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闲下来,时间就会过得特别慢,何况心下还要担忧。如果能够去医帐帮忙,理理药材,分散下注意力,或许还能好过点儿,眼下只能干坐着,沈茹月简直快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来回的在营帐内踱着圈儿,直到把自己给转晕了也没觉得好点儿。
如此,好不容易熬到夜幕降临,帐外却突然传来嘈杂声,沈茹月起初心升惊喜,转念一想,这一仗何其不易,多半不可能在朝夕间分个输赢,于是带着满心疑问掀开帐帘向外张望。只见隐隐火光自不远处的一个营帐里透出,其上翻滚阵阵浓烟,直抵云端,俨然有愈演愈烈之势。
“发生什么事了?”尽管心下已生不详之感,沈茹月还是向守帐的卫兵确认了一遍。
“是堆放药材的偏帐走了水,火势还未蔓延,娘娘且在这帐中莫要惊慌,士兵和侍从都已集结前去救火。”那卫兵答得恭敬,亦将镇定之色传递给她。
沈茹月于是点了点头,放下帐帘回到软垫上坐下,然纷繁杂乱的脚步声不绝于耳,令她始终不得心安。勉强闭上双眼告诫自己不要慌乱,却听到帐帘处传来一阵窸窣响动,接着便是赵二故意压低的声音:“娘娘!”
沈茹月忙起身迎了过去:“你怎么来了?”同时,透过他掀起的帐帘,她注意到方才还立在门口的几名士兵转眼已没了踪影,而医帐处已是火光冲天,隐隐焦灼气味传入鼻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呼喊声,整个营地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想来连卫兵了也去帮忙救火了。
她本也想冲过去搭把手,又想起赵二还在此处,便耐心的待他说明来意,才注意到他的神色焦急。
“大王遇到了伏击,这把火是敌军放的,是大王让下奴来接娘娘。”许是因为心焦,赵二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听闻流觞遇伏,沈茹月的心蓦地一沉,险些支撑不住身体,强自坚持的抓住赵二两条胳膊问道:“大王呢?大王他怎么样?”
“大王…受伤了。”赵二答得犹豫,双眸似有闪烁,这让沈茹月愈发焦躁起来,抖着一双手拉了赵二便往外走:“快带我去见大王!”
赵二却不知从何处扯出一件黑色的斗篷批到她的肩上,而后躬身道:“沧国军队已包围了大营,军中亦混入细作,这一路还需谨慎些。”
依赵二所言,两人一路隐蔽而行,很快便出了营地。夜色渐渐变得浓重,沈茹月不知自己走了多远,亦分辨不出眼前的道路,只顾跟着赵二往前赶路。想要见到流觞并确认他无恙的强烈愿望支撑着她始终没有倒下。
如此直到两人行至一个山坡处,似有人声自夜幕中传来,转眼已到了跟前。从啷当的金属声中可以推断来者是一队士兵,少说也有十来众人,只是不知是敌是友,然而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来着多半不会是敌非友。
听到那刀刃割断野草的声音越来越近,沈茹月不禁心下慌乱,却被赵二一把扯入草丛中。两人屏息凝神,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待得那一对兵行至远方。
沈茹月抚着胸口,迫不及待的长舒了一口气,侧过头无意间瞥向赵二,却见他目光炯然,仍维持匍匐的姿态于草丛中侧耳细听,面上竟无半分惊惧,俨然于平时那个连说话都会脸红的弱质少年判若两人。
“想不到你也有如此英勇果敢的一面,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沈茹月趁着劫后余生的喘息之际与他说笑,以便缓和过于紧张的气氛。
那赵二愣了愣,刚与她目光相触,便于双颊泛起两抹绯红,顷刻染至耳根,随即慌忙避开她的目光,低下了头,见他恢复了平日里那副腼腆模样,沈茹月心下升腾的乃邪恶讶异顿时荡然无存,只道方才所感皆是幻觉。
玩笑过后,两人继续赶路,然而急急而行间,沈茹月却渐渐生出些疑虑。“你可确定大王而今身在何处?”她于是问道。
赵二保持着脚下速度,匆忙答道:“在前方,就快到了。”
“为何他只派你一人来接我。”沈茹月继续问道,脚下不觉放慢了步伐。赵二却一把扎住她的手臂,扯着她加快脚步。如此赶路,他竟好不喘息,仍自语调平和:“我们在路上遇上敌军,同来的人都已阵亡,只有下奴侥幸活下来,下奴定要将娘娘安然送到大王身边。”
听了他这番情真意切的表白,沈茹月心下疑虑略有消解,又随他走了一段,直到前方隐约出现一队人马的轮廓,终于不能释怀,把心一横,停下脚步。
眼见着就要抵达目的地,所携之人却死活不肯再迈出一步,赵二显然有些急了,催促道:“就在前方了,娘娘再坚持一刻。”
“前方等候的,当真是肃王吗?”沈茹月沉声向他质问,双眸却澄澈,似能直视人心。两人对峙了片刻,沈茹月只觉臂上那只掌忽然收紧,正有挫筋断骨之势,却强忍剧痛,始终以一脸凛然之态与他对视。
赵二见她终究不肯挪动脚步,于是迫近她耳际道:“娘娘莫要逼下奴动粗。”语毕手上再一发力,竟以轻功迫她前行。如此至前方伫立的那对人马之前,才将她搁置一旁,继而撩起衣摆,单膝跪地,声如洪钟道:“末将丰沛,参见世子殿下!”七十九、蓄意之火(二)
“做得好。”
当淡漠的声音传入耳中,沈茹月的心已沉入谷底,她缓缓抬起头来,一袭紫衣便落进眸子里。那身形修长的男子骑在灰棕的雪色骏马上将她俯视,仍旧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即便身处战场,即便置身于一众着重甲的兵士中央,依旧衣带翩跹,乌发微垂。纤尘不染的气度宛如生于绝壁的幽兰,极致的优雅近乎残忍。
其实这一切早有端倪。容貌阴柔的男人若是肃国人便显得过于纤弱,可若是沧国人就很平常;危急之中,流觞怎会派一个无名小卒前来接应自己,即使当真慌不择路,流觞又不知自己与赵二的交情,怎么偏偏就选中了他;而肃国大营好好的又怎么会起火,整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局,还是个不怎么高明的局。偏偏她一听说流觞遭埋伏受伤就乱了心智,竟连这一层都没能看透,踏着陷阱就踩了进去。
而今追悔已无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赵二所说具为谎言,流觞想来并未遭伏,而就目前萧明玉急着来擒自己的动作来看,只怕正因攻城的肃国大军感到头疼,如此倒也叫人松了一口气。
想到此处,沈茹月鼓起勇气,决然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瞳眸,顺手便取下发间金簪,抵于喉头:“世子殿下若想找茹月聊天,大可光明磊落的相邀,而今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恕茹月誓死不从。”
话已说到如此很绝的地步,那锦衣如云的男子却只是抬了抬眼皮,以惯有的淡漠声音吩咐道:“叫她安静些,莫要扰了计划。”
此前化名赵二的沧国大奖丰沛不待他点名便自觉的“喏”了一声以示领命,主仆二人俨然一副将沈茹月忽略一旁的模样。
然而就在沈茹月为这一幕不解,紧绷的神经略有松懈之时,只见那丰沛将军忽的身形一闪,甚至来不及看清,便觉后颈处传来一阵钝痛,接着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似有阵阵喊杀声不绝于耳。沈茹月撑着肘边软榻坐起身来,忽然自后颈处传来的疼痛逼得她连着倒抽几口凉气。忍着剧痛将四周扫视一圈,这才知自己此刻正身处一个类似阁楼的屋子里,而屋子外面似乎甚是热闹。
然而当目光落在立于门口,那一袭锦衣若云的身影上时,沈茹月终于意识到这个优雅如兰而又可怖胜于鬼魅的男子再一次用行动证明了她是流觞的拖累。同时,透过他衣袂飘摇间不时透露的门外景象来看,这里并不是阁楼,而是城楼。
萧明玉此时正立在这城楼的望台上俯视城下,而这场战争中,萧明玉驻守的城池只有一座,那就是平城。也就是说此刻他一脸从容,俯身遥望着,大举攻城的正是流觞率领的肃国大军。
虽不知萧明玉是如何在四面包围的肃国大军眼皮底下将自己带上平城城楼,当意识到那个曾答应自己要一起回肃国过除夕的君王就在一墙之隔的城下时,沈茹月却再也不能冷静。
她自软榻上下来,正yu不顾一切的往那扇门冲过去,背对她的萧明玉却忽而开口,似在说与她听,又似自言自语:“先是斩杀假冒的细作,接着放出自西门攻城的风声,扰乱我的判断,攻城时先令一小队兵攻西门,待我观望之机再令两队人马攻南门和北门,诱我调离兵力迎敌。接下来,恐是要已真正的主力攻打西门了吧。”
萧明玉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淡漠,不徐不疾的将这战局梳理开来,竟是只字不差,好似流觞和一众将领在讨论攻城之计时,他就在一旁聆听。
或许乱世枭雄皆是如此,往往最懂自己的却是宿敌。沈茹月因他这一席话顿在原地,又注意到自城外传来的喊杀声忽然高涨,似有千军万马将这座不起眼的小城层层包围。萧明玉唇边的那一抹浅笑却并未淹没于阵阵喊杀声。沈茹月仰头向他看去,但见他墨发拂风,连同眉眼隐入日阳苍白的光晕,只余两瓣薄唇微微牵起。
“果然。”他说得极轻,带着微不可查的欣喜和胸有成竹的自信:“只可惜他还是没有料到。”
萧明玉说着,转过身来向沈茹月一步步逼近,轻纱环绕的锦衣恍若烟云,绞着被风带起的发丝,于周身泛起涟漪。淹没在阳光里的面庞逐渐清晰,过于阴柔的眉眼本该缱绻,却偏偏自内里透出危险的气悉。
沈茹月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终于还是嗅到自他衣袖间传来的龙涎香气,抬首间触上的双眸如寒潭般深不见底,却叫人错觉那其中有某种悲伤的情绪。
他在软榻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道:“他没有料到,一开始我便没有猜测,亦不曾为他的主力将从何处攻门而烦恼。我在每一处城门都布有相同的兵力,不能阻止肃军的主力攻城,但足以支撑到我们撤离。”
听到这里,沈茹月蓦地一惊。确实,流觞和诸位将领分析了千万种可能,却唯独不曾想过萧明玉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保住平城。她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与他对视,似yu从他眸中寻找蛛丝马迹。然而他已自顾自的揭开了谜底:“原本不想失了平城,只是而今我已另有打算。”
注意到流觞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沈茹月怎么想都觉得他这所谓的另有打算多半和她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又将她当做人质,生出诸多阴谋诡计。所以她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于是伸手摸向藏在袖子里的金簪,计算着与面前男子的距离。
正yu行动之际却见他广袖一挥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支软鞭,三两下便将她束缚其中。握在手里的金簪哐当一声掉在了地板上,而那男子竟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只是用淡漠的语调道:“来人。”
语毕,果然有两名士兵自后方推门进来,恭恭敬敬的在他面前躬身行礼,他接着吩咐道:“吩咐众将即刻撤军,返回毓城。”又侧身向沈茹月瞥了瞥:“将她安置在马车里。”说完便径自向城内行去,而那两名士兵亦扛起被捆成个粽子的沈茹月跟了上去。
朝着平城内行去便是通往毓城的方向,沈茹月心下多有不甘,眼见肃国大军就要破城而入,她却不得不随萧明玉一行撤往沧国,而这一去更是前途渺茫,与流觞的除夕之约多半是要泡汤了,也不知他会不会怨她。
其实流觞能否原谅她已然都是后话,此刻她真正应该担心的是萧明玉的态度,而事实上他的态度着实不怎么友好。这一路沈茹月都被捆住手脚并塞了绢布在口中,既不得动弹也不得发声,偶尔到了驿站被放开来休息,手脚早已麻痹难忍,偏还被前后四个卫兵贴身监视,着实不是人过的日子。
从平城到毓城本就遥远的路途于是变得愈发漫长,沈茹月无数次逃跑的念头被打消之后只得暂且认命,倚着车壁养精蓄锐,待入了毓城后再做打算。抬眼之间不经意的瞥见对面坐榻上手握简书的男子,即使在颠簸的旅途中,仍然锦衣齐整,半绾起的乌发顺服垂至腰际。与她鬓发凌乱,手脚被缚的狼狈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茹月于是愈发委屈,恨不能同他好好理论一番,纵使自己身为俘虏,可也没有理由被如此对待,简直就是违背《日内瓦公约》的虐俘行为。然而后来当她在毓城与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对他的为人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后,才明白若是此时真与他理论,只怕多半会被赶下马车,并掉跟绳子拖行,甚至再抽上两鞭子也是有可能的。于是每每思及此都十分后怕。
总之在这个面若谪仙,心如恶魔的男人的折磨与压迫之下,沈茹月终于挨过了度日如年的旅程,被迫再次回到了毓城。
这座以钟林毓秀闻名于世的城池,即使入了冬也比别处多出几分柔宛之意,无论是微波轻舟的湖面,还是久未零落的花红,都让人错觉此刻身处的不是秋末冬初,而是阳春三月。即便是城中行人的步伐也比别处轻上许多,衣袂翩跹间酝酿出几分诗情画意。
然而沈茹月却无心流连窗外风景,只是无端忆起上一次来到毓城似乎亦在隆冬之际,转眼竟已过去一年。如今却是以囚徒的身份再次来到这里,虽与上次性质无异,但终究每况愈下,想来也是十分懊恼。
失神间,马车已驶入毓城最繁华的巷子,待眼前出现那两扇熟悉的朱红大门,那些不好记忆便尽数拥进了脑海里。沈茹月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跟在萧明玉身后爬下马车。
太子府行宫前已有一行人相候,为首的女子眉眼娟秀,一袭雪色轻纱的华服袅袅娜娜笼于身际,一如记忆里那般娴雅安静,只是整个人比那时清瘦了许多,显得原本繁复的衣衫愈发不胜于身。
见萧明玉在马车前立定,那女子忙莲步轻移,yu言又止的双眸里满满的都是欣喜之情,却在看到沈茹月时透露出几许失意。八十、琴棋礼乐(一)
自从抵达世子行宫,萧明玉对沈茹月的态度竟忽然转变。与她想象的不同,萧明玉并没有像对待别的俘虏那样将她扔入监牢,反而将她安置在一间别院中,又指派了两名侍女前来侍候,甚至允许她闲时在世子府内走动。只是跟在她身后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侍卫依旧寸步不离,数量上更是不减反增,别院周围怕是连只蚊子都难以靠近。
“萧明玉。”这突如其来的优待令沈茹月甚是不安,隐约间总觉嗅到阴谋的气悉,所以当萧明玉轻撩衣摆准备踏出门坎而去时,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极镇定的唤了他的全名。
似乎没有料到沈茹月会这般挑衅,萧明玉停住脚步在门前停了许久才侧过身来,看向她的眼眸依旧淡漠而不辨喜怒。
触上这双眼眸时,沈茹月的底气显然弱了些,但还是强撑着把话说完:“你若是打算拿我做人质再上演什么骗肃王来毓城的戏码便不必再浪费时间了,肃王是不可能接连两次犯同样的错误的,况且在肃王眼中,实在是你抬举了我,想必你也知道,他都要立戎国公主为王后了,又怎么会在乎我。”
默然听她说完,萧明玉却只是略抬了抬眼道:“我乃一国世子,自不会行这般有失国体之事。”语毕一挥衣袖扬长而去,他说的甚是理直气壮,就好像他果真不曾这样做过一般。
自这一刻起,沈茹月愈发笃定,成为国君的必备条件之一就是厚颜无耻。
在接下来近十个看似安逸,实则危机四伏的日子里,沈茹月想尽一切办法从侍卫和宫女口中打探外面的消息,却始终一无所获。显然,她此刻的处境无异于被囚困在笼子里的雀鸟,只不过这笼子华丽些罢了。好在令人欣慰的是,她无意间从几个宫女的闲聊中得知了一些关于沧国王室的内幕。
身为沧国仍活于世的唯一一个王子,毫无疑问,萧明玉将来必然会继承沧王之位,而事实上,如今的沧王诸疾缠身且性子软弱,在国事上十分依赖他,却又因为忌惮王后而不敢将决策之权切实交到他手上,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一心想振兴沧国的萧明玉多少有些壮志未酬的意思。
说到沧王后与萧明玉,却又是另外一番纠葛。萧明玉原本不是嫡出,生母是一个出身低微的后妃,虽受沧王宠爱,然天生体弱,再加上沧王后的嫉妒与迫害,早早的就撒手人寰,只留下幼年的萧明玉孤苦无依的在深宫里。即便如此,已育有一子的沧王后仍然不放心,趁着月国讨要王族为质之机携众臣逼迫沧王将他送去月国为质,于是在本该于父母膝畔撒娇的年龄,萧明玉却不得不独自上路,前往陌生的敌国。如此数年过去,萧明玉已到及冠之年,沧王后所出的世子殿下却也在这时忽然暴毙,于是沧国不得不将这个多年在外为质的王子迎回,继承大统。
沧王后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认为是萧明玉夺走了原本属于她儿子的位置,明里暗里总勾结大臣与他处处作对,所以刚回到沧国的萧明玉亦是如履薄冰,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近几年,他逐渐在朝堂上培植起自己的势力,才终于扭转。
“一定是幼年不幸的遭遇留下了阴影,才让他形成这种阴郁的性格,说来倒也可怜。”沈茹月从故事里得出这么个结论,同时亦想起那时沧王见到自己时的种种反应,觉得这恐怕是个突破口,于是决定去见沧王,从他那里下手,寻找脱身的机遇。然而经过多番打听,才知晓沧王此刻正在山间遍布温泉的行宫中疗养,既不在沧王宫,又不在毓城,更不可能出现在世子行宫里,便也只得暂且放下这念头,待沧王归来再做打算。
这一日午时 ,沈茹月又早早的用了膳,往园子里行去。虽然被囚,但多走动总无坏处,至少比闷在屋子里强。她这样想着,便索性眯起双眼,肆意享受起微醺的暖阳,顺便寻找从这里逃脱的灵感。
世子府的构造十分巧妙且风雅,香榭参差,楼阁错落,掩映在四季飘香的花木中,可谓移步换景。就在沈茹月觉得这般美景已让她忘记时刻围绕身边,看押自己的一众侍卫和丫鬟时,却听到一个恼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前方乃是禁地,沈姑娘请留步。”
沈茹月不悦的皱眉,顿住脚步,双眼却举目向前望去,只见几栋格外威严且精致的楼宇座落在不远处,周围开满了雪色梅花,飘香四溢。这一处想来是萧明玉的书房和寝屋,那玄色的楼宇与雪色的梅林形成强烈对比,却偏偏交相辉映,竟成就一副不凡的美景,格外的神秘,亦格外的叫人想要一探究竟。
沈茹月隐约记起上一次在世子府中有一处被唤作梅雨轩的所在也开有同样的白梅,只是听说流觞为脱身而放的那一场火烧得甚烈,波及到梅雨轩,那屋子和院落里的白梅都没了,只是想不到还不足一年,却又有了这样大一片梅林。
沈茹月遥望了许久,终于还是回过身来,看向方才说话的那名侍卫道:“既如此,便回去罢。”
“是。”一众侍卫答得干脆,似乎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沈茹月却注意到脚边的花丛中隐约有窸窣声传来,于是提高警惕寻声看去。只闻得一声鸣叫,接着便见一个圆滚滚的脑袋自花丛里叹了出来,原来是只花猫。提着的心蓦地一松,沈茹月蹲下身子将花猫抱进怀里。那花猫身形尙小,冲着她又叫了两声,呆愣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却也让她心生一计。
沈茹月佯装逗弄花猫,暗中却将腕上的一条金玉手链绕在了花猫的颈子上。周围的一众侍卫只当她玩心大发,亦不曾注意到她手上这番动作,直到她忽然一声惊叫,伴着花猫自她怀里扑了出去。
“我的手链!那猫叼走了我的手链!”沈茹月故意以焦急的声音尖声惊呼,指着那只眨眼便已蹿至远处的雪梅林里消失不见的花猫焦急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那只猫找回来!”
她虽下了命令,然而跟在身后的那几名侍卫却站在原地,面有难色的你看我,我看你。她自然知道他们担心的是所谓禁地的桎梏,便忙推波助澜一把:“私闯禁地之事若是在场的诸位不说,想来也不会有人知道,但那手链是世子殿下所赠,若是丢了,你们全都免不了责罚。”
这一番激将果然有用,侍卫们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踏足梅林寻了开来,然而鉴于畏惧萧明玉的yin威,始终不敢深入庭院,也只是尽量避着此地的守卫,在外围探寻。
沈茹月于是跟着他们混进了梅林,然而当看到亭台楼阁间相隔十来步便设有一岗的侍卫时,却又不禁有些灰心。正在她以为此行将一无所获时,却忽然听到有说话声自身旁的一栋楼阁里传出。
抬眼望去,只见檐角高悬,其下两扇后窗紧闭,偏那窗纱织得甚密,屋子里的光景半点也看不清,沈茹月便只好够着身子覆耳细听。
“儿臣已去信与月国季将军说定结盟之事。”是萧明玉的声音,听他自称儿臣,想来与他交谈的是沧王。原来沧王竟已自行宫归来,先前想见他却不得,如今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茹月正暗自欢喜,却听得沧王明显中期不足的声音传来:“我儿事事为国事考虑,本王甚觉欣慰,然而世子娶妃非同儿戏,即便不能巩固国本,也得清清白白的才好。她原就不是月国女王,又已是肃王的妃子,总是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