来转去还是知州。张咏做地方官做出兴致来,每到一地就任期满要离开时,必都是百姓哭阻士绅请留。真宗在时数次想调张咏入中枢,可张咏却借故推三阻四,大中祥符三年,真宗要他在工部尚书和升州知州中自择,张咏还是挑了继续做知州。只不过他这个知州,上司下属一概畏之,行事任性使气。便是当年寇准任宰相时,气势凌人处不管副相丁谓还是枢密使曹利用一概骂得狗血淋头,见了张咏却也只得客客气气地称一声“张公”。

张咏是吃了一直任外官的亏,这番回来也是列名于丁谓王曾等人之下,可是以他的威望性情,却是谁也不敢真的在他面前以上官自居,俱都客客气气地称一声“张公”。

张咏入京,连丁谓行事,都收敛了许多,可是有些事,避不开还是避不开的,该来的风暴,终究还是来了。

这一日,冲突便发生了。

“咣啷啷!”张咏将茶杯往地下一掷,指着丁谓叫道:“丁谓,你站住!”

已经率众向外走去的丁谓一只脚已经迈出门去,闻言停住脚步,也不转身,只是微微侧身,含着一丝讥讽的笑意道:“张大人,如今这里是内阁,不是知州衙门。你我都是国之重臣,何必这么有失风度体统呢!”

“呸!”张咏笑骂道:“你也知道什么叫大臣的体统吗?你心怀奸佞、排除异已、一手遮天、专权弄政,你心中能有半点为人臣子的体统,你也配讲大臣的体统!”

丁谓大怒,眼中寒光一闪,阴恻恻地说:“怪不得人家叫你张疯子,果然疯不疯颠不颠的,这是内阁,不是市集,如此高声叫骂,简直形同泼皮。我不同你一般见识,是非曲直,朝中诸位大人们自有公议,官家与太后自有定断。”

“公议?”张咏冷笑一声,指着王曾等人道:“你容得诸位大臣们公议了吗?鲁宗道直言何罪、张知白尽守职司何罪,吕夷简传递奏折何罪,你一句话就要贬出京去,你以为你真能一手遮天不成?”

丁谓扫视众臣一眼,微笑道:“诸位大人们既然与丁某意见不见,丁某也只有上奏太后定夺了。”他不欲再说下去,拂袖欲走。

“慢着!”张咏喝道:“既然要上奏太后定夺,则把这里诸位大人们今日的意见也奏上去,把你奏子中拟好的诏令撤下来。内阁众臣尚未有定论,你如何敢擅传草诏?”

丁谓从来不曾见过敢在他面前这般肆无忌惮的人,好歹他还是当朝首相不是,气极反笑道:“难道还需要张大人来教本相如何处理政务不成?本相若不理会你,你又能如何。”

张咏哈哈一笑,忽地一把将官帽揪下扔在案上道:“这玩意儿碍手。”

丁谓却不理会,方才迈出一步,忽然寒气迫来,不禁一惊,他手中本来挟着奏折,用丝带捆住了,忽然丝带断开,奏折立刻哗啦啦地散了一地。他一回头,方欲大怒,却惊呆了。

张咏手持长剑,正指住了他的胸口,森然一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丁谓,以张咏的剑法,虽然做不到千里不留言,十步杀一人还是简单得很。”

丁谓吓得呆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大胆张咏,你竟然拨剑威胁本相,你、你、你眼中可还有国法吗?”

“国法!”张咏右手的剑仍是指着丁谓,这边却歪着头想了一想,哈哈一道:“放心,老张须不是当年勾当了。国法嘛,我自然是知道的!”

丁谓听了这话,吊着的心方才欲放下来,却见张咏晃了晃头,认认真真地道:“本朝国法杀人偿命,更何况是一朝宰相。你虽然奸恶,却也是有妇之夫,有子之父。这样吧,我杀了你,拿你的人头以谢天下。然后我再给你偿命,拿我的人头以谢你的家人,如何?”

可怜丁谓还未缓过气来,再听他这么认认真真地一说,心胆俱寒,一口气差点转不过来,双脚一软,幸而正站在门边,整个人瘫软在门板上,却见张咏的剑仍然离自己的胸口只差半寸,分毫未移。

再一抬头,看张咏持剑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他的眼中没有威胁没有恐吓甚至没有凶光,却更令人魂飞魄散,他那持剑的样子,那眼光竟然不像是在看着一个人,倒像是提了支笔看着眼前的宣纸,打量着一副山水图应该从何处开始着墨挥写的样子。

丁谓的脑中“咣”地一声,恍然间想到:“是了是了,我如何竟忘记了这张咏不但是个疯子,而且还是个敢杀人的疯子。”刹那些,那些关于张咏的旧事一件件浮现在脑海。

传说当年张咏年少未中举时,曾经过汤阴县,县令赠其一万文钱,不料误投黑店,当夜店主欲杀人劫财,不料这次遇上天杀星来,张咏一怒之下将店主父子杀死一家老幼俱都杀死,呼童率驴出门,纵火焚店,行了二十里天才亮。

张咏曾经路遇一小官,因做事不慎受到悍仆挟制,那恶仆还要逼娶他女儿为妻,那小官无法与抗,甚是苦恼。张咏得知了此事,当下不动声色,向小官借此仆一用,骑了马和他同到郊外去。到得树林中无人之处,挥剑便将恶仆杀了,得意洋洋的回来告诉那小官,吓得对方魂飞魄散。

张咏初入蜀中,王继恩纵容部下不守军纪,掠夺民财,张咏派人捉到,也不向王继恩说,径自将这些士兵绑了,投入井中淹死。王继恩也不敢向他责问,双方都假装不知。那些作乱的兵卒这才知道张咏手段厉害,从此不敢再胡作非为。

张咏曾因事处分一小吏,罚其带枷示众。那小吏自恃有权贵撑腰,竟然抗命大叫道:“你若是不杀我头,我这枷就戴一辈子,永远不除下来。”张咏大怒,当着众人之面,在公堂上挥剑便便斩了那小吏的头去…

这数件事,也不过草草在他脑中一转念而过,已经是吓得浑身冷汗湿透。张咏拨剑之时,他还以为对方有意威吓,却忘记这个张疯子的旧事,这哪是正常人敢招惹的。也不过一刹那时间,丁谓早已经悔断肠子,天哪,他招谁惹谁了,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堂堂一国宰相,难道说要这么莫明其妙地丧生在这个杀人是不眨眼的疯子手中。

他的眼睛从左看到右,再从右看到左,这满阁的大臣都是活的吧,这些大内侍卫都还没死吧,为什么竟然呆看着张咏要杀他了也不动一下,这些人就算救不了他也帮他求求情啊!

“这…张公…”丁谓努力压着声音不敢高声免得刺激到张咏这个疯子,偏他此时气息不稳,这一字字地从齿缝里压着说出,不是不像足了毒蛇的咝咝之声:“张公…咱们…有话好…好商量…好好…商量…”

张咏歪着头打量他好一会儿,奇怪地道:“我同你有什么事好商量的?”

丁谓气极,却不敢发作,只得压低了声音,抬起一根手指,微微指了指散落一地的奏折道:“今日之事,原是丁谓思虑不周,多亏张公提醒,免得丁谓行事差错。今日所议之事,全当丁谓不曾提过吧!”

副相王曾一直袖手冷眼看着,见丁谓如此狼狈模样,也不禁暗暗称快,见丁谓已经服软,明白此时自然不能让张咏就这么真的杀了丁谓,上前一步道:“张公息怒,丁相已经明白张公之意,还请张公收剑,免得误伤他人。”

张咏对着王曾瞪了一眼:“连你也以为,我在跟他开玩笑吗?”

王曾吓了一跳,大步迈上前一把拉住张咏的袍子:“张公,丁谓也是一国之相,便是您再想杀他,也须得上奏太后,再依国法治罪。王曾忝为参政,断不能看着一国之相械斗之被杀。您今日若要杀人,便第一个杀了王曾吧!”

“咣啷”一声,张咏大怒,将剑往地下一掷,指着王曾骂道:“格老子的,老子一剑砍了这龟儿子啥事就都捶平了,哪个要你个瓜娃子来多事!”他在蜀中任职最久,此时一怒之下,便不禁一串蜀语骂人之词滚滚而出。

他这一扔剑一转头,丁谓这口气一松,顿时软倒在地,脑袋一头碰上门板连帽子都歪了,左右内侍官员们这才敢上连慌忙将他扶起。丁谓怒极,却也不敢松懈不敢吱声,只阴沉沉地看了张咏一声,从齿缝里迸出一个字:“走!”也顾不得这一身狼狈的样子,连一个字都没有多说,慌忙逃离而去。

第九章

宝慈殿中,刘太后正拉了小皇帝的手,在教他如何学会看奏折,却见听一声极凄厉地哭腔:“太后——太后您要为老臣做主啊!”

刘太后转头一看,险些笑出声来,却见丁谓帽儿歪了、脸儿斜了、衣儿破了、靴儿掉了,科头跣足,一身狼狈,带着哭腔滚爬进殿,哭诉道:“那那那张咏无法无天,求太后为老臣做主啊!”

刘太后眼疾手快,忙捂住小皇帝的嘴免得他的大笑之声传出,这边不顾小皇帝好奇之至的眼睛还骨禄禄地乱转,已经将小皇帝塞给阎文应道:“先带皇帝去太妃那里。”

小皇帝还欲挣扎着留下看热闹:“母后,我…”

刘太后抚了一下他的头道:“乖,待母后处理完正事就去找你,去吧!”

见小皇帝依依不舍,忍着极度的好奇心,一步三回头万般无奈地去了,刘太后这才回头含笑看着丁谓:“哟,丁相你这今天是怎么了?”

丁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后请为老臣做主,那张咏公然在内阁之中持剑要杀当朝宰相,请…”

还未说话,刘太后截口道:“等一下——”转头冲江德明发脾气道:“德明,你这奴才好没眼色,还不快服侍丁相净面、更衣,先喝杯压惊之茶?”

江德明忙打个千道:“奴才该死,奴才这就服侍丁相更衣。”说着一使眼色,几个内侍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丁谓脚不沾地拥了出去。

丁谓才一张口便两次被刘太后打断,这边身不由已被江德明拥着往外走,这边还挣扎着回头努力叫道:“太后——太后——”

刘太后劝慰道:“丁相且放心,哀家必在这里等你回奏!”

江德明果然能干,快手快脚地服侍着丁谓更衣净脸梳头整冠,连靴子都换过了,又奉上一杯压惊茶喝毕,才放丁谓出门回殿。

待得再次进殿之时,丁谓再也不复狼狈之相,全身新衣新帽,刘太后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显得甚为满意:“嗯,这才是堂堂一朝国相的样子。说吧,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丁谓第三次诉说,已经是气馁,再不象刚刚进殿时那股子急吼吼怒冲冲冤比天高的样子,这身上光鲜亮丽得连他欲开口哭诉,都声气不高,竟有些在诉苦:“臣回太后,方才臣等在内阁议事,那张咏一言不合,竟然要拨剑杀臣。朝堂之上,岂能容此凶徒,请太后降罪,否则的话,臣都不敢再立朝纲了。”

刘太后在听他诉说的过程中,一直皱着眉头,直至听完,才将手中的茶碗重重一扣,半带恼怒地道:“这个张疯子,又发什么疯劲!”这边关心地问道:“可曾伤着丁相,可曾伤着其他人?”

丁谓一怔,支支吾吾地道:“这、这…”猛然哭诉道:“老臣能够逃脱已经是万幸了,若是当真被这疯子动到,那老臣就不能再见太后一面了!”

刘太后松了一口气:“哦,那就是不曾伤到了?”正说着,小内侍罗崇勋进来,向太后行了一礼,刘太后问:“内阁之中,有其他人伤到否?有器物损伤否?”

罗崇勋跪奏道:“禀太后,内阁之中无人损伤,也无器物损伤。”

刘太后“嗯”了一声,看了丁谓一眼,挥手令罗崇勋下去,这才向丁谓笑嗔道:“这张疯子,开起玩笑来也没个大小场合,无端端地去吓唬你。放心吧,呆会儿我传他来,好好骂他一顿,给你出口气。”

“骂、骂他一顿?”丁谓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天大的事,被太后就当成一口气就这么吹散了?心中一急扑上去跪下:“太后,这万万不行!”

刘太后奇道:“不行?”然后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我就知道,宰相肚里能撑船嘛,何必跟张咏一般见识。不过你饶了他,我不能这么轻易饶他。留他点老脸,骂就不骂了,传旨,张咏罚俸半年。”

丁谓张口结舌:“太后,这…”今年是撞到什么邪啊,先是差点给张疯子杀死,现在太后又专门跟他夹杂不清会错意。好在他丁谓一直都是精明能干之人,越是此时越是要冷静下来,要是再一着急上火更是说不清道不明达不到目地了。他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肃容道:“太后,臣请求重处张咏,张咏在内阁拨剑杀人,并非玩笑,已经触犯国法。如若再纵容于他,内阁之中岂不人人自危,试问还有何人敢在内阁商议国事。臣今日险些丧生张咏之手,张咏一日若还在内阁,臣不敢再居相位,请准臣辞官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