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卿。”
翊坤宫内妃嫔全部赐死,家族覆灭,宫变弑君答案就此落下帷幕。曹端妃是否冤枉,此案可有内情,均是浮云。
柳娘一道旨意,翊坤宫清洗一空,外朝家族也瞬间灰飞烟灭,妃嫔们再一次见识到了皇后的威严与能力,安分的犹如鹌鹑,战战兢兢,一心讨好皇后。
皇帝却好像突然发现了柳娘的好,伤好大半,能移动之后,依旧赖在长春宫,与柳娘同吃同住,两人仿佛回到了初识时候的亲密。长春宫中,皇帝、柳娘、昭宜、朱载壡、朱载堃一家五口,如同平常人家说笑玩乐。皇帝往日因修仙错过和儿女相处的日子,如今都补回来了。
待皇帝大好之后,立即下旨册封朱载壡为太子,令礼部、太常寺准备仪典,这是对柳娘忠君爱君的回报。
朱载壡出生之时,皇帝大赦天下,并令大学士献上《皇太子赋》,身为嫡长子,没有比他更合适的继承者。话虽如此,可一日未曾正位东宫,柳娘就一日不放心。此时正式册封,柳娘也松了一口气。
后人对皇太子的地位多有误解,总拿唐太宗李承乾与康熙二阿哥作为皇太子的反面教材,好似皇太子就是其他藩王、皇子的踏脚石。却不知藩王、皇子在太子面前拱手作揖,称臣叩首,储君的地位非同一般。尤其在大明,皇太子是怎样高贵的地位——国之储君,副贰,正统,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多少皇子谋夺帝位,都要从登上太子位开始。
远的不提,就拿大明第三代帝王仁宗来说,身患脚疾,上有君父成祖不满,下有弟弟汉王穷追不舍,内宫母后虽有后位之尊,可汉王也是她的儿子。即便处境如此不利,他依旧踩下军功赫赫的汉王登上皇位,为什么?因为他嫡长子的身份,皇太子的身份,朝中有多少大臣拥护这正统!
朱载壡而今正位东宫,前程已定,当初子以母贵,而今母以子贵,柳娘的地位因此更加稳固。
威风凛凛,风光无限的柳娘却在深夜轻装简行,避开了水柔等皇帝安插的眼线,来到慈庆宫中。在内宫经营十多年,又有此次大清洗,柳娘对内宫的掌控,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你来了。”慈庆宫装饰恢弘精致的内殿中,只有一个老妇端坐在凤椅上,这是孝宗原配、武宗生母——张太后。
“这些年我待太后娘娘不好吗?供奉有缺失吗?娘娘为何绝我生路?”柳娘厉声问道。
“你很好,哀家从未想过你倒与那些白眼狼不同,念着哀家奉送皇位的恩情。”张太后仿若为看到声色俱厉的柳娘,慢条斯理道:“这些年你名义上减少了慈庆宫的供奉,可哀家所需只有多没有少,只有优没有次,哀家承你的情。奈何你是他的女人,生死大事,不是几匹绸缎就能抵消的。他占了哀家儿子的皇位,杀了哀家的弟弟,哀家不杀他,天理何在?!”
“你明知杀了陛下于事无补,依旧是我儿继位,他的血脉传承国祚。更何况,你杀不了他。”
“是啊,我知道。”若是自己还有力量,就不会困守慈庆宫了。张太后再清楚不过,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要她做个门面牌坊,大节下让她漏个面,如今她已两年不曾参加宫廷大宴,世人都忘记了宫中还有一个张太后,名正言顺的太后。不是追封,不是超拔,她是陛下原配正妻啊!张太后忍不住落泪。
柳娘却不愿再施舍仁慈,她对张太后有同情,才放任她在后宫安享晚年。可她挑动曹端妃弑君,这就是伤害她的利益。
“我念着太后娘娘的恩情,给你一个自我了断的机会,仍旧可用太后仪仗葬入泰陵。”
张天后笑得更欢了,眼泪簌簌落下来。“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可惜老妇用不到了。太医院没报吗?哀家已绝生机,可惜不能拉着兴献小儿垫背,可惜,可惜。”
“沈氏,你是个好的,哀家后宫势力已被清洗干净,一点儿金银积蓄想来你也看不上眼。最后送你几句忠告,报答你的好意吧。”
张太后站起身,颤颤巍巍走到柳娘跟前,不顾柳娘退步,紧紧抓着她的手臂道:“永远不要相信男人,永远不要相信皇帝!都是骗子!他们的血是冷的,心是铁做的,都是铁做的!都说先帝待哀家好,从古至今哪儿有不染二色的君王。骗子!天下人都被他骗了!先帝心里只有江山社稷,连儿子都教不好,哀家困在这冷冰冰的慈庆宫,就像老鼠,苟且偷生,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皇帝都是骗子,兴献小儿更是冷血,你不要被他骗了,他马上又会忘了你的好,流连后宫。女人和朝政有什么分别,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柳娘抽身退步,躲开已经疯癫的张太后。柳娘还以为她能有什么至理名言相赠,没想到只是几句牢骚话。孝宗是个绝好的皇帝,不仅是个好皇帝,更是一个好夫君,好丈夫,好父亲。武宗没被教育好,无嗣才让张太后落得如此下场。可选嘉靖继位是她和杨廷和选的,如何怪得道作古的孝宗头上。
疯癫的女人,连她生命中最光辉耀眼的珍宝都蒙尘了。
柳娘任由张太后在内殿嘶吼哭泣,快步退出了慈庆宫。回眸一看,夜色下的慈庆宫犹如张开大嘴的巨兽,吞吐黑暗,湮灭人性。
嘉靖二十一年,太后张氏薨,因正值新年之前,皇帝深觉晦气,葬礼大幅度削减,清冷葬入孝宗陵寝。
宫中仪式性为张太后举丧,未几,新年已至,红绸代替白布,热闹的新年开始了。张太后的死亡,被遗忘在深宫中。
忙完了大儿子的册封大典,柳娘本以为可以歇一口气,没想到朝中又为皇太子所居宫殿吵了起来。
太子既立,就不能再同别的皇子一样,随意居住。朱载壡原本住在长春宫中,这是皇后求来的特权,如今太子居住在哪里,也是朝堂上需要重点讨论的话题。别忘了皇帝上台就是通过大礼议初步掌握朝政大权的,当初大礼议以皇帝的胜利为结果,可是影响却绵延至今,朝臣们也想通过宫殿所代表的含义,影射朝政。


第99章 生孩子
世人常以东宫代称太子, 简而言之, 太子的确居住在皇城东边的宫殿里。
外东路如今最适合太子居住的宫殿就是慈庆宫与慈宁宫, 只是如今张太后刚刚仙逝, 马上整修她的寝宫, 也不太符合礼仪标准。
这里面不仅牵涉着张太后, 还有朝政上的弯弯绕绕,展开来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蒋太后去世之后, 翊国公郭勋曾建议皇帝把慈宁宫改为太子居所。当时太子还未明旨确立, 带最佳候选人只有朱载壡一个。皇帝并不想这么早确立太子, 加之慈宁宫是生母的宫殿, 不愿轻动。当时的首辅夏言出言反对, 颇为符合皇帝的的心意, 此事就此搁置。
而今太子已经立了,宫殿也是亟待解决的问题,夏言好像忘了当初自己说过的话,又请旨改慈宁、慈庆两宫之一, 作为太子居所。东路上规制适合的宫殿也就这两所了, 新建宫殿太过劳民伤财,为朝堂大臣所不取。只是一所是皇帝生母宫殿,皇帝与生母感情好, 不愿意;一所是张太后的宫殿,她身份太正太硬,她才是正统, 又是新丧,不能够。怎么做都容易惹雷,太子还住在内宫也不合礼仪啊!
说来是两面为难,但朝臣都是层层选□□的精英,怎么会为这点事情犯难呢?关键是其中还牵扯到夏言前后不一的态度,他当时反对郭勋,此时又出尔反尔,朝堂上郭勋正受到诸多御史弹劾,不得已停职自辩。皇帝以为这是夏言在打压内阁其他人,御史也是他指使的。郭勋乃是超品国公,是武定侯第六世孙,又在嘉靖初年的大礼议中出力,深的皇宠。这样根深蒂固、颇有圣宠的超品国公被首辅夏言逼的停职闲赋在家,这样的势力,怎不令皇帝心惊。
作为一个绝顶聪明的帝王,皇帝长期不上朝仍然能掌控朝政,凭的就是对朝臣的平衡。夏言忘了他身为臣子的本分,皇帝无法饶恕。
所以,这表面是皇太子宫殿的问题,实际上是内阁争斗,朝臣倾轧的缩影,或者朝堂斗争都是表象,真正的原因的婚事皇帝猜忌大臣的权利威胁到了他。
每一层都是表象,拨开这一层,还有下一层,如同一颗洋葱,层层叠叠,阴谋反复。
最终,皇帝下旨皇太子宫殿选在慈庆宫,慈庆宫恢复旧名清宁宫。同时,夏言罢官,停职闲赋,郭勋死在锦衣卫诏狱中,时任礼部尚书的严嵩深得皇帝信任,逐步走上历史舞台。
朱载壡此时才八岁,他不明白这样复杂的朝政,不由向皇帝请教。皇帝在养好身体之后,死灰复燃,又沉迷在修仙中,面对儿子的请教,只让他“多思、少问”。这样的答案显然不能满足好奇心旺盛的孩子,朱载壡只能回来问柳娘。
“母后,孩儿不明白。太傅总说严尚书贪婪放纵,父皇也曾斥责于他,怎么此次却是夏首辅罢官,他入内阁呢?”朱载壡歪着头问道。
“那皇儿知不知道夏首辅家境富饶,用度奢侈,他本起自寒微,光靠俸禄,怎能攒下这样的身家吗?严大人前几次才收到的家乡人送来的牌匾,他为家乡修桥铺路,惠及乡里,你父皇也称赞过他。”
朱载壡糊涂了,他以为这就是黑白分明的戏台故事,夏言是好人,严嵩是坏人,那个被父皇下狱的郭勋更是大大的坏人。怎么坏人也做好事,好人也贪污。他的父皇对这些人既夸过也骂过,年幼的朱载壡实在不知道以什么为标准。
“可是…可是,太傅说…”
“嘘——”柳娘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了,轻柔的把他抱在怀中,抚摸着他的头发道:“壡儿,不要总听太傅说,太傅说。太傅也只是臣子,父皇母后为你选了天下学问最好的人做太傅,可学问最好的不一定是最会做官的,不一定是对民有益的,不一定会教你怎么做皇帝,你要学会自己多看多想才行。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问你父皇,不要轻信臣子的话,即便是太傅。”
皇家太傅不同于民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能套用在太子身上。
“可是父皇不告诉我。”朱载壡委屈道,“太傅总会和我说。”
“壡儿,太傅说的是做臣子的道理,你父皇教给你的才是做皇帝的道理,你日后是做臣子的还是做皇帝的?”
朱载壡不吭声,他虽小,但也明白皇太子的意义,不情愿点头,“当然是做皇帝的。”
“那你怎么能听一个没做过皇帝的人的话,反而不听皇帝的教诲呢?”柳娘摸着朱载壡柔软的头发,心也跟着软了,轻声道:“太傅们都想教出一个圣德明君来,可天下没有一本书是将如何成为明君的。太傅们学的是四书五经,明君却不能靠四书五经来衡量。汉高祖曾是流氓游侠,粗鄙不堪;唐太宗曾玄武兵变,囚父杀兄;宋太祖陈桥兵变,龙袍加身,背弃他的恩主世宗周柴荣…这些典故你都学到了吗?你说他们是明君吗?”
“可…可…”朱载壡急红了脸,这些典故他都知道,只是这和太傅讲的真善美不一样。后世对明君的污点多有隐晦,太傅也不会与他分析这些。朱载壡只觉得往日太傅构建的美好世界,凑近一看,全是虫眼。
“所以,凡事请教你父皇。”柳娘再次强调。
小男孩儿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朱载壡已经让太傅隐晦的直白的教导过很多次,他父皇长期不上朝的行为是绝大的错误,炼丹修道是更大的错误。可是他的母亲有如此频繁急切的让他请教,朱载壡嘟囔道:“母后怎么这样啊!”
“什么样儿?太谄媚,还是太没主见了?”柳娘笑着给他一个脑瓜崩,道:“母后不是谄媚你父皇,而是相信他。相信他是一个明君,你父皇修道罢朝,也没有影响朝廷运转。他从兴献王世子成为皇帝,比天下所有人都厉害,这是怎样的本事?母后相信你父皇从十万宗室脱颖而出的实力,也相信他天命所归的运气。”
朱载壡终于被说服了,笑道:“我听母后的,再去请教父皇。”
“嗯,多学、多看、多问,不仅要问你的太傅,更要请教你父皇,请教更多人。”
柳娘这一番话,通过水柔的口直达天听。
皇帝微微一笑,心有灵犀,果然只有皇后懂他,不愧是并肩而立的齐家之人。天下人都诽谤他修道炼丹荒废政务,可笑!他虽在道观,可一样紧紧掌控着朝政,谁也打不倒他,郭勋不能,夏言更不能!
柳娘看着跑远的朱载壡,心中却有了另外的想法。教育孩子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尤其是一位储君。柳娘对皇帝的评价绝对是带着厚厚的“粉丝滤镜”,朱载壡还小,不能完美隐藏情绪,若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记在心里显在脸上,对他不利。
真以为孩子生下来就好了吗,养大、教养成人,才是挑战。
这些年皇帝越发沉迷修道炼丹,后宫照样进出,但却再无子嗣出生。与柳娘也只剩下敬重和安心,早就没有了夫妻亲密行为,成为相敬如宾的模范帝后。
皇帝如今的审美被那些倒是歪曲成“豆蔻少女”,柳娘对他而言已经是老人了。
嘉靖二十九年,皇太子朱载壡十五岁,正式成人。
礼部忙碌着给太子挑选元妃,京师位为之震动。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赶紧拖关系把自己的女儿往宫里送,想方设法打听皇后、太子的喜好。不愿深陷皇室的人赶紧结亲,京师一时之间好女婿身价飞涨。最后选定南京工部郎中之女王氏为太子妃,皇太子大婚之后,皇帝直接下旨让太子监国,自己专心修道,以求早日飞升。
十五岁的太子已经经历过多次短暂监国,不会像小时候一样,苦恼得只能求助自己的母后。可他仍然记得母后的教诲,不因正式监国而怠慢父皇。每每出了军政大事,总是先呈请父皇阅示,待皇帝看过之后,再如同臣子一般阐述自己的意见,从不僭越。
这样的小心谨慎太有必要,多疑如皇帝至今依旧相信太子就是明证。
长春宫一系的日子走上正轨,昭宜公主作为嫡长公主顺利出嫁,婚后与驸马琴瑟和谐,诞育子嗣。柳娘次子朱载堃封德王,未曾就藩,依旧住在京城。太子朱载壡已有嫡长子,血脉繁衍,根基渐深。
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却有暗潮汹涌。前朝严嵩把持朝政,皇帝信任他,不论多少人尽谗言都不能搬到他,而太子不喜欢严嵩。即便柳娘已经纠正过他了,他还是不喜欢,严嵩也清楚这一点。
坐以待毙不是严嵩的手段,严嵩正在不动声色的为康妃所出皇次子朱载塾刷皇帝的好感度。
嘉靖三十六年,正值皇帝五十大寿,五十知天命,皇帝对此十分重视。为庆祝这天大的喜事,礼部尚书呈请皇帝大封后宫以为庆贺,着重说明有子妃嫔当居高位。


第100章 生孩子
后宫联系前朝, 自来皇子若要登位, 定要拔高母妃的地位。朱载壡听说前朝上了这样的折子, 附和的人颇多, 十分担心他母后。在朱载壡眼里, 母后一向倾慕父皇, 父皇这些年虽少入后宫,修行也是双修,但对母后一向尊重。除了濒死妃嫔可晋贵妃位之外, 这些年后宫最高就是二品宫妃, 为人可以威胁母后的地位。
朱载壡熟门熟路的走到长春宫, 路上想了许多点子让母亲开怀, 没想到他的母亲已经在拟晋封的单子了。
“母后…”朱载壡担忧的唤了一声, 细细打量柳娘的脸色, 好似要看出她有没有伤心过度一般。
“来了,可是为了前朝那请封皇子生母的奏折?”柳娘淡雅从容放下手中紫毫,道:“也是我疏忽了,皇子业已成年, 也该请封他们生母, 以示尊贵,好在现在补上不迟。”
“母后您别不开心,父皇心里最看重的还是您。”
“噗嗤——”柳娘笑了, “这傻孩子,你娘是皇后,管理妃妾本就是应当的, 你父皇当然看重于我,后宫之事,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要掺和了。今日来得正好,秋高气爽、天朗气清,菊花也开得好,我正想画一副秋菊图为你父皇祝寿,你来打下手。”
“菊乃长寿之花,正合父皇心意,母后巧思。”朱载壡嘴甜道。
“就你会说话,跟母后来。”柳娘招呼內侍把桌案摆在廊下阴凉处,九月的北京秋意渐浓,草木开始泛黄,秋菊傲霜。“都退下,不要打搅本宫作画的雅兴。”內侍们摆好东西之后,柳娘把伺候的宫女也挥退了,一心让儿子伺候。
廊下视野开阔,前方是一片菊花,两边是长长的回廊,后面隔着小花园才是房屋,不怕有人偷听,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柳娘含笑指点磨墨的儿子道:“怎么这般沉不住气,火急火燎的像什么样子?”
站在这里,柳娘才敢直抒胸臆,她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不用像以前一样避讳不严,怕影响他的心境。
“严嵩狼子野心,今日谋划妃嫔升位,明日就该谋划东宫易主了,必须杀一杀他的威风。”朱载壡板着脸道,他小时候一直以为皇宫只有他们一家五口,一家人如同民间家庭一般和乐。当时是多么快活,怎么就到了今日相互防备的地步,他们父子之间,反倒要夹杂着朝臣。
“后宫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坐稳皇后都位置,你就是嫡长子,天然的皇位继承人,别说陛下现在对你很满意,就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也轻易费不掉你的太子位。想想仁宗陛下,他当年做了三十年的太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回去再把《仁宗实录》翻一遍,前人的智慧无穷。”
“是,儿听娘的。”朱载壡被提醒之后,只能挂着敷衍的笑容继续磨墨,心中还是担心。
柳娘长叹一声,放下狼毫,指着廊下的菊花道:“你看那花儿,黄石公、玉壶春、十丈垂怜、凤凰震羽,还有墨菊、绿菊,都是万人追捧的名品,你瞧着稀罕吗?会和外面人一样痴迷吗?”
“当然不会。”朱载壡身为太子从小就生活在这样金贵稀缺事物包围的生活中,怎么会痴迷某一样东西。
“这就是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见多了就不稀罕,不曾拥有就珍惜万分。你父皇的子嗣正经算起来该是八子六女,嗯,也能算九子。当年废后张氏和方德妃合谋,为抢在我之前诞下皇长子,德妃服了催产药,皇子生而夭折。为此张氏被废,方氏到底曾诞育子嗣,你父皇捏着鼻子让她葬入皇陵,入土为安。当初我怀的是你姐姐,若是她们能沉住气,好好生下孩子,就是皇长子,若真是这样你的太子位还有的磨。哪像如今连齿序都没排,百年后史书都不见得有此一笔。不管后宫前朝,沉得住气很重要。你已经是太子,不需要和皇子争宠,只要把握住你父皇的心思就好,什么严嵩不严嵩,朝臣从来都不是重点。若真有那么一天,母后在宫中也不是摆设。废后张氏就是前车之鉴,皇后不需要与妃嫔争宠,太子也不需要与皇子较劲,拿出你的气度来。”
“你父皇子嗣虽多,可夭折的也多,没序齿的方德妃之子不算。你是皇长子,康妃所出的二子,你弟弟是三子,还有靖妃所出的四子,满打满算而今活着的就你们四个皇子,小五、小六、小七、小八,皆夭折,儿子少了,你父皇就稀罕。若是你对他们出手,你父皇如何看你,那也是他的儿子。”
“最近是不是感觉你父皇召见你的次数越来越少,心里就慌张了?”柳娘含笑问道。
“父皇修仙问道,近日见我也要垂帘了。”朱载壡苦笑。
“都是那些方士作怪,我也劝你父皇,说什么‘二龙不能相见’,你从小是你父皇看着长大的,也没见出什么事儿。你不必怕,好歹你还能见你父皇,见面就是情,裕王、景王每年只能在大宴上见你父皇一面,老三都比他们见的多,又有何惧?”柳娘劝道。
“在这上头,你不如你姐姐。别看你父皇序齿的公主有六人之多,而今存世的又有几人?”柳娘冷声问道。
“只有宁安和嘉善两位妹妹。”朱载壡回答道。
“是啊,只剩两人,其他公主夭折的时候,你姐姐在做什么?”
“姐姐承欢父皇膝下,以解父皇丧女之苦。”朱载壡想了想,轻声答道。
“她可有和你一般畏畏缩缩、战战兢兢?”柳娘讽刺道:“天家是个怪圈,既羡慕平常人家的温情,又标榜皇室威严。在外维护陛下的权威,对内把他当成父亲,这是为娘总结三十年的经验,今日说与你。你姐姐不用说就领悟了,这些年才能独占鳌头,成为诸公主中第一人。”
“反面教材也有,还记得常安公主吗?”
“记得,废端妃曹氏所出。”曹端妃是开了历史先河的妃子,嘉靖一朝谁能忘了她。
“是啊,曹端妃被废,可常安还是板上钉钉的公主。你父皇对她多有怜惜,为娘也多加照顾,为她安排养母,让她同胞妹妹宁安陪着她,可她依旧把自己作死了。不去争取父皇的怜爱,只知道顾影自怜、迎风流泪。最后死了,你父皇心疼的缀朝一日,以表哀思,这又有什么用?再看一母同胞的宁安,好好活着,宫里谁会为难她一个公主,反而因为她不着调的生母对她多有怜惜。就凭着这份怜惜,如今嫁人生子,儿女双全,夫家尊重,内宫也能说两句话。”
“看看张废后,再瞧瞧如今,想想你姐姐的尊荣,再瞧瞧祭日只有礼部记得的常安。是学常安还是学宁安,你自己看着办。”可作为前车之鉴的例子太多,柳娘长居宫中,教育儿子也只能举公主、皇子的例子,从后宫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