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方才那道关卡,不远处就是沧肃边境。想来那车夫沿途挑了崎岖的近路来走,路上虽颠簸了些,但他们总算是在天亮前赶到了肃国。
沈茹月还在担忧这遥远边城有没有合适的大夫来替流觞解毒,却在一掀开车帘时便看到了领着一干身穿肃国官服的官员,跪伏在地迎接他们的袁乾。只是他此刻却身着流觞在世子行宫酒宴上所穿的那件衣袍,面上和发上则都因路途的跋涉而蒙上尘土。
简单的行过君臣之礼,袁乾身后的官员们便手忙脚乱的抬了流觞进屋子里,几名医官簇拥在已完全陷入昏迷的流觞面前,轮流的为他把脉施针。被凉在一边的沈茹月只得绞着衣角满心焦急的来回踱着。
“王妃殿下莫要过于忧心,大王临行前便已算到沧国世子可能使毒,已服过丹药护住心脉。”袁乾忽而行至沈茹月身边将一盏茶递到她手里:“眼下只是拖得时间长了,清除余毒还需费些功夫。再者大王此次随行的御医都是解毒的高手,只要寻出与毒药相克的方子服下,大王就会没事的。”
听了袁乾这一番话,沈茹月才心下才稍显安慰,便接过茶盏无意识的抿了一小口。这才意识到一路下来她只用尽快赶回肃国的意念撑着,实则喉间早已干渴难耐。于是就着这杯盏又多饮了两大口,心下的浮躁之气便也随之去了大半。
这时,沈茹月却又瞥见了袁乾身上的那件衣袍,便关切道:“将军怎的穿着这身衣袍?还有,这一路都不见将军的身影,令茹月甚是担忧?”
袁乾低头看了看那件衣袍,继而说道:“方才情急,忘了换下这衣袍,倒是末将僭越了。昨夜,末将扮成大王的样子走了另一条路回来,但求声东击西,骗过追兵的眼睛。只是当时慌乱之中,末将来不及告知王妃殿下,让王妃殿下担忧,是末将的过失。”
袁乾说着便要跪下,沈茹月忙扶他起来,又道:“哪里是你的过失,若不是你,我和大王又怎么可能安然逃出沧国,我倒是要感谢你才是。还有方才…谢谢你那些话,不然我又不知道要担心成怎样了。”许是因为方才为流觞担忧的心绪被人看透,沈茹月的脸上忽而飞上两抹红霞。
袁乾却忙俯身行了君臣之礼道:“末将惶恐,末将不过是按照大王的吩咐行事,这亦是末将分内之事。刚才的那些话也是大王让末将说与王妃殿下听的。”
沈茹月被他这句话说得呆愣了许久,直到御医们提了药箱退出房门才终于回过神来。她于是行至床榻边坐下,俯身凝视流觞的眉眼,便忍不住触上那眉宇。他还是睡得很不安稳,似乎正被噩梦纠缠,梦中紧皱的眉宇许久才在她一遍又一遍耐心的抚摩中展开。
她的手才刚一离开却被他睡梦中抬起的手紧紧握在了掌心里,沈茹月轻轻叹了一声,只由他握着,再度凝视他的容颜,眼前却不禁泛起一层薄雾。
她只道他是个霸道不讲理的君王,却不曾想到霸道如斯的他竟也有这样细心的一面,料到她会为他担忧,又吩咐袁乾对她说那些话。从前他总是欺负她,她无非也就是耍些小聪明同他周旋,若是挨不过了逃得远远的便是,可如今他这般为她思虑,倒叫她不知该何以相对了。四十、边城温情(一)
接下来的日夜,沈茹月却又过得仿佛在油锅上煎炸一般。原以为按袁乾所说的,照着御医们开的方子煎了药服下去,流觞所中之毒便能得解。只是这一日一日过去,药喝了不少,每日太医们也轮流来与他施针,可他的情形却不见起色。
沈茹月凝视着流觞仍然在昏迷中的面容,眼窝都熬得陷下去了,却还是片刻不离的守在床边。袁乾来劝过几遭,她也不应,只是擒住御医一遍又一遍的问,奈何御医们都避而不答,面色却越来越凝重。
召集朝中众臣的书信,袁乾也已派了手下快马加鞭的送回太邺。沈茹月便索性放了屋里的帘子不肯去看副将们紧张忙碌的身影。却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又伏在床榻边哭了起来,直到耗尽了力气才握着他的手睡去。
如此反复,就在她于睡梦中都看见流觞骑着战马离她而去,才终于在手掌间细微的触碰中被惊醒。沈茹月猛地睁开眼睛,可流觞却还没有醒转的迹象。她于是坐直了身子,才发现方才在梦中泪又流了满面。
这些日子似乎流了太多的眼泪,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竟可以容纳那么多的泪水,仿佛怎么也流不尽。
沈茹月无奈的叹了叹,便准备起身去拿桌上的茶盏,为他润一润略显干燥的唇瓣。可就在她将手从他掌心抽出之时,那种若有似无的触感却又再次出现。接着,她还未来得及回头,那只手便再次被裹进了掌心。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沈茹月一时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她不可置信的坐回床前,才刚刚干涸不久的眸子里蓦地又起了一层雾。她那样小心翼翼的凝视着他的睡颜,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这只是一个梦境,一碰就会碎裂。而对于这些时日深陷在无数噩梦中的沈茹月来说,这样的梦境已然是极美好的。
然而下一刻,那低垂的睫羽却扑闪起细碎的阴影,继而展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眸。他笑起来的样子如此好看,两瓣薄唇牵出完美的弧度,整张脸都随之变得邪美而又蛊惑人心。
眼眶里越来越多的液体让这个笑容变得模糊不清,那些来自于胸膛内,源源不断的水流仿佛山洪暴发般将她席卷,直至没顶。她便也随之崩塌,任由泪水无数次的冲刷过双颊,忽的扑进他的怀里哭的更加伤心。
“你真是个傻瓜!明知道自己中了毒,为何不先回肃国医治!为何要在城郊等我!”沈茹月捏着软拳捶打在他的胸前,仿佛要发泄心里数不清的委屈。却听到他在她耳畔虚弱的低语:“我说过会去接你。”
这一句话偏又惹来了她更多的眼泪,索性趴在他的胸口直哭得鼻涕眼泪都蹭上了他的衣襟,险些就要昏天黑地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沈茹月才终于收住眼泪,便忙去唤了御医来查看。那御医拱了拱手,似乎长舒了一口气那般抹了把头上的汗道:“恭喜大王,总算是挺过来了!”那太医却又道流觞体内的余毒尚未尽除,还需在此调养几日方能承受路途的颠簸回去太邺。
沈茹月端了药碗踏进屋子里的时候,流觞正唤了袁乾到床前吩咐接下来的事务安排。袁乾见她进来便行了礼退出屋外,沈茹月这才端着药碗坐在床前。
她又拿起勺子将那汤药搅拌几下,继而舀起一勺,仔细的吹了吹,面上却不由的开始发烫,因为流觞的眸子自她踏进这屋子里的那一刻起,便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那灼热的目光只烧得她脖子根儿上都发热,却又碍于他是个病人不便与他争闹。于是只好忍着这挠心肝的目光,低眉顺目的将盛了药的勺子递到他唇边。好在流觞再未生出别的事端,只一勺一勺的就着她的手把那碗汤药尽数喝完。
沈茹月趁着放药碗的间隙稍稍喘了口气,接下来却又觉更加窘迫。于是只得拖着步子回到床边坐下,绞着衣摆努力寻找话题:“大王终于醒了,这几日叫我们大家都担心死了。”她只低了眉眼,全然没有抬头与他对视的勇气。
短暂的静默过后,却听到流觞气息不稳又带着调笑的声音说道:“我倒是想再多睡几日,只是总有人在耳边哭哭啼啼的,叫我怎么也睡不安稳。”他说着又寻上她的手裹进掌心里。
沈茹月下意识的想将手抽回来,却又终于没有狠下心,只得由着他的指尖在她掌心摩挲,惹得她起了一身的战栗。然而他方才的话却令她甚感无地自容,只将头埋得更低,恨不能藏进膝盖里。却又忽然有股湿热的气悉贴着她的耳边传来,那甚是虚浮的声音便用只有他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着:“我仿佛还听到有人在耳边唤我相公。”
流觞纵使平日里骁勇善战,此刻却还显虚弱,长时间的昏迷使得他难以支撑身子的重量,于是原本靠在床头的身子才坐直,便将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沈茹月的身上。
沈茹月蓦地一阵激灵,只觉那喷撒在耳边的呼吸直顺着脖颈挠进了她的心窝里。原本坐在床边的身子也被他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失了平衡,于是下意识的伸了双臂环上他的腰间,两个人的身子便没有缝隙的贴合在一起。
沈茹月越发慌乱,只感觉到他病中升出的薄汗携着略高的体温,将粘腻渡到她的身上。顿时那锁骨以下的轮廓线条都生出清晰的触感,沈茹月手忙脚乱的扶了他的身子,重新靠回床头,心下已然跳得阵阵纷乱。又扯过锦被与他盖好,而后低了头结巴着说道:“大…大王快躺好,莫要着了凉。”
她还没来得及在床边重新坐下,却觉到流觞宽大的掌又顺着双颊的轮廓覆上了她的面庞,继而那声音敛了调笑,只余宠溺的柔情:“这几日叫你担心了,倒是清瘦了不少。”流觞莹白如玉的指轻柔的勾画着她的眉眼,温热的触感忽然令她生出些许留恋,便忍不住伸了手覆上他的手背,又将侧脸贴上掌心。
可流觞似乎还觉不够,又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拉进了些,而后连同整个人拥进了怀里。沈茹月终于没有反抗,反而顺从的贴在他的胸口。伸了掌覆在他的胸前,有跳动规律的沿着掌心上的脉络延伸到她心尖上,闭了眼认真的感知,沈茹月忽然觉得很满足。仿佛只要能够感受到这跳动的存在,即使她找不到那尊双棺也不要紧,即使再也回不去现代也不要紧。
她曾设想过流觞醒来后会怎样责问她,或是因为她的逃跑如何的为难她,原想着自己害他至这般地步,他要施以怎样的惩罚她都一味的承担了。却没有想到他竟对此只字不提,反而说这些话,倒叫她心里难过的要窒息一般。
片刻的温存已令她略显憔悴的面容都泛起一层绯红,羞赧的颜色在肌肤上渐渐蔓延开来,直渡上脖颈、锁骨,甚至掩藏进衣裙下,烧得她脑袋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好不容易离开了那怀抱,沈茹月理了理衣裙坐直身子,努力使面上的温度恢复正常,却瞥见流觞将她刚掖好的被子掀起一角。她于是抬了头疑惑的向他看去,又触上一双满是柔情的眼眸,不过一瞬便深陷其中。当看到那两瓣再次泛起邪美笑意的薄唇,沈茹月隐隐意识到他的用意,好不容易才降了温度的脸颊刹那间又烫得灼人。
沈茹月忙敛目低声的答道:“大王还是自己休息吧,茹月去别的房间就好。”耳畔尽是自己心跳如鼓的声音。却听到流觞以不容商量的语调说道:“你道我此番中毒是为了何人?”
沈茹月顿时如被人捻了尾巴的壁虎,只得顺从的爬到床榻内侧,却又着意往那靠墙的方向挪了挪,将两人之间空出些许距离。只是她才挪了一寸,便被一个手臂捞了过去,接着身子又贴上了那个因发热而温度略高的胸膛。
沈茹月精神紧张的瞪着近在咫尺的眉眼,却见他已垂下睫羽,只余两瓣薄唇微微张合:“这几日辛苦了爱妃,且好好休息吧。”他着意强调了爱妃二字,直到听见她忽然一滞的呼吸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便又将她拥紧了些,继续说道:“其实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
流觞又放低了声音,轻柔的呢喃着,沈茹月已然僵硬成一截木头,俨然不知所措,只觉那声音却又粘腻了几分,竟比他身上的触感还要粘腻。
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的凝视着那张俊美的容颜,沈茹月不知如何答他的话,却在寻了半晌词句之后发现拥着自己的男人,呼吸已变得清浅而又悠长。总觉得像做梦一样,沈茹月又盯着那张睡颜看了许久,才终于熬不住阵阵袭来的倦意,沉沉睡去。四十一、边城温情(二)
模糊中,沈茹月不知自己身在何方,能够感知到的只有满目的夕阳。大片大片的夕阳仿佛鲜血的猩红,仍带着幽魂对世间的眷恋,自天际的某一处蔓延,而后以排山倒海之势侵蚀了天地。
有风自夕阳漫天的地方吹来,浮起她的发丝和衣衫,亦吹散了眼前的迷雾。一个身影出现在猩红弥漫的深处,越来越剧烈的风乱了她一头乌丝,亦拂起那人的袖袍。
夕阳中的他骑着高头大马,手提一柄盘龙枪,辉光流转在银质的枪身上,泛起炫目的光芒。那光芒令她想起了同样耀眼的眉眼,奈何他的面容却隐入过于浓重的猩红,叫她怎么也看不真切。
她提了裙摆踏入夕阳,想要唤他一声,张了嘴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她加快了脚步,朝着那长身玉立的身影奔跑,只是跑得呼吸和心跳都纷乱的交杂在一起也还是追不上他。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筋疲力尽的蹲下身子,目光始终不忍移开,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他向着夕阳的深处策马而去。
心不知为何撕裂的一般的疼痛,她攥紧胸口拼命的呼吸,微凉的空气也不能缓解这太过剧烈的疼痛。眼中的薄雾终化作泪雨汹涌零落,她被冰冷的无助包裹在中央,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刻进眸子里的唯有那逐渐远去的身影…
睁开眼的时候,沈茹月还沉浸在那个过于真切的梦境中,直到梦里离她远去的面容出现在咫尺之处的眼前。她的呼吸还同梦境中一样的纷乱,手里紧紧攥住的温度却渐渐令这纷乱平静下来,于是下意识的攥得更紧。直到看见两瓣薄唇微微牵起的邪美笑意,她才终于意识到那安抚人心的温度来自于他的掌心。
沈茹月心下一阵慌乱便忙将手松开,自上而下将他俯视的容颜却靠得更近。当她觉察到睫羽扫过脸颊引起的那阵酥麻,唇上已被人落了冗长而又缠绵的吻。险些就要在这个吻中昏厥,携着暖意的唇才又贴上她的耳垂低语:“昨夜睡得可好?”
待重新看到那张眉目入画的俊美容颜,沈茹月如同中了蛊一般下意识的点头,又招来一个更令人迷失心魂的浅笑。
“既然睡足了,便起来服侍本王吧。”如绸的发因他俯下的身子流泻到她的身前,与铺满床榻的青丝暧昧不清的交缠。微凉的触感却又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忽然离开,只留给她浓重的眷恋,仿佛被人掏空的是她的心。
花了许久的时间,她才意识到他方才随口说出的那句话,又想起方才睡梦中因他生出的诸多心痛,于是不满的撅起嘴,只叹这暴君醒着睡着都不让她安生,真真是她命里的克星。
虽心有不满,但思及他此番中毒多半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便又对他生出许多愧疚之意,于是安慰自己道:能做些端茶送水的小事来服侍他,也算是还了欠他的稍许人情。
沈茹月这样想着,于是坐起身子,掀了锦被下床。可双脚才落地,屋子外边便有人来敲门。见流觞已先她一步去开门,她便也落得清闲,只够着脖子瞧那来人。
只见一阵水雾簇拥着两个下仆打扮的人抬着个浴桶行了进来,那两个仆从恭恭敬敬的将浴桶抬至屋子中央放下,接着跪伏在地拜了拜,齐声念了:“大王万安。”便一前一后出了屋外。
沈茹月隐隐觉到些不祥的预感,忙提了裙摆yu跟随仆从的脚步往那门外行去,可才行了一半手臂便已被大步跨来的流觞擒在了手中。她于是低了头蚊呐般说道:“大王沐浴,茹月就不打扰了,先去屋外候着。”
沈茹月低眉敛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乖顺些,又见流觞没有答话,便试探着将手臂往外抽了抽。奈何身子尚虚的他钳制她的力道却足得很,如此僵持片刻,耳畔却响起流觞略显委屈的声音:“我身子还未痊愈,无人服侍如何沐浴?”
已然心跳如鼓的沈茹月慌乱的挪了挪脚步,一脸惶恐道:“茹月这就去唤仆从进来…”
“谁令本王至如此境地便该谁来服侍,爱妃说是不是这个理?”不容置疑的话语打断了她来不及说完的句子,沈茹月便顿时成了株霜打的茄子。湿热的气悉却又携着暧/昧的语气喷撒在她耳际:“只是沐浴而已,本王不会对你做什么。”
纵使得了他这句承诺,当沈茹月的手触上他腰间的系带时,却还是抖成了个筛子。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上丝锦下泛着热度的身体,便又惹得他兽/性大发。可那个被伺候的人却一脸惬意的张开手臂,满脸都是得逞的邪笑。
如此手忙脚乱的与那衣带斗争了许久,沈茹月终于忍着快要烧熟的双颊替他脱下了衣袍,整个过程中她都紧闭双眼,一刻不敢睁开。奈何即使什么也看不到,那流畅的肌肉线条却还是不停的在她脑海里晃悠,直惹得一股热流冲上脑际,让她担心下一刻便会有两道灼热的鲜红丢人的从鼻孔里滚落。
万幸的是,在这件窘迫的事情发生之前,沈茹月听到哗啦的水声自身后的浴桶内响起,这才缩了缩鼻子,长吁了一口气。
“月儿,过来。”流觞的声音因沾染上水汽而变得粘腻,他极慵懒的唤着沈茹月的乳名,短短的一句话尽数融入水雾在屋子里弥漫开来,又顺着毛细孔侵入血脉。
沈茹月被她唤得一惊,却仍不敢睁开眼,只得摸索着往浴桶边挪去。才挪出两步,脚下也不知被什么绊住,她一时失了平衡,身子便向前倾去。心下已做好了狠狠撞上地板的准备,却忽的落入一个怀抱中。
那双臂将她拥得结实,甚至能感觉到胸膛的起伏自相贴的那一处传来,自木桶中带起的水渍也因没有缝隙的贴合湿了她的衣衫。只需一刻,沈茹月已觉呼吸因为他胸膛上过热的温度变得凝滞,脖子上却又火上浇油的触了灼热的呼吸,他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说道:“你若一直闭着眼睛,要如何伺候本王呢?”说话间,沈茹月似已被抽去七分力道,身子四肢都直发软,只得由着他承担她全部的重量。
但好在她神智还清晰,忙抵着胸口将他推开,而后扶着浴桶的边沿费力的站直了身子。沈茹月甚是惶恐的睁开双目,却仍撇过头去极力避开流觞未着寸缕的胸膛。自知逃避终不是办法,她于是绕到他身后,轻柔的撩起四散在水中的墨发,又自怀里掏出丝绢沾了水往他的肩头擦拭。
感觉到她指间的凉意随着轻薄的丝绢触上肌肤,流觞不禁发出一声极舒适的喟叹,却又惊得她动作一滞。
沈茹月半天才找回方才丢失的心魂,总觉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于是一面掬了些水淋上他的背脊,一面努力的寻找话题来打破这尴尬的境地:“那日在世子行宫,大王为何阻止茹月向沧王后索要解药,若是那时得了解药,大王也可少受这后来的许多罪。”沈茹月放柔了声音说着,又像怨怼,又像自责。
“月儿有所不知,那时若向沧王后开口,只怕我早已不知葬身何处。”流觞甚是慵懒的答着,声音也如那水雾一般变得含糊不清:“萧明玉邀我去沧国和下毒之事皆是瞒着沧王和王后的,然而我在世子行宫之事暴露,而今羽翼未丰的萧明玉应对此事的上策便是息事宁人,才不致失掉世子之位,所以才会由得我们逃走。但倘若沧王知晓我已中毒,事情便不是那么简单了,他必然要给肃国一个交待,便只能处置世子,而世子情急之下也只能杀我灭口。”
听他说了这许多,沈茹月是一头雾水:“那沧国世子就不怕大王秋后算账,回到肃国之后再将下毒之事告知沧王,要他给个交代。”
流觞笑了笑又继续说道:“他知道我一定不会这么做,沧王后在朝中党羽颇丰,正好与世子的势力成对峙之势互相牵制,这两方无论哪一方失势都将推动沧国结束长久以来的党派之争,而今沧国内乱未平便已勾结月国对我肃国虎视眈眈,倘若内乱平息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定然不会打破这平衡。”
沈茹月却又想起沧王后在世子行宫的种种表现,于是问道:“这沧王后着实奇怪,怎的总和自己的儿子过不去。”
“沧世子并不是沧王后所出,否则也不会在月国为质多年。况且他一回沧国,沧王后唯一的儿子,沧国前世子便暴毙身亡,只怕沧王后将这笔账也算在他的头上,自然是恨不能将他从世子位上拉下来的。”流觞一面答着,一面惬意的扬起头,满头墨发便如瀑布那般倾泻,而后落入水中飘散开来。
沈茹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而垂了头呢喃道:“想不到这个中牵扯竟是如此复杂,倒是我头脑过于简单了。”
流觞似乎也听出她话语中丧气的意味,便又安慰她道:“无妨,我就是喜欢你的心思纯粹,偶尔使些雕虫小技怡情即可,多了别的反而画蛇添足。”
沈茹月受用的牵了牵嘴角,可将他说的这句话在心上翻滚了两遭,却忽而嚼出些别的味道。四十二、边城温情(三)
沈茹月受用的牵了牵嘴角,可将他说的这句话在心上翻滚了两遭,却忽而嚼出些别的味道,原来她在肃国费劲心思苦心经营的那些在流觞的眼里不过只是自作聪明的雕虫小技。被人这般当面藐视,沈茹月不禁心下愤然,偏又知自己是断不能拿他怎样的,便只得撅了嘴,把两道愤恨的目光投在他的背脊上。
光顾着同他怄气,手上的动作便也停了下来,沈茹月只觉方才在半空中凉了半天的手忽的被覆上了什么比水还要热的东西,回过神来之时,那只手已被他紧紧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