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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让钟离抱着城儿,走到郁岚井身边轻抚他的手臂:“别这么说,你爹娘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你考虑。老人家年纪大了,你可别再跟他们别着劲儿,他们要想过来,就让他们过来。再不然,今天秋天的时候,咱们去屿麟走一趟也可以呀。”
郁岚井没有再说话,我看他那神情,似有松动,便朝对面的郁黎皖微微一笑,轻轻点头,示意他可以给王爷王妃去信了。头天下午他跟我提过这事,让我找个合适机会帮忙一起劝劝郁岚井,王爷王妃那边想孩子都要想疯了,可郁岚井就是不搭茬儿。两位老人都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深知若是不跟郁岚井提前打好招呼就来,没准他那个脾气一上来连门都不让人进。
我本来也考虑过这件事,郁黎皖这么一提,正顺了我的心思。生孩子的事本来就是我答应他们的,即便我后来生宁宣的时候差点丢了命,也是我心甘情愿,与人无尤。毕竟,两老就郁岚井这么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有个孙子,儿子还不让见,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
郁黎皖这两年一直跟着郁岚井一起忙生意上的事,住在府上,跟他们三个的关系也越来越融洽。其实他这个人,讨人厌的时候是真讨人厌,可要卯着劲儿的想讨人喜欢,那也是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主儿。这次找到我们,一开始是硬拗着住进了府,但平时跟钟离和苏落说话的时候,比从前客气有礼很多。两人那时候都怀着孩子,他又特别有眼力劲儿,跟前跟后也帮了不少忙。那两人本来就实在,也不是什么多记仇的人,一段日子处下来,觉着郁黎皖的确跟从前不同了,对他的敌意也就渐渐消退了。
三个人面对他的时候,态度倒是自然坦荡的很,一起聊天做事哄孩子,一点都不觉得别扭。可在我这儿,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不讨厌郁黎皖,可说喜欢,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有几分,或者说,究竟是不是对待恋人的那种。每次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我都看得出,他深深凝视的眼神有多热烈,微微沙哑的嗓音有多温柔。只是,我真的不知道,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尤其是最近,他站在我面前说话的时候,我闻的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草木清香,听着他略带沙哑的嗓音,心里面总隐隐有些躁动。
那天跟钟离在温泉池亲热被他撞见之后,我一看见他就浑身不自在。他和钟离倒都镇定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有几次,我无意间抬头或侧眸,正对上他热烈注视的眼,发觉他眸中的情意更甚往日,每次我都匆忙别开眼,或者转身去忙些别的。
我有些烦恼的踢着小径上的石子,在梅园里慢慢走着。郁岚井最近忙着开新铺子的事,每日都天黑了才回来。想到他前天晚上终于开口,明确答应我今年秋天回一趟屿麟,我就禁不住弯起嘴角,这样最好不过了。宁宣生的那么漂亮又可爱,王爷王妃见了不定怎么心肝宝贝似的疼呢…眼角瞥见一抹火红,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踩到自己裙裾,身子失去平衡的后仰,腰被人及时揽住,微微沙哑的嗓音在上方响起:“凌儿。”
身子被他很自然的搂在怀里,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过千百回了。我一边慌乱的点头一边用手推着他的胸膛,想拉开些距离。
“凌儿,你很讨厌我吗?”沙哑的嗓音里透着沮丧,我匆忙抬眸,正望进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
“凌儿,别躲着我,好吗?”郁黎皖褐色的眼眸里泛着点点水光,“你最近,好像很不愿意见到我。是我又做错什么了吗?你不要不理我,我有什么让你不喜欢的地方,你跟我说,我会改的。”他一脸诚恳的解释着,揽在我腰后的手渐渐收紧,褐色的眼眸直直盯着我,似要一直看到我心底里去。
“我,我没躲着你。”我轻轻摇头,见他不信,又匆忙加了一句:“真的!你没什么做错的地方…”
“我知道那晚是我不对。”郁黎皖打断我的话,眉心紧蹙,望着我的眼也有些歉然,小麦色的脸上渐渐浮起淡淡红晕:“我,我真不是有意的。我起初只是听到有声音,走过去之后,就看到你…我,我,我当时…”
我伸手掩他的口,脸也渐渐烧了起来:“快别说了…”他不提还好,一提我简直连头都不敢抬了。让他撞见我和钟离那个的场景,怎么想怎么觉得,比当初钟离在一边看见我和郁岚井泡温泉还羞。毕竟,跟郁岚井那次不小心是擦枪走火,和钟离亲热则是有意为之,至少我心里头感觉就很不一样。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头更低下一些,我抬头刚想说要走,唇正好碰触到他的,两人俱是一愣,不待我反应过来,郁黎皖已经含住我的唇,闭起眼眸吻的格外投入。我急的脸更红了,呜呜哼着说不要,搁在他胸膛的手也用力推着。郁黎皖很快松开我的唇,呼吸比我还急促,握起我那只手,放到唇边轻轻吻着:“凌儿,别气,别气。我不吻了,别气。”
我见他这副样子,急也不是恼也不是,可不急不恼又觉得怪怪的,心里面纠结的厉害,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跑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郁黎皖一直眼眸弯弯的望着我笑,饭夹起来就停在碗的上方,米粒不一会儿就都掉回碗里。钟离和苏落的表情都甚为怪异,只郁岚井一脸镇定自若的吃饭,还一边为我夹菜。我被郁黎皖看的心里头折腾的厉害,想说他又不能当着这三个人的面说,饭没吃多少,也觉得失了胃口。
郁岚井见我撂下筷子,头一偏,狭长凤眸冷冷瞪向郁黎皖:“吃饭!别老是盯着宣儿看,不然我直接踢你出门。”
郁黎皖被他骂的瞬间回神,拿起筷子塞了一大口米饭进嘴里,连连点头,一双桃花眼却依然柔情满溢直直望着我。我被他看的益加慌乱,偏头就对上郁岚井浅褐色的眼眸。
我被他看得心里一惊,他却不以为意的勾唇一笑,伸手抚我的脸颊:“乖,好好吃饭。”
一顿饭稀里糊涂的吃完,几个人坐在厅里饮茶吃水果。我挑起一颗红润润的草莓送入口中,抬眸就见郁黎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眼眸半弯,唇漾甜笑,一脸甜蜜的凝视着我。钟离放下茶盏起身,走到郁黎皖身边,拽起他衣服领子拎着他往外走,郁岚井勾起一边嘴角,也跟着起身出去了。苏落看看我,水漾大眼闪过一丝犹豫,不待我开口,把小羽儿往地上一放,摸摸他的头,也转身奔了出去。
羽儿乖乖蹲在地上玩苏落给他缝的布娃娃,城儿和宁宣对视一眼,居然一起挪着胖胖小腿肩并肩走了出去。
我实在搞不清楚状况,又觉得他们四个既然都出去了,肯定就不愿意让我听到谈话内容。我又咬了一口草莓,心里总觉得哪不太对劲。刚起身,就见郁岚井甩着手走了进来,见我站起身,微微一笑,伸出手臂揽上我的腰:“我累了,咱们回房。”我眨眨眼,很少听他说累啊…
走到门口,就见钟离也甩着手臂走了进来,跟郁岚井轻轻点了个头,又柔声跟我说:“凌宣,很晚了。早些休息。”我顿时有些晕,这才刚吃完晚饭,怎么就很晚了?
走出门口,就见苏落拉着城儿和宁宣慢慢走着,城儿一见我,就伸着小胳膊跟我欢呼:“娘,娘,他们打架了!”我一见城儿一脸雀跃,另一边宁宣小脸儿也带着淡淡笑意,顿时浑身无力,偏头看郁岚井:“打架?”
郁岚井笑得更优雅了:“没事。就是沟通一下感情。”
三天后,郁黎皖终于上桌吃饭了,我看着他青紫未消的脸,顿时无言。一边郁岚井为我夹了一筷子鱼,柔声说道:“宣儿,他还得多磨练磨练。你看他连苏落都打不过,明显做小的都不合格。”
郁黎皖呲着嘴咬牙,一手抚着自己一侧脸颊:“堂兄,你!”一边弯着被打的一圈青紫的桃花眼笑着跟我说:“凌儿,别听他瞎说。我是先跟他们两个打了一架,双拳难敌四手,这才受了些小伤,最后被苏落弟弟捡了个便宜。我没他说的那么弱!”
钟离在一边淡淡接口:“就是很弱,连我一拳都接不住。”
苏落在一边咬唇,一双大眼在几个人之间扫来扫去,最后义正严词的看向我:“凌宣,我不喜欢打架的。不过,他那天确实没打过我。”
我…
番外四 似此星辰非昨夜
奚瑾合上折子,伸手拿过茶盏,抿了口今秋新收的“碧云出釉”,清甜绵延的味道顿时充溢整个口腔,奚瑾不禁皱了皱眉。站在一边伺候的秦路小心翼翼的开口:“陛下,可是茶凉了?”
奚瑾又抿了口清茶,低声说道:“不会。”
秦路没敢再出声,奚瑾却捧着茶盏起身,缓缓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皑皑雪色,还有初初绽放的白梅,奚瑾微微勾起唇角,轻声说道:“那孩子,从前很喜欢喝这种茶。”
秦路依然没有出声,走到离奚瑾几步远的地方,站在一边,静静听着。
奚瑾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伸手将茶盏递了出去。秦路快步上前,小心接过,正要转身去添水,未妨奚瑾突然开口:“他们现在,应该过的挺好吧。”
秦路端着茶盏,稍作犹豫,又低声回道:“听说,前些日子,苏大人又去了趟‘怀仁堂’,待了一盏茶的工夫便出来了。手里提了两包药,面上一直带着笑。看那神情,挺高兴的。”
奚瑾伸手轻敲窗台,低笑一声:“苏启那家伙!有了孙儿也不告诉我一声,真当朕会不顾骨肉之情,赶尽杀绝么?每次都搞的跟什么秘密组织地下接头似的,啧!”
秦路踟躇半晌,方才挤出一句:“苏大人,怕是也不想陛下难受,才…”
奚瑾轻轻笑出了声,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在半开的窗前站立半晌,哑声开口:“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待会儿。”秦路等人都应声退了出去。空荡荡的凤熙殿,只余奚瑾一人。
回想起那天那孩子跪下咚咚磕头,满脸是泪哀求自己的场景,奚瑾不禁轻轻闭上眼。手缓缓攥紧,仿佛那两次热辣的掌掴,就发生在刚刚。那孩子,应该是恨自己的吧。
想起奚覃离世之时对自己说的:“皇姐,我只愿,我的皇儿,不会如我一般辛苦。这个江山,必须要由心够狠的人来坐。宣儿是否够格,我已无法得知。我只希望,无论她做不做这个帝王,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覃弟,宣儿选择离开,那我放她离开,是不是真的就做对了呢?我让宣儿如愿,让你和晓芗如愿,是否也让鸾凤列祖列宗如愿了呢?
窗外一轮残月苍冷,却照不亮整片漆黑苍穹。一阵冷风拂过,奚瑾再次闭上眼,轻轻仰起头。回想起年少时候,母皇曾经告诫她的话,瑾儿你记住,生在帝王之家,注定这一生都没得选择。
在后来的日子里,奚瑾才渐渐读懂了母亲这句话。年少懵懂的时候,她是那般渴望如母皇一般享受百官朝拜,却只能静静站在一边,看着自己最亲爱的皇弟一步步走上凤和大殿的至高处,然后,同其他人一起,跪倒在地,高呼万岁。而当她终于明白自己的无谓执着,渴望青山相伴绿水长流的平静生活时,她却要从皇弟手中接过鸾凤千里江山,一步比一步沉重的走上那高处不胜寒的帝位,接受百官跪拜万民景仰。她享有所谓至高无上的权利,却无力反驳群臣策柬。她可以坐拥美人无数,却不能封赏自己最爱的男子。
这一生,她注定没得选择。生在帝王家,从来都没得选择。那么,她让宣儿得偿所愿,亦让覃弟和晓芗能够含笑九泉,这样,是不是勉强算得,她也做了一次选择?
冷风拂面,残月当空。奚瑾缓缓睁开眸子,唇角微勾,望向窗外静静绽放的梅花。
正月初八。
晏宸带着白柳到可儿家吃饭。小菲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可儿一直在厨房帮忙打下手,忙到刚刚才捶着腰走了出来。白柳看见了就跟她打趣:“用不用我明儿个从药堂捎两服药给你吃吃,年纪轻轻的就腰不好,小菲很可怜的。”
可儿追着她就要抽她嘴巴,一边追着屋里屋外满院子跑,一边还不忘嚷嚷着跟晏宸告状:“晏大夫,快管管你家小柳儿,这人嘴真坏死了!”
“什么小柳儿,那是你能叫的吗?那是我家宸儿叫的,别人见了我,还是要恭恭敬敬称呼一声‘白当家’的!”白柳跑到桌边坐下,就着晏辰的手饮了一大口热茶,直呼舒服。
可儿咬牙,一手叉腰,指着白柳鼻子骂:“王爷当初怎么就把晏大夫交付给了你!当初看着挺像模像样一人,怎么私底下竟然是这副痞子样!王爷要是知道了,不定怎么不放心晏大夫呢!”
白柳一听这话倒也严肃了,连忙摆手:“行了小李,我不闹你了。我这有王爷前些日子亲笔写的一封信,你要不要看?”
可儿一听,眼“唰”一下亮的跟天上星星似的,冲上来就一个劲儿的扯白柳袖子:“哪呢哪呢!赶紧给我赶紧给我!这都五年了啊!从走了就没个信儿,从前不是苏公子还给他们家寄过两封信呢吗?王爷可从没给咱们写过…”
白柳连忙把袖子从可儿狼爪下解救出来:“慢点儿啊你!这是我家宸儿昨儿新给我买的,都快让你扯烂了。信没在我这,宸儿揣着呢。”
可儿立刻眼巴巴的看向晏宸,晏宸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她,一边轻声嘱咐:“小心点,别弄坏了。”
可儿连连点头,小心抽出信纸,又甩甩信封,看得晏宸在一边眼角直抽,一边小声嘀咕:“怎么就两张碍…”
看了没两行,可儿“蹭”的一下蹦了起来,兴奋的直嚷嚷:“王爷有孩子了!钟离公子和苏公子都给她生了个儿子!”
晏宸点头,有些无奈的看可儿:“你慢点,别把信纸弄坏了。”
可儿兴奋的点头,又看了一句,“蹭”的一下子蹿到晏宸跟前,一把揪住晏宸衣袖:“王爷怀孕了!”可儿一脸惊恐:“王爷怎么能怀孕呢?女子怀孕?怎么生啊?王爷会不会有危险啊?孩子生不生的出来啊?啊啊啊?晏大夫你倒是说话啊!”
白柳直接把可儿扯到自己这边来,晏宸被她吵吵的脑仁儿疼,伸手跟可儿要信纸。可儿傻傻把信递回去,晏宸小心折好又装回信封,最后又揣回怀里。
可儿愣愣看着晏宸一连串动作,忽然反应过来,拉着晏宸就不干了:“晏大夫你快把信给我,我还没看完呢!”白柳起身,扶着可儿摁着她坐下:“你给我老实坐着,宸儿早把信都背下来了,让他给你讲就行了。不然我怕待会儿信没看完,你直接把自己给蹦残废了!”
可儿一双眼亮晶晶的,一脸渴望的看着晏宸,晏宸喝了口茶,便开始给可儿复述信中内容。这回可儿学乖了,一直静静听着,可听到最后时候又蹿了,“腾”一下子站起来:“什么?王爷把那个屿麟四皇子也收了?那个祸害!王爷怎么能收他?钟离公子还有苏公子还不得被他欺负死啊!郁公子干嘛去了!怎么能让王爷把那家伙给收了呢?这还能有消停日子吗?”
小菲端着一盆汤出来,看到的就是自家妻主,跳着脚的在那磨叨,磨叨了一整顿饭,磨叨的白柳和晏宸都走了,磨叨的小菲把碗都刷了盘子都洗干净了孩子都哄着了,最后眼看着就要熄灯睡觉了,小菲终于急了:“李可!你还有没有完?我看王爷家没了你,才终于有了消停日子!”
可儿眼圈“唰”一下就红了,嘴唇轻颤,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小菲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抚着可儿胸口:“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那个意思。王爷还是挺惦念你的。这不刚信里还问你过得好不好什么的吗?还问到咱们家孩子了。王爷也是有难处,又回不了凤都,又不能随便往这边寄信,王爷其实挺记挂咱们的…”
可儿抽抽鼻子,连忙眨眼,掩饰自己眼中的泪,低声说道:“我知道。可我真的好想王爷。小菲,等孩子大点了,咱们让白柳带着咱们一起去找王爷吧1小菲点头说好,可儿这才露出些笑脸,搂着小菲闭眼睡觉。
白柳和晏宸回到家里。晏宸先将信从怀里取出来,放进卧房桌上的一只木匣搁好,又从地上的木箱里抱出一只长得肥肥大大的兔子,有些吃力的抱在怀里,走到外屋,坐在圆桌边上。
白柳看了眼那只兔子,又瞅了瞅晏宸,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应该也活不了几月了。”兔子很老了,这几年晏宸喂的好,长得越来越肥越来越大,最近两天也冷,喘气都有些费劲了。
晏宸看了白柳一眼,粉粉的唇微抿:“今天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白柳连忙点头赔笑:“是是是,夫君教导的是。小的说错话了。”过了一会儿,白柳穿着件中衣从里屋晃悠出来了,走到晏宸身边,轻轻抚上他的肩膀:“不早了。睡吧。”
晏宸有些固执的抿唇,将身子转向窗户方向:“你先睡吧。我想再待会儿。”白柳叹了口气,知道他是个执拗性子,也没再勉强,只俯身吻吻他的脸颊:“别待太晚。”
晏宸点头,垂眸看着怀里的兔子,当初她给它起名叫什么来着?小落落…她不知道吧,小落落如今都这么肥了,也老了,再也不是小落落了。回想起从前住在王府的日子,晏宸总觉得仿佛做了场梦。梦境太美好,所以很快就会醒来。
想起她寄来的信,晏宸不禁长叹一口气,她总是那么倔。那样的身子怀孕生子,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她总是这样。当初中了两种药的时候,明明那么多人围在身边,喜欢的不喜欢的,她一个都不选,宁可一刀又一刀的划伤自己的腿,也要保持清醒勒令所有的人都出去。生孩子的事,那几个人怕是一开始都被蒙在鼓里的吧。不然以郁公子的性子,怎么可能由着她胡来?
屋外北风呼啸,刮的门窗直抖。五年前的初八夜晚,陪那几个人围坐在一只锅子旁,吃火锅。那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后来她走了,凤都那家“蒰箬堂”也推出了火锅。依旧是那位张敬师傅掌勺,白柳带他去过两回,却再也不是那晚的味道。
晏宸抱着兔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着兔子软软的耳朵,斜倚在桌旁,唇畔浅浅笑着,静静坐到深夜。
郁黎皖抱着怀中娇人儿,身下不紧不慢的动着,勾魂的桃花眼半弯,渐渐蒙上一层淡淡水雾,红艳的唇不时啄吻着女子的脸颊,嫩唇还有雪白的颈子。女子一双白皙手臂无力的勾着他的脖子,被吻的有些红肿的小嘴儿不时溢出压抑的轻哼娇吟,直听得他血脉贲张,身下动作也渐渐急切猛烈起来。
“唔…郁黎皖…”女子娇娇懒懒一唤,一边半睁开凤眸睨他:“不要了…太快了…”
“凌儿,凌儿…”郁黎皖哑声低唤,眉皱的更紧,身下的动作越来越快,折腾的怀里的女子随着他款摆纤腰,一双小手紧紧掐住他的肩胛,雪颈一扬,发出一声带着哭音的呻吟…
夜已深沉。
郁黎皖起身下床,往盆子里添些热水,浸湿薄绢帕子,又回到床上,为女子轻轻擦拭腿间的痕迹。女子眉心微蹙,凤眸紧闭,轻轻哼了一声,蹭了蹭枕畔,恬然沉入梦乡。
郁黎皖将垂落肩头的发往后一拨,轻手轻脚的上床,小心翼翼的将女子搂入怀里,拉起薄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缓缓闭上眼眸。
兜兜转转四年多过去,心心念念的佳人终得入怀,心里面始终缺失的那一角,在今夜终于圆满。曾经年少轻狂,自以为洒脱不羁,不为任何人事所缚,却在某个冬日夜晚,望着她沉静睡颜,因为呕血受伤毫无血色的脸,心中一痛,竟不知何时就落泪了。发觉自己脸颊微凉的那一刹,仿佛被人兜透浇了盆冷水,彻骨寒意一直冻到心底里。从那一刻起,郁黎皖知道,自己完了。
回到皇宫,每日望着结了冰的幽蓝色湖面,脑中浮现的,却是她娇美容颜。陪着她和那三个人一路打打闹闹,自己有时都觉得说出的话实在讨人厌。可又有什么办法?不做招人嫌的事,她根本不会主动跟自己说一句话。不说讨人厌的话,她目光一刻也不会停留在自己身上。每次听她柔声唤那三个人的名字,到了自己这里,却永远都是一声冷淡疏离的“四皇子”。那日骑在马上,头顶烈日当空,自己不怕死的讽刺堂兄,说出那句“小的受宠,大的受累”,却在听到她甜甜叫出那声“井哥哥”时,心中一片苍凉寂静。
好不容易找到那瓶“镜流香”,站在她房门口,心怦怦直跳,手两次三番触到门板,却又缩缩手指收了回来。知道她喜欢饮酒,身子又不好,终于找到这么好的一个藉口,能与她把酒言欢,却不知为何,走到她房门前,又胆怯了。见面第一句,该说什么好?
她小口饮酒的样子好可爱,平日里总是冷冷淡淡的表情,却只要吃到好吃的东西,喝到好茶好酒,就会露出小猫儿一般的娇憨神情。她眉心微蹙的样子让自己心中一紧,是酒的味道不合她的口味吗?心随着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悠悠荡荡,上上下下,像个傻瓜。却在听到她那句“有什么事请直说”之后,脑子“轰”的一声,一直狠狠压抑的情绪,如火山爆发喷薄而出。
原来在她心里,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从不对自己笑,为什么永远冷冷淡淡的对自己,为什么都那样问她了,她还是客套有理的称呼自己:四皇子。
她的唇好软,身子好香,狭长凤眸染上浅浅泪意,好美…多少次在梦里,她静静靠在自己怀里,任由自己搂抱亲吻,娇甜的唤自己的名字,乖乖躺在自己身下…在钟离那一掌袭来之前,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的事情,会让自己在以后的无数个日夜里,痛恨得钻心蚀骨。
策马狂奔,疯了一般灌酒,漆黑的夜里,月光惨淡,眼前的路,被交织一处的汗水和泪水湮没。一路滚下山坡,感觉到腿骨喀嚓折断那一刻,郁黎皖感觉不到半点疼痛,反而内心舒畅,无比快慰。
之后的日子,只要脑子清醒了,就会记起那晚,她满脸泪水,身子颤抖,厌恶的抹唇,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有醉了,病了,睡着了,才会暂时忘记,自己曾对她做出那般不可饶恕的事情,才会不去思考,以后她再也不会理会自己的事实。
怀里身子轻轻一动,郁黎皖睁眼,就见她蹭了蹭自己胸膛,小手一扬,搭在自己腰侧,撅了撅嘴,又乖乖睡了过去。郁黎皖眼眶微热,从来不敢想像,有一日能像现在这般,亲吻,抚摸,占有,拥她入眠。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敢去想,自己在她心中,究竟有几分重量。
只要,她已经渐渐接纳自己,会偶尔对自己微笑,会娇嗔的瞪自己,会在被自己抱着的时候,娇娇轻唤:郁黎皖。那一刻,他觉得好像眼前看到繁花盛开,耳畔听得烟花轰响,渐渐拥紧怀中娇躯,仿佛就拥抱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