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惊电掠过心中,一股激荡的心绪慢慢流窜于四肢百骸,罗飞奔上几步,叫住她:“七七”

已经走远的那个纤细的背影顿了一顿,他再次快步上前几步,七七回过头,一双大眼睛充满了泪水,她的嘴唇在微微颤抖,她还在忍着眼泪。罗飞被那双含着泪的眼睛刺疼了,小时候的她跳荡不羁,娇憨顽皮,高兴就笑,不高兴就任性哭闹,可如今,连背着人哭泣也不能,也要生生抑制。

他凝视着她:“你家里有事情要你急着回去吗?”

她不解何意,摇摇头,抬起手漫不经心般擦了擦眼角。

罗飞叫来冯师爷,吩咐道:“把林太太家的下人带到棚子里坐一会儿,让他们先喝喝茶吃点东西。”

冯师爷并不多问,马上朝远处小蛮腰的车走去。

七七看着罗飞,澄澈的眼中露出疑问。罗飞向她做了个手势:“等我一下”

一会儿,他开来一辆小货车,凑过身子打开车门,探出头来道:“上来吧,我这车是送货的,不比你家的舒服。”

七七问:“去哪里?”

罗飞嘴角一扬:“你不是要跟我谈生意吗?我挑个地方,我们俩好好谈谈。”

七七的脸微微一红,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无奈那车太高,她一下子上不来,罗飞嗤笑一声,伸过手,七七咬牙握住他的手,他用力一拽,把她拽了上去。

汽车在凹凸不平的公路上走着,七七眼睛看着窗外,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了,她也不以为意,只是沉默。经过刚才那一幕,她真不知道该和罗飞说什么,幸好他也没有主动找话说,唯当汽车每过一个坡坎,他就会小声提醒一下:“抓好了,有点晃。”

就这么晃晃悠悠走了一段路,车子开到新桥镇旁的一个小市集外,清河蜿蜒绕过,有农妇在河边洗衣。

罗飞停下车,道:“你在车上等我吧。”

七七转过头:“你要去哪儿?”

她一头轻软光润的短发被风吹得蓬蓬卷卷,那模样又是滑稽又是可爱,可她的眼睛却还是红红的,罗飞移过目光别开脸去:“我去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七七道:“你不用急,慢慢的,我等你就是。”

他下了车,没走几步,回过头,见七七把脑袋搁在靠在车窗上,大大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河岸上,说不出的茫然疲倦。

他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快步走入市集。

青翠的柳枝在风中曼舞,蓼花绿萍散浮在水面,有轻舟擦过,似听见水草的鸣声,如在暗暗抽泣,撑船的是个女子,有着优美却有力的身体曲线,竹竿在河岸边一弯,小船一借力,驶出了好远。岸上的农妇用木杵捶打着衣服,袖子挽到肘上,露出微黑的手腕,七七看着她们,思绪慢慢悠悠飘到了好远,如放空了一切,眼中的世界如这些村妇渔女的世界一般,变得简单。

出了一会儿神,听到车门轻响,她定定神,转过去去,罗飞上了车来,她刚想问:“买到你的东西了,这么快?”

他却将一只金黄色的小糖猪举到她的眼前,嘴角带着她熟悉的笑,不再尖刻,也没有了冷酷,是那种温暖的笑。

“七七,给你”

她愣了一愣,小时候她生病不吃药,哭着闹着要吃糖人儿,他不论有多远,不论多麻烦,不怕连鞋子都跑掉,抛下所有的事情,怎么也得去给她买。不论她有多难过,只要看到他买的糖人儿,只要听到他温柔的笑语:“七七,给你”她总会破涕为笑,所有的忧愁都被抛之脑后。

小糖猪是刚做的,连木签子都还是热的,七七轻轻接过,低下头,嘴角绽开一朵笑,眼泪却一滴滴滚落下来。

“别哭,不要哭。”罗飞柔声道,“七七,不要哭。”

她使劲点头,用手掌擦着眼泪,可眼泪却漫过指缝,不可抑制,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糖猪的签子,轻轻颤抖。

罗飞痛楚万分看着她,想将她搂在怀里安慰,如同小时候那样,可却不能,再也不能。

“我帮你,我帮你囤煤。”他只好这么说,“我去帮你把煤炭运到江津,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弄多少。”

七七哽咽起来,珠泪滚滚而下,肩膀抽搐,“阿飞,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她抽泣道。

她如何跟他说,她又有了一个孩子,她要保住这个孩子,既要跟人斗,也要跟命运搏一搏,很可能功亏一篑,连命都没有;她如何跟他说,在她嫁过去的那个家族里,她的丈夫也未必能真正保护好她,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保护她和她的孩子们;她如何跟他说,如今她身边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容她好好倾诉一番心里的伤痛,能容她随意的哭、随意的抱怨;她如何跟他说,她明知不能再与他有牵连,却还是不得不求他帮忙,因为只有他能帮得了她。

怎样的无助,怎样的无可奈何。

她欠他,她永远都在欠他。

她的指尖变白,小糖猪上沾满了泪水,晶莹剔透,像凝出的花。

他痴痴地看着她……无数的话在心中翻来覆去,却想不出一句可以用来安慰她,用来安慰自己。

她哭了一会儿,终于稍微平静了下来,抬起脸看他,看着他充满关切的眼睛:“阿飞,你还怪我吗?”

他摇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偶尔很伤心,不过也跟你无关,只是因为我自己的私心。”

七七凄然一笑,忽而任性地扬起嘴角,轻轻一笑:“我很怪你”

他戏谑般蹙眉:“哦?”

七七吸吸鼻子,舔了舔手中的小糖猪儿,轻声道:“糖没有熬好,是苦的”

罗飞一笑:“小镇子里本没有什么好东西。”

七七看着前方:“这里头有钱庄吗?”

罗飞挑眉道:“干什么?”

“我给阿荣的新钱被你扔了,我得重新换去。”七七道,一手拿着糖猪,一手在自己的提包里翻着,笑道,“还好我今天带了钱在身上。”

手上一暖,是他,终按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盖在她的手上。

她缓缓垂头,他只看到她浓密如扇的睫毛和白腻如玉的后颈,他想对她说一声对不起,不该扔掉那袋新钱,可觉得这话在此时说出来甚是不重要,想了许久,要想那重要的话,最后终于颤声道:“答应我……”

他说:“答应我,别再这么瘦了,长好一点,长胖一点,高兴一点。”

她抬头看着他,清澈的眼波里有着他的倒影。

“你需要多长时间?”他问。

她脸一红:“你是说……长胖吗?”

罗飞忍不住微笑:“我是说,囤煤的事儿,你希望多长时间解决?”

七七自觉不好意思,定定神,正色道:“越快越好,最好两个月内能有个定数。”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我心何伤(3)

“两个月……”罗飞沉吟道,“稍微快了一些,煤矿的主顾都是些熟客,要打通关节需要花一点时间,除此之外,运送不能按常理每日一运,为了保险起见,只能隔三天运一次,仓库也得花时间找,第一批囤的量,至少要够你一家用半年以上,然后是第二批,到第三批好一些,那个时候和煤矿就已经有了长期交易的资本,只要煤矿那边有保证,即便煤没有到仓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不过我真不明白,这一次你为何如此着急?为什么非要给自己定个两个月的时间?你是要干什么去?”

七七想了想,侧过脸看着窗外,道:“我不干什么。只是两个月后可能会一直呆在家里,不怎么到外面来了。囤煤这件事很重要,能自己过问最好,所以我要抓紧时间。”

罗飞心一紧,眼光警觉:“七七,你究竟怎么了?”

“没怎么,”七七装出淡然的神色,可脸却红得透了,“只是……只是我又有了孩子,再过两个月……自然不能经常在外面晃悠了。”

罗飞半晌没有出声。

七七过了好一会儿才敢转过头来,偷偷抬眼看他。

罗飞并没有在看她,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嘴唇抿着,侧脸的肌肉绷得很紧。

“那……”七七只好道,“要不就三个月,我觉得应该也可以……”

“不,”他开口道,“就两个月,就按你说的,两个月。”

眉毛一扬,忽然笑了笑,那笑容极为苦涩。

七七被他笑迷糊了,担心他是不是又生了气,一颗心悬了起来,咬着嘴唇看着他。

罗飞转过头,直视她的眼神,目光里伤痛,悔恨,还有温暖。

“七七,”他说,“你两次主动来找我帮忙,都是为了孩子。第一次,我想帮你,却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而这一次,我竟差一点误解了你。七七,对不起。”

她心里很难受,她要他帮她,他却对她说对不起,七七摇头:“不,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罗飞的肩膀微微颤了颤,鼓足了勇气,轻轻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道:“好好把你的孩子生下来,不要像上一次那么辛苦了。”

她忍不住喉咙一哽,他飞快地拿开手,把车子发动,看着前方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跟你一起抓紧时间吧。”

车子转弯的时候晃了晃,他之后一直没有再侧过脸来瞧她,也许他想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嘴角一直向上扬着,可她却看到他的眼中闪烁的泪意,黯淡的光。

“阿飞,谢谢你。”七七说,可这货车走在公路上,噪音实在很大,她提了提嗓子:“阿飞谢……”

他眼睛看着前方,却忽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把她的话给压了回去。

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对她笑了笑,有一些自嘲,有一些凄楚,但更多的是让她安稳的温暖,他说:“我知道你给我好好坐稳了。”

十天后,欧阳松的雁滩接连接到几个小盐号的通知,说今后自己的燃料及杂货都不经由他的运盐号来运送了,至于原因,这些盐号都没说的太清楚。清河的盐场虽大,人情关系网却甚小,欧阳松略一打听就知道有人买断了这些盐号所用的煤炭来源,连同几家杂货商的桐油、丝麻、茶叶等货物,也都被这人给买了下来。

这个人,就是七七。

静渊在欧阳松知道之前便知晓了此事,七七原以为会为此和他发生一次争吵,结果没有,出乎她的意料的是,静渊连问都没有问。

他通常很晚才回晗园,七七有好几次做好了准备跟他好好谈一谈关于雁滩的事,却总是话刚一开口就被他打断:“七七,不谈生意,你跟我,我们不谈这些。”

“可我想跟你说……”七七道。

静渊揉揉额头,神色极是疲倦,将她揽到怀里,把她的头按向自己肩膀:“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用跟我说太多。”

她知道他夹在其中难处,之所以要跟他说,只是想解释清楚,自己这么做有一大部分也是为自己盐灶的生意,不过欧阳松假如愿意跟她和平共处,她不一定不愿意将煤炭交由雁滩中转,借由这层关系,可以掣肘欧阳松免得他生乱,其中根由,并非欧阳松看到的那样是纯属恶意。她只是想解释清楚这一点,自己做的不算不清不白,静渊没有必要为此在背后为欧阳家添补些什么。

其实她并不知道,一切静渊都清楚。

包括之前她让赵四爷和老夏在雁滩给欧阳松栽赃,在他知道她买断了荣昌那边的煤矿之后,他就意识到欧阳松此前被盐务局抓去调查,必是与她有关。

当时戚大年看到静渊的脸色,极是担心,先是拍拍大腿叹道:“我说之前为什么在盐场查半天查不出是谁干的,原来本来就不是盐场的人,这种事情,只有袍哥干得出来,更何况是那么厉害的一个袍哥,虽说退出江湖那么多年,这赵四爷好歹也算是个人物啊。”

后来见静渊神色越来越不好看,便忍不住为七七解释了一句:“东家其实不必太生气,大*奶这么做也是有根由的,当年欧阳松把她害的那般惨,照说这人本来就该好好在监狱里呆着,却被您给救了出来,她心里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静渊似笑非笑看着戚大年:“你觉得我会生她的气?”

戚大年忙笑道:“呵呵,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静渊看着眼前的茶杯,有茶烟袅袅而生,他轻声道:“我不过是在气我自己。”苦笑了一下,幽幽地说:“原来她心中,定也觉得我这个丈夫没有什么好依靠的了。”

他怎么会怪她呢?

其实并不是在这一刻才看清了这个事实,他心里早就了然,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她的一切思想,她的胆怯、她的恐惧、她心里的伤痛、她的算计,他全都清楚,可偏生许多时候,他总是会迫于无奈站在她的对立面,比如处理和欧阳家的关系。

因而,他只想对此事装作不知,她在为她自己筹划事情,他便任由她去筹划,甚至可以纵容,他怕欧阳松也会因此怀疑到之前入狱的事情与七七有关,欧阳松为人阴毒,他比任何人都知晓,因而又花了一些钱,彻底消了所有与那次事件相关的线索。而这一次,雁滩生意受损,他略一思忖,便猜到了七七的动机,因此不论欧阳松如何在自己面前旁敲侧击,希望他拿钱出来贴补,或者再将天海井及关系交好的盐号拉给他做生意,他只是说些虚话来应付,一拖再拖。

他觉得,自己尽力把能做的做的最好,他有他的底线和原则,他爱她,但他也是天海井的主人,林家的一家之主。

所以,这件事他虽然知道,他却无法在她面前表露出自己的立场。而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却多么希望他深爱的这个女人,能不用学着商场上的阴谋与算计,安安心心在他为她营造的家里过日子。

所以当她一次次试图跟他解释的时候,他只是推避,排斥,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发作,他怕自己会终于决心和以往一样,用他所谓的爱去将她禁锢。

直到那一天。

那天静渊回家的早,她准备了一大桌子菜,一家人开开心心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然后,她让宝宝给他讲新听到的故事,再悄悄把文斓带到楼上换了衣服,文斓穿上他的童子军装,容光焕发地在父亲面前,鼓起勇气唱了自己练了许久的童子军歌。

静渊很高兴,前所未有的高兴,把一双可爱的儿女紧紧搂在身前,七七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他满脸洋溢着幸福看着她,忽然想,他要一直拥有这样的幸福感,一直拥有,拥有一辈子,而只要她一天在生意场,他的这种幸福感就一天也不得安稳。

他想跟她说,七七,把你的盐号和绣坊的生意搁下,从今往后就在家里好好做我的妻子。这句话翻来覆去在他的心里念叨了千遍万遍,他要对她说,一定要对她说。

他们带着孩子在湖边走了一会儿,天气渐渐有些热了,他们一同到画舫乘凉,起先,他坐在平台上看着宝宝和文斓掷沙包,七七在画舫内的起居室里给他们准备茶水。他想了想,不如就现在跟她说,趁大家都很高兴,她也想一直这么高兴,不是吗?

于是静渊走了进去。

她窈窕的身影背对着他,见他进来,她还回头朝他嫣然一笑。

他走到她常休息的一张软榻上坐着,寻思着该如何开口,却意外地在枕头下看到她压着的一本册子。

十年前他曾经见过,她的嫁妆册子。

七七端着茶回头,准备递给他一杯,见他低头翻着那册子,她的脸色变了变,嘴角的笑意慢慢凝结。

一开始静渊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只是在见到十年前她用毛笔勾下的圆圈,心里痛了一痛。

可是居然她又重新画了新的标记。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猛然抬头,目光冷冽:“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假思索道:“有些东西搁久了怕掉价,所以把它们找出来处理掉。”心中暗暗叫苦,可是记得这册子明明是放在书房,看完时是放在了一堆账簿下压着的,不知道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不过她也记不清楚,因为确实有好几次自己是躺在这里翻着看,左算右算,估计着每件物品的价钱。七七后悔至极,还是怪自己太过疏忽,只以为静渊最近忙得连家都少回,因而没注意收拣,终还是让他看到。

“掉价?”静渊扬起眉毛,“康熙窑的东西会掉价?还有这个,”失笑地指着册子,“南宋的广窑,会掉价?会怕搁的太久?

他将册子一放,站了起来,朝她走过去,质问道:“你究竟瞒着我在做什么?”

他的脸色太过阴沉,七七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我心何伤(4)

他看到她眼中浮起一丝惧意,心中一软,想起多年前那次让他悔恨到了极点的争执,便把语气放得柔和了一些:“七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你缺钱吗?你要购置什么东西,非得要卖掉嫁妆?”

七七把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摇头道:“我不买什么。”

静渊蹙眉,声音低沉:“那你为什么要卖掉它们?”

七七抿着嘴唇不说话。

他只要一看到她这样倔强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若是和她硬碰硬,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僵。因而他又退了一步,道:“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她的眼中有光芒闪了一闪,这是她在考虑,考虑要还是不要。

看来她确实缺钱,他心想,可她究竟要用这些钱做什么呢?不过不怕,只要她要了他的钱,他自然会查到这钱的去路。

七七轻声道:“我不要你的钱。”

香雪堂的古掌柜是静渊为她找的人,由囤煤所发生的所有的财务账目她并没有交给古掌柜,而是由她自己、小武、以及罗飞的冯师爷一起来做。因而静渊要查到钱的去路并不容易。

她不能要这钱,是因为一旦她要了他的钱,她就无法纯粹地去掌控她要掌控的,不论是钱,还是别的。她既不能要他的钱,也不能要父亲的钱,只有这样,对于她自己的事,她才能做到完全自主。

静渊忍了又忍,压低了声音,尽量给她一个平缓的语气:“那你告诉我理由,七七,你做生意这两三年,我向来都是支持你的,你告诉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有些事情我可以不插手,但我必须知道。因为我是你丈夫。”

七七眼睛看着地上,小声说:“你过一段时间自然会知道的,现在还不合适告诉你。”

“为什么?”他逼问。

“因为……”七七实在犹豫。收购荣昌等小煤矿散煤的事情,静渊知道并无甚关系。而自己开始在江津囤煤,这件事一来与罗飞有关,二来风险太大,别说静渊,假如让父亲知道,也一定会出手阻止。其实她并不想瞒他,只是他越早知道,自己办成这件事的几率就越小。时至今日,她只要咬牙不说,想了想,她也理解静渊此时的心情,抬起头看着他:“静渊,这一次你就不要问了,让我自己做,好不好?”

“你自己做?找赵四爷?找袍哥?”他哼笑一声,“你是又要去栽赃嫁祸,还是又要收购什么桐油杂货铺?怎么,本钱不够了?”

七七脸上一红,知道他已经知晓自己嫁祸欧阳松之事,便把目光淡淡地转向窗外,这件事,解释无用。

外面的平台上,两个孩子玩得正高兴,文斓也变得活泼了许多,跑来跑去,稳稳地接住宝宝朝他掷去的沙包。

她正看着,突然手臂一紧,他把她拉过去面向他,逼问:“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要回避我说的话?”

她挣了挣,眼中升腾一起一丝惫懒,似乎疲于应付:“你把我弄疼了。”

静渊气极,一直是这样,他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和她变成了这样,两个人说的话永远对接不到一起,永远是南辕北辙。她的心思飘忽捉摸不定,他越来越看不懂她。一时间心灰意冷,将她的手缓缓放开,涩然道:“好,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再不问一句。”

七七心中一软,走近他拉住他的手柔声道:“静渊,你不要生我的气,过段时间你自然会知道,我不说有我的理由。你就体谅我一次,好不好?”

“好,我体谅你。”他吐出这几个字来,听起来却浑不是滋味。

“你喝点水吧。”她讨好似的端起茶杯给他,他并不接过,而是一甩手走出了屋子,一直走到平台上。

“爹爹”孩子们朝静渊跑过去。

“瞧你们玩的这一身汗。”他微笑道,见文斓额头上全是汗,一张脸红扑扑的,便伸手给他解了解领子上的扣子,文斓还穿着他卡其色的小军装呢,那扣子是金属的铜扣,很有些紧,静渊解了几下解不开,心里有火,用力给他拽了开来,那扣子兵丁一声落在地上。

文斓见父亲眼中似有怒色,忙低下了头去。

宝宝叫道:“哎呀,小dd的扣子掉了”跑过去追着那还在滚的扣子,小手一扑把它按住,笑道:“我把它捡到了”

抬起头,见母亲从里头走了出来,便拿着扣子跑到母亲那儿:“妈妈,你给小dd重新把扣子缝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