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芝听他絮絮叨叨说这些,心里一暖,觉得陆士杭这人极是体贴的,想到这里又有些愧疚,忙说道:“不严重的,你不要担心。”
陆士杭听她语气温柔,心里也泛起一阵涟漪,说道:“总要等看见你全好了才能不担心呢!”
安芝握着话筒,低头想着:他一个名牌大学生,人很和气,家世也不错,要什么样的女孩子没有,偏偏对自己这样关心。做人还是要懂得珍惜才好,况且一开始自己也下了些小动作。等过几天装着病好了,干脆就和他出去约会,把这事情定下来。刚下了决定,眼前又浮现钧翰的样子,和他那句“你喜不喜欢我”,忙摇了摇头:这个人太奸诈,只怕自己斗他不过,还是跟着老实人才好。
下了决心,安芝便请了病假,安心在家里“养病”,每日里看看小说,练练字。陆士杭每天都送东西来,或者是一份画报,或者是一篮精致水果。每次收到,安芝都赞叹他有心,心里又想着那个人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到了下个星期,安芝“痊愈”,士杭倒没有急着邀她出去玩,只叫她再多将养两天。安芝笑说本就不是大病,再养下去就真出病了,才说请她去后海玩。
吃罢了晚饭,安芝换上一件豆绿旗袍便出了门。穿过烟袋斜街,到了银锭桥,正看见陆士杭背着手伫立在桥上,远远地看见安芝,笑着朝她挥手,自己走了下来。
等他走近,安芝说道:“你等着我上去就好,何必自己再下来?这一下一上的岂不是很麻烦吗?”
陆士杭笑道:“有佳人兮,应当相迎。”
安芝红了脸,说道:“你也会这样贫嘴滑舌。”说完,又想起那次听张恨水的讲座,他尽心尽力的情境,不由得微笑道:“果然你素来都是爱瞎忙活的。”说着,自己上了桥。
士杭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兀自微笑着跟随。
“素来听说杭州美景,盖世无双,今天这景色未必入得你的眼睛。”安芝笑说道,那微笑和着湖面的微风拂过士杭的心坎,士杭忙说道:“你们总爱把我的品位想得那么苛刻,其实哪有?这两处地方各有特色,是不分伯仲的。还是需要一个和这两处景色都无关系的人来评价,才能客观呢。”
安芝点点头,手扶在桥柱上,觉得还烫手,士杭忙说道:“咱们到那边喝杯咖啡,等到天完全黑了,热气褪尽再来吧!”
安芝也说好,便跟着士杭到了一家撑着大阳伞的店门口坐下,要了两杯咖啡。他们这边正聊着,安芝说道:“这儿夏天有个‘荷花市场’,卖各色小吃,我最喜欢江米藕和栗子凉糕,幼芝最爱吃雪花酪和凉粉儿,五姐姐每次都说不干净,从来不肯吃的。”
士杭笑道:“你们姐妹性格迥异,连喜好也是不一样的。”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说道:“我去给你买点心去。”
安芝一愣,忙制止道:“不必了,我随口说说的。”
士杭笑道:“你是怕我买了东西回不来吗?后海我也来过几次了呢!你且等等。”说完起身就走。
安芝坐在原处,低下头,忍不住微笑。
才一会儿,便有两三个浓妆艳抹的少女过来,带来一阵腻人的脂粉香。安芝皱了皱眉,想要离开,又怕士杭一会儿回来找不见自己,便忍着坐下。
那几个少女正坐在安芝身边,要了果子冻和咖啡,一边拿眼睛四处瞟,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有一个怕是性子不好,不耐烦道:“哼,我就没那么好的命,每日里局子不断,你瞧瞧她们,鼻子都长到脑门上了!眼不见心不烦,还是出来的好。”
“咱们连个字都不识,又不像她,文明学生出身,交的都是白净书生。那个姜靳修少爷每天都和她切磋文学,也不知道都切磋些什么呢!”
安芝一惊,端着咖啡的手一抖,险些没洒出来,忍不住竖着耳朵听着。
“她我倒不眼红,和恩客感情好了,又是这么个少年,绝不是什么好事情。她又什么都不懂,别人给个棒槌,她就当是针!我是眼红梨香,不过就因为是杭州来的,你瞧那陆少爷对她多好!”
“陆少爷最是怜香惜玉的,对谁都好得很。这两个人都是正经学生,不过是来吃杯酒,应个局面,难得的是温柔多情。他们要是落在我手里,管保叫他们离不开我!偏生被这两个不懂风月的丫头拾去了!”
“做你的梦去吧,人家要的就是不懂风月的,是你还不要呢!”说着,一群人嬉笑起来,安芝站起身只往外走。才走了不多时,就看见陆士杭小心翼翼地捧着点心过来,见她走在路上,忙笑道:“怎么,这就等不及了吗?你看这是不是你爱吃的?”
安芝一咬牙,说道:“你自己尝尝吧!”说完,推开陆士杭便往外走。
54、训子侄韩氏触心事
世杭一愣,看着安芝远去,又看看不远处坐在阳伞底下的几个浓妆女子,一下子脸色苍白。
其中一个女子说道:“哟,刚才做我们旁边的,难道是陆少爷的女朋友吗?”
世杭快步走过去:“你们…你们都说什么了?”
另一个女子道:“我们也不晓得能这样巧,哎呀呀,刚才不过随口说说家常,也不记得提过什么了!”
世杭擦了擦额上的汗,说道:“什么也没提,她必然不是这幅样子,难道你们提梨香了?”
最先说话的女子一挑眉,说道:“我想想,我们刚才念叨了好几个姐妹,许是提过吧?”
世杭叹息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剩下几个女子又窃窃私语起来。
“回去给梨香说说,让她也知道轻重,人家是要娶大小姐的,过两年回了杭州谁还记得她!”
“跟她说也没用,她出来这些年,什么不知道?还是得劝劝晶玉,她都不接旁人了,单等着姜少爷,她要是一直这么痴心眼儿,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
“叫人耍过一次就知道了!八字一辈子也没那一撇,倒先把自己当少奶奶了,叫我看不惯那轻狂样子。谁也不许劝她,我且等着看她笑话!”
“唉,都省些事吧,这事儿晶玉心里也明白,咱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也就罢了,以后谁也别提就是了。”一个看上去年长些的女人说道。
最先说话的女子一撇嘴,又笑着说道:“我说,哪还能找到这么好的活儿?也不用伺候谁,就得这么多钱。”
那年长的女人说道:“这是有钱人之间勾心斗角的事情,咱们不过是花钱用来推波助澜的,这事儿搅和进去也没甚意思,以后还是少接。”
其他人不以为然,笑着聊了会儿天,干脆趁着夜凉逛起后海来。
再说陆世杭追到烟袋斜街,看见安芝上了汽车便走了。想到即使追上去也实在不晓得说解释什么才好,便回到了住处。等着安芝差不多已经回去了,便打了电话过去。
安芝才进了嘉美堂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打电话找自己,想也知道是谁。然而毫不理睬又显得小气了,便到厅里拿起话筒。
世杭听到响声,急忙说道:“安芝,你今天怎么回去的这样早?”
安芝见他装傻,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点破,便说道:“刚才旁边做了些不三不四的人,一时不习惯,就回来了。”
世杭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是,你大病刚好,还是多在家休息为上。”
安芝见他不再提起此事,心里有些憋闷,只说知道,便挂断了电话。世杭见状,也晓得安芝心里肯定不快,然而安芝到底听见了什么,他又不得而知。而且这种养在深闺的小姐,对于这样的事情又是持什么看法,他又不能清楚。想来想去,觉得要找靳修商量才好。
再说周府,韩氏听靳修说安芝光明正大去赴陆世杭的约会,自然明白这是她想通了,要和世杭交往了。因此特特地派海棠把她叫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若素对素梅说道:“一会儿五小姐七小姐要是有事儿,只管找我,不重要的就说六小姐累了歇着呢。我看小姐心里不痛快,小事儿就由我给她敷衍敷衍吧。”
海棠把这话记在心里,一掀碧纱帘子说道:“若素,六小姐在吗?”
若素见是海棠,忙笑道:“在呢,不过刚回来,可能有些倦怠呢。”说着领着海棠进里屋,海棠笑道:“六小姐,三太太请您过去说话呢。”
安芝听说韩氏叫自己过去,自然知道十有八九是问这个。到底说还是不说又成了问题,便推说道:“真是不巧,伤风许是没好彻底,现在又有些发热,怕过给太太,我就不过去了。”
海棠也不勉强,笑着劝安芝好好休养,回了三院便把刚才听见的话一五一十说给韩氏。
韩氏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这陆少爷怎么得罪了六姑娘,安芝可是心思深的孩子,什么大事儿能叫她心里不痛快呢?”想了想,便要找姜靳修来问话。
安芝闷在房里,左思右想。到底男人们在外,逢场作戏也是有的,风月场上交际应酬也是有的。然而陆世杭不过是个大学堂的学生,何至于要到那里去应酬?就是为着以后,先见见世面,那倒还情有可原,可是听那些人说的,只怕他和靳修表哥都是常客了,这就绝不是见世面这样简单了。
说来说去,早早就沉浸在风月场上的人是最不能依靠的,何况听人说他对一个妓\女尚且温柔体贴,可见他这个人,真是贾宝玉的性子。
不过,这事儿竟然还涉及了靳修,实在又叫安芝头疼了一回。要说彻底跟世杭断绝关系,只要去韩氏或是老太太那里哭一回,谁也勉强不了她,顶多自己丢一次人罢了,总比陷进去和陆世杭纠缠不清的好。可是一旦涉及到姜靳修,就触及到了三太太,这又非同小可了。三太太面上虽然不争,外甥常去胡同逛,总要叫她恼怒的,就是被人听见,她面上无光,一定要看自己不乐。要是自己偷偷告诉她,叫她早些出手处置,倒能卖个好,可惜她一个女孩子家去说这些,总是不妥,再叫靳修知道,也要怨她多事。
为今之计,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找个由头和陆世杭断了关系,只说性格不合。还好今天出去也没有大张旗鼓,最后只说是一场误会,敷衍敷衍,信也好不信也罢,总是能过去。
想着想着,又不晓得老太太对于世杭是怎么看的。这样温柔体贴,又有家世的人,想来是符合老太太的标准的。她要是也乐意见自己和他好呢?到时候这双重压力又怎么解决呢?
其实世家子弟,谁没事儿不去胡同里逛呢?听说南边但凡有些应酬的男人,都有几个相熟的先生,可是…
安芝咬咬牙,还是不肯作罢,就算是寻常,这个陆世杭也来得太早了些!
之后安芝便躺床上装病,许是心思太重,又许是夜里真的着了凉,倒真病了。
再说靳修接到世杭电话,本以为他们的约会是成功而甜蜜的,便拿起话筒就要调侃:“陆兄,怎么你已经回去了吗?佳人有约,怎么这么早就散了呢?”
世杭说道:“你就别再调侃我了,出了大事情了!”
靳修一听,马上敛了笑意问道:“你们出去约个会,能出什么大事情呢?”
“都是我大意,离开了一会儿,谁知这么凑巧,落梨馆的几个姑娘就坐在安芝身边,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安芝是黑着脸回去的。”
靳修惊讶道:“我这个妹妹,喜怒不形于色,什么话惹她这样不高兴?我的事情她知道了吗?”
世杭这才想起这些人也是认识靳修的,此时靳修也是有危险的。偏偏刚才没有想起他,也不曾问那些人有没有提过他,便咳嗽了一声,说道:“这个…我问她们,她们不肯说。”
靳修急的直跺脚,说道:“我这个姨母,平时最是保守严厉,叫她知道这事儿可是非同小可!要是告诉我母亲,唉…”
世杭见他分寸大乱,已然顾不上自己了,便忙说道:“你也不必着急,安芝可能也没听见什么呢!”
靳修急了一阵,低头思索了一番,说道:“要是什么也没听见,何必黑着脸走了呢?要命要命,我还是去太太跟前打听一下,看看情况。毕竟她一个女孩子,也有可能为着面子就不说了呢?再也许,她知道外面的风气规矩,也能理解呢?”
世杭一听,也觉得是一丝希望,便说道:“那就有劳你帮忙探听底细了。”
靳修摇摇头:“我就怕连我也跑不了呢!”
两个人商量一番,靳修挂断了电话,才回到屋里,就听说三太太叫自己过去。心里不由得一惊,已经有些害怕。慢吞吞挪过去,只见韩氏坐在大椅上,闭着眼睛,很有一番气势。
靳修上前,说道:“姨妈找我?”
韩氏睁开眼睛,见靳修颇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心里便晓得这孩子总知道些事情,便很是严肃地说道:“海棠出去。”
韩氏这话是说给海棠听的,眼睛却是看着靳修的,看得靳修心里又紧张了几分。
海棠离开,屋里只剩下这两个人,韩氏哼了一声,冷冷问道:“你做的好事!”
本来她想说,你介绍的好人,欺负了六小姐。这一问,总能问出些什么,要不然这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两个人就是知道也要瞒着自己的。自己虽然一心想把安芝嫁出去,但要也要把事情摸清楚,免得再出钱伍娟那样的事情,她跟王氏可不一样,丢不起那个人。再说,真闹出这样的事情,老太太头一个不能放过自己。惹得她明着跟自己翻脸,却是大大的不妙。
三太太刚说完,靳修心里大呼完蛋,忙说道:“姨妈您是明白人,这事儿全不与我相干,他是金陵来的人,自然风流些,全是他带着我去过两次胡同,以后我再不敢了。”
韩氏本想听他供出陆世杭的事情,谁知道却问出这样的情况。她这种正经小姐出身的人,本来就极端蔑视风尘女子,更何况自平氏之后,这种人更是提也不能提。如今自己的外甥去胡同,要是为了应酬也就罢了,这样年轻就去过那种地方,能是什么好事?远在上海的表妹问起,自己有什么脸回答?
韩氏越是想,心里越是乱,猛然间胃刺痛起来,便捂着肚子喊道:“海棠,海棠!”
海棠连忙进屋,见韩氏这副样子,忙翻箱倒柜找前不久那个西洋医生开的胃药。靳修要上前扶着韩氏,韩氏恨恨地说道:“你别过来!你…你真是有出息,这么小的年纪逛那种地方!你真是要气死我!陆世杭也去?你都不跟我说,就抢着要撮合他们两个,你可真是大胆!你…你…”说着,只颤手指着靳修。
海棠找到药,倒了几粒药片服侍韩氏吃下,缓了一会儿,韩氏才稍稍平复些。示意靳修坐下,靳修不敢,韩氏说道:“哪还有你不敢的事情?你坐吧!”
韩氏看了看海棠,原本叫她出去也是为了震慑靳修,她也是自己心腹了,况且刚才太过气急,话也给她听见了,索性就当着她说道:“我问你,你们去过几回?什么时候开始去的?有没有相熟的人了?”
靳修犹豫了一下,说道:“今年正月和朋友去的,之后…之后偶尔会去。”
韩氏冷笑一声:“你可跟我说实话,但凡有一点瞒我,我就不管你了。”
靳修额上落了一滴汗,也不肯擦,继续说道:“也就周末的时候去坐坐,后来因为世杭常来这里,那边就不怎么走动了。”
韩氏点了点头:“原来立春之后就不怎么来往了啊?”突然把眼睛一瞪,说道:“那么早就断了联系,现在你着急什么?”
靳修早听母亲说过韩氏精明能干,后来见她处处和顺,以为不过如此,却原来这样精明,忙说道:“后来…后来那人打了个电话,我也觉得太冷落她了也不…是外甥一时糊涂。”
韩氏看了靳修一眼,说道:“唉,你呀。你来我家这么多年,我因为不是骨肉至亲,不肯太管束了你,可是心里拿你和棠生鹤生是一样的。你怎么这么糊涂?那种地方是你去得的?你别笑我保守,你们年轻不经事,那里的女子求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哄的高兴了,也许肯把她们当人看,更甚者娶回家的都有。她一打电话你就过去了,你们倒感情好!”
靳修想了想,这晶玉和他感情要好,人也是天真无暇的,他早就和她海誓山盟,将来要娶她进门。晶玉也说,哪怕是做妾,也愿意跟随,便说道:“那人还是个清倌,还很天真无邪。”
韩氏一听,正触动往事,怒道:“怎么,你还要娶她不成?什么天真无邪,窑子里出身还天真无邪?也就哄你罢了!”
靳修也不知道韩氏哪来这么大气性,忙屏声敛气不敢再说。韩氏回过神来,问道:“那陆世杭呢?”
靳修想到刚才为着推脱,把责任都仍在他身上,总不好再推翻,便说道:“他…怕是风月场的老手吧。”
韩氏想了想:“这倒不妨了。”
靳修一怔,怎么自己这误陷泥潭的罪过这样大,这混惯了风月场的人倒无妨了呢?便看着韩氏,韩氏见他不解,说道:“这样的人,必是冷眼旁观看得清楚。要不然就是风流成性,我看陆少爷不像是后者,那自然是前者。总比你这种不经事,轻易就被人骗了去的好。”
靳修一听,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只站在一边。
韩氏叹了口气,说道:“我都是为你好,现今你可能怨我,以后谢着我的多了!这几天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车接车送,再不许独自外出,更不许去会那窑姐儿。再让我知道,我就告诉你母亲!”
靳修只得连连称是。
韩氏却不知道,她刚才和靳修的话,有一半都叫人听了去。
55、老太君偏隔岸观火
二太太本来拉着方滟池要跟三太太说话,面上说要让滟池学一学韩氏说话做事的体面气派,其实是想提醒三太太小一辈里已经有了这么一位少奶奶,如今当家主事不比往常,叫她心里有个算计。
谁知刚进了三院,就看见海棠匆匆进了屋,二太太当着儿媳妇,面上挂不住,以为海棠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因此进了上房外间屋,谁知却听见里面闹得人仰马翻,又听说什么胡同,窑姐儿,陆少爷什么的,心里大喜。拉着儿媳妇出来,到门口说道:“这三院的事儿,咱们不好插手,只当没听见罢了,免得你三婶面子上过不去。”
滟池连连点头称是,二太太叫滟池回去,自己顺着二院的方向走了一段,便一拐弯到了颐年堂。
老太太刚吃了些点心,现正在碧纱橱里眯着歇息。就听见南厅里有人小声说话,她仍旧闭着眼睛,只是支愣着耳朵听。
二太太拉着青姨说道:“这可是件大事儿,要是单只有姜少爷也就算了,弟妹总能自己做主,可是巴巴的撮合了陆少爷和六小姐,又闹了这么一出。年纪轻轻的逛窑子,这成什么体统,将来还了得?!”
青姨小声说道:“二太太费心了,只是六小姐的事情到底是三院的事,又牵涉着姜少爷,横竖是三太太做主,旁人有什么办法呢?”
二太太连连点头,说道:“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六小姐真要跟了这个人,还不是要受委屈?别说我看不过去,老太太从小带大的孙女,老太太能依?”
青姨笑了笑,说道:“二太太心疼六小姐,我心里明白。只是还不知道三太太怎么处理这事,不好就这么插手。”
二太太也笑道:“三太太自然要瞒着了,这样的事情是好说给人听的么?只是真要一瞒,难免就伤了一个好人的前程。”说着,朝着安芝以前住的侧屋瞥了一眼,又道:“这事儿到底要不要告诉老太太,我也没有法子,只好来请青姨帮忙出出主意。我也没有打算干涉三院的事儿,到底叫我听到了,不愿意进来也是搅进来了。”
青姨点点头,听见里面老太太咳嗽了两声,说道:“老太太已经歇下了,明儿您再来吧,只是陆少爷和六小姐的事情知道的人还少,为这个急色匆匆地闹出来反而不体面。”
二太太见青姨这态度很是模棱两可,想着她自己不敢做主,老太太十有八九是听到了,只要能听到便好了。因而笑着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青姨走进碧纱橱,说道:“人走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但凡你想得到哪个位子,就会一直盯着那个人,稍知道些什么,就恨不得攥在手里。二太太盯着三太太,三太太盯着我,你瞧着吧,新少奶奶还盯着二太太呢!”
青姨笑着吩咐端杯热牛乳来,走到老太太跟前,说道:“老太太心里可有了主意了?”
老太太垂着眼皮,说道:“三太太一心想越过我去,如今安丫头是我最疼的,她做主她的婚事,算是真真正正掌权了。我就算为着安芝好,也不能跳出来。”
青姨点点头,走到外面,一会儿端着杯牛乳进来递给老太太,说道:“早先我听下人们议论六小姐和陆少爷来着,这话就是三太太那里传出来的。如今不少人都看他两人是一对儿了,不过这话到底没有摆到明面上。”
老太太接过玻璃杯,说道:“到底这陆少爷是怎么回事?”
青姨说道:“这陆少爷和姜少爷今年正月就开始逛窑子了,这事儿叫三太太晓得了,很是一顿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