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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庆只笑不答。
“好了,这事儿与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咱们只用看戏就好。至于戏是如何演,往下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洪庆丢下这句话,便掸掸衣袖,慢慢悠悠的往宫门那处走去。
*
自打上书乞骸骨之后,阮成茂就自摘了官符闭门在家。
今日在府中开了几分地种菜,明日去钓钓鱼,日子过得极为悠闲。有人上门拜访了,他也会视以往交情见上一两人,整个一闲散富家翁的打扮,对别人的试探以及朝政大事却只字不提,俨然一副待承元帝下了诏书以后,便要解甲归田的模样。
而朝堂那边,承元帝也屡屡当着人面提起阮仆射,待不自觉叫出阮仆射的名字后,方才发现此时已物是人非,更是感叹阮成茂其人的勤勉忠义,一副唏嘘缅怀的模样。
这一君一臣做起戏来,旁人也只有旁观的份儿。
果不其然,承元帝没坚持多久,便传下口谕命阮成茂赶紧回来。
大体的意思就是如今朝廷离不开阮大人,承元帝也离不开阮大人,爱卿你赶紧回来吧,虽是你之前有诸多错误,但人生在世,谁能无错,瑕不掩瑜,朕愿意原谅你。
承元帝还是不改以往的做派,出了什么事是绝然不会说是自己的错的。那日朝堂之上因为过继及立皇太孙之事闹得那么大,甚至连阮成茂这个右仆射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承元帝久病归朝,回来第一件要面对的事,就是怎么将之前那事给解决了。
他素来注重颜面,怎么会允许这种‘错误’发生在自己身上,既然众朝臣已经善解人意的找出了罪魁祸首,他索性便忘了自己之前之举,将此事的起因完全归咎在阮成茂的身上。
阮成茂又背了一个黑锅且不提,面对承元帝派来传口谕的内侍,他哭得一派凄楚可怜,但还是叩谢了承元帝的厚爱。之后又上书一封乞骸骨,请求承元帝准许他告老隐退。
承元帝依旧不准。
这君臣两人不烦,那些看戏的都看烦了。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差不多所有人都看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其实阮成茂打得主意十分明显。
恰恰应了其岳父徐免所说的那句话,示敌以弱,以退为进。
先是闭门在家不出,那种情况下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反正已经分辨不清了,还不如由着他们去。人们都是同情弱者的,且就算痛打落水狗,大家也要注意自己的形象,自然不会做得太过。
待风声淡去,自己的靠山归来,这一纸乞骸骨书就成了彻底搅动舆论的利器。
那么多人里总有一些是背后没人的,只要舆论偏向自己一方,那些别有心机者自然不敢追着自己打,且承元帝定然不会任自己离去,而所谓的乞骸骨就成了阮成茂所表现出来的一种姿态。
甭管是欺骗自己,还是欺骗别人,总而言之此事必然会就此落幕,旁人也不会再度提起。
而如今他和承元帝这么一唱一和的演下去,不外乎是在摆姿态中又将自己拉高了一个层次。
你们看我是真无心官途,更对所谓的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感兴趣,如今连官都不想做了,足以证明我有多么的光风霁月。连当今的挽留,我都拒绝了,我是一个多么高洁的人,所以说你们之前的那些欲加之罪,都是错误滴。
对于阮成茂来说,里子有了,面子也有了,污水就算没洗清,差不多也没那么臭了,只要再坚持一阵子,洗白那是分分钟。而对于承元帝来说,没有损失一员大将,又将之前的事敷衍了过去,爱卿是替自己背了黑锅,自己帮着演一出戏,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自是乐意。
打算都挺好,可会有人让他们如愿吗?
阮成茂本来打算是三请三辞,方显自身光风霁月,可是很快他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头了。
如今外面几乎没什么人再诟病他,对他的言论也开始倾向正面,可未免也太正面了吧。
不知从何时起,外面关于阮成茂之前的一些诟病,一夕之间全部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全是夸赞阮仆射有多么的光风霁月,品行高洁的言辞。
且有理有据,一些上门拜访过阮成茂的人们纷纷证明,阮仆射确实品行高洁,清如冰壶,淡泊明志,怀真抱素,饮犊上流,那将阮成茂夸得那叫不是一个凡人,俨然一副淡泊名利,视功名利禄为无物的模样。
甚至不惜举例说明,说阮仆射为官多年,早已是积劳成疾,身体也不若以往了,又说阮仆射亲口说,这种闲云野鹤的日子才叫舒坦,还说阮仆射如今在家中开垦了一些地,想体验一下农人的生活,又说人生短短就是这几十年,前几十年他报效给了朝廷,剩下这些日子也该是留给自己,顺道也是给后辈们退位让贤……
这些话和事确实阮成茂曾经说过也做过没假,但人家那是客气,是客气也是做戏好吗?谁让你们俨然一副当真的模样!
可你能说,你能做,你还不允许别人当真吗?
外面这股势头刚盛行起来,徐免见势不妙,便赶紧招来女婿,说这背后定有高人指点,让其赶紧想办法,若不然只会有一个下场,骑虎难下。
可此时已经晚了,外面一片歌功颂德,只差将阮成茂夸成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臣子。且如今就算想办法,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难道逢人便去说我其实没有你们所说的那么好,我就是个沽名钓誉的,我其实都是在演戏,那不是自己在打自己的嘴巴?
面对这一切,阮成茂面上带笑,心中却是苦涩非常。
前来阮府拜访的人更多了,甚至早先对其唾骂不已的人,也有许多上门对其致歉,还有则是仰慕阮仆射其高洁,前来瞻仰的。用白话一点的说,就是阮仆射是一个品行高洁的人,咱们多来沾沾光,自然也就高洁了。所谓物以群分,人以类聚嘛。
一时间,阮府门庭若市,而阮成茂心中的苦涩无人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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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楚王讲完最近他在外面干的一些事情,九娘不禁扑哧一笑。
她素来知晓楚王手段非常人,但还是第一次发现他竟如此捉狭,那阮成茂想必被他坑得不清。
楚王一副正经脸,似乎非常疑惑九娘在笑什么,也不为自己抢功劳,说道这其中也有赵王和成王的功劳。楚王这话并没有假,这世间历来没有永远的敌人,在当下这个时候,赵王成王楚王三人默契很好的一致对上,颇有一种要将天撕个窟窿的嫌疑。
“那这阮成茂还能翻身吗?”九娘问。
楚王笑得意味深长:“到了这种时候,他即使想翻身也没办法了,不光他自己不允许,父皇那边也不会允许。”
楚王确实说得没错,承元帝从来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陪着一个臣子演戏已经够让他掉面子了,若不是为了遮掩之前自己的‘昏庸’之举,他就算想保阮成茂,也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而如今他泼着面子不要,去保对方,却没想到竟然会保成这种结果。承元帝并不傻,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再看不出背后有人操纵,也白瞎了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
承元帝即是憋屈,又是恼怒,更是心疼。为了结束这场闹剧,他快刀斩乱麻的在阮成茂的乞骸骨书上,批下了一个血红的朱字,准。
批完这个字后,他脑中血液一阵翻腾,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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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元帝的这次晕倒,又加重了自己的病情。
之前他虽一直在养病中,但政务一直抓在手里没丢,这次可没有上次那么好了,承元帝直接卧病在床,起都起不来了。太医院那里三申五令,让承元帝一定要静心休养,若不然龙体堪忧。
承元帝为人再刚强,如今也撑不住了,只能将政务交放给三省六部,其中让尚书省左仆射,中书省中书令,以及门下省的两位侍中,共同协理,而自己则在紫宸殿中养病。
承元帝的这连着两次晕厥,在朝野内外引起很大的震动,甚至将阮成茂辞官退隐之事都掩盖了下来。
东宫,浩然殿。
太子一直关注着这件事情,得知是这样一个结果后,他除了苦笑,也仅能是苦笑。
“父皇今日可好了些?”
承元帝不准太子前去紫宸殿探病,太子也就只能日日派身边人去探个究竟,然后回来告诉他。
“陛下的精神比昨日好了不少,不过依旧不能下榻,殿下您将胡太医都派过去了,有胡太医看着,陛下定然不日就会康愈。”这禀报之人自然是报喜不报忧,不过承元帝此时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有一半身子陷入麻木状态,行动自然不若以往方便。且他这次病症来势汹汹,受不得任何刺激,只能卧榻静养。
太子点了点头,挥手让其退下了。
又坐了一会儿,太子看了一眼福泰,道:“去看看阮侧妃。”
福泰面色一喜,忙下去安排了。
阮灵儿如今就住在偏殿中,距离太子的寝宫并不远,太子坐着轮椅,让福泰一路推了过去。进去后,就看见阮灵儿听到动静从榻上起来,要给他行礼。
“行了,你身子不如以往,不用给孤行礼,坐着吧。”
阮灵儿也并未反抗,在榻沿上坐下,手轻轻的覆在小腹上。
“你今日可还好,他可有闹你?”
阮灵儿唇角小弧度的翘起,摇了摇头,“他没有闹我,妾身很好。”顿了顿,又道:“殿下,其实妾身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还是能在您身边侍候的。”
太子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就算不念着别的,念着他,也不该如此任性。”
阮灵儿呐呐垂下头。
须臾,一抹甜蜜的笑意挂上她的眉梢、唇角,是那么轻盈,浓郁。太子看在眼里,却是又一阵苦笑。
他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乃是非常时期,此事不宜宣扬出去,不仅是为了孤,也是为了你和他,所以孤才会对外称你因侍候孤,积劳成疾,需卧病静养。你平日里的也多注意些,别让香儿走漏了风声,有什么事就来跟孤说,或者跟福泰说也行。”
阮灵儿乖巧的点点头。
太子又想起阮成茂之事,到底还是没有和阮灵儿提起此事。
其实阮府之前便屡屡往东宫这边递信,想求见阮灵儿,但消息俱都被太子命人截下了。阮成茂身上的事,他不能插手,也不宜插手,事已至此,能保下命就是不错的了。
他不禁又想起外面的许多事,还有承元帝的身体,更是一阵烦恼上了心头。他又和阮灵儿说了一会儿话,便离开了这处偏殿。
有些事情,必须去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ps:大家都呼吁给太子留个种,面面便顺应大势,给他留一个吧。嘿嘿……
☆、第167章 157.117.42.0
第165章
自打承元帝又抱恙歇朝,赵王成王等一干做儿子的,又开始每日奔波在宫里宫外的路上。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积极,似乎大家都认为这次承元帝肯定不好了,卯足了精神想往承元帝跟前凑。
只可惜承元帝并不给他们面子,连见都不见他们,一干人等全被拦在了寝宫外,连萧皇后这个做皇后的都不例外。若说如今对承元帝病情有所的了解的,除了几个一直呆在紫宸殿不准外出的太医,及福泰等一干在其身边服侍的内侍,便只有太子那边了。
赵王很急,但这事急不来,只得一面和成王楚王打着机锋,一面心里猜测承元帝到底怎么样了。是真的不好了,还是如上次那一样只是卧病几日便又好了?刘贵妃在宫里经营多年,唯一打不进去的就是这紫宸殿。
成王同样如此,只是表面比赵王沉得住气多了,此时他似乎心无旁骛,除了每日来紫宸殿敬孝道,便一心一意为承元帝祈福。甚至在府中设了佛堂,命府上一应女眷俱斋戒为承元帝祈福,包括他自己也不例外。
因为此事,这阵子成王在外面风评很好,许多大臣都纷纷夸赞成王至孝。
又是一年隆冬季节,外面滴水成冰,紫宸殿中却是一片暖意融融的。
赵王几个坐在偏殿中喝茶,看似平静至极,实则个个眼中难掩焦虑之色。
不知过去了多久,阮荣海从里面走了出来,几人放下手中的茶盏便围了过去,楚王因为腿脚还有些许不便,被拉在了后头。
“诸位殿下还是请回吧,陛下刚服了药,又歇下了。”
赵王成王满脸失望,尤其齐王形容憔悴,似乎非常激动,抬腿就给了阮荣海一脚,“你这个老匹夫,莫不是你故意拦下不往里面通报的,若不然父皇怎生一直不见我们?”
阮荣海在承元帝身边服侍多年,别的没练出来,眼神却是挺好的。所以他一见齐王抬腿,顺势就往后面倒去,人是倒了,那一脚却没挨在身上。
“老四,你干什么呢,怎么对阮内侍这么无礼!”赵王赶忙去搀阮荣海,又对他歉道:“阮内侍,你千万不要见怪,老四他也是急糊涂了。咱们都担心父皇的身体,可父皇他一直不见我们……”
谁不知道齐王是赵王身边的一条狗啊,所以赵王这番做戏可没人会信。不过也知道赵王齐王此番所为是为了一探究竟,成王和楚王倒也没拦下他,只是站在一旁看戏。
可惜阮荣海不接他招,阮荣海苦着一张脸,扶着腰艰难地站了起来:“哎哟,赵王殿下,您可是折煞奴婢了,万万不当您如此。”他连连作揖:“几位殿下,奴婢可没有胆子拦着各位殿下,这是陛下的圣意,还望体谅一二。”
说完,他便挡开赵王的手,扶着自己的腰,让一个小内侍搀着,一瘸一拐的往里面走去了。
留下赵王几人,想走吧,不甘心,这日日来紫宸殿磨洋工,一直没有下文,任谁都心浮气躁。可不走吧,又觉得没甚希望,心里更是恨承元帝狠心无情,连自己亲儿子都防着。
赵王不禁对齐王抱怨道:“你也是,何必去得罪于他,这些阉人个个心眼小,爱记仇,你看着吧,他定要给我们使绊子。”
这是迁怒,以前赵王没少这么干过,且齐王也习惯了,虽是一脸不忿,却回到一旁坐下,仿若方才那个暴躁的人不是他也似。
成王和楚王又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端起茶盏喝茶。
眼见到了中午,里面还是没有要传他们的动静,赵王叫来一个小内侍让他进去传话。不多时,那小内侍哭丧着一张脸出来了,道:“奴婢到不了陛下身边,去找了阮内侍,可阮内侍上午挨了一脚,扭伤了腰,这会儿正在榻上躺着呢,自是没办法去给诸位殿下传话。”
这是借口!这确实是借口,可你能冲进去把阮荣海拽出来,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瘫在榻上起不来了?赵王恨恨的挖了齐王一眼,甩着袖子就走了。齐王站起来对赵王楚王两人拱拱手,也随后离开。
偏殿又恢复了静谧的状态。
成王睨了楚王一眼,道:“五弟的腿如何了?本王见你最近走得是越来越顺畅了。”
楚王垂目看着茶盏里的茶汤,眉眼未抬:“劳皇兄挂心。”
成王嗤了一声,正想说什么,从里面又出来了一个小内侍,赫然是阮荣海的干孙子小路子。
他躬身对成王楚王两人行了礼,对楚王道:“楚王殿下,陛下宣您进去。”
成王一紧手里茶盏,眼神直直的盯着小路子。
小路子仿若未察,只是半弓着腰侯在楚王身边,成王不得不出声问道:“父皇只传了五弟?可有传本王?”
小路子一脸笑盈盈的,又带了几分为难,答:“回成王殿下的话,陛下确实只传了楚王殿下。”
说完,他便随在楚王身侧往里头去了,成王不由自主站起来,上前两步,却被一旁侍候的两名内侍拦下。
他一紧袖下的拳头,到底没有拂袖而去,而是又回了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来,半垂的眼中闪烁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王随着小路子进了寝殿,寝殿中并不明亮,但也不觉黑暗,鎏金盘龙连枝宫灯在角落中散发着晕黄的光,光线十分柔和。
楚王越过一层又一层的帘幔,在龙榻前站定下来。
榻上躺着一名老人,乍一看去,根本不会将此人与素来威猛强壮的承元帝联系在一起,但看其面庞,确实是承元帝无疑。也不过是一场病而已,似乎就将承元帝整个人都掏空了,躺在被褥下的身躯消瘦得厉害。
楚王默默的站着,没有说话。
承元帝靠在软枕上,双目阖着,似乎正在沉睡之中。阮荣海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凑在楚王身边小声道:“陛下自打病了,便多觉,太医们所开的药中也带有安眠作用,想必陛下这会儿又睡了过去。楚王殿下,若不然您先坐一会儿?”
楚王点点头,便去了榻前的一张棉墩子上坐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在这间寝殿中,看不见外面的天色,也未放置沙漏,自然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榻上的人一直没醒,楚王便一直坐着,殿中轻悄悄的。
突然,榻上的人动了一下,还不待楚王反应过来,阮荣海便不知又从哪儿冒了出来,凑到龙榻前。
“陛下,您醒了?”
榻上的人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阮荣海侧首小心的看了楚王一眼,轻声道:“楚王殿下一直在一旁候着呢。”一面说,一面将承元帝扶坐了起来。
当承元帝醒来之后,一身气势似乎便回归了他的身上。虽是难掩一脸病色,但满脸威严不容人轻忽。
“你来了?”
楚王站起身,行了一礼:“儿臣见父皇未醒,不忍打扰。”
承元帝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空档中,鱼贯进来了一行内侍,手里端着热水、铜壶、棉帕、唾盂等物,由阮荣海亲自动手,小路子打下手,侍候承元帝洗漱。
洗漱完,阮荣海又小声问承元帝是否要用膳。承元帝静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不多时,膳食便送来了。
承元帝如今吃不得荤腥,只得以清淡为主,所以这膳食也不过只是一碗粥羹。
试膳内侍用棉帕子包着持起一柄汤勺,舀了些粥放进另一只小碗中,正要吃下,被承元帝突然抬手打断了。他看着楚王,哼道:“你们一个个不是叫着要给朕侍疾吗?如今表现的时候到了。”
楚王一愣,一旁立着的几名内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脑袋恨不得扎进裤裆里。
殿中安静得吓人。
楚王并未多做耽搁,步上前去,从浑身发抖的试膳内侍手里接过那只碗,用汤匙舀了几勺喂入口中吃下。他在宫里长大,自然知晓承元帝用膳的规矩,待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便拿起那只雕龙白玉碗,去了龙榻边坐下。
此时粥已经不烫了,温度刚刚好,楚王舀起一勺递于承元帝嘴前。
承元帝直直的看着他,楚王眼睑半敛,面色不显。
良久,就在一旁众人吓得都要跪下时,承元帝突然动了,吃下了那勺粥。
楚王喂粥的动作十分优雅,即不显女气,又不会太过僵硬,看起来就像一幅画一样。承元帝却是怒目圆睁,似乎和那粥有仇似的,一口一口吃着,好像不是在吃粥,而是在撕咬着肉。
一碗粥好不容易喝完,连阮荣海此时都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楚王将碗递给阮荣海,又从小路子手里接过温热的帕子,给承元帝的拭了拭嘴角及胡须。
承元帝的脸像糊了浆糊也似,整个人僵硬得厉害。
用了膳,便要喝药了,还是如同之前一般,楚王先试了药,之后又去喂承元帝。比起方才,承元帝似乎要自在了不少,喝完药后,他冷哼着道:“如今想朕死的人多得很,你也不怕当了替死鬼。”
扑通扑通,内侍们跪了一地,楚王神色却是淡淡的,没有说话。
“你若是烦了,就赶紧滚回去吧,朕不需要你们猫哭耗子的假装要侍什么疾。”
楚王抬眼望了承元帝一眼,“儿臣看父皇精神似乎不错的样子,所以儿臣想父皇定无大碍。”
承元帝哼了哼,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神色,左侧身子传来的阵阵无力感,让他心中突然有些烦躁。
他不禁又想起那日太子所说的话——
“……儿子无能,辜负父皇栽培多年,如今身心俱残,后继无望,自请辞去太子之位,请父皇另选贤良……”
“……儿子知道父皇疼爱儿子,可儿子实在无力承担,与其事到临头被逼退位让贤,何不潇洒一些,自动求去。儿子如今别无所求,只想常伴父皇身边好好的活下去……”
承元帝当时很愤怒,同时又感觉有一丝悲凉。他知道太子所言不假,他更清楚其实太子并不是故意想伤他的心,而是事实如此。他从来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可现实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又一巴掌……
他的眉皱得更紧了,“既然你喜欢,朕也不拦着你。今天你先回去吧,明日起,朕允许你来紫宸殿侍疾。”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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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楚王回到家中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九娘早就等急了,若不是知晓他在宫里,还真以为出了什么事。她服侍楚王褪去了外面的大氅,又换下了羊皮靴子,之后用热水暖了手和脸。
“你说父皇只留了你一个人侍疾?”九娘十分惊讶,道:“他在打什么注意啊?不会又想玩分化这一套吧?”实在怪不得九娘如此多想,而是承元帝素来幺蛾子多,由不得她不去猜忌。
楚王没有说话,眼中的光芒却是频频翻滚,似乎在想什么问题。
良久,楚王出声道:“先不管他想干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