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张了张嘴,苦笑说道,“怪不得她每次一提到自己家门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近些年还算是好的,”胤公苦笑说道,“最初几年,那才叫不堪回首…皆是靠着王氏的规劝、教导,以及老夫的小伎俩,这才慢慢地,叫那个孩子的性子逐渐转过来…”
“小伎俩?”
胤公眨了眨眼,笑着说道,“惯于奢华者,必失其锐也!——无论那孩子想要什么,老夫都会满足她,习惯于奢华生活的她,慢慢地,就逐渐失去了最初的锐气…”
好啊,那个疯女人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原来是您老娇纵的啊!还是故意娇纵的…
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这句话一点不假!
谢安哪里还会不明白,胤公这般惯纵着长孙湘雨,无非是想一点一点地打磨掉她的锐气,让她潜移默化地习惯奢华的生活,安于现状。
一个小小的肚兜就要几百两,一个玉冠上千两,更别说那些奢华的衣服,也就是家大业大的长孙家养得起这样的千金大小姐…
不愧是坐了三十多年丞相的老人!
谢安暗自佩服。
不过反过来一想,谢安也觉得这位老人其实也挺无奈的,若非是出于无奈,谁愿意用这种方式联系亲人间的关系呢?
忽然,胤公张口问道,“小安呐,依你看来,何许人,谓之可怕?”
谢安愣了愣,心下微微一动,说道,“不被约束的人…”
“聪明!”胤公捋须赞道,继而又问道,“那你可知,剑与剑鞘的用途么?”
谢安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古怪说道,“老爷子的意思是,想让我当一柄名为[长孙湘雨]的剑的剑鞘么?”
胤公惊讶地望向谢安,点头赞道,“不愧是老夫乖孙看中的人,一点就通!”说着,他顿了顿,叹息说道,“老夫那儿媳王氏,三年前逝世了…老夫一直很担心那孩子无人管教,只可惜,单凭老夫与那孩子几分薄薄亲情,说教,亦是无用…方才,老夫见你毫不客气地数落那孩子,她竟不恼…可否告知老夫,你如何做到的?”
望着胤公诚恳的目光,谢安挠了挠头,将有关于长孙湘雨的事逐一告诉了胤公,也不隐瞒他教长孙湘雨一些常识的事,只听地胤公时而点头,时而微笑。
“原来如此…”胤公轻笑着捋了捋须,长叹道,“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这三年来,老夫一直在等,看看是否有人能够约束那个孩子,如若没有,待老夫撒手那日,不得已要杀她!否则,非但我长孙家要面临不测,恐怕我大周亦要遭殃!——老夫位居丞相三十余载,尚无十足把握应对,更何况他人?”
“这…”谢安微微张了张嘴,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位老人不是在说笑。
“不被世俗纲礼所约束、不被人情世故所束缚的人,日后必然会给这个世道、这个国家带来灾难!于公于私,老夫都不能袖手旁观!——拜托了,谢安,给那个孩子一道枷锁!——我长孙家亏待她母子二人甚多,老夫,当真不忍心杀她…”
望着胤公眼中那隐约几分湿润,谢安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四十五章 刺客(一)
起初谢安还以为胤公将她的孙女长孙湘雨托付给他呢,后来想了又想,才感觉胤公其实并不是那个意思。
也是,人家长孙家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在养成了这么一位智慧出众、才艺双绝的倾国美人,怎么可能三言两句地就暗许给自己了?
胤公的意思,多半是叫自己尽可能地让长孙湘雨多接触一些人情世故方面的事吧,像那个女人的母亲王氏那样,潜移默化地教导她,约束她,毕竟自己眼下可是捏着那个女人的软肋呢。
想到这里,尽管谢安隐隐有些遗憾,不过倒也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略微聊了几句后,胤公便借故离去了,毕竟这位老人家可是当朝的丞相,哪有那么多时间陪谢安闲话。
不过临走之前,胤公给了谢安一块小玉牌,说是方便谢安日后出入丞相府。
尽管谢安对玉这方面不太了解,不过看那块玉牌晶莹透剔,他也知必定不是凡品,当然了,这块玉牌最大的价值,还是在那[丞相长孙府]五个字。
把玩着手中的小玉牌,谢安闲来无事在园子里溜达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名看上去挺可爱的小侍女过来请他,说是她家小小姐已梳洗打扮完毕,请谢安到她闺房一趟。
女儿家的闺房啊…
而且还是冀京第一美人的闺房,倘若在一年前,谢安多半会惊喜地难以自已,不过在经历了梁丘舞的事后,他倒是变得从容了许多。
但尽管如此,当谢安踏入长孙湘雨闺房的时候,依然忍不住惊地倒抽一口冷气。
乖乖,这是长孙家藏宝的金库么?
望着屋内那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谢安惊地说不出话来。
屋内的家具,俱是上等的紫檀木,其上所雕花鸟鱼虫,栩栩如生,侧光看去,隐隐有种仿佛丝绸般的光泽,这是何等的精致做工。
踏入闺房才一步,谢安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竟然是檀香紫檀!
谢安呆住了。
檀香紫檀又名小叶紫檀,是紫檀中的最上品,据说要上千年方可成材,而且还能入药,可以说是集日月之精华,更是补平衡阴阳的佳品。
乖乖,真是不得了啊…
谢安知道,小叶紫檀那可是顶级的稀有木材,比它再好一些的,恐怕也只有皇家御用的金丝楠木了。
再看这些紫檀木家具,木质饱满、毫无坑洞、纹理细腻,色泽沉静,庄重而古穆的紫黑色中,隐隐带着几分微弱萤光,分明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似这等宝贝,即便是李寿的安乐王府也没有几件,而且还都是小件,哪里比的这闺房,书柜、木箱、桌椅、床榻、屏风,但凡是木质的家具,竟然都是这最上等的紫檀木所制。
看那屏风,床头屏风、梳头屏风、灯屏风、地屏风,俱是那上等紫檀木所框,以绒为芯,以金丝、银线为底,上用蘸着朱砂的细线纹出一首五言诗,再加些许草木飞禽。
走前几步瞥了一眼与此屋相连的书房,仅粗粗一打量,谢安便瞧见了数件宝贝,比如那角落一人高的碎瓷花瓶,书桌上那一对晶莹玉马,半人高的紫晶珊瑚,以及那属于半违禁物品的、拳头般大小的田黄石,未经雕刻,就那么摆在书桌上。
墙上挂着的,是各式各样书画字帖,有仕女图、花鸟图、山水图、秋狩图,也有三言诗、四言诗、五言诗,其落款,皆是长孙湘雨这个名字。
起初长孙湘雨说自己精通书画时,谢安还不相信,如今一见,才知此事属实。
转身走向卧室,更是不得了,其余珠宝、玉器且不说,光是那敞开的衣柜,便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奢华衣服,有单衣、有复衣、有袍子、有褂子,还有一些让谢安暗咽唾沫的贴身小衣。
狐绒、貂绒、丝绸、锦缎…
好家伙,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吃金子长大的主啊!
尽管谢安知道这是胤公有意要娇惯她,让她逐渐变得像寻常女人般,但即便如此,谢安心中不禁也要说一句。
太过了吧?胤公!
“瞧什么呢?”坐在床榻一头的长孙湘雨似笑非笑地望着谢安,望着他目瞪口呆地打量屋内的摆设。
梳洗打扮后的她,穿着一身紫色的长袍,显得极为高贵、典雅,头上的插着一支金簪,金簪的尾部是一柄展开的小扇,瞧着她侧坐在榻上,轻轻摇曳着手中的折扇,展现出一种莫大的魅力。
长长吐出了口气,谢安点点头,自嘲般说道,“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其实我挺仇富的,不介意我顺手牵羊带走几个吧?”
“…”长孙湘雨闻言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谢安,轻摇着手中折扇,淡淡说道,“瞧你那点出息!——你若是缺银子,怎得不去舞姐姐房里?舞姐姐闺房里有的是宝刀、宝剑,随便拿个一两件,就足够你到青楼胡混了!”
“瞎说,我哪能去那种地方…”谢安搓着手讪讪说道。
“说得跟真的似的!”长孙湘雨撇嘴说了句,忽而语气一顿,问道,“我祖父方才与你说什么了?”
“呃…”谢安一愣,表情有些犹豫,他回想起了胤公方才的话,连带着看向长孙湘雨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似乎是注意到了谢安目光的转变,长孙湘雨秀目微微一眯,脸上的神色渐渐冷淡了下来,在打量了一眼谢安后,淡淡说道,“那家伙将那件事告诉你了?”
谢安愣住了,因为他感觉,眼下的长孙湘雨,仿佛又变回了最初的那个她,整个人散发着莫名的危险气息。
直觉告诉他,如果他再不做些什么,眼前这个女人就会变回最初的那个她,再不是像跟班一样,跟着他满城疯跑的可爱女人。
下意识地,他走上前一步,伸手在她脑门敲了一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说什么呢!——那可是你的爷爷!”
“…”脑门受袭,长孙湘雨呆呆地望着谢安,红唇微启,半响,这才带着几分委屈说道,“安哥哥你好狠心,痛死了!”说着,她愤愤不平地揉着脑门。
谢安清楚地感觉到,那股危险的气息逐渐褪去,他暗暗松了口气。
胤公说的对,他的这个孙女确实缺乏管教,需要有个人时刻约束着她,但问题是,如何不引起她的反感,像这个女人的生母王氏那样,让她能够接受…
想到这里,谢安在长孙湘雨身旁坐了下来,带着几分笑意说道,“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舞那么忌惮你…”
“…”长孙湘雨揉着脑门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声说道,“你都知道了?”
“啊!”谢安点点头。
“那…我做错了么?”
望着她那复杂的神色,谢安摇摇头,说道,“我不觉得你做错了,如果我换做是你,可能手段更加激进,只不过,那两个女人的孩子是无辜的…”
“…”长孙湘雨抬头望了一眼谢安,没有说话,在沉默了半响后,她这才低声说道,“我当时只想到这样一个计策…”说着,她顿了顿,咬牙切齿骂道,“那两个贱人百般欺凌我娘,将其驱逐出府,算是便宜她们了!”说完,她瞥了一眼谢安,似乎在观瞧谢安的神色。
谢安不傻,知道她这是在故意试探自己对此的看法,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岔开话题说道,“知道你爷爷和我说话究竟所为何事么?”
“愿闻其详!”
望着她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谢安心中暗气,故意说道,“你不是自诩聪慧过人么?你猜啊!”
“何其肤浅的激将!”长孙湘雨撇了撇嘴,在略微思索了一番后,沉声说道,“他…唔,祖父打算叫你来约束我,对么?”说着,她抬起头,望着谢安咯咯笑道,“你有自信做到?”
“没有自信也要做到!”谢安严肃地说道。
“…为何?”长孙湘雨愣了愣,秀目一转,淡淡一笑。
“那么聪明的你,猜不到么?”
“原来如此…”长长吐了口气,长孙湘雨轻笑说道,“难以控制的人,就要除去么?——也对呢,祖父虽然是个凡人,但终究当了三十余年的丞相,其阅历,非我能比。他若在时,多半可以看破我种种设计,不过,有朝一日他若不在了…咯咯咯咯…”笑到最后,笑声隐隐带着几分嘲弄世人、嘲弄自己的悲切。
“湘雨…”
长孙湘雨闻言抬起头来,好笑地望了一眼谢安,说道,“本小姐可没说过,你可以直呼我名…罢了,爱叫就叫吧!”说着,她顿了顿,笑嘻嘻问道,“你打算如何约束我呢?奴家可不愿给他人做小…倘若你休了舞姐姐,奴家倒还可以考虑考虑!”
“别考虑了,到时候你愿意嫁,我不一定有命娶!——要约束你就非得娶你?看看你这屋子,我可养活不起你!”
“你想娶我都不愿意嫁!”长孙湘雨白了一眼谢安,没好气说道,“嫁给你还不如我独自终老算了,那日跟着你去安乐王府蹭饭,丢人死了!”
谢安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笑?奴家长那么大,从未感觉那般丢人过!”
“好了好了,”安抚了一下愤愤不平的女人,谢安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问道,“天色不早了,我打算回去了,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长孙湘雨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今日我在府上歇一晚,这几日睡你屋里那张床榻难受死了!”
“喂喂喂,我都睡地上了你还好意思埋怨?”
丝毫不理会谢安哭笑不得的表情,长孙湘雨自顾自地说道,“明日我带些金银细软过去,一定叫人换了那张床榻…”
“喂喂…行行行,顺便你再添点家具好了!——不对,直接替我买一幢大一点的房子好了。”
“要不要小女子替你买一座府邸呀,大爷!顺便再买几个貌美的侍女…”
“只要你喜欢,我不介意的!”谢安耸耸肩,玩笑说道。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本小姐明日一文银子都不带,你不是打算想办法要约束我么?先从养活我开始好了!”
谢安哭笑不得,没好气说道,“喂喂喂,你怎么也跟舞似的…好了好了,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长孙湘雨此时正一脸怒其不争地望着谢安,闻言一愣,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般,小脸微微泛红,略微有些不知所措。
谢安并没有注意到长孙湘雨的不对劲之处,与长孙湘雨告别后,便径直走出了屋门,只留下长孙湘雨一人,颦眉凝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长孙家时,是巳时前后,而眼下却已是酉时,夜幕降临,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少了,像谢安所走的几条小巷子,几乎已瞧不见人影。
回想着胤公对他所说的一切,谢安倍感唏嘘。
走着走着,谢安微微皱了皱,因为他感觉,背后似乎有人跟着自己,但他一回头,却又瞧不见丝毫人影。
“…”
不知为何,这条他不知走过多少次的小巷,今日却是显得那般的幽深僻静,让谢安隐约感觉有些不安。
想到这里,谢安的脚步加快了几分,直觉告诉他,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突然,谢安停下了,因为他看到,小巷的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衣的人,蒙着脸,手中握着一柄并不闪亮的匕首…
刺客…
一个名词在谢安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你叫谢安,对么?”一阵沉寂过后,那黑衣刺客用阴冷的语调说道,让谢安浑身一颤。
“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大哥是找错了人吧?”强忍着心中的惊骇,谢安稍稍退后了几步,突然,他转身就跑,但是没跑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在来路上,亦站着一名身穿黑衣、手握匕首的刺客。
抬头再一看小巷两旁的屋顶,谢安更是惊地额头渗出层层汗珠,因为他看到,屋顶上竟然还站着数名手握匕首的刺客。
“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几位大哥若是缺钱花的话,尽管问小弟要…”
先前说话的刺客微微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抱歉了,虽然无冤无仇,但还要是请你…死在这里!”说着,他飞也似地朝着谢安冲了过来。
望着那仿佛冒着寒气的匕首离自己越来越近,感受那凌冽的杀意,谢安双腿微微颤抖。
别…
别开玩笑了!
我怎么能死在这里!
好似发了狠般,谢安猛地朝着那刺客扑了过去。
“嗤啦…”一声兵刃划入皮肉的声音响起,谢安自左臂到前胸被划出一道血痕,伤口极深,鲜血四溅。
“抱歉!”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谢安身后的刺客,背对着谢安,微微一低头,叹了口气。
突然,他面色微变,猛地转过头去,却见谢安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奔向小巷深处。
“浅了么?”那名刺客嘀咕了一句,继而沉声说道,“追!”
只听唰唰唰几声,连带着他在内的五、六个刺客,顿时消失在夜幕之中。
与此同时,在东公府内院,梁丘舞正独自坐在院中石桌旁饮茶,看她神色,似乎有什么烦忧之事。
突然,她手中的茶杯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杯中的茶杯顺着缝隙宣泄出来,洒落在她面前的石桌上,在朦胧的夜色下,犹如鲜血一般。
“…”
第四十六章 刺客(二)
是太子!
是太子李炜的人!
用右手捂着受伤的左胸,谢安亡命奔跑在那鲜有行人的幽静小巷,在钻过几条小巷后,他躲到了一间民居门前的草堆旁。
那个混蛋太子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啊,竟然又派[危楼]的刺客来杀自己?
而且这次还不只是一个…
咬牙屏住呼吸,谢安低头望了一眼自己左肩的锁骨,刚才那一刀,在划过他左臂的之后,竟还险些将他的锁骨斩断。
痛,痛彻心肺!
大意了,自己太大意了!
长孙湘雨那个女人明明已提醒过自己,告诉自己太子已经派人追查此事,自己却天真地以为,既然这个女人依靠家族的势力帮自己掩饰,太子应该查不到才对…
幼稚!
真是幼稚!
望了眼自己颤抖不止的左手,望着手臂上那血肉翻起的创伤,谢安抬起右手,擦了擦额头那因为剧痛而渗出的汗水。
怎么办?
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身后的小巷,谢安的脑子迅速运转起来。
可能的话,最好能够逃到东公府去,东公府府外守卫的侍卫,都是东军神武营的精锐,训练有素,那些刺客应该不会穷追不舍,更何况府内还有舞坐镇。
但问题是,这里距离东公府至少还有三、四里地,自己真的能够顺利逃到府内么?
要赌一赌么?
自己刚才已经赌赢过一次,这次…
不对!
那些刺客既然特地来杀我,应该也知道自己与舞的关系,这样想来,那些家伙多半有可能在自己前往东公府的途中等着自己…
逃到人多的大街上去!
危楼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刺客组织,应该不敢公然在大街上杀人,如果能混入人群,自己应该可以走脱,如果运气好,能遇到巡逻的卫尉署官兵…
想到这里,谢安谨慎地望了一眼左右,掀起袍子的下摆将受伤的左臂裹了一裹,压在重伤的胸前,用右手紧紧压住,继续往南逃去。
多亏了当初在冀京到处求职的那三个月时间,谢安对冀京东南城、西南城这一带了如指掌,什么小巷曲折、什么胡同容易躲藏,凭借着对这些街道巷径的熟悉,谢安来回乱窜,愣是将身后那些刺客甩开了一大截。
但是谢安也知道,那些人还没有放弃杀自己,那股仿佛寒流般的危机感,依旧笼罩着自己。
忽然,谢安眼前一亮,他终于逃出了小巷,来到了冀京四条主要街道之一的朝阳街。
尽管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然而这条朝阳街,依旧有着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谢安用袍子的下摆捂着受伤的部队,混在人群之中。
突然,他脚步一顿,因为他瞧见,在斜对过的一条小巷入口,站着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篷的人,这家伙斗篷下那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谢安。
“…”谢安心中一凉,下意识地打量四周,这才发现,朝阳街其余几条小巷的入口,竟都站满了这般装束的家伙。
但奇怪的是,那些人尽管眼神凶恶地盯着谢安,脚步却一动不动。
赌对了!
这些家伙不敢当着这里这么多人的面来杀自己!
那仿佛绝处逢生般的喜悦,让谢安一时忘却了伤口处传来的剧痛。
接下来,只要能够混到路上的行人中…
想到这里,谢安不动声色地挤到了来来往往的行人当中,但令他颇为惊愕的是,路上的行人不知为何,在见到自己之后纷纷避了开去。
怎么回事?
就在谢安愕然之际,街道对面走来一对母女,女儿歪着脑袋看了谢安半天,继而扯了扯她娘亲的衣服,说道,“娘,这个大哥哥,流了好多血…”
“芯儿乖,别看!”那名妇女当即拉着女儿走来了。
谢安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胸前,他这才发现,自己体内流出的鲜血已渗透了袍子的下摆,以至于胸前一大块衣料,已然被鲜血染地通红。
糟了…
望着路上那些行人用仿佛看待犯人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谢安暗叫不妙,因为他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若无其事地混到这些过往的行人之中走脱。
怎么办?
怎么办?!
站在十字街头,望着四周来来往往的行人,望着那几条小巷中盯着自己的刺客,谢安的额头不禁渗出了豆大汗珠,到后来,全身都开始发热,流汗。
谢安很清楚,这是由于自己伤势严重导致的虚汗,与所谓的回光返照差不多,再过片刻,全身便会逐渐冷下来,倘若不能及时包扎伤口,那么过不了多久,自己便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在这里…
可是,那帮刺客跟着这么紧…
天色越来越暗,即便是作为冀京四条主要街道之一的朝阳街,其路上行人也渐渐变得少了,谢安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些在一旁小巷等候时机的刺客,他们那蠢蠢欲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