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寂内敛的父亲,天真可爱的女儿,和谐如春日里最美好的一幅图画。

见我过去,相思放下茶盏便来拉我,笑嘻嘻地说道:“娘亲,来看父亲刚画的画儿!”

我道:“不用看了。谁不知轸王殿下文武双全,能诗善画?”

这样说着时,已由不得被她拉了,却是我的一幅画像。

难得他有这兴致,居然画着我穿男装的模样,看着俊朗英气,倒还不俗。

淳于望笑道:“我不会捏泥人儿,倒还会画几笔,只是终究不如你捏的泥人神似。

我不想细看,转身走了开去,淡淡道:“殿下过谦了!”

淳于望也不计较,走到桌边提过茶壶倒了盏茶,微笑道:“刚看着这院里奇花异草不少,挑了几种健胃补气的摘了花叶过来和绿茶一起泡,味道还不错,你尝尝看。”虫

我也知许多花草可以泡茶,但素日不在这上面留心,倒不晓得我院里这些花木还可以用来泡茶。

提起茶盏品尝时,淳于望笑道:“相思在你这里,倒是健壮活泼了许多。不但帮摘花叶,还亲手洗了,说要泡给娘亲喝。”

相思听得表扬,笑得眉眼俱开,说道:“娘亲也夸我聪明啊,我的弹弓打得可准了……”

淳于望微愕,便有些哭笑不得的神情。

我若无其事地品着相思帮助泡的茶,果然和平时喝的茶水味道大相径庭,怎么尝味道怎么怪异。

淳于望泡的茶……未必安全。

我一犹疑,便将茶盏放下,不再去喝。

淳于望问道:“怎么了?不爱喝?”

我若无其事道:“还好。就是烫了些。”

相思见我不喝,便有失望之色,闻言将她喝过的茶送到我跟前,说道:“娘亲喝我的茶!已经凉了好一会儿,一点也不烫了!”

我见她目光殷殷,颇有冀盼之意,遂笑着接过喝了,却是一样的怪异味道。

看来只是我喝不惯这类茶,一时多心了。

淳于望或许会对我用什么诡计,却绝不舍得伤着相思一根汗毛。

待喝得差不多,看相思在地上玩耍片刻,我唤了她过来,说道:“相思,舅舅家还有些事,娘亲一时走不开,呆会你和父王先动身回狸山,隔两天娘亲就赶过去伴着你,可好?”

“啊!”

相思惊讶,澄净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

“为什么要我们先回去?我们等着你办完事一起回去不行吗?”

淳于望端着茶盏,目光不动声色地从我面庞滑过。

我轻笑道:“你父王事儿也多,带着你走不快,只怕会误事。相思最听话,一定不会误你父王的事儿,对不对?我一个人骑马飞快,就是晚走两天,也能很快就赶上你们。”

相思很是为难,看看我,又看看淳于望,估料着满心不愿意,又怕给说成不听话的孩子,不肯说出来,却委屈地把小嘴儿撅了起来。

淳于望将她抱起,手指拨了拨她撅起的小嘴儿,笑道:“这是怎么了?生娘亲气了?”

相思便笑起来,倚在父亲怀里扭着小身子,娇娇地说道:“我才不生气呢!我就是想和娘亲在一起嘛!”

淳于望淡淡一笑,说道:“相思,你放心,你娘亲跑不了!她终究会和我们在一起!”

他在和相思说话,目光却看着我,口吻坚决得不容置疑。

我本已盘算好,若他当着相思拆穿我的谎言,即刻便想法把他和相思一起弄晕送走,此时忽见他改变主意帮着我劝慰相思,大是讶异。

听他话里有话,我只微笑道:“殿下是南梁的亲王,想在南梁办的事,大约都能办到。”

南梁二字,我咬得特别重,却在暗示他看清楚他目前在什么国家,他面对的又是什么人。

他是南梁轸王,北方的大芮,又岂是他能呼风唤雨的地方!

淳于望唇边的笑便冷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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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沈小枫带了相思去看还有什么她喜欢的东西要带走时,淳于望正从茶壶中重新倒了茶,坐在桌边慢慢地喝着。

我轻笑道:“我这院里还有什么你喜欢泡茶的花花草草,你令人都采了带走也不妨。这味儿忒古怪,我却不爱喝。”

淳于望不答,默默喝着那味道怪异的茶,许久才道:“我只是亲王,还是南梁的亲王,的确不足以让你们秦家另眼相待。”

我淡淡道:“即便你是南梁皇帝,也和秦家无关。”

“和你有关便够了。”

“和我也无关。”

秦家和秦家军始终是芮人,一直以来的敌手虽是柔然人,但对边境屡起争端的南梁也没什么好感。

 

行路难,离人心上秋(四)


我和淳于望,本不该有任何的交集。

他瞥我一眼,见我漠然,唇边恍惚一抹黯然的笑,慢慢道:“纵我能许给秦家比大芮更尊贵无俦的地位,你大约也会不屑一顾吧?”

“我自是不敢清高到不屑一顾。但秦家的根在大芮。”懒

“可你的根并不在大芮。”

我想要否认,却又想起那许多推断我就是盈盈的证据,顿时烦躁,“我不想听你胡说八道。”

听得越多,疑惑越多,只怕我真的要疯了。

即便……即便证实了我真的忘记了与他有关的部分记忆,即便我真的是盈盈,又能改变什么?

我还是大芮的昭武将军,我还是不能辜负司徒凌待我的情意,我还是得为了保住秦家的地位和南安侯联姻……

可淳于望偏偏说道:“晚晚,我从不会胡说八道。若你心里有我和相思,请你,推迟和司徒凌的婚期。”

“为什么?”

“你不想留下峰回路转的机会吗?”

“峰回路转?”

我摇头。

“不可能。淳于望,相思的确需要一位温慈的母亲,但那人不会是我。你别做梦了。”

“我是不是做梦,日后再看。可我不许你和司徒凌成亲。”

“不许?”

我冷笑了。

“你凭什么不许?你阻止得了吗?”

淳于望脸色发白,却一字一字道:“我一定会阻止!”

我叹道:“殿下,你身体未复,劝你先调理着身体要紧罢!”

他便冷着脸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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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曾留他们午膳,只令人为相思预备了她爱吃的几样菜式,装在提盒里送上马车,让她在路上吃。

淳于望到底还有几分理智,终于也没有固执着一定要我随他回狸山,听从我的安排,悄悄地乔作普通商旅上了马车,径自出城。

相思开始还没怎么当回事儿,待和我挥手告别时,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搂着我脖子磨蹭了好久,泪水把衣襟湿了一大片。

淳于望却出乎意料地沉默,直接马车临行前一刻,才让人递出一只锦盒,便从我手中抱走相思,令人驾车而去。

少了会说会笑会哭会闹的相思,怀中顿时空落起来,长长的锦盒冷硬地硌在手间。

我默然在路口立了许久,待那马车完全不见了踪影,才无精打采地回了府,打开那只锦盒。

里面是一幅裱好的画,正是当日在狸山梅林时,淳于望在相思的涂鸦之作上改绘而成的那幅梅下母女图。

母亲散逸不羁,女儿稚拙可爱,背后暗香疏影,红梅盛绽,落瓣起伏,清泠泠的意境和暖融融的人物揉作一处,看着悠然出尘,却潇洒流丽。

我怅然良久,依旧卷起来令沈小枫收好。

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看一眼这画了;可也许这辈子,那个小小的女孩儿,都走不出我心头了。

今日一别,也许永不能相见;可如果我成了南安侯夫人,也许永不相见的结局更好。

至少她会抱一线希望,少了许多伤心。

至于淳于望……

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甚至更久远的年代可能发生过的那些事,都只能当作大梦一场了。

秦彻问我:“亲事怎么办?”

我苦笑道:“我可以再推迟些日子吗?”

秦彻摇头,叹道:“这话我没法和南安侯张口。但如果你自己去说,我没意见。”

我当然更没法和司徒凌张口。难道要我告诉他,我因那个凌辱过我的男子而心乱如麻,所以不想成亲了?

我问秦彻:“二哥,我十五岁到十八岁这段时间,是不是一直在子牙山学艺?最近常常头疼,那时候的事,好像已经记不大清了!”

秦彻纳闷道:“你怎会问这个问题?你十八岁时才因为生病被接下山来调养,之前十年可不是一直呆在无量师太那里,何曾回过北都?”

“记得父亲曾亲去探望过我几次。”

“对,为兄腿脚不便,小谨自幼体弱,因此父亲都是亲自去探望你。记得你十五岁时,因到了及笄之年,父亲特地赶过去看你,陪你过了生日才回来,足足在子牙山呆了两个月呢!”

“是……是么?”

“是呀,晚晚,你怎么了?”

“我……”

我嗓间干涩,艰难地笑了笑。

“我好生奇怪,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我十五岁生日前后的事?我……也不记得父亲曾陪过我两个月。”

秦彻呆住,忽执了我的手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一时想不起往事来?要不,我让大夫过来给你好好诊治诊治?”

“诊治?”

我想起历年来医药不断,苦笑着摆了摆手。

“一般大夫恐怕诊不出来。不过……”

不过如卫玄等医术极高明的名医,又为我治过那么几年病,不会毫不知情吧?

还有……

如果淳于望所言非虚,我莫名其妙失踪了三年,和我同门学艺的司徒凌和司徒永,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为何我从不曾听他们提过只字片语?

 

行路难,离人心上秋(五)


因婚期临近,近日一直告假在家,不必去衙中应卯。

往日有相思伴着,时常给闹得慌,连练剑都练不安心。

待她走了,我才陡地觉出,这偌大的秦府,竟森冷安静得可怕。

灵猿仙鹤缩在山石边无精打采,厨下的鸡鸭也静静地等着宰杀。懒

从屋内到院中,从花园到廊榭,无处不是空落落的,空落得让人惶惑甚至害怕。

我魂不守舍般在往日相思玩耍过的地方徘徊半日,又到相思的卧房看时,两名洒扫的侍女正在收拾屋子,把她乱涂乱画的纸片捡作一处,又拿包袱出来,欲将用不着的卧具陈设收起来。

我忙喝道:“住手!”

两个侍女忙见礼时,我过去翻翻她涂鸦的字纸,看看墨汁尚未干涸的砚台,还有被她拉坏了的弹弓,少了一只小蝴蝶的纸鸢,养得枯黄的小花……

竟像给人砍了几刀般绞痛,一阵阵地酸意上来,竟要涌出泪来。

许久,我方道:“东西按原样摆放着,就和……她在府里时一样。她的东西,什么不许丢了,不许……”

我捏着弹弓,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屋中便又静寂,有清风吹在窗纱上轻细的扑扑声。

算行程,现在他们应该奔出去至少五六十里路了吧?虫

给她新做的弹弓她嚷着不合手,这两日竟没想到给她重做一个。

她路上玩耍时,只怕又要为失了准头不高兴了。

虽已入夏,可北方晚上还是有些凉,说不准还会刮大风,不晓得淳于望记不记得给她加件衣裳。

她白天爱胡闹,晚上便睡不踏实,不但蹬被子,而且有几次还滚落到床下。

她身边的人若依着她往日的性子,必不晓得时时留心给她盖被子。我竟忘了多嘱咐几句了。

烦乱之际,沈小枫悄悄进来回道:“午间我去南安侯府取点东西,侯爷没在府上,听说出城了。”

“他自然有他的事。”我心不在焉,回头吩咐道:“去找合适的材料来,重给相思做个弹弓吧!”

沈小枫愕然,“相思小姐已经回南梁了!”

回南梁。

是哦,南梁才是她的国,南梁才有她的家。

我低声道:“咱们总有机会……捎点东西给她吧?”

沈小枫担忧地看我一眼,默然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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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又有贵客来访,竟是太子司徒永和嫦曦公主。

这对尊贵之极的兄妹,居然穿着内侍的衣裳,拿着东宫的名贴令阍者通传。

我迎上前去时,司徒永的脸色很是阴沉。

嫦曦瞥他一眼,掩着唇轻笑道:“我不过正好在二哥那里,顺道过来看看姐姐。刚坐车上正坐得腰酸,且四处走走散心,你们慢慢说话儿罢!”

我因司徒永暗算淳于望并试图嫁祸司徒凌之事很是不快,但于他而言,这二人都是敌非友,故而我也不提起,如以往那般延他入厅,看茶款待。

只是言谈之间,不觉略冷淡些。

司徒永极敏锐,坐下寒暄没两句,便道:“晚晚,我并未派人去杀淳于望。”

我低头喝着茶,若无其事地道:“太子,你便是想杀他,或者想杀司徒凌,我都不会意外。”

只闻“咯嚓”一声脆响,抬头看时,却是司徒永手中的茶盏被捏得碎了。

茶水淋漓间,有一缕殷红自他指间蜿蜒而下。

我一惊,忙过去查看时,他盯紧我,竟是用力一推,将我推出老远,恨恨道:“我便知道你会这样说!你信司徒凌,信淳于望,却总不愿意信我!”

我见他这般激动,倒也意外,复退回自己座位上坐稳了,叹道:“好吧,是我太过愚蠢,分不清是非。那么,就请你来告诉我,到底该信谁,不该信谁吧!”

他也不去收拾身上的茶渍,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好一会儿才道:“我的确想控制住淳于望,因而那日令人拿着玉瓶为信物,想把他引到城外囚禁起来。但路上有人杀了我的信使,劫走了玉瓶。柳子晖不知信使被杀,奉我命令预备劫走淳于望,偏眼线发现淳于望一行人去向不对,赶忙跟过去时,他们已被引入陷阱杀害。他知道不对,急忙想退回城中商议时,被你和司徒凌碰上了。”

“你想引开并劫走淳于望?”

我疑惑,“可去抓淳于望的人,不就是你们派的吗?”

“这不一样。我不想杀他,也不想利用他和南梁谈条件。我只希望……控制住他,能逼你推了十天后的亲事。”

我的心跳有瞬间的停顿。

他却焦急地看着我,黑眸亮得灼烈,模样是我熟悉的诚挚认真。

他道:“我没想到会被他将计就计污赖到我身上;但他大约也没想到淳于望那等机警,将计就计来了个金蝉脱壳,竟避到了你府上。”

他口中的第一个他,自然是指司徒凌了。

司徒凌认定是司徒永在嫁祸给他,他也指责司徒凌嫁祸他……

我看着他依然流着血的手,再不知心里是何等滋味,只叹道:“永,你忘了当年在子牙山,我们三人何等亲密无间,一体同心?”

 


行路难,离人心上秋(六)

他冷笑,“我没忘,却已不敢想。如今的他,早已不是我们当年的凌师兄了!他远比你想象的手段厉害,并且可怕。我不想我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也不想你成为他的帮凶。晚晚,我只想用淳于望来阻止你们两家的联姻。”

“淳于望……淳于望就能阻止两家联姻吗?”

我忽然间也有些失控,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叫道,“他囚我辱我,我只看在相思份上才留他性命,你又凭什么认为,他能阻止我们的亲事?”

他握紧拳,咬牙道:“只看在相思份上吗?可我怎么觉得,这世上能让你改变主意的,就只有他!”

我脱口道:“为什么?因为……我在五年前和他有过纠缠吗?”

司徒永脸色顷刻变了,紧紧盯了我片刻,才道:“五年前你和他有过纠缠?我怎么不知道?”

我紧逼着问道:“我在子牙山学艺时,是不是曾经失踪过三年?为什么有些事,我好像想不起来了?”

司徒永仿佛给人打了一拳,忽然跳起来说道:“胡说!那时我和你一起在子牙山上呆着,怎么从不知道你曾失踪三年?”

他从不是关于掩饰的人,说得虽然肯定,脸色却不对。

我越发疑心,追问道:“你可知道淳于望娶过一个妻子,长着和我一样的样貌?”

“天下之大,容貌相类的人多得很,你怎会听一个敌国亲王的胡说八道?”

“对,他只是一个敌国亲王。可你为什么会认为,一个敌国亲王能动摇我心志,甚至让推迟亲事?”

他神色愈加不好,神情间的激动却消褪了下去。

他黯然笑道:“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我自认能看穿你心思……或许是我太相信自己感觉了?可有这样想法的人,似乎并不只我一个……”

“是么?真的……只是如此?”

“不然还能怎样?你认为……你可能跑到南梁去和一个敌国亲王结为夫妻,还生儿育女吗?”

我动了动唇,掌心尽是冷汗,竟不敢再问下去,只抓过袖中一条巾帕,递到他手边。

他胡乱把流血的手缠了,静默片刻,才道:“我虽想利用淳于望阻你婚事,但并无害他之心。听说上午秦府有辆马车载着个小女孩儿离去,我猜他也在车上吧?可我也由他去了。”

我点头,“在一起混了那么多年,我这府上旁人看着门禁森严,和你们亲近的人该大有人在吧?早知瞒不过你们去。”

后院把守得虽紧,马车离开时总会有些形迹露出,司徒永、司徒凌猜出淳于望自秦府离去也不奇怪。

慢着,司徒永知道了,那么司徒凌……

见我变色,司徒永竟似看出了我心思,轻叹道:“司徒凌出城追击淳于望去了。你该明白了吧?真正想把他千刀万剐的人是司徒凌。”

我的心立时沉了下去。

沈小枫特特跑来告诉我司徒凌出城,我心烦意乱,竟从不曾想到这上面来。

淳于望身在异国,又带着相思,便是有几个随侍相护,又怎么敌得过司徒凌身边的高手如云!

我深吸一口气,提了宝剑便要往外奔去时,司徒永拉住我臂腕,“来不及了!”

我挣开他,冷冷道:“你挑了这时候才赶过来,不但想解释是我误会了你,更是想告诉我,淳于望父女可能已经死在司徒
凌手中?”

司徒永苍白俊秀的面庞弯过虚弱的笑弧,“晚晚,父皇病重,时局多变,我不会让你嫁给司徒凌。”

我忽然间说不出的心寒,惨然笑道:“永,你那个还是侠义爽朗宽厚热忱总以一颗赤子之心待人的司徒永吗?”
司徒永居然轻轻笑了。

“我也想知道。伴着你和相思一路回北都时,我还以为我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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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知道来不及,我也无法安坐于秦府等待噩耗的到来。

带了十余名随侍,我顺着淳于望离去的方向追去。

司徒永也不再拦阻,径带嫦曦离去。

秦彻、秦谨略知一二,将其送出时脸上俱有忧色。

寻到淳于望的马车时,已经接近三更。

确切的说,只是马车被焚过的车架。

那是一条从官道延伸过去的小道。

黯淡的月光下,激烈的搏杀痕迹清晰可见,沆洼的地面和凌乱的青草间有大片的血迹,却看连半具尸体也看不到。

那堆马车的灰烬已经冷了,犹有金玉碎片混杂其中,依稀辨得是淳于望或相思之物。

但灰烬中并无骸骨,连拉车的马都不见踪影。

耳边一阵一阵,只回响着司徒永拦我时说的几个字。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晨间他们还在我身边散漫地品着茶,赏着画。一个眉目含笑,温雅脱俗,一个稚拙可爱,活泼灵动。

不过几个时辰的工夫,就来不及了吗?

沈小枫走到我跟前,低声问道:“怎么办?看样子,他们已经被抓走了,或者……”

我浑身发冷,却逼着自己冷静。

司徒凌晓得我对相思另眼相看,他不想和我反目,应该会留些余地。即便杀了淳于望,也不至于取了相思的小命。

淳于望那些南梁随侍的尸体不见很好解释。

朝中尔虞我诈,正万般混乱,一不小心,便会有把柄落入敌人眼目。他不想此事被太多人知道,自然要悄悄处理。

 

行路难,离人心上秋(七)

但他没道理连淳于望和相思的行囊一起烧了。

淳于望身份特殊,地位尊贵,他的随身之物说不准有些对大芮很有价值的东西;他若掳了相思,如果不想为她多费心,自然也会留着她素日所用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