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松忽地站起。
罗飞把茶杯放下,微笑道:“欧阳局长,你喜欢名画,我还以为您性格沉静,算得上雅人,结果还是这么沉不住气。瞧,您生气了。您生气的样子比您刚才害怕的样子还要有趣呢。”
“姓罗的,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欧阳松淡淡地道。
“欧阳局长,有件事情我真搞不明白,从中央到清河,一级一级的官员,当然没有不贪的,但是人家贪得聪明,有时候还能说贪得坦荡。可您呢,既不聪明、更算不得坦荡。按理说,上面虽然睁一只眼闭一眼,但是每个政府公务人员,所得的薪俸存款要超过了五万大洋,就有一堆人盯着了,您被人盯得那么紧还敢这么贪,真让我肃然起敬,又是佩服又是不理解。但您怎么也不想想,你即便贪了座金山银山,多少人闻着钱的腥气儿就要扑过来,最后落到您头上的究竟是刀还是钱?”
“交出来”欧阳松厉声道,“否则你别想活着走出我这栋楼。”
罗飞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道:“来,我替您看一看。”打开册子,一行行读下去,忽然微微一笑:“喏,这里,每载盐加收经费八十元,每月约收入一万六千元,按月上缴盐务局,每年进款二十万元,五年进项一百万。这一百万,据说还原封不动留在您这儿,没上交到中央财政里。啧啧,欧阳局长胆子真大,您竟然敢把钱存到这个叫宋国伦的人账户里,这人是谁?好像是个死人,是不是欧阳局长?”
欧阳松脸色铁青,肩膀微微一颤。
“您知道随便谁知道您自己账户里多出一百万,即便不抓了你,这钱,你也是一分都用不出去。您算是动了个脑筋,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笨,不过您弄这个假账户前怎么不去找林东家帮您出个主意,他脑子那么灵光,定然会帮你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可惜您不信他,您应该是谁都不信的,知道林东家要看到这一百万,说不定也会打起这笔钱的主意。您呐,就吃亏在太爱钱”
罗飞嘿嘿笑了起来,这个时候,轮到他笑得畅怀无比了:“你怎么料想得到我知道你这么多臭把戏?我要告诉另一件事,你估计会咬碎我的骨头吧?欧阳局长,你以为自己弄了个死人账户?哈哈哈,那宋国伦可没有死,您找袍哥给你做黑账,这下可亏大了,这一百万,早就不是你的了”
“罗飞……你今天别想活着出去。”欧阳松切齿道。
第二卷 孽海 第五十一章 一川风絮(5)
第五十一章 一川风絮(5)
罗飞剑眉轻轻一抬,叹道:“欧阳局长自己犯傻,还以为别人也会跟着你犯傻。我若知道自己来了你这里就回不去,为什么还要用自己的命来开这个玩笑,你吓唬我一遍就行了,还要吓我第二遍,我真是好怕,怕极了,嘿嘿。”
欧阳松气极,把目光转向自己墙上一幅“竹趣图”,呼呼地喘着粗气,极力调匀呼吸,过了许久,突然展颜一笑:“你是想要我放了剩下的那个老头子,好,没问题,我马上放人。”
罗飞不说话,满不在乎地看着欧阳松。
欧阳松又道:“宝川号的封条,我马上叫人去拆了。”
罗飞还是不说话,嘴角微微一扬。
欧阳松皱眉,做出为难之极的样子:“好吧,我知道这一次你们运商损失了不少,乐山销岸定下来,你们会有两年的钱没得挣。这样吧,这件事我帮你们担下来,我去跟二十七军廖军长商量,反正都是为了挣钱,让他们来挣你们的钱也是一样,好商量的。”
转过头,见罗飞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神情,笑道:“罗老板,我真得说你两句,你也是从两艘运盐船起家的,如今虽然做大了生意,可也不能忘了当年的艰辛。两载盐,十艘船的盐啊,枪杆子比着你你也敢往那河里倒,啧啧啧,你清楚,北方的盐路差不多都被东洋鬼子给断了,内陆运的盐,多半要靠我们清河,你如今一个冲动,断了二十七军给陕西豫北的供给,如今我又要为了你们去给他们求情,你出这么个茬子,人家怎能听我的话。你是不是得想想看如何转圜一下?”
罗飞点头道:“是,你说得不错,”微微一笑:“怎么转圜?”
欧阳松似费力思考,过了一会儿,沉吟道:“廖军长在乐山,要不,我跟你去一趟?”
“欧阳局长想在半路上杀了我?”罗飞满眼笑意,把那本小册子轻轻一扬,扔给欧阳松,“这东西只是个副本,欧阳局长仔细看看,有您自己笔迹的那个在别人那里。我说过,我知道你想咬碎我的骨头,可也不会犯傻到你这里来送死。你若杀了我,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欧阳局长可就亏大了,马上报纸上就会把这东西登出来,反正省里的纪查官员也在我们清河,人家乐得捡个便宜。欧阳局长在清河比市长还威风,可是在外头人眼里,不也只是个芝麻官吗?”
欧阳松拿过那本账簿翻了翻,嘿的一声笑,那笑声却极为恚怒。
这时外头有人轻轻敲门,欧阳松一声怒喝:“谁?”
来人小心翼翼把门推开一角,探出头:“局长,有电报。”
“拿进来”
那侍从将电报恭敬呈上,再快步退去。
欧阳松电报打开,电文上写着:“我泥佛过江,君速图自保。”落款没有姓名,只有一个“马”字。
前省盐务局长、如今的副省长刘凤骊是欧阳松的舅父,平日为了避嫌,向来只与欧阳松暗自联络,连电话都不打,怕接线生听出端详,因此只发电报,“马”是骊字拆开。
欧阳松知道自己上任以来,多与东场联合损害西场盐商的利益,孟善存早就恨他入骨,只没有时机将他赶下台。如今这一场运商专商制的风波,原是自己被利益蒙了心,让孟善存抓到把柄,却引发如此一个暗地里的政治斗争,这一下不光自己危险,只怕也会连累省里的舅父。
欧阳松宛如电击,怔怔看着电文,背脊里冒出冷汗,看着罗飞,哑声道:“你在这里跟我耍嘴皮子,我凭什么信你?”
罗飞瞥了他一眼,道:“欧阳局长,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电报是刘副省长发来的吧?你放心,他现在没有事,不过欧阳局长自己好好算笔账,是你自己下台更亏,还是刘副省长下台更亏?保你自己还是保他,可要尽早做一个决断。”
“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欧阳松再也顾不了自己的风度,气急败坏地大吼。
“辞职,立刻辞职,再向南京举荐一个人,你自己写荐书。”
“谁?”
“郭剑霜。”
欧阳松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看着办公室满璧金玉,一室堂皇,心中如刀割般痛苦。
罗飞缓缓地道:“欧阳局长若是能辞职,只怕今生还有福享,落得个善终。”一面说,一面轻轻掏出一本银行存折,放在欧阳松的办公桌上,笑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那个死人宋国伦的话。”
欧阳松低下头,盯着那本存折,并不伸手去打开来看,只低声道:“我不认识这个郭剑霜,不知晓他的为人,对清河是好是歹,你们自己可要斟酌。”
罗飞道:“这人既无朋党色彩,又无酒食征途,算个好官。”
欧阳松哑然失笑:“这天下哪里有什么好官?”
罗飞默然看着他。
欧阳松叹了口气,道:“真不明白孟善存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为他做这么些事情。罗老板,你也得不着好,如今你得罪了二十七军,他们随时都会要你的命,我看孟善存根本就不顾惜你的死活。”
罗飞沉声道:“我来跟你说这些,原本和孟老爷没有什么关系,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给他的对手留下什么后路。”
欧阳松看着他,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讶异。
罗飞淡淡一笑,转身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欧阳松站在窗前,见罗飞的身影走过小楼外的一排悬铃木,竟有一番孤绝之意。门外本站着一溜士兵,队长抬起头,朝欧阳松的办公室方向看了看,欧阳松推开窗户,朝他们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要动手。
他关了窗户,回到办公桌前,打开那张存单看了一眼,一百万大洋,户名,宋国伦,存单中间夹着一根细长条的紫水晶小盒子,里面装有户主的印章。
欧阳松摩挲着这个水晶小盒,思忖良久,忽然恍然大悟。
叹了口长气,先拨通电话,打到盐警队:“把宝川号封条给拆了,将段孚之放回家去。”
吩咐完,又打电话给二十七军在清河的营部,让他们先把兵撤了,又抱怨了一通,说只是让你们做个样子,现在还是杀了人家运商的人,这麻烦看怎么收拾,被记者知道又是一顿好写。
那边接电话的是一个姓言的营长,极是无奈,道:“廖军长早就说了尽量不开火,是孙营长忍无可忍,见那边把盐扔进河里,这才开了枪。”
罗飞如今的性命关系着自己的退路,欧阳松不想多说,只百般叮嘱:“千万不要再伤人,尤其是宝川号的。”又问:“那个孙营长在什么地方,我请他吃饭。”
言营长笑道:“这个哥子脾气火爆,被那帮商人气得不行,出去找乐子消气去了。”
“你们赶紧把他找回来,千万不要让他再惹事,有什么动静我会提前通知你们,少不了军部的好处。”
欧阳松挂上电话,只觉得心中隐隐有不祥之感,思前想后,总是不安,忽然眼睛大睁,蹭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体发抖,暗道:“不好,不好千思万虑,还是出了差池。”一时冷汗直冒,双腿发软,将手扶在桌子上。
罗飞开着车回到了盐店街的宝川号总号。盐警队的动静很快,接到欧阳松电话,已经动手开始拆了几个地方分号的封条。总号这边的封条也已经拆了,连守在外面的兵也不见踪影。
罗飞铤而走险去了一趟盐务局,本是抱着有去无回之心,回来之后,看着熟悉的店面街道,竟是恍如隔世。
冯师爷又惊又喜地迎出来,道:“飞少爷,快进屋去,罗掌柜等着你吃午饭呢。”
罗飞定定神:“我爹来了?”
“等了好一会儿了。”
罗飞赶紧快步进屋,大厅里摆着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秉忠坐在桌边,见罗飞进来,白发苍然的他陡然站起。
罗飞眼眶一热,强自抑制心中涌起的泪意,笑道:“爹,不是让你放心嘛,我没事的。”
秉忠点头笑道:“我知道,来,吃饭吧。冯师爷,拿酒来,我要跟我儿子喝一杯。”
冯师爷笑眯眯地去拿来酒,罗飞接过,先给父亲斟了一杯,恭恭敬敬放在他面前,再给自己斟了酒,端起来:“爹,我敬你。”
仰头一饮而尽。
秉忠也端起酒杯,默默将自己的酒喝完。
秉忠道:“先吃点东西吧,这是我亲自做的。这是牛佛烘肘,你最爱吃的。”说着给罗飞夹了一块肘子。
罗飞哎了一声,低头大口把肉吃了,那肘子甚是肥厚,罗飞吃得满嘴是油,秉忠拿起毛巾掷给他,笑道:“没个吃相,擦擦嘴”
罗飞嘻嘻笑了笑,接过毛巾。
“阿飞,爹这么多年,让你受委屈了。”秉忠爱怜横溢看着他。
“爹,咱们不说这些好不好,吃饭。”
“我知道你一直想娶七七,若是当年我帮你争取,也不是没有机会。阿飞,你心里一直在怪我,是不是?”
罗飞低下头,道:“这是命,我不怪爹。”
“可我怪我自己。我知道你和七七自小就情投意合,当年老爷问过我,如果我坚持,他可以将七七许配给你,我向来认为人要出人头地,不在乎什么出身,可我还是在关键时刻轻贱自己的身份,我对老爷说,阿飞是下人的儿子,一辈子都是,下人的儿子,配不上孟家的千金。”
“爹,不要再说了。”罗飞的手紧紧捏着筷子,一滴热泪掉在桌上。
第二卷 孽海 第五十二章 水流云在(1)
第五十二章 水流云在(1)
罗飞见父亲满脸忧色,比往日更显苍老,知道这几日他为自己担惊受怕,操够了心,给父亲重新斟满一杯酒,笑道:“爹,你说要是当年你没有跟着老爷卖盐,我们现在会是在做什么?”
秉忠轻轻一笑,道:“我本来就在盐铺子里当伙计,这辈子估计跟盐脱不了干系。不过我也曾有我的志向,说出来真是笑死人。”
罗飞笑问:“爹可从来没有说过,是什么?”
秉忠半眯起眼睛,回忆片刻,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我带着你和七七、三妹一起去宜宾翠屏山玩?”
“记得,那次三妹一路都在吐,七七又是活蹦乱跳满地跑,我们俩急得不行,后来我照顾三妹,爹把七七夹在胳肢窝下面,勒得紧紧的,她哇哇大叫,还咬了你一口。”
秉忠哈哈大笑,连连点头:“七七这个小丫头,真是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罗飞笑道:“我们后来在长江边的一个鱼馆吃饭,正好一轮落日映在窗户边上,红红的好看极了。可爹估计是肚子饿了,竟然说那太阳看起来好像一个咸鸭蛋黄,让人想就着一口白稀饭吃下去。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认真得不得了,我们三个小孩子互相看了看,笑得肚子都疼了,七七站在板凳上叫道:罗伯伯是个大馋猫”
秉忠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道:“我有一次跟老爷去湖南的洞庭湖,老爷吟了句诗,前一句我记不得了,只记得后面一句,是什么‘白银盘里一青螺’。我也像这般煞风景,竟然马上想到了浇着蒜汁儿的火爆螺蛳,想着要是再放一点小香葱就更好吃,肚子里馋虫乱跳,在一旁直咽口水。嘿嘿,你爹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其实从来就没有什么大志向,就想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一家小饭馆,一边做点好吃的饭菜,一边看着孩子们嬉戏玩乐。”
他沉浸在往事中,自顾自笑了起来。
罗飞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看着父亲,热泪盈眶。
秉忠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酒量不好,这算是最后一杯了。”夹了一筷子菜,心满意足嚼了嚼:“嗯,好久没有下厨房了,手艺还没有发潮。”
罗飞喉中哽咽,却强自微笑,道:“爹,等这事儿了了,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秉忠轻笑一声:“我只想喝儿媳妇敬的茶。”
罗飞低下了头,轻声道:“我将胭脂送走,一是为了她的安全,二是因为我对她实在难生男女之情,不想让两个人勉强过一辈子。”
秉忠瞥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算了,我不逼你,都这么多年了,我也早就不急了。”
冯师爷吃过饭了,在里面的厢房里休息,盐店街因罢市变得寂静清悄,伙计们知道老板父子要谈心,也都悄然避在屋子里,不敢发出声响。不知道谁家的伙计养了鸣虫,虫声幽幽自街道上传来,穿透了秋日清朗的空气,清脆铿锵,如微风轻拂铜铃。
打更的郑老六,还是和以前一样在盐店街上晃荡着,从最尽头的林府外一直走到平桥上,来回走好几圈,逢着熟人说几句闲话,或者在哪家盐铺里头讨杯茶喝。
自中午那些当兵的撤走了,盐店街除了半夜三更,可从来没有这般安静的时候。
陕西人邱老板的盐铺外头,坐着一个伙计,就是他拿着一个黄的发亮的小楠竹筒子,那秋虫声就是从这筒子里传出来的。
郑老六大大咧咧走过去,装着内行的语气:“天气越来越凉快,你养的这个叫鸡子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那伙计愁眉苦脸地反驳:“什么叫鸡子,这是金钟儿你这个老哥子,懂个球”叹了口气,“不过你说得不错,这家伙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也就三五天日子了。”
郑老六一怔:“你没事养这种短命家伙干什么?也不嫌晦气。”
那伙计微微把筒子一举:“听听,叫得多好听。”
正说着,远远看着宝川号出来两个人,正是秉忠和罗飞,宝川号外头停着罗飞平日常开的一辆半新不旧的汽车,他打开车门,先让父亲进去,自己坐到驾驶室,车子发动,慢慢开往平桥。
盐店街通往平桥的路是一个斜坡,缓缓地往下开去,逐渐消失在盐店街上,就像下沉到了水里。
那伙计叹了一声:“若不是宝川号的飞少爷,估计被抓走的两个老板都放不出来呢,他如今可是咱们盐店街的恩人,倒是那飞扬跋扈的林东家,在这个时候跟个缩头乌龟一样没有动静,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郑老六想起罗飞第一次来盐店街的情形,感慨万分:“当年飞少爷还赏过我银元呢。”
记忆总是有偏差的,他说完才想起来,那银元是罗飞给到他手里,不过却是孟家的七小姐出的钱,香喷喷的,握在手里像握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又滑又凉。
他突然觉得有些伤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已经垂垂老矣,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只觉得在这异样的清净中,听着这秋虫声,竟有丝不祥的感觉。
嘿了一声,弯下腰低头把耳朵凑到筒子听了会儿,打趣道:“这虫子怕冷就会死,难道没有别的法子吗?要不把它捂在被窝里,你就当养了个会叫唤的媳妇儿。”
那伙计啐了一口,骂道:“老不正经”
突然一阵急促的枪响。声音正是来自平桥。
郑老六吓得浑身一颤,缩成一团,矮着身子抱头蹲下,那伙计的手一抖,竹筒子滚在地上,盖子掀开,里头一只油亮的长须小甲虫蹦了出来。
那伙计根本顾不得了,和郑老六只往盐铺里躲去,把门关上。小甲虫太过柔弱,一阵微风吹起,就把它吹得滚了老远。
它抱怨一般叫了一声,可那声音太过娇柔,像呼吸一样。只有枪声,如黑夜中的急雨,下得猛烈凶悍,惊人梦魂。
电话铃声响起,静渊本靠在沙发上打盹儿,猛然惊醒。
拿起听筒,是欧阳松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不是说你不掺和我这件事吗?现在给我捣什么乱?一向精明的人,怎么在这种时候犯糊涂。我告诉你,我要下了水,也得拉着你一块儿淹死”
静渊揉了揉太阳穴,疲懒之极地道:“你都已经让人撤了兵了,我要钻空子也没法钻,真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欧阳松停顿了一下,忽然又叫道:“那你为什么还是让人去杀罗飞?我跟你讲,谁都可以死,这人却死不得啊”
静渊一惊,道:“什么?我杀罗飞?怎么可能”
欧阳松极力忍着气:“平桥上的火拼是怎么一回事?不是你买通人干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个什么营长的勾当罗飞的那辆汽车被打得跟马蜂窝一样,要不是孟家的老2派了人去救了他一条命,我他**现在估计就在监察局的审问室里了。我告诉你林静渊,我没功夫关心你那些争风吃醋的事情,你若要明哲保身,就给我安分一点”
他估计是气坏了,砰的一下挂上电话。
静渊拿着听筒,心中怦怦乱跳。他本希望罗飞死,他一直就想要他死,所以才买通了二十七军的孙营长,让他趁码头上混乱之际开枪将罗飞打死,这样师出有名,罗飞本来就在带头闹事,打死了他,问不了谁的罪。孰料二十七军廖军长从乐山给驻军下来一个命令,说尽量不伤人,孙营长胆小怕事,最终还是没敢朝罗飞开枪。静渊做事情一向要顾虑后果,既然最佳的时机已经过去,他就不会贸然行事。
那么,究竟还有谁和他一样存了杀心,竟然毫无顾忌,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平桥开了枪。
平桥,那可是他林静渊的地方,这不摆明了要让人看出这件事情跟他有关系吗?
他心乱如麻,脑子里转了千百个念头,不断回想几日来自己行事中是否有什么遗漏差池,每句话每件事电光火石般在脑子里回放着,却始终找不到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抬起头,忽然见七七脸色苍白站在一旁,她哄了宝宝睡午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冷冷而立,双目凛凛有光,语声却是颤抖的:“我听到你刚才说的话,谁说你要杀阿飞?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街上有一些谣传,做不得准。”他勉强道。
七七的目光寒冰一样扫在他脸上,她快步走到电话旁,拨了几下,电话接通,七七对接线员道:“帮我接运丰号孟府。”
静渊按住她的手,把电话挂上,低声道:“七七,别这样,他没有死。”
七七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奋力挣脱,冲到门外,叫道:“孙师傅,孙师傅”
小蛮腰在楼下应道:“大*奶,我在。”
“给我把车开出来,我要去一趟白沙。”
静渊跟着追出去,拉住七七的手,七七大口喘着气,眼光像刀一样,一字一句对他道:“林静渊,你要再敢碰我……你要再敢拦我,我孟至衡今天对天发誓,我就是死也不会再跟你做一天夫妻。”
静渊心中一寒,不得不放手,只好放手,退回了一步,看着她飞快地下楼,几乎是奔跑着到了院门处,小蛮腰把车开出来,七七上了车,绝尘而去。
第二卷 孽海 第五十三章 水流云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