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茹月却也懒得同他解释,只朝着那名奴隶招了招,示意他过来。那奴隶犹豫了片刻,但也听命,拖着一条锁链,颇为费力的往这边行来。
待那人行至近前,沈茹月才看清其面容,但见他一头披散的乌发却也掩藏不住那卓然于世的脸庞,虽然身为奴隶,周身的气度却昭示着他内里的不凡,难以想象此刻冷若冰霜双的一张脸,流露出娇媚笑意时的摄人心魂。更奇妙的是,于那名奴隶的眉眼之间,沈茹月竟有种难以形容的熟识之感。
“你是芝兰…”这个名字沈茹月听过两次,一次是在戎王的宴会上,还有一次是在昨夜轩辕麟的府中。沈茹月实在想不通戎王百般宠爱的舞姬怎会出现在她的院子里,于是犹豫着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芝兰似乎对于沈茹月叫出他的名字而感到十分讶异,他愣了片刻,便跪在地上向沈茹月解释道:“回主子的话,下奴之名确是芝兰,因昨夜打碎了侯爷府中的瓶器,被大王发落做差使用的奴隶,又道娘娘这里缺人,就给拨了过来。”
听他这番话,沈茹月也算明白了因由,心下愈加过意不去,只道他虽为奴隶,可在戎王身边好歹无需做那些粗活,眼下成了最末等的粗使奴隶,却也都是因她而起。
想到这里,沈茹月于是更加歉疚,又见他大冬天里身上才着一件薄衫,便忙侧过身让到屋子里道:“先进来说话吧,外面凉。”一四六、波澜又起(一)
那掌事的侍从只当沈茹月自己怕屋外风寒,便也不曾推拒,催促着芝兰赶紧进屋里听候吩咐。入到屋内之后沈茹月嫌那掌事的侍从吵闹,于是打发了他去添些炭火来,自己则在坐塌上坐下,顺手又抱了个汤婆子,准备与这位救过自己一命的恩人聊聊。
“你也坐。”沈茹月指着自己对面的坐塌对芝兰说道,心道他在雪地里站得久了,脚上又拖了这么个锁链,定然是十分劳累的。
怎知那芝兰却说什么也不肯坐下,反而跪下来对沈茹月道:“奴隶在主子面前不可坐、不可卧,这于戎国律例中皆有规定,娘娘莫要因为一时仁慈害人害己。”
芝兰这话说得不轻,却也十分有理,沈茹月见他坚持要跪着同自己说话,便也好由了他去,却又自旁边的机上把那盏还没来得及喝的热茶递到他手里:“喝口茶暖暖吧,主子赏赐的总不至于违反律法。”
芝兰听了她这句话,又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将茶水接了过去。只是他一直低头不语,以至于本该轻松的聊天显得有几分阴郁。
沈茹月一时也没有想到话题,昨夜之事又不想再提,便只是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默然与他对坐。然而当她的目光触上那人秀雅的眉眼时,心下却总觉有几分熟识之感,可是细想起来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不知公子的家乡在何处?”沈茹月笼着汤婆子笑着询问,不经意间却唤他为公子,总觉得这样的称呼才陪得上他芝兰玉树的气度。
芝兰也被她这声公子惊着,缓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答来:“下奴本是沧国人,只因家里出了事,才流落至此。”
难怪他举手投足间皆与戎国人大相径庭,沈茹月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心下愈发觉得此人亲切,便欣然道:“我对沧国亦是十分思念,难得遇到同乡,往后你便留在这院子里,也无需做旁的什么,多与我说说话就好。”
这无需做粗活的特权本该是极大的赏赐,可跪在沈茹月面前的那人听后却反而皱起了眉头,他忽然伏到地上向沈茹月磕了三下,继而敛目垂首道:“下奴感念主子关怀,但下奴身为奴隶便该做奴隶的活,日后主子若想与下奴说话,只管吩咐即刻,下奴定当尽心竭力。”
听到他这一番推辞,原本兴致勃勃的沈茹月立刻蔫了下去,可叹她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说话的人,偏生又有如此深厚的奴性,实在是可悲,而这奴隶制度竟能将人心奴役至此,也着实可怕。她叹了叹,也知多说无益,便对芝兰道:“也罢,日后若他们欺负你,来告诉我就好,定会替你做主,今日便也不多聊,你先下去吧。”
“是。”芝兰也只是恭恭敬敬的辞了沈茹月离开,再没有多说一句。

待芝兰走后,沈茹月又回归于那百无聊赖的状态,索性躺会床榻上歇息,她抚着小腹喃喃道:“好孩子,你要快些长大,等你出来了日子也就不会这么难熬了。”
眼见着又过去了大半日,沈茹月还窝在塌上与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却忽然听到屋外一阵喧闹声。她于是坐直了身子,正欲唤了侍从进来询问,屋子的门却已被人推开。
当看到轩辕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沈茹月觉得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好控制了,于是忙提高声音把伺候自己的侍从都唤了来,以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然后才冲着轩辕麟没好气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轩辕麟今日面色也莫名不悦,撩了撩衣摆跨至屋中,回敬以讽刺的话语:“沧王妃好不自知,也不思忖而今境地,竟连声侯爷也不唤。”
沈茹月不禁失笑,只叹他好不识趣,于是毫不客气的继续同他争辩:“唤一声侯爷,也需当得起侯爷的名号,若是堂堂一国侯爷,一大早硬闯进盟国王妃的寝屋,若是被人听了去,只怕戎国王室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沈茹月心道自己这番话说得很是不留情面,想必轩辕麟再是厚颜无耻也该识趣的退出去,她甚至做好了打算,要是他还赖着不走,就立马派人去禀告戎王,她就不信那戎王能护短至此。
可是她欲请戎王的话还没有出口,轩辕麟却已大喇喇的往她床榻前踱近了两步,进而以不容置疑的语调说道:“今日本候是奉大王之命前来督着御医为沧王妃请平安脉,娘娘便不要推辞了罢。”
请平安脉还要一国侯爷督着,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沈茹月满脑袋都是疑虑,但潜意识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不假思索的便拒绝道:“来戎国之前为我把脉调理的就一直是李太医,而今沧王也特意派了李太医随我一同至戎国,至于戎王的好意,我就心领了,把脉之事则无需劳烦。”
“不过就是把脉而已,娘娘何必急着推辞,莫不是心中有鬼?”轩辕麟忽然向沈茹月投以审视的目光,继而说道:“今日一早有人向本候密报,说前来为质的沧王妃与沧王并非夫妇,本王也在思忖,倘若这腹中的质子没了,那沧国与戎国的盟约岂不成了一纸空文?”
原来轩辕麟是在怀疑她腹中没有孩子,虽不知是不是沧王后的余党在其中作祟,沈茹月仍然十分无语,心道这轩辕麟实在是闲得慌,怎的日日都要生出事由来与自己做对,于是反击道:“侯爷这话实在可笑,怎的当时签订盟约时不验明正身,现在再来怀疑,更何况腹中的孩子又岂是能够伪装的,沧王再是如何昏庸也不会耍这种莫名其妙的把戏。”
“既然你腹中有孩子,为什么那日本候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轩辕麟的语调愈发的咄咄逼人。
沈茹月则只能无奈解释道:“我早就同侯爷解释过,现在月份还小,还要再过几个月才会显怀,侯爷若是不信,询问御医也是一样,何必来质问我。
“既然如此,便请娘娘允许我戎国的御医为娘娘把脉,也好消除这些不必要的误会。”轩辕麟顺着沈茹月的话说下去,却还是坚持查验沈茹月的脉象。
沈茹月自知再推脱也多半无济于事,又想眼下有这么多人在他轩辕麟怕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且由得他们把了脉,孩子确实也是有的,便索性伸出手道:“验就验,只是若腹中确实有孩子,还要老请侯爷当着众人的面向我道歉,也算还我堂堂沧国王妃一个公道。”
对于沈茹月的要求,轩辕麟亦没有推辞,便着御医上前为沈茹月诊脉。御医在她的脉上把了许久,但沈茹月却也是成竹在胸,只等着待御医宣布结果之后让那轩辕麟当众赔礼道歉。
御医心下终是有了定夺,站起身来朝轩辕麟禀道:“回侯爷的话,娘娘脉中确实已有近四个月的胎像。”
听到这个结论,沈茹月愈发有了底气,仰起头对轩辕麟道:“这可是侯爷亲自领来的御医,想必不会有假,侯爷可是要履行方才的许诺。”说完她却也不急,只耐心等着看轩辕麟的好戏。
岂料那轩辕麟非但没有道歉的意思,只皱起眉头,反过来询问那御医道:“你刚才说是几个月的身孕?”
见他这般啰啰嗦嗦,沈茹月本还对他嗤之以鼻,可是当太医答道“四个月”时,她也意思到的问题的所在,直后悔方才一时疏忽竟由着他把了脉。
轩辕麟果然露出一脸讽刺笑意,转过来看向沈茹月道:“如果本候没有记错,沧王和娘娘三个月前才举行了大婚,怎么会有四个月的身孕。”
沈茹月心道不好,踟蹰间随意寻了个由头搪塞道:“我与沧王早就情投意合,即便是先有了身孕又有何奇怪。”
这理由虽然合情合理,但她方才犹豫的表情却还是被轩辕麟捕捉至眼中,他忽然俯身逼至沈茹月近前,换作调笑的语气质问:“你本是肃王的宠姬,怎么又同沧王情投意合,莫不是这孩子根本不是沧王的,莫不是你在大婚之前就与肃王珠胎暗结?”
“当然不是!”想不到他竟会一语中的,沈茹月免不了有些心虚,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加以否认,生怕再被他看出什么端倪,又强装愤怒的对她吼道:“你莫要胡说八道!”
轩辕麟却不再追问,反而直起身子在床榻边抱着臂看她,一脸玩味的说道:“本候方才不过是随口试探,你却如此急于否认,眼下本候倒真有几分怀疑。”说完他又转头对身后的随从道:“你立刻去向大王禀报,就说本候今日有急事上奏。”
待那名侍从领命走后,轩辕麟也扔下沈茹月往屋外行去,至门口处却忽然转过身来道:“这一场好局,不若赌上一赌。”
一四七、波澜又起(二)
其实对于轩辕麟知晓腹中胎儿不是萧明玉的这件事,沈茹月最担忧的还是他将这个消息放出去,传到沧国国内。毕竟萧明玉才坐上王位,眼下正经不起半点动荡,若是因为此时引起了沧国的内乱,又波及到月国,那么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
然而轩辕麟那日离开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却又给她带来了更多的不安,她隐约中总觉的事情也许会朝着更加可怕的方向发展,纵使如此,她却又努力自我安慰,只道那轩辕麟并没有证据证明孩子不是萧明玉的,只要她坚决不认,再想办法传消息给萧明玉让他早作应对,或许就可以蒙混过去。
正在沈茹月急着想办法把消息传到沧国去时,戎王却忽然将她招去审问,并同时告诉她了一个更加令人惊骇的消息。
沈茹月万万没有想到,戎国的轩辕氏王族的两个兄弟竟活脱脱就是两个疯子,他们竟打算以沈茹月腹中的孩子为人质,要挟流觞与他们签订永不侵占戎国领土,并在平定了其他几国后共享天下河山,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且不论在她不说明的情况下,这腹中的孩子属于流觞的几率有多大,即便这孩子真的是流觞的,他也未必在意,这一点她沈茹月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
与此同时,沈茹月也十分忧虑,倘若戎王真的欲拿她做威胁肃王的人质,那么她要想安稳度过这怀胎十月而后安然返回沧国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而她若想自戎国逃走则更是难上加难,萧明玉派来护送她的两千禁卫也只送到沧国边境便不得不撤离,而随她前往戎国的那些侍从,除了一两个她费劲心力留下来的,其他统统都被戎王发配到远方城池去了,眼下她也算得上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惨境地。
然而惊讶也好,忧虑也好,肃王都不是那般好相与的,经戎王这样一番不知死活的挑/逗,原本攻打月国正攻打得尽兴的流觞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这片被他忽略许久的北方土地上,如此所造成的结果就是,肃王挥兵北上,直接攻到了戎国的内陆。
这样一来,饶是以城池坚固自诩的戎王也顿时慌了神,忙派战无不胜的轩辕麟前去迎战,自然也不忘带上沈茹月这个筹码。
来到双方对峙的城中时,因沈茹月始终被囚禁在城中驿站内,对于战局则全然不可知,虽然她也有尝试向看守在门口的士兵们打听,可饶是她费尽口舌也没有人理会。好在这几日轩辕麟为战事焦头烂额,没有时间来扰她,也顺道可以看出战局显然没有偏向戎国这一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直到一日轩辕麟的两名手下把沈茹月押到了城楼上,她才知城下已然黑压压的驻扎了一片肃军。
具体的情况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轩辕麟已自身后一手押着她的双臂,一手掐住她的后颈,将她押在城楼的护栏上,直将她半个身子都探到了高高的城楼外。眼见着城楼上的沙石自她眼前坠落在城下,然后碎裂成块,沈茹月心下自然十分恐惧,却也强迫自己坚强起来,硬是不肯发出丝毫惊呼声。
同时,轩辕麟亦冲着城下的肃军高呼:“肃王在哪里?快叫他出来!”只是握着人质的虽然是他,那呼声却缺乏些底气。
“本王在这儿呢!”随着一声威武的应答,城下巍巍而立的肃军顷刻间让出一条路,身着玄色铠甲、手握银色长枪的男子便撑着战马自人群中而出。
流觞毫无顾忌的行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而后抬头看向城楼上,沈茹月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唯觉心下五味陈杂,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只是眸中凝聚的那片雾气已将一切都变得模糊。
见肃王出现,轩辕麟便又丧心病狂了些,他加紧力道将沈茹月往城墙外压了压,那巨石铸成的墙壁将沈茹月的手臂和前襟勒得青紫一片,而后又提高了声音吼道:“肃王可看清了?”他的意思显然是指沈茹月。
这时的沈茹月多想为自己分辨,说她不是沈茹月,说她腹中的孩子也和肃王没有关系,至少不会在他面前显得如此狼狈,奈何轩辕麟早以用绢布堵住了她的嘴,直叫她一句清晰的话也说不出口。
就在轩辕麟提着心等待肃王的反应时,流觞却自唇边溢出一声轻笑,举起盘龙枪指向城楼道:“戎王怕是找错了人,你手里的是沧王的妻儿,你该唤沧王来看才对。当然,戎国的城池本王却十分乐意笑纳,尔等可速速交出。”
想不到流觞一句话撇的干干净净,沈茹月虽知这是最好的结果,心下却也难免酸楚,一时竟于眼中噙聚泪滴,却又强撑着不肯令其落下。
轩辕麟却还不肯死心,又对流觞道:“既然肃王不在意,为何见听说她在城中就停止了攻城。莫道肃王还是个怜悯苍生之人不成?”
“侯爷如此急着献出城池,何不乖乖下来束手就擒,本王可赏你个全尸!”流觞略带调笑的说着这些话,待话音落下,他身后的一众将领便也跟着起哄,俨然不把轩辕麟放在眼里。
轩辕麟已是满脸不悦,冷哼一声将沈茹月拉了回来,终于脱离危机的沈茹月扶着墙干呕了许久,又听轩辕麟对手下的士兵吩咐道:“把她押回去,严密看守。”
“是。”那士兵铿锵的应了,便又把她押回驿站中看守,沈茹月在那间方寸之地的屋子里转悠了半天,正寻着逃出去的办法,却听得一阵叮叮哐哐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接着屋门打开,原是来了那送餐食的奴隶。
“先放下吧,我稍后在食。”经过方才一番闹腾,沈茹月早已没了胃口,只吩咐那名奴隶将食物放下,便催促他出去。
然而那名奴隶却不肯动,反而行至沈茹月身旁,跪下道:“娘娘看我是谁。”
熟悉的声音瞬间引去沈茹月的注意力,向那名奴隶看去才发觉竟是芝兰,她便似寻到一丝希望那般边将他扶起边道:“你怎么来了?”
“下奴替了军营里一个粗使的奴隶进来,眼下也只能长话短说,这是难得的时机,还请娘娘做好准备,待下奴想办法来接应娘娘。”一个奴隶竟能在如此慌乱之机保持沉着的说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沈茹月愈发断定芝兰的来历不凡,但也不曾多想,便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下奴不便在此多待,以免引人疑虑,娘娘保重。”芝兰说完便掉头欲出门,却又被沈茹月拉住衣袖,回头见她压低了声音于他耳畔道:“方才去城门路上,我见路边有许多蓖麻,你想法子弄一些枝叶混进士兵们的菜食里,想必能引起一阵骚乱。”芝兰听后便又点了点头表示已然知晓她的用意,而后慌忙退出了驿站。
见到芝兰之后,沈茹月的心下忽然增加了不少底气,便强迫自己睡了一阵子,以便养精蓄锐为后面的逃亡做好准备。
果然,傍晚时分日头才刚落下,城内便起了一阵骚动。轩辕麟调拨了大量人马急着抓捕下毒之人,再加之大部分士兵都忙着腹泻,沈茹月这边自然疏于看守。不一会儿便听门口仅剩的那几个守卫闷声倒下,接着一身黑衣的芝兰已推门进来。
待看到他黑色面纱之上那双秀雅胜于女子的双眸,沈茹月终于明白为何会觉得此人熟悉,原来他就是那日肃国边城中刺杀轩辕麟的黑衣人。此人身份果然有来历,然而此刻已容不得沈茹月思索他属于哪一方势力,唯有跟着他先逃出去再做打算,于是二话不说便跟着他出了驿站。
出了驿站才知城中已是一片混乱,也不知到底是那蓖麻太过厉害,还是戎王不懂得居安思危,治军也不够严明,无论如何这都是极佳的机会,芝兰也不知从哪儿寻了一块灰色的麻布让沈茹月披上,继而拉着她隐入夜幕之中往城郊逃去。
“穿过城郊那片树林便可至瀛江,那里下奴已安排人接应,顺流而下可至沧国。”芝兰一面头也不回的赶着路,一面加快语速对沈茹月说道,只是半晌都不曾听到回应,于是回头来看,但见她已是一脸苍白。
芝兰不得不停下脚步对沈茹月询问道:“这是怎么了?”沈茹月却只是捂着小腹摇头,同时还坚持的往前走。
自方才在城楼上受了惊吓,沈茹月便觉不适,后来跟随芝兰马不停蹄的赶路,眼下腹中已开始隐隐作痛,可一想到若是错过这个几乎便再无逃出之可能,甚至还会连累无辜的芝兰,便努力咬牙坚持下去。她强撑着抬头看向芝兰,以虚弱的声音道:“我没事,轩辕麟怕是已经发现我逃了出来,我们得在他找来之前穿过树林。”
沈茹月的估算果然没错,他们两人才刚进入漆黑一片的密林中,身后便有举着火把的戎国士兵寻了过来。一四八、江流不息(一)
看着那些火把逐渐靠近,沈茹月二人只好加紧步伐前行,可饶是如此也还是被搜寻的士兵发现了踪迹。双方免不了又是一番缠斗,好在芝兰身藏武艺,虽然以少敌多,但也总算杀出一条血路。
眼见着追捕他们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两人也便也不敢硬闯,只能先寻了一处偏僻的山石间藏身,再另找时机冲出去。
“唉,眼见着就要出了这片树林,轩辕麟的手下找起人来手脚倒麻利。”沈茹月躲在巨石后查看远方闪烁的火把,嘴上则不禁自嘲的打趣。
“那是自然,最重要的筹码丢了,他眼下怕是遣了所有的士兵来寻你。”身后的芝兰亦断断续续的答着,喘息间的声音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沈茹月觉得不对劲,便忙转过身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才看清芝兰正捂着腿一脸痛苦表情,而腿上的伤口处还涓涓冒着鲜血,想是方才混战中受的伤。沈茹月于是忙扯下衣摆为他包扎,同时安慰他道:“再坚持一下,等到出了城我就想办法找大夫,天亮之前我们一定会出城。”
“你说得没错…天亮之前一定要出城…”那伤口深可见骨,芝兰的头上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面色也因失血变得苍白,他颤抖着声音道:“若是轩辕麟亲自寻来,我们再想逃几乎是不可能,一会儿我先冲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你就沿着反方向的暗处往前跑,很快就能到树林的边缘。”
“不可!”沈茹月急忙否认了他的提议:“你本就受了伤,如何抵御那些追兵,我们另想办法。”
芝兰却忽然坐直了身子握住沈茹月的手臂道:“来不及了,何况我即使逃出去也免不了一死,轩辕麟用兵歹毒,兵士随身的佩剑上很多都是淬了毒的。”
“怎么会这样?”沈茹月不可置信的看向兰芝,却见他唇上果然现出异色,在俯身查看他的伤处,流出的血也具是浓黑之色,心下便不禁慌乱起来:“怎么办?我现在先帮你把毒吸出来。”说罢她先是以布条在他大腿处系紧,防止毒素顺着血脉蔓延至脏腑,再握住他的伤处准备俯身去吸,却被芝兰一把推开。
“没有用的。”芝兰扶着胸口,面色愈加苍白:“方才奔逃之间这毒已入心髓,我已封住几处穴道勉强护了心脉,尚可支撑一时,我们现在行动,还来得及。”
见芝兰打定自弃的心思,沈茹月自然不肯,直拉住他坚定道:“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走。”
芝兰沉吟了片刻,却忽然提起另一个话题:“其实芝兰并非我本名。”沈茹月正惊慌,一时未从他的言语中反应过来,便疑惑的听他说来:“我的名字叫程锦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