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栋哼哼地笑了几声,却是不说话了。
打一顿?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若是真打一顿能解决问题,恐怕大哥早就负荆请罪了,就是知道这事无法善了,即使父王那边原谅,二哥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自打这事出了以后,祁栋有时候还是挺佩服他这大哥的,横到让人没话说。反正若是换成他,他万万不敢像他这么做。其实换念想想,若是换成了他,估计在那李疯子手里就栽了,不是丢了丑,就是被打个半死。
这么一想,二哥这顿打没白屈他,因为他做得这事实在让人难以气平。
*
这几日镇北王日日都宿在安平院,哪儿都没去。
王府中的女人看似挺多,实则都是他年轻那会弄回来的玩意儿,长久不了,去两次就寡淡了,也就素兰苑那里能让他一直记着。
可最近他连素兰苑都没去了。
平日里还是照样早晚去演武场,招手下的智囊议事,抑或是见见下面将领,可德叔知道王爷有心事。
德叔跟了镇北王几十年,若说最了解镇北王的,从来不是王妃,也不是素兰苑的蝶夫人,而是这个貌不其扬的王府总管。
“荣寿这是恨上本王了……”镇北王面上疑似苦笑。
反正德叔这么多年来,就没见过自家王爷露出过这种表情。
可这就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之后全部被恼怒所取代。这几日镇北王脾气十分暴躁,动不动就发怒,安平院一众人噤若寒蝉,德叔除了叹息也不知该说什么。
“……跟老子较劲……”
“……小兔崽子脾气倒是挺倔……”
偶尔还能听到只字片语的怒骂声,可下面人除了恨不得将脑袋扎进裤裆里,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更不用说往外头传了。
又是一日,镇北王招来了德叔:“让他收拾收拾滚到黑河去!”
德叔素来没有表情的脸,终于露出一抹十分诧异地神色,“王爷,黑河……”
剩下的话,却是在镇北王的注视中消弭。
“是。”
*
黑河位于铁岭卫以北,气候严寒,荒无人烟,此地除了一个黑河镇,再无其他城池。
而这黑河镇乃是整个辽东最为混乱的地方,因为凡是因罪充军辽东的犯人俱是流放于此。
黑河镇驻守着一个卫所,又称黑河卫。
不过这座卫城与其他卫城并不一样,在这里没有平民,除了士卒便是那些获罪充军的犯人。此地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一个关押犯人的聚集地,有战应战,当边境无烽燧之警时,便屯田耕地。
不过这里因为气候和地理环境等等原因,并不太适合耕种。
黑河卫所管理着整个黑河所有事宜,祁煊被派到这里任指挥使。
说是派,还不如说是流放,堂堂镇北王府世子被派到这种地方,不是流放还是什么?
消息传出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都没想到王爷竟会如此惩罚世子。
连镇北王妃都久久失语,唯一高兴的大抵只有祁曜和李氏了。
镇北王下命是年前到任,也就说连这个年都不打算让世子在王府里过了。可是转念想想,世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二公子打成重伤,并坚决不认为自己错了。王爷素来处事公正,又心性冷酷,会下出这样的决定让人吃惊,却并不意外。
德叔将镇北王的命令转达,同时也暗示祁煊和秦明月,若是秦明月和昀哥儿不想走,是可以留在王府的。
祁煊还在犹豫着,秦明月却率先开口了,她和昀哥儿同祁煊一同去。
德叔叹息了两声,到底没有再劝。
处在他这个位置上,多说一句都容易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既然下了决定,后果自己能承担就好。
祁煊不是很赞同秦明月与他一同去受苦,可秦明月一句话就将他给堵住了。
他走了,她留在这里做什么?且她也不想与他分开。至于昀哥儿,放他一人在王府她不放心。
其实将秦明月和昀哥儿放在王府里,祁煊也不放心。世子一脉失势,他被遣去了黑河,秦明月和昀哥儿若留在这府里,日子会过得很难。若是秦明月懂得伏低做小也罢,偏偏她不是这种性子,祁煊也舍不得她委屈,还不如跟他去黑河。
德叔将泰安院的意思转述给镇北王,他连连冷笑:“既然他愿意,就让他带走。这事来禀给本王做甚。”
德叔嘴里没说,心里却道:我若是不说,恐怕下一个被斥的就是我。
按下不提,祁煊和秦明月收拾了收拾,就打算启程了。
带来的人和物是无法一并都带走了,只能留在王府,具体留待日后再说。祁煊这边只打算带走陶成等二十多名护卫,至于秦明月这边,她想了又想,留下了裴婶和香巧几个,只带走了薛妈妈和芽儿和彩儿。
之所以会留下香巧几个,一来是不想让她们受苦,二来也是香巧和香桃年纪都大了,她一直说要给两人找个好人家将其嫁了,可惜一直居无定所没找到机会。这一趟去黑河,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那里地处蛮荒,可以预见是没有什么好对象的,与其跟她一同去,还不如留两人在这里让薛妈妈帮着找个人家嫁了,也免得再耽误错过了年华。
哪知香巧和香桃却是一致不答应,硬是要跟着她一同去,秦明月无奈只能让两人跟上。
其实裴叔裴婶也不想呆在这王府里,可这里还留了这么多人和物,总得有个主事的人看着。
到了出发这一日,偌大王府竟无一人来送。
临到快出门时,镇北王妃带着偌大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来了。
她一身厚茸茸的貂皮大氅,头上戴着狐皮帽子,手里抱着暖炉,裹得严严实实,就露了一张脸在外头。
她面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见祁煊和秦明月都看着自己,眼中隐有催促之意,她忍了忍道:“将昀哥儿给本妃留在府里,有本妃看着,没人会将他吃了。”
秦明月没有说话,祁煊道:“不用了,昀哥儿我还是带走吧。”
“你自己作孽,把自己作到那种地方去,没得连累昀哥儿也跟着你这个当爹的吃苦受苦!”
所以说什么叫做本性难改,这便是了。
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说出来的话就是这么令人反感。
“不用你操心!”祁煊僵着声音道。
镇北王妃脸上浮起恼怒来,尖着嗓子道:“你就是这么跟你娘说话的?!”
“那你想让我怎么说?你疼你亲儿子去,管我们做什么!”
镇北王妃被气得嘴唇直打颤,“好好好,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说完,就气呼呼地扭头走了。
待人都走后,秦明月才小声道:“都要走了,你何必跟她吵……”
祁煊没有说话。
……
镇北王妃怒气腾腾地带着人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似乎变了主意,扭头换了个方向。见王妃怒成这样,下面人也不敢说话,一个个低着头跟着她身后一路小跑。
镇北王妃来到安平院,还没进门,就被门外守着的侍卫给拦住了。
“王妃,请容许属下进去通传。”
镇北王妃不管不顾就往里头闯,“通传什么,本妃是这府里的王妃,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合则素兰苑那贱人就能来,本妃不能进?”
这种和王爷后宅有关的事,小小的侍卫可不敢插嘴,尤其王爷的军法素来严酷。这几个侍卫让不敢让,挡不敢挡,只能低着头拦在前头。
就在这时,德叔从里面匆匆走出来,先是挥了挥手,这几个侍卫就退到了一旁去。才对镇北王妃道:“王爷请王妃进去。”
镇北王妃板着脸就进去了,一众丫鬟婆子全部留在门外。
镇北王在书房里,镇北王妃一进门就见他背着手站在一副舆图前。
看着这个背影,她顿时激动起来,不管不顾就冲了过去:“你就将他扔到那个地方去了,你怎么忍心?”
这大抵是镇北王妃第一次在镇北王面前如此无状。对了,还有一次是当年祁煊入京之时,她也是这么歇斯底里,状似疯狂的。
“那是个什么地方,难道你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心,有没有心,那是你儿子,是你亲儿子……”
她低着头就向镇北王撞来,在她撞上自己的一瞬间,镇北王转身抓出了她的手。可她还是不管不顾,使劲用头抵他,无奈他只能将她钳在怀里。
“你赔我儿子,你赔我儿子……”
镇北王妃哭得分外狼狈,也分外脆弱。素来高傲跋扈的脸,终于卸下了一切的伪装。妆花了,头发也乱了,简直就像是个疯婆子,哪里还像高高在上的王妃。
镇北王僵着脸,用手将她胡乱拍打的两只手抓住。
“你失态了。”
镇北王妃先是一愣,而后是状似癫狂的笑,“我失态了,哈哈,我失态了?你知不知道祁戦,我恨不得时光可以倒流,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嫁过你。我现在这样都是你逼的,都是你们祁家人逼的,让我母不慈,子不孝,母子之间宛如仇人。我知道你恨我当年硬是拿你最疼爱的儿子去顶了矅儿,我知道你恨我。”
她的脸在抖,手也在抖,明明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却还是倔强地瞪大双眼,看着他。
“可你来教教我怎么做?留下荣寿,让矅儿去死?我知道荣寿会恨我,可最起码这样我的两个儿子都可以活着……”
镇北王妃素来挺直的脊梁终于垮了下来,往地上瘫软而去,却在滑落的一瞬间,被镇北王一把给抓住。
那双骨节分明强健有力的大掌,那双葬送了无数金人亡魂的大掌,那双握着兵器从来坚决的大掌,此时却在抖着。
*
整整走了十日才到了黑河卫,幸好这一路上驿站繁多,再加上马车上布置得十分舒适,倒是没吃到什么苦处。
远远就能看见一座黑色的城池坐落在一片宽阔的大地上。
走近了更是震撼,只见这座城池背靠大山,一面临着黑河,另外两面皆筑有护城河,二十多米高的城墙,城墙上均有城楼和瞭望台,迎面的城墙上有一扇约十多米高的城门。
最令人奇特的是城墙和城墙上的建筑,并不是用砖土砌成,而是一块一块儿表面十分光滑的黑石。
这哪里是什么蛮荒之地,明明就是一个军事重镇。
负责护送祁煊等人的王参将道:“这黑河卫的城墙大抵是整个辽东境内最坚固的城墙了,取材来自于黑河山。此地虽处在边关战线,但因为有黑河作为屏障,那些金人们倒是极少从此地经过,算得上是比较安全的。即使有些游散的金人骑兵来到这里,凭着黑河卫的驻军也足以将之击退。”
随着王参将的解说声,一行人已经来到城前。
城门是关着的,再加上有护城河,所以需城墙上方驻守的兵士放下吊桥才可通行。
王参将出示了自己的令牌及经由镇北王府发下的公函,城墙上的守城将领在经过一番检视后,随着一阵刺耳难听的声音,吊桥缓缓被放下。
通过护城河,等到了城门前,当地黑河卫指挥使已经风闻前来。
不同于其他被空降部队夺了官位的沮丧和惊怒,这位姓毛的指挥使却称得上是喜笑颜开了。那眉飞色舞的兴奋样子,只差明说终于有人做替死鬼。
早先祁煊和秦明月还不明其意,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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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河卫当地驻军大约有五千六百余人,卫下设千户所百户所,分别设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使一人,千户五人,百户若干不等。
不同于其他卫城,这里因为是流放之地,所以五千六百余人需看押平均在五六万左右不等的犯人。辽东乃是边关前线,低级兵卒损耗极为严重,所以每年朝廷都会有若干不等的犯人流放到此处。若是换做边线兵力吃紧之时,许多明明可以轻判之人,也会被重判押往此地。
自然是用来上战场当炮灰的。所以黑河卫平日里除了屯田以外,还兼着往各卫城输送低级兵卒事宜。
因为这种约定俗成的常态,黑河镇当地环境极为混乱,经常会有犯人不堪被折磨,抑或是不想上战场当炮灰,而产生□□。平均一年中会发生多次,所以在黑河卫驻守的将士们,安全是最没有保障的,其危险程度不下于与金人两军对垒。
曾发生过不止一次卫所衙门被暴民冲击,致使各级将领被害身亡之事。再加上黑河卫虽处边线,却极少对敌,城中之人大多都是犯人。朝廷屡屡拖欠辽东军的军饷,好不容易有军饷发下,都是先紧着重地所在的将领兵卒们发放,一些不重要的地方都是往后排。
所以黑河卫的将士们都过得极苦。
从卫所衙门的外表就可以看出,经久失修,简直不堪入目。而一些兵士们所穿的铠甲和武器,都能看出是许久都未换过了的。更不用提吃住,吃得是卫所屯田种出的粮食,菜是没有的,只有平时这些将士们出城打猎打到的一些动物肉。
即使身为整个黑河卫的指挥使,穷尽黑河卫所有之力,也不过只做了四菜一汤,看起来极为寒酸。
秦明月看着桌上摆得那几盘黑乎乎的菜,简直不敢置信。
这些菜是单独做给她和昀哥儿的,至于祁煊则在前厅和前黑河卫指挥使等一众将领饮宴。宴中酒是管够的,至于菜,不过是数头烤得油光四射的走兽。
“还望夫人莫嫌弃,这种天寒地冻的时候,除了一些菜干,也没有什么其他菜食。”毛夫人搓着手道。她是前黑河卫指挥使的妻子。
“我估摸着夫人是吃不了那些汉子们吃的肉食,便让下人做了这些。若是夫人不喜,我去命人割条狍子腿来?”没等秦明月说话,她便命旁边的一个丫头去了。
不多时端来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一条烤得油光四射散发着浓浓香气的狍子腿。昀哥儿本来嫌弃的小眼神,顿时发亮了,拿眼睛直个劲儿去看秦明月。
“麻烦夫人了。”秦明月含笑道。
毛夫人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就是实在简陋了些。可咱们这地儿地处偏远,又不是什么紧要地处,说是屯田耕种,实则能产出粮食寥寥无几。朝廷年年拖欠军饷,即使发下也都是紧着那些紧邻边线的紧要地方发了,咱们这里不到最后根本没人想得起。我家大人倒也常常命人去催,可惜上面也为难。肉食倒是不缺的,最缺的就是菜,像这些菜干都是我秋天的时候带着丫鬟们或是晒或是腌制,这寒冬腊月的时候,才能有些菜换换口。”
秦明月一面给昀哥儿从一块儿狍子肉上拆肉吃,一面讶异道:“夫人竟然还做这些?”
毛夫人也没遮掩,“其实做不做都可,不过我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另这种事自己不操心着去办,到了冬天没菜吃的可是自己。这地方不同其他地方,有银子也买不到东西,什么都得自己操持着准备。”
秦明月默然,对接下来要面临的生活,更是多了一层认知。
作者有话要说:苦是苦了些,但是自此天高海阔任鸟飞。~\\(≧▽≦)/~
宝宝昨天高烧39.5,又下大雨,不敢在家里物理降温,赶紧送去医院。我和老公如临大敌,哪知一个退热栓解决问题,希望不会反复,就怕是幼儿急疹,根本不敢打针吃药。我得去躺着了,昨晚几乎没怎么睡。哭唧唧。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昀哥儿第一次吃这种烤制的东西,所以胃口格外好, 吃了偌大一块儿狍子肉, 将他吃得肚儿圆圆。
秦明月只顾得和毛夫人说话, 也忘了给他吃了多少,等昀哥儿摸着肚子说不吃了,她才反应过来给孩子吃多了。心中不禁懊恼连连, 深怕给他吃积了食,忙让香巧领着他四处走走。
见此毛夫人道:“既然世子夫人已经用好了,小妇人也就失陪了。我家大人急着赶回老家, 我这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呢。”
秦明月点点头,也没多说, 心里却是暗道这种急切可真是一点都不掩饰啊。
因为毛指挥使一家还没搬离, 所以祁煊他们暂时住在客院里。
秦明月发现这种黑色的大石头在黑河卫用地极广,像这栋和卫所衙门连接的后宅, 有很多房子都是用黑石砌成。丑是丑了些, 不过这种石头保暖性极好,进了屋子一点都不会感觉到冷。
炕似乎已经有人提前烧好了, 屋里虽是摆设简陋了些,但一应用物俱全。方才秦明月由毛夫人陪着用饭之时, 香巧她们已经将箱笼拆开了几个,铺盖及一应物什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和昀哥儿洗漱后, 母子二人就歇下了。
秦明月半梦半醒之间,祁煊回来了,隐隐约约听到有动静响, 不多时被窝里滑进一个滚烫的躯体,她动了动,安心进入梦乡。
在黑河卫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天寒地冻的,秦明月也不愿出门,就同香巧她们将所住的这座两进的宅子全部收拾了一遍。
这栋宅子位于卫所衙门后处,从衙门可以直接进来,另外侧面也开有一处侧门。不过这道侧门却早就被封死了,一个在宅子中做了多年粗使婆子的胡婆子说,早先这道门平日里也管进出,可自打上次出了一场事,这道门就被封掉了。
至于到底出了什么事,胡婆子没有说,秦明月也没多问,倒是对黑河卫此地更多了一层认识。
不同于秦明月,祁煊却是日日都出去的。
如今虽是天气寒冷,但黑河卫这么多人需要吃饭,朝廷发下的军粮有限,更不用提还有这么多充军犯人了,他们日常供给可全靠黑河卫自给自足。
幸好这里背靠大黑山,山上资源丰富,附近又有湿地湖泊,只要愿意出门,混个温饱却是不难,所以每天黑河卫的将士都会带着这些被流放的犯人们外出渔猎。
渔猎所得全部归在一处,而后进行统一的分配。
看似有章有法,公平公正,实则因为流放此处的犯人龙蛇混杂,极为难以管理。
能被流放至黑河镇的,俱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抑或是穷凶极恶之人,这里头有混迹江湖多年的江洋大盗,有落草为寇的山匪,有□□掳掠的恶霸,也有很多曾经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却因为祖辈父辈犯了律法,被连累发配充军而来。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像这种人家一般所犯都是大罪,要充军俱是一家齐上阵。家中男人充军,家中女眷沦为营妓,至于那些上了年纪或是幼童,有的死在路上,没死的都是哪处边线需要使往哪里。
黑河卫作为这些流放之人的中转站,一般被流放到此地来的罪民都会在此稍作停留,等各处边线卫城派人前来挑选,剩下没被挑上的则都是留在黑河卫。
能被留下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穷凶极恶之人。即使是在边线军营之中,也不愿要那些穷凶极恶之人,因为这些人代表着动乱,除非到了边线兵力吃紧之时,才会饥不择食囫囵吞枣一锅端。
所以在这里没有阳光,没有好的一面,甚至连笑容都看不到一个。只有死气沉沉,哭哭啼啼,抑或是暗中盯着你写满了凶恶的眼神。
祁煊来到此处也不过只有十多日的时间,心灵所受到的冲击却是前所未有的。
他并不是个软心肠,却也曾被人蒙骗过。不过是个看起来瘦瘦弱弱,身材矮小的男人,就能趁兵卒带着他离开队伍,去一旁解决出恭问题之时,用一块大石头砸死兵卒,然后趁机逃跑。
那名兵卒是被祁煊指派过去的。因为在他的理念中,荒山野岭,冰天雪地,就算这人能跑,可他能往哪儿跑,傻子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跑。恰恰就是这种想法葬送了一条性命,这个人确实没跑掉,不过是逃出数百米就被闻讯过来的兵卒抓到。
可他就是这么干了。
陷入莫大震惊的祁煊,在这个人眼里看到了一种穷途末路的凶残,他从没有见到过的凶残,写满了人到绝境的疯狂。
此人并不在乎能不能跑掉,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跑。
那一日回来后,祁煊沉默了良久,直到秦明月忍不住出声询问,他才道出究竟。
听完后,秦明月也陷入沉默之中,被放弃的绝望之都,大抵这黑河卫就是这么一种所在。
当然也不光只有这样,还有那种哭哭啼啼,实在是力不能及的老人或者妇孺,却被凶恶的兵卒抽着鞭子硬逼着干活。
很惨,真的很可怜。
祁煊也很恼怒,当即训斥了那个兵卒,那个脸被寒风吹得冻疮密布,却并不善于言辞的年轻兵卒并没有说话。
之后在一个随同他带队出来的百户口中,祁煊得知了许多事情。
像这样的人,整个黑河卫有很多。他们都是老弱病残,有的是真无能无力,有的却是装出来的。黑河卫粮食有限,却要养着这么多人,他们每次出来渔猎的成果,都是算作集体所得。
人都有劣根性,容让了这个,其他人也来了,容让了这一队人,以后都人人如此怎么办?
以前不是没有例子,有一个新来的指挥使动了恻隐之心,自以为是正义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却因为他的这种不合时宜的恻隐之心,致使一些身强体壮之人被迫养着这些老弱病残,及至之后食物严重缺乏,而引发了一场□□。
在那场□□之中,死了许多人,不光是这些人,还死了一些出来镇压□□的兵卒。
听完后,祁煊久久不能语言。
*
而与此同时,秦明月也在经历着一场良心的拷问。
毛指挥使带着内眷匆匆离去,以前宅子里的人自然也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