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抖着想收回自己的手,突然一把被人抓住,榻上的人又动了起来。
“拿药来……”
“大人……”
“本官……这会儿……不能死,不能害了我……我儿子……”
若是王铭晟前脚走,后脚薛庭儴就死了,哪怕他是延熙帝心腹,位居阁老之尊,也足够他吃一壶了。必有无数朝臣蜂拥而起,以此作为攻击手段,将王铭晟拉下马。
“快去……”
管家连滚带爬就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好想写本以男主作为主角的文啊,名字就叫宰辅大人的重生之路?
想以薛庭儴作为蓝本,重生回去一步一步直至官居一品,然后还要各种宠宠宠原配→.→
(王铭晟给他当儿子,还要不喜欢女人。这个有待商榷)
哭唧唧,面面每次的脑洞都是在码字途中冒出来的,压都压不住。
(昨天这脑洞就冒出来了,今天想起来都很激动,我去开个坑,预收过了一千我就开。哈哈,预收不可能过一千的,所以先攒着,等我手里的两本写完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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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本文快结束了,征集番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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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所有人都以为薛庭儴活不了多久, 哪知他竟慢慢好了起来。
虽不若之前的精神矍铄, 到底不再是一副垂死之相。
就在以他为首的这一派系的官员,期盼着他重新立于朝堂, 带领着大家与天斗其乐无穷的时候,薛庭儴突然上了乞骸骨的折子。
言辞恳切, 字字如泣,却被延熙帝给驳了回来。
祁煊说了这样一番话, 大意是薛爱卿啊, 朝廷和朕都需要你, 你怎么能致仕呢。赶紧养好身子吧, 这首辅的位置朕还给你留着,等着你回来。
还赏了上等的补药, 并专门派了个太医过去给薛首辅调养身子。
按理说若是此乃薛庭儴故意之举, 他该借坡下驴才是,可他并没有放弃,又上了第二份折子,第三份折子。
终于在第三份折子的时候, 祁煊准了。
自此薛庭儴结束了为期近三十年阁臣的日子, 卸下首辅这一位置,每日就在府中养养花种种草,一副颐养天年的模样。熟悉他秉性的人都忍不住猜测, 这是不是老狐狸的另一个以退为进的手段。期间有无数人登门拜访,都被他拒之门外,似乎他真就这么退出朝堂了。
可既然退出了, 为什么丝毫没有回归故里的意思,依旧滞留京城?
很多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只有那些许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随着薛庭儴的致仕,以他为首的一众官员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祁煊联合王铭晟等一干能臣逐个击破,自此这一派系文官集团终于土崩瓦解。
当然,没了薛庭儴,还会有其他人。不过相对比薛庭儴这个屹立三朝,身后势力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剩下的小鱼小虾相应就好对付多了。
时间还在继续,而延熙二年注定是个多事之年。
在这一年里,首辅薛庭儴致仕。在这一年里,一部叫做《百姓的名义》的戏火遍大江南北。随着戏终于进入后半部分,终于有人明白这部戏为何会叫这个名字了。百姓为本,看似写官,实则无不是对‘官’的控诉。
而这部戏之后的发展也并不若薛庭儴当初所猜测的那般,‘许浩然’依旧是一个也许身上有许多令人诟病之处,却不失为一个好官的人。在他的努力下,朝廷政令清明,不正之风得到遏制,贪官坏官尽遭斩首,而老百姓也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这期间许浩然经历了河道贪腐,沿海走私,其实说是以薛庭儴为蓝本,很多也是讲诉了祁煊自己的所见所闻与内心体悟。因此引起河道上的巨大风暴,这里就不细述了。
值得一说的是,《百姓的名义》这部被人誉为官场上的照妖镜,福延后世的惊世之作,它并没有就此结束,隔三差五总是会推出一折。而每当它上演的时候,总会引来无数人的恐惧甚至是期待。
照妖镜之名,名副其实!
而随着这部戏的地位被拔高到如此地步,出演这部戏的戏子们也被推上崇高的地位。再也没有人以‘戏子’之名称呼他们,而是纷纷称之为大家,后又有演员、艺术家等名号传出。
甚至连秦明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能凭着自己的努力,与无数人的助力,改变戏子下九流的身份,而是变成上九流。世人再不以看戏演戏为不入流的事情,许多喜欢这些的人也纷纷入了行。
连秦明月也得到了受益。以前但凡提到秦皇后的出身,大家都忌讳莫深,这种忌讳莫深背后的寓意谁都清楚,反正不是什么好的。而如今民间却有将她推到新戏鼻祖的趋势,因为有她,才会有新戏,才会有《百姓的名义》,才会有如今的清明盛世。
当然这也是之后的事了。
延熙三年,祁煊趁热打铁,在六部之外又多设一部,名为廉政稽查署。
以纠察官员贪腐行为为职守的部门,独立于六部之外,不受内阁限制,上可直达圣听。
这一部门设立,引来了众多官员恐慌,质疑这是不是另一个锦衣卫。
因为当年锦衣卫的设立就是如此,独立于六部之外,直接受命于皇权。因为手中特权过大,因此而造成了锦衣卫对众官员各种迫害罄竹难书,而文官之所以会如此抱团,恰恰是前朝时期锦衣卫对文官的迫害,致使他们上下抱团与皇权相斗下的余毒。
不过祁煊用事实告诉他们,这并不是另一个锦衣卫。
因为廉政稽查署职责职能皆有明文规定,并接受来自外界的监督。同时廉政稽查署也接受外界对于官员贪污**行为的举报,一经核实均有奖励,当然若是栽赃构陷也有相应处置。
虽然这些机制暂时还有些不够完善,但想必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在这一年里,祁昀被封为皇太子,正式确定了皇储的位置。
同时,祁煊也对秦明月说,等到了太子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就带着她去云游天下,因为这皇帝当起来实在是太累了。
其实祁煊并没有君临天下的雄心壮志,不过是有一份责任驱使着自己。且就当时形式来看,他继位为帝,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不用担心幼帝登基,皇权旁落,乱了社稷,辽东那边也可平息。
当然,随着坐上这个位置,祁煊也生出一种以天下大任为己任的使命感,这个世界依旧有许许多多的不完善,这一切都等着他来办。也许他办不完,还有他的子孙后代。
当年八月,荷兰人以商贸为由,占据了与大昌隔海相望的大员。
帝震怒,派出水师军队,以势不可挡之势击退了大员岛上的荷兰人,并将他们逐离。
可这些荷兰人并未放弃垂涎已久的肥肉,而是联合了与大昌有积怨的佛朗机人,与大昌形成对持。不过大昌今非昔比,想要占便宜,得做好被撕碎的准备。
朝堂上因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难得一致对外,进入到了上下一心的战略准备。民间老百姓也诸多议论,不过他们都知道,有延熙帝在,有大昌的水师在,这些红毛鬼子也就是被打得回老家的下场。
延熙三年,大昌水师重挫荷兰与佛朗机的组合舰队,打得对方溃不成军,落荒而逃。自此奠基了大昌在东南海域领主的权益,并不断往外扩展着。
*
就在祁煊忙得脚不沾地的同时,秦明月也在忙着。
由于她为女性造福祉的形象太鲜明,再加上有之前洪兰溪的事在先,如今越来越多的命妇纷纷来找她做主,寄望能得到她的帮助。
其实说白了就是充当妇联主任的角色,解决家庭矛盾,毕竟像洪兰溪那样有决心扔开一切开展新生活的人还是少数。
所以秦明月最近除了忙着女儿昭慧的事外,还要忙着解决这些家庭纠纷。
例如丈夫小妾太多了,很久没来她房里,小妾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例如婆婆偏心,对她不如妯娌好,致使自己在府里没有体面等等。
当然,除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秦明月也从中得到了许多有用的消息,例如某家大姑嫂家的女儿打算和某家三姨夫家的儿子联姻,或是这家明明私下里和人定了儿女亲家,却突然反悔,改换了另一家等等等,就能看出这家下一步的战略意识是如何。
其实这些后宅之事看似微不足道,实则很多地方都能体现出当家男人们的一些思想与打算,而这些东西对于想整顿朝纲的祁煊来说非常有用,这也是秦明月为何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光是这些可以入宫觐见的命妇们,还有各家各府的姨娘通房小妾们,她们没有门路进宫,但她们可以找到广和园。通过广和园从中递信,秦明月获知了许多府上的阴私之事。
其实这些小妾姨娘不外乎控诉的是当家夫人对她们本人的折辱,以及对她们儿女的摧残。简直字字血泪,让人看之默然。
对此,秦明月无法从表面干涉什么,只能再度亲自执笔写下了数个戏本子。
这些戏本子大多取材于一个叫做假面的盛宴的作者,所写的宅斗小说。秦明月是这个作者的粉丝,与这个作者三观大致相符,在一次机缘巧合下看到她写下的小说,感觉眼前一亮。为此,她特意去晋江书城上充了书币,支持这位作者。
这名作者曾写过一本叫做《宅斗教科手册》的小说,至今让秦明月至今印象深刻,她能点亮宅斗技能,也多亏了这本被后世言情界誉为宅斗史上教科典范的旷世之作。
而秦明月首要想改编的就是这本书,官场有《百姓的名义》,后宅有《宅斗教科手册》。
你们想做什么,本宫都知道,大家都知道,所以都赶紧洗了睡吧,斗什么斗呢?!不想斗就管着男人别让他纳妾,或者做小不就行了。
这部叫做《宅斗教科手册》的戏,甫一上市就迎来广大女性的追捧与热爱。她们一面看,一面咬牙切齿,一面咬牙切齿,一面追着看。
里面那个叫做丽娘的女主,命运之曲折简直让人叹为观止。上辈子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可惜遭遇渣男一枚。因为这个渣男,她家破人亡了,因为这个渣男她被姨娘小妾们折磨挤兑,饱受屈辱,同时还有个不省心的婆婆,几个心肠恶毒的妯娌,其所遭遇的人和事,几乎可以引起每个看戏人的共鸣。因为她们生活中或多或少都有这种事的发生,且对她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幸好幸好上天垂怜,让丽娘重活一世,这一世定要虐渣男斗小妾,保护父母弟弟,并拿渣男家族做陪葬,就当是偿了她上辈子的惨死。
这部戏剧情节奏非常快,几乎每一折都有无数的爽点与打脸情节。这个时候的人是不懂什么叫做爽点打脸的,她们只知道看得格外爽快,并从中懂得并明白了许多东西。
戏的最终以丽娘斗垮了渣男的家族,并成功和其和离为告终。当然丽娘的人生之路并不止如此,她碰到一个并不嫌弃她曾经和人成过亲的男人,并与之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
当戏结束的那一日,所有人都失眠了。
可到底为何失眠,一百个人心中有一百个不同的缘由。
若说《兰溪辞》给人们的影响是知道了身为女子的苦,并懂得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那么这部《宅斗教科手册》的戏给人们影响意义更大,或是有大妇怜悯同是女子的难处,或是有许多打算做小的碍于其中大妇重重的恶毒手段,而心中生畏,望而却步。
有好,有坏,其中的意义影响深远,不是三言两语可道完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部戏遭来了许多男性的抨击。
认为其影响恶劣,简直就是在教一个好女人如何去当一个坏女人的典范。若说这个坏字只是针对其他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以虐渣男作为整条主线,这不就是在针对男权社会?
毕竟从戏中渣男所表现来看,在很多男性心目中都够不上‘渣’这一字。
难道三妻四妾是渣吗?难道繁衍子嗣是渣?难道在家族大义之间,牺牲小我是渣?女子本就该是男子的附属,以夫为天!
我已经很辛苦了,大丈夫当立于世,你不能理解,你就是有失妇德。
所以说男与女天生就是对立的,心境遭遇不同,体会与认知自然也不同。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之际,紫禁城里秦明月也在看这部戏,甚至还拉上了祁煊。
不同于外面人,帝后的待遇自然不同,有专人专场来演,且都是挑得广和园首屈一指的名角。
看了一半,祁煊出了一身白毛汗,感觉自己旁边坐了个怪物。
他的眼神也是这么表达的。
虽然对外宣称撰写这部戏都是以那个叫什么假面的作为字号,可祁煊知道这部戏其实是出自己媳妇之手。
“若是爷这般对你,你是不是也要这般对爷?”
秦明月呵呵笑,笑得很甜。
祁煊默然,甚至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番:“我本就没打算要纳妾。”
见她不说话,他又道:“你别不信,我真没这种想法,你看那些大臣让朕广设后宫之事,不都被朕给驳了。”
说着,他亲昵地将秦明月拉进自己怀中,又伸出手搔搔她的鼻尖:“你个小醋包,看你平时从不关心这些,时不时打翻一坛子陈年老醋,灌得朕猝不及防。”
祁煊已经很长时间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般亲昵的动作了。一来是两人身为帝后,一言一行万人瞩目,二来也是两人上了年纪,在一起更多的是一种相濡以沫的水到渠成,根本不需要这些小情调来维持新鲜感。
别说祁煊了,秦明月也猝不及防,红了脸。
她伸手去推他:“有人……”
“有什么人?朕没看到。”
一旁立着的宫女太监立马垂着头做鹌鹑样,只差在脸上写着‘我不存在’这几个大字了。
阳光正是明媚,洒射在这座位于御花园临湖水榭之上,泛起一道道细碎的淡金色光。不远处,二皇子祁晨见到坐在水榭中的爹娘,正打算跑过来,却被太子祁昀一把拉住。
“哥……”祁晨诧异地看看哥哥。
“我那儿有前阵子下面人进贡上来的一些小玩意儿,你要不要看看?”
一提小玩意,祁晨兴奋了。虽是小玩意,但能让他哥拿出来说的小玩意,定不是普通的小玩意。
“要要要……”他点头如捣蒜。
“那走吧。”
祁昀拉着祁晨就走,三岁的昭慧着急地在后面追,还一面喊着:“我也要去看小玩意,我也要去看小玩意……”
她身边跟着几个宫女,诚惶诚恐地道:“公主,您跑慢点,别摔着。”
祁晨笑眯眯地回头看妹妹:“我们男人玩得小玩意,你们小女娃不能玩。”
祁昀松开拽着弟弟的手,回身将妹妹抱起来,“大哥带你去。”
昭慧小公主顿时笑开了,抱着大哥脸吧唧亲了一口,又去拿小眼神瞅祁晨:“臭二哥……”
“你个小没良心的,忘记谁背你每天骑大马了。”他作势就要来拧昭慧的小鼻子,昭慧笑嘻嘻地左右转身不让他摸。
“大哥,你让她下来……”
“大哥,我不要……”
孩子们的笑闹声在这处响起。
水榭中,秦明月听到动静,看了过来。
同时,还有祁煊。
看了一会儿,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生活还在继续,虽然琐碎,虽然偶尔也会有许多烦恼,但却充满着幸福。
也一定是幸福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面面要自吹自擂啊,而是文章参加了我和晋江有个约会的活动,总得扯上点关系。本来打算这戏让明月演来着,感觉有些不合时宜,还是让别人演罢。
正文就此完结了,番外的话只打算写二哥哒,具体怎么写暂时没想好,不敢随意动笔写二哥,总怕把他和老王之间的暧昧给写毁了,这两天争取把它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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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面面掐指一算,算到今天是个好日子,所以新文也开了。(基友帮忙看得黄历,哭唧唧)
头三天留评有红包相赠,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这本算是炮灰和毒妇的结合体吧,打算主走甜宠路线,附带搞搞事,希望能写得尽如人意。
群么一个,谢谢你们能陪着面面把这本书走完。
☆、第145章 番外秦海生vs王铭晟
番外之秦海生vs王铭晟
秦海生从小就喜欢唱戏。
可他爹却不愿意教他唱戏, 也不准他唱戏。他爹说, 只有伶仃人才会唱戏,但凡自己有一丝办法, 他都不会叫自己儿女唱戏。
可他却偷偷地看,偷偷地学。
最终, 他爹还是没拧过他。
后来秦海生想,他爹真是一语中的。
最近这阵子秦海生总会梦到他爹在梦中骂他, 骂他不听自己的话。爹的面孔在他印象中已经很模糊了, 可那样子那口气还是让他忍不住一笑。
为什么会笑呢?
他不知道, 但每次醒来的时候, 他的嘴角总是往上扬起的。
伶仃就伶仃吧,他觉得这样也挺好。
在京城帽儿胡同有一座宅子, 宅子里住着一个老人, 这个老人脾气很坏。
秦海生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人的时候,他便用那种非常嫌弃的眼神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只臭虫。
他哑然失笑,最后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那个老人才让他进门。
老人是一个人住的, 他已经上了年纪,到底年纪有多大谁也不知道。只是看他外貌,头发是白的, 脸皮是皱的,层层叠叠,就能看出他岁数不小了。
倒是身板挺硬朗, 还能种花浇水施肥,偶尔还会拿出剑耍上一会儿。秦海生并不知道老人到底哪儿来的兴致,但他想若是等他到了这个岁数,也能有这么好的精神和身体,算是一辈子的福气吧。
若是加上他,就更好了。
可他一直在装傻……
不不不,他现在已经不装傻了,是他在装傻。
其实他也不是在装傻,只是一直等待的突然降临,他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秦海生蹲在那里看老人修剪花枝。
一把大铁剪,磨得十分锋利。
嘎吱嘎吱两下,那些枝叶就顺着掉落下来,洒了一地。
老人剪得十分认真,全神贯注的。反正让秦海生来看,他不懂老人剪个树叶这么认真干什么,搁他来看剪了和没剪并没有什么区别。
老人说他不够雅,说他庸俗。
这些他承认,活了大半辈子,他除了唱戏,再也不会其他别的什么了。
“你最近不唱戏了?”老人睨着秦海生,看似浑浊的老眼实则透露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只可惜秦海生半垂着头,没有看到。
他笑了笑,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哪有做老板的天天唱戏。”
“游手好闲!”
“……”
“虚度光阴!”
“……”
“不思进取!”
“……”
“懒得像猪!”
这个——
秦海生看向不远处蹲在石桌上晒太阳的狸奴——这猫生得通体雪白,毛长且密厚,显得身体十分浑圆,还有一条长长的、蓬松的尾巴。那尾巴像一把小刷子,时不时扬起,拍打一下,又收了回去。一双碧蓝的眼此时慵懒地半阖着,一看就是在打瞌睡。
秦海生养了狸奴几载,觉得这猫也是稀奇。别家的猫睡觉都是闭着眼睛,偏偏它总是半阖着,似睡非睡的样子。
他研究了许久才发现,这猫就是故意的,因为太懒。
他没事的时候,总是喜欢将它抱过来撸毛,而它就是为了躲避他的撸毛,才会佯装在睡觉。
这么胖,又这么懒,不是猪是什么?
“狸奴,说你呢!”秦海生半眯着眼,笑眯眯地道。
阳光明媚,却又不会让人觉得热,暖暖地照在人身上特别舒服。淡金色的光照耀在他的身上,衬着他一身青衫,修长的身形,俊美无俦的脸,让人总是会忍不住感叹造物者的神奇。
可惜,是个男人!
老人眼中满是可惜的意味,秦海生看见就好像没看到。
那边狸奴似乎也知道秦海生在说自己,唰的一下弹蹦了起来,浑身白毛张开,喵呜的一声。
赫!这是在威胁谁呢?!
“不是我说,你最近太胖了。”
人过冬养膘,猫过冬也养膘啊。狸奴吃好喝好,每日有人梳毛有温暖的炕和被窝睡,它不长膘才出鬼了。此时阳春三月,正是隆冬刚过,春暖花开的时候,按理说也该活动活动了,可是狸奴还是一副‘我要沉睡不醒谁也不要叫醒我’的死样子。
春有春困,夏有夏睡,秋有秋乏,冬有冬眠。
算了,得,这一年什么都不用干了。
可狸奴能干什么,抓耗子可用不着它,它也觉得猫生很无趣啊,还不如沉沉睡去。
“我打算再过两月把你送到福建去。”
一听这话,狸奴也顾不得其他了,忙跳了过来,围着秦海生袍角蹭来蹭去,那副献媚样别提了。
“狡猾的畜生!”老人道。
狸奴连正眼都不想给他,它讨厌这个老头儿!
一直混到快中午的时候,秦海生才从离开这里,因为老人不会管他饭。
刚出大门,就看见对面街边停着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
车夫是熟悉的人,车里的人自然也是熟悉的人了。
真是准时准点!
秦海生脚步未停,便往最近的广和园走去。
他长身玉立,一派磊落,明明是个翩翩佳公子,偏偏怀里抱着一只猫。
还是一只那么好看的猫!
这奇异的反差萌,引来街上无数大姑娘小媳妇们的侧目。
随着秦皇后的各种新政,如今越来越多的女人会走出家门了。她们或是读书,或是做工,人人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做。虽还是不能跟男人比,可至少她们的生命里不再只写着四个大字‘相夫教子’。
因为社会风气的越来越开放,她们渐渐也敢于表达自己的情绪,例如现在就有因为看得有些痴迷,而忍不住停下脚步,和身边同伴悄声议论的姑娘。
秦海生垂眸微哂,步伐徐徐。
而他身后侧不远处一直跟着那辆黑色的马车。
突然,有一团红色的影子从街角处跑了出来,拦在秦海生的面前。
是一个姑娘。
一个穿着桃红色夹袄,也许算不得很美丽,但绝对青春活力的姑娘。她的衣裳并不精致,看得出家世不算好,秦海生认出她来,是附近一家果子行老板的女儿。
他偶尔会去她家买些果子自己吃,或是用来逗狸奴。
“你……”
姑娘没有说话,红着脸塞了一包东西在他手里,就跑了。
一旁瞧着这边动静的人,或是兴奋,或是懊恼,而后面那辆马车中却隐隐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胡三暗暗地叹了口气,眼角瞥了一下身后车帘子,心中闪过三个字——现世报。
这倒不是讥讽的意味,而是胡三真的这么想。
因为在不久的之前,还是对方日日出现在自家大人面前,可大人却佯装无事的模样。现在倒好,人家佯装无事了,轮着大人发愁了。
胡三是挺瞧不起断袖、兔儿爷这类的,可架不住对方锲而不舍,这么多年来,大人走到哪儿,人家就跟到哪儿。也不痴缠,也不做那扭捏的娇态,只是坦坦然然地唱着自己的戏。
反观自家大人,从来雷厉风行、处事果决的人,却一有闲暇就踟蹰、踌躇。犹豫半天,还是往人家那儿跑。
得呐,既然都有那意思,那就凑做一堆吧。
可人家偏偏不,就这么吊着,一吊就是十多年,反正胡三这个粗人是看不懂这些,心里挺着急的。
且不提这边,秦海生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纸包,摇头笑了笑,又往前继续走去。
“便宜你了!”
狸奴绵绵地喵呜了一声,心情十分愉快,猫胡子都是翘的。
*
秦海生去的广和园,实则是叫广和园的酒楼。
这里离老人家最近,没人管他饭,他大多会来这里解决。偶尔也会帮老人叫上几个菜,命伙计送过去。
到了地方,自有伙计招呼他。
老位置,老地方。
而有个人也坐在老位置,老地方。
就在他侧面不远处一桌。
秦海生食量并不大,两菜一汤就解决了,而那个人却要四菜一汤。他想,用脑过度的人多吃些也是应该。
正这么无聊的想着,突然那人站了起来,竟来到他的桌前站定,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下意识抬头去看他——
面前是一张并不年轻,却十分有味道的脸。
刚毅的轮廓,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眉间有几道细细的褶,显然是多思多虑惯了。本来还留着短髭,随着近几年渐渐位高权重,短髭剃了,而是换成了下巴上的一撮。
是与一般留着那种山羊胡八字胡的不同,就是短短地一撮,覆盖在下巴上,配着他蜜色皮肤,粗犷的喉结,格外显得性感。
性感这个词是秦海生跟妹妹学的,秦明月花了大量言语赘述,才让秦海生明白是什么意思。反正让秦海生来看,是怎么看怎么中意。
他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是默默的。
没有说话,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以前秦海生也不是这样,两人偶遇,也会坐在一起说上几句闲话,可现在却是无从提起。
“我上了致仕的折子。”
这句话看似平淡,但对秦海生来说,却无疑于石破天惊。
“陛下不准……”
急剧转折。
“不过你也知道……”他轻咳了两声,好像忍着笑:“陛下有时候说话不算数,皇后娘娘准了。”
秦海生心情复杂起来。
“我打算回汝南一趟,你可是同去?”
他去做什么?
秦海生意兴阑珊地想。
同样意兴阑珊的还有狸奴,它睁着一双碧青色的大眼儿,懒洋洋地瞥了面前这人一眼,觉得他好吵,本来它打算用饭之前再小眯一会儿的。
“去了汝南,我就打算去福建了。你也知道陛下近两年对西洋那边很感兴趣,我可能要出海,归期不定。”
秦海生依旧很沉默。
王铭晟面色失落起来,隐隐还似乎有些叹息。
“真的不去?”
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大门一点点离近了,突然袖角被人从后面拽住。
他回头看他。
他有些不自在,耳根子似乎也有些红。
“既然你那么想让我去,我就陪你去吧。”
他笑了。
“不悔?”
“你可悔?”
“我不悔。”
人生可有几个十五年,他陪了他十五年,他又有什么东西不可以放弃?
延熙六年,权倾朝野的首辅王铭晟,急流勇退,卸下首辅一职。后,离开京师,消失在众人眼底。
有流传说他去了西洋,又有人说在苏州看到他,也有人说在京城也见过他。
但谁知道呢?
不过他注定是流传在人言之中的神话,名垂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