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
她想安慰他，却陷入了黑暗中，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醒来已是天明，颜今今视线巡视着，落在了自己身旁，那里，躺着一个脸蛋红乎乎的小婴儿，被襁褓裹成了一个蝉蛹。
她忍不住靠过去，轻轻蹭了蹭他软乎乎的身子，唔...
整颗心都像是要化了。
“你醒了？”裴宁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颜今今抬头看他。
像是彻夜未眠，刚洗完澡出来眼睛里头布满红血丝，神色有些憔悴。
“有哪里不舒服吗？”他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询问，颜今今摇摇头，看着襁褓里的人又小小皱了下眉头。
“他好丑哦。”
裴宁失笑出声。
“等再养养就好看了。”
“裴颜，你妈妈嫌弃你呢。”
“裴颜？”颜今今诧异开口，裴宁掌心摩挲着她的脸。
“嗯。我的裴，你的颜。”
“可是男孩子用这个名字不会太女气了吗？”
“明明很霸气。”
“...你是不是对霸气有什么误解？”
裴宁沉默了，抿着唇不说话，颜今今想了想，出声道。
“好啦好啦，都随你，很好听。”
“...还不是为了你。”裴宁低头嘟囔，很小声，颜今今没听清，啊了一声，他抬头瞪了她一眼。
“没事，我要去朝会了，你有事叫阿舒，最好不要自己下床。”
“知道啦。”
都说小孩迎风长，没多久，那个又红又瘦的小猴子就变成了白白嫩嫩的胖娃娃，可爱粉白的一团，好玩得要命。
颜今今想起了很多记忆。有和陈言婚后的那个小孩，还有顾斯礼，她不由的想，等怀里的这个娃娃长大了，会不会和顾斯礼一样可爱。
好像也很不错。
丽莎宫中，一直都只有她一位皇后，裴宁没有妃子，没有其他女人，尽管有人提出，都被裴宁轻飘飘的一句话挡回去了。
上一任的皇帝陛下，自皇后逝世后便没有再取，别说妃子，连个女人都没有。
其他人无话可说，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
所以被你上位了啊：）
但却没有人再当面说过这个话题。
大婚第三年时，迁水星动乱，裴宁亲自出征，遭遇埋伏，昏迷不醒的被送回来。
颜今今衣不解带照顾了他几天几夜，昏迷中，他一直紧拽着她的手，不停地道歉。
“今今，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
他泛红的眼角滑落一滴泪珠，颜今今替他擦干，轻声安抚道。
“我知道，知道，我原谅你。”
“对不起...对不起...”
颜今今知道这些年两人虽然生活在一起，但比起最初时的感觉总是有些不同，而裴宁对她的愧疚也一直未曾消失过。
他有他的肩上背负的仇恨，而又有对她的爱。
如果当初没有爱上她，或许会轻松快乐很多。
裴宁在第四天的时候醒来，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但是整个人虚弱得连手都抬不起来，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昏睡中。
他忘记了梦里说过的话，颜今今也未曾提起，只是悉心照顾他，有一次她累得睡过去，醒来睁开眼，就看到了裴宁近在咫尺的脸。
他睁着眼睛望着她，里头充斥着头顶灯光的影子，闪烁着明亮光斑，专注得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颜今今撑着身子，脸上露出一个笑意。
“你醒了？”
“嗯...”他缓缓抬起头，摸了摸她的脸。
“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你。”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吗？”颜今今替他掖了掖被角，问道。
裴宁摇头，慢慢靠过来，抵住她的肩膀，小心翼翼的，胆怯又期盼的抬眸望着她。
“今今...你还怨我吗？”
空气很安静，颜今今垂下眼，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许久，轻声开口。
“不了。”再多的怨恨，也会被时间消磨，总归还有一辈子。
“我爱你。”他郑重道，握紧了她的手。
大婚第五年，裴颜已经皮得满地打滚，有一天趁大家不注意偷偷爬上了战甲，机器启动的那一刻，把众人吓得半死。
最后被抱下来时，被颜今今痛揍了一顿，嗷嗷大叫，还是裴宁过来救场，轻声细语把他暴躁的母亲安抚好，小孩躲在爸爸怀里，脸上挂着泪，扁着嘴红红的，要哭又不敢哭的模样——
还是很欠揍。
颜今今头疼无比。
她错了，像顾斯礼那样的小天使真是人间少有。
裴颜虽然每天上蹿下跳，就差冲上天去和太阳并肩，但却继承了他父亲优良基因，脑子聪明得不像话，才几岁就把每天要学的东西完成得非常优秀，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这一点，让颜今今感到了一丝欣慰。
宫墙旁的草地上，他精力旺盛得仿佛用不完，小小的身子在那里奔跑着，脚下踢着一只圆滚滚的足球，太阳照在他头顶，把那头黑发染得金灿灿。
裴宁和颜今今坐在一旁的白色长椅上，注视着他活泼跳动的身影。
这是裴宁执政的第六年，安内攘外，无天灾人祸，无流民失所，育有一子，家庭感情和睦，爱人陪在身旁。
颜今今心底涌起一阵奇异的感觉，侧头望着他，缓缓绽放出微笑。
“裴宁，你幸福吗？”
“幸福。”他注视着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很幸福。”
“那就好。”颜今今伸出手，刚摸到他的头，整个世界就旋转扭曲起来。
她回到了熟悉的白色空间。
掌心还残留着柔软微痒的触感，带着阳光的温度。
“恭喜完成任务。”久违的声音，仿佛还带着如释重负。
“现在帮宿主清洗感情——”
“嘀，一秒，两秒，三秒，清洗完成。”
“恭喜你，达成满分成就。”
颜今今恍惚了几秒，突然有种不真切的梦幻感，她咽了咽口水，刚准备问什么，又是一阵天转地旋袭来。
“任务结束，送离宿主回到原本世界。”
空气以肉眼可见的弧度发生扭曲，少女消失在里头，与此同时，一间白色封闭的病房中，躺在床上沉睡了许久的少年睁开了眼。
意识渐模糊。
颜今今微微有些遗憾。
哎...
还没来得...和740告别啊。
被传送回来，颜今今打量一圈，发现自己正躺在家中的地上，熟悉斑驳的天花板，被撞倒在地的椅子，还有...饿得发慌的肚子。
还真是一切都是原来的有样子，她就如同经历了一场奇妙的梦境。
不对！说好的意想不到、巨大的财富呢？！
靠，她被骗了！
难怪740连话都不让她说一句就把她送了回来。
颜今今揉着酸痛的屁股从地上爬起，饿得浑身无力，她正欲出去找邻居要点吃的充饥解决燃眉之急时，门口突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是谁？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
颜今今没有亲人，她是个被福利院养大的孤儿，而那所福利院在去年也倒闭封了。
福利院里头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单纯，里头的孩子从小就开始勾心斗角，怎样排除掉更优秀的小孩让自己能够被富足优渥的收养者看中，从此脱离这里，过上正常的生活。
留下来的，永远是那些不知道争夺，亦或者天生智力或者身体缺陷的孩童。
不幸的是，颜今今到成年，都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她经历过三段短暂的友情，而每一段友情都是以对方抢走原本看上她的收养者，然后离开告终的。
后来她就很少会对人交心。
也导致于，失业和失恋的双重打击下，颓废地挥霍掉了全部存款，到了如今这种被饿晕过去的地方。
她一边揉着头发思考接下来要怎么生存，一边拖着虚弱无力的身子走到门边。
“是谁？”她拧开门把，隔着一扇防盗，看到了外面的人。
“你好，我是740送你的神秘大礼。”
正午十二点，太阳透过楼道窗户打在地面，门外的男孩笑得灿烂无比，明亮的眼睛，白皙漂亮的脸，嘴角的弧度让她莫名有种熟悉感。
鬼使神差，她就打开了门。
第93章 番外1
“你是谁？”
两人面对面相坐，颜今今看着对面的人，沉声发问，他竟然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还是很好看。
“我刚从医院醒来，里面留下的联系方式只有你一个人。”
“？？？”
“医生说我是个植物人，睡了三年，没有想到竟然能醒过来，简直是个奇迹。”
颜今今蹙眉，还在消化他方才提供的讯息。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740的？！”要不是因为这个，她怎么会随意放一个陌生人进来！
他又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微微皱起眉。
“梦里。”他肯定地说。
“…”
“…所以，那你来找我干什么。”颜今今有点无力，这就是，意想不到、巨大的财富吗。
不，她觉得是意想不到、巨大的，累赘。
“我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了。”他有些可怜地说，眼中露出无措和茫然，仿佛颜今今不要他就得流落街头一样。
“可是，我现在连自己都快饿死了。”颜今今无奈地阐述此刻境况，对面的人听见，眼睛突然一亮，颇有几分兴奋雀跃地开口。
“没关系啊，我有钱，很多。”
“？？！！！”
他翻着口袋，从身上携带的一个小破包里摸出了几张银行卡放到她手中。
“这里面的钱…”他真情实意地困惑道。
“应该这辈子都用不完吧。”
“……”
因为携带这笔巨款，苏夏被她留了下来，哦不，是因为颜今今不忍看见貌美少年孤苦无依流落街头，所以发挥热心市民的爱心暂时给他一个收容之处。
两人草草吃了顿简单的晚餐，在聊天中，得知了苏夏的父母因为车祸双双去世，而他本人在一次意外中，不小心从高处坠落，然后变成了植物人。
现在的亲戚朋友都已经失去了联系，以前住的地方也被拍卖掉了，而在梦里有道声音跟他说，醒来时去找一个叫颜今今的女孩，她会照顾好他。
颜今今：“…”
她怀疑740到最后都不忘坑她一把。
然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颜今今独居的一室一厅多了一个人，苏夏睡沙发，她睡房间。
——也不知道这种身怀巨款的人，为什么愿意委身在她家的沙发上。
同居生活过得自然又平常，颜今今有时候都会奇怪，为什么才认识几天的陌生人能如此自然的生活在一起，就仿佛熟识已久的恋人。
她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脑袋。
这么恐怖的念头可不能再有。
大概是经历了几个世界的轮回，以前觉得天崩地裂的事情现在想想都有些记不清了，失恋失业的烦恼算什么，比起她之前遇到的那些事情，简直不值一提。
颜今今开始在网上投简历，每天出门面试找工作，苏夏一个人待在家中，等待着颜今今晚上回来给他做饭。
感觉很无聊没趣的生活，他却怡然自得，仿佛能认真生活着就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颜今今面试成功找到工作的那一天，恰逢周五，刚准备回去带苏夏去外面吃一顿庆祝下时，突然接到了一个来自医院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颜女士吗？”
“啊是，有什么事吗？”
“这边做一下回访，目前苏夏先生出院以后是和您一起生活是吗？”
“是的。”
“他的身体状况如何呢？”
“还…可以吧。”
颜今今回想了一下，他每天就是在家吃饭睡觉打游戏，回去时总会看到一个男孩子懒散地躺在沙发上，听到开门声，抬眼瞥向她，然后脸上开始流露出笑意，嘴角弯弯的模样，讨喜又好看。
“那心理状况呢？”
“心理？很正常啊。”
“还是希望颜小姐多关注一下。”里头医生的声音很严肃。
“苏夏先生当初是自杀未遂，幸好送来的及时，但是因为失去求生意识，所以变成植物人多年。”
“原本他应该定期来医院复查的，可是我们现在都联系不上他，只能找到你…”
颜今今打开门，苏夏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玩游戏，他最近迷上了一个推塔游戏，听说这个游戏在他昏迷前还没有出来，没想到现在已经火成了这样。
“今今，你回来了。”听到声音，苏夏仰起头望着她，笑着打了个招呼又埋头下去，手指不停歇的点着屏幕。
“今天吃什么？我想吃排骨和小白菜。”他手里这局游戏很快结束，颜今今刚把下面超市买的东西放到厨房，他就跟了进来。
“买了什么？”他双眼发亮，漆黑的眸子里充斥着欣喜和期盼，和先前电话里中描述的那个苏夏简直判若两人。
颜今今往冰箱里塞东西的动作顿住，她关上门，站了起来，和他面对面。
“苏夏，你为什么自杀？”
第94章 番外2
因为她的话，对面的人愣了一下，颜今今解释。
“今天医院给我打电话了。”
“哦。”他垂下头，轻轻哦了一声。
颜今今耐心等候着他的下文。
“其实我爸妈不是出车祸去世的。”他抬眼看着她，声音有点轻。
“我爸是因为出轨被我妈砍死的，然后她自己也自杀了。”苏夏蓦地笑了一下，睫毛轻轻掀起瞥向她。
“很狗血是不是。”他语气低落下去。
“更狗血的是我就在一旁看着。”
“为什么自杀…”苏夏盯着她，唇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
“活腻了呗。”
厨房安安静静的，风从未关拢的窗户里灌进来，凉凉的，提醒着这是真实的世界。
颜今今没说话，只是低头绕过他，开始处理手上的食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苏夏不依不饶追了上来，在她身后。
“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醒来的？”
颜今今刮鱼鳞的动作顿住，很快又恢复如常，淡声问。
“怎么醒来的？”
“梦里。”苏夏倾身过来，说话间的热气洒在她耳后肌肤，让颜今今有些克制不住地颤抖。
“梦里我变成了各种各样的人，他们都很痛苦，痛苦得和我一样，最后都自杀了。”
苏夏缓缓地叙述，颜今今涌起不好的预感。
“幸好出现了一个人，拯救了每个世界的我。”
哐当一声。她手里的刀掉落在地。
这段时间被刻意忽视的东西冒了出来。
他说话时熟稔不过的语气，有些相似的生活习性，喜欢吃话梅糖，偶尔会和她一起画画，落款时，不经意间看见的签名。
字迹和当初沈恪的一模一样。
她背脊爬起一阵凉意，全身发麻。
“所以…”嗓子莫名像是塞了硬物，涩涩的很干哑。
“那些事情你都记得吗？”
“没有呢。”苏夏脸上缓缓展颜，露出笑容，伸手轻轻把她带入怀中，搂住。
“太多了，有些都模糊了。”
“那你到底是谁？”颜今今问。
“我是苏夏。”
颜今今的心理素质大概真的是被这几个世界历练出来了，遇到这么离奇的事情竟然还能淡定地把饭做完，然后和他一起吃。
她收拾完厨房出来时，苏夏正刚洗完澡，坐在那里看着她，眼睛湿漉漉抿唇不语，之前的气势全然不见，有种伪装被脱落的感觉。
“今今…”见她出来，他立刻站起，小心地拉住她的手抬眸问。
“你会不要我吗？”
“我为什么不要你？”颜今今侧头反问他。
“不知道。”苏夏闷闷地说，底下白净修长的手搅着她的手指。
“你不说话，也不生气，都没有反应。”
“我应该有什么反应。”颜今今气笑，“再离奇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了，没关系，我都可以承受的住。”
颜今今房间的门锁是坏的，因为反正一个人住，也没有顾虑这么多，苏夏搬进来之后，她忙着找工作，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直到——
一道黑影悄悄从外面探进来，蹑手蹑脚，爬到了她床上。
“你干什么？”她被人从后面搂住，一双手紧紧圈住她，让人动弹不得。
“今今…”苏夏把脸埋在她颈间，声音嗡嗡的传来。
“我好想你啊。”
“嗯？？？”
他不说话了，只是这样抱着她，颜今今等了一会，发现均匀地呼吸声传来。
他睡着了。
“苏夏？”
“苏夏？”
她试探叫了两声，没有反应，颜今今想把他推醒，手伸到一半，看见那张月光下毫不设防的睡颜，又垂落下去。
算了。
就这样一觉到了天亮。
颜今今睁开眼时，对面那个人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脸上丝毫没有睡了一夜的痕迹，皮肤眼睛都是透亮，找不出一丝瑕疵。
她拉起被子，默默挡住了自己的脸，抹眼角。
“还不下去，要我请你吗？”她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来，苏夏忍不住笑，凑过去，拉下她的被子，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早上好。”
“你——”她瞪大眼睛正欲发难，苏夏已经一个翻身下床，进了浴室，声音愉快地传来。
“昨晚睡得很好。”
今天是周六，苏夏说自己没有衣服穿了，颜今今带他去附近的商场买衣服。
两人闲逛着，到一家男装店时看见款式还不错，颜今今挑了一堆让他去试。
苏夏身材很高，挺拔高瘦，又不显单薄，换上衣服出来时比外面挂的模特图还要好看，一旁导购在那里夸赞。
“你男朋友长得真帅。”
“啊，他不是我男朋友。”颜今今说道，导购小姐满脸诧异地看着她。
“真的吗？我还以为你们是在一起很多年的情侣呢。”
即使进来时没有手牵着手，可是两人之间的说话对视，眼神和表情都像是共同生活已久。
“不是。”颜今今再次笑着解释。
“好吧。”导购有些失望地点点头，恰好苏夏换了件风衣和衬衫出来，领口有些凌乱，他对着镜子弄了半天都无果，颜今今走过去帮他整理着。
“好看吗？”苏夏垂眸问她，颜今今点点头，开口。
“好看。”
“有多好看。”苏夏轻笑，低头过去靠近，几乎要抵住她的额头，微微上扬的尾音就落在耳边。
“很好看。”颜今今后退了一步，侧开眼，果不其然看见了一旁那个导购莫名又深意十足的眼神。
颜今今默默拎着衣服去结账。
苏夏有个习惯，一出门回来就必须要先洗个澡，浴室水声哗啦啦响，颜今今拎着今天战利品在客厅收拾着。
几乎都是给他买的衣服，颜今今一件件拆吊牌，沙发角落还扔着几件穿过的衣服，她拎起来打算放到洗衣机里，突然从手中外套的口袋中掉下来一张轻飘飘的东西。
她弯腰在地板上捡起，发现是张旧照片，纸面已经发黄，她辨认几秒，抿紧了唇。
照片背景是一座滑滑梯，看起来有些年岁了，前面站着一个小女孩，扎着两条羊角辫，瓜子脸上带了点婴儿肥，看起来很可爱。
她旁边是一个小男孩，牵着她的手看着镜头，抿住唇眼睛很大，五官生得精致好看。
很漂亮的两个小孩。
小时候，因为长得好看，想要收养颜今今的人不少，可她实在不会争抢，又怕生，导致见了陌生人话格外少，所以最后都会有各种原因而变成中途换人。
这张照片的背景就是在福利院，而上面的那个小女孩就是她。
颜今今记忆中存在着这么一个人，他叫做小夏，因为不爱说话进来之后被其他人排斥，但却总喜欢跟在她后面，甩不开。
那个时候她大概八岁，小夏小她两岁。
颜今今怕生，但熟了之后话却很多，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藏起来，偷偷留给小夏弟弟，因为他比她小，又长得瘦弱可怜，所以她习惯性想要照顾他。
两个人形影不离，晚上都会抱在一起睡觉，因为小夏一个人不敢睡，每天晚上都会偷偷爬到她的床上。
后来——
后来没多久，大概半年，或者几个月，他就被一对夫妇接走了，听说是他的亲生父母。
颜今今那个时候刚好跟院长阿姨去见了另一对想要收养小孩的夫妻，回来时，小夏已经走了，两人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连告别都没有。
颜今今伤心失落了好久，后面又交了新朋友才慢慢好起来的，再后面，这个人就藏在了记忆中，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
所以。
苏夏就是小夏吗？
她坐在沙发上沉思，没有听到身后浴室门打开的动静，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熟悉的气息涌来，扑面都是沐浴露的香味，颜今今刚回神，手上的照片就被抽走了。
“没人告诉过你不能随便翻别人的东西吗？”
苏夏先发制人，控诉她，颜今今拧眉反驳。
“上面的人是我。”
“照片是我的。”
“你是小夏？”
颜今今倏忽问，苏夏原本坐在沙发上望着她，嘴角含笑，闻言眉头轻轻一挑，凑过来，呼吸喷洒在她脸上，轻声道。
“是呀，姐姐。”
颜今今抵着他肩膀把人推远，满腹疑惑。
“你后来过得怎么样？”
“如你所见。”
“嗯？”
“都是一群神经病。”苏夏仰头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边嘴角依旧带着笑意，眼中却雾沉沉。
“当初进福利院是因为我外婆去世，联系不上我妈妈，她原本也不想要我的，可是我父亲答应和她复婚，于是又费尽周折的找到我。”
“结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依旧屡屡出轨，我妈终于忍不住崩溃了。”
“她本来就精神状况有问题，如果我说——”苏夏侧目看着她，眉眼间写满认真。
“被接回去的日子还不如在福利院和你一起的生活，你会不会对我好一点。”
苏夏一生最美的记忆就停留在七岁之前。
那之前，他和外婆相依为命，她是个慈善的老人，苏夏每天在村里跟小伙伴下河摸鱼，上山打枣，在泥地里打滚，沐浴着夕阳回家，屋檐下，总有个等候着他的身影，然后用毛巾给他擦汗，递上一杯凉糖水。
在福利院的时候虽然惶恐，但因为颜今今的陪伴反而显得温暖美好，以至于，每次被那个女人独自关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饿得奄奄一息时，总会想起那短暂的回忆。
一遍遍，翻出来回看珍藏，仿佛这样就可以多感受一下人世间的美好，让他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他们两个自杀式的死亡对苏夏来说更多的是解脱，他是一个无比后知后觉的人，比如离开福利院好多天后，才感知到分离的痛苦，在家哭得撕心裂肺，叫着颜今今的名字，伴着眼泪入睡。
比如他们死后苏夏继承一笔花不完的遗产，每天挥霍消磨人生时，突然就觉得铺天盖地的悲伤快要压垮他，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他没有一个亲人了。
长年累月的折磨让苏夏对生命已经失去了敬畏心，对这个世界也了无兴趣，死亡，不过是结束这一切的快捷方法。
意识海被唤醒时，苏夏迷迷糊糊，每个世界清晰又错乱，他时而清醒，时而又投入到了另一个世界，彻底醒来那一刻，一切都变得像是一场梦境，随着时间流逝和推移，记忆越来越模糊，反而是颜今今的身影刻在了他脑子里。
因为那是他心中仅存的一丝美好。
而这场奇幻又漫长的梦境，把这份美好扩大到了数十倍百倍不止，他突然就迫不及地想去见她。
门从面前被打开的瞬间，他看到了后面的人。瓜子脸，干净清澈的眼睛，注视着他时，里头藏着浅浅的温柔。
苏夏就扬起唇对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