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很沉重,却不能盖住我剑尖上的血滴一滴一滴落到土地的闷响。最新最快的无错更新尽在:

无意识地提过剑,我随手在自己的左袖上擦了擦,浑不觉自己这举止多么地可笑可鄙。

我没有办法假装看不到他那万念俱灰般的悲伤已凄恻入骨。

小戚慌乱地抓一把伤药按在他的伤口上,试图堵住越流越快的鲜血;又有其他近卫在嘶嚎着哭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给殿下报仇!”

我想我该握紧剑预备对敌。可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手中那曾经如挚友般随心而动的承影剑忽然间重逾千钧。

我居然提不起来。

我居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看着那些人持着兵器向我袭杀而来。

但他们的刀剑竟全都没能砍到我。

“住……住手!”

是淳于望,是明显已濒临死亡的淳于望用尽力气在喝阻他们。

他一用力,伤处的鲜血流得更快,小戚的手怎么也堵不住,指缝间挂下的血迹如绝了堤的河流,染红了他大半边的衣衫。

他的胸口起伏着,脸色灰白灰白,却很清晰地吩咐道:“让他们走。”

“殿……殿下?”

别说他的近卫,就是我听在耳中都觉得不可置信。

我把他一剑贯心,他还肯让我走?

还带着他的宝贝女儿一起走?

他似弯了弯眼睛,居然硬生生在脸上挑出一抹浅淡却凄然的笑。

他一字一字低沉用力地说道:“晚晚,好好照顾相思。她……没了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

“淳于……望……”

我的喉舌间挣动了好久,才能勉强唤出他的名字,却如此沙哑而含混,仿佛给淹没在不知从何而来的潮湿的哽咽声中。

他深深地凝视着我,黑眸中有泪光涌起,手中的宝剑咣当落地。

“望……一生一世只守望一个人……晚晚,若能从头再来一回,我……绝不再等你!”

他说毕,竟笑了起来,笑得咳嗽。

有大口大口的血沫在他凄凉的笑声里自口中溢出。

我的眼睛忽然间也湿了,木讷地向前走了一步,正怔忡之际,后背忽然一紧,人已腾空而起。

马嘶声中,司徒永已抱紧我,拨转马头,一边往前飞奔,一边却扔下一只小小玉瓶,说道:“给他服下这个,也许……还有些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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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望已说了让我们走,轸王府近卫也不便再拦着我们。

何况淳于望伤势极沉重,他们急着救人,惊慌无措中再也顾不得追我们,这一路逃去,竟比想象得还要简单得多。

天还没黑,我们便离开大梁境内,从小道找到预先安排的船家,悄悄渡了江,便算到达芮国境内了。

而我竟似在那场打斗中耗尽了雪芝丹的奇效,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浑浑噩噩地跟司徒永合乘着一匹马,脑中来来去去,尽是淳于望垂死的模样。

一身素衣染血,不祥的红色,颓靡而绝望地望着我。

他说:“一生一世只守望一个人。”

他说:“若能从头再来一回,我绝不再等你。”

他说:“相思没了父亲,再不能没有母亲。”

我五脏六腑像有人来来回回地绞着扭着,纠结得疼痛难耐,连眼睛都一阵阵地涩滞发酸,仿佛有什么物事越积越重,堪堪便要倾涌而出。


司徒永平时看着事事漫不经心,此时竟远比我想像的细致周到。一发现没有追兵,他立刻就吩咐人下了马,先给相思服了些让她昏睡的药物,又给她解了截脉法,细细地给伤口敷了药。

再出发时,他告诉我:“相思没事。子晖做事很有分寸,颈子上只是割破了很浅的口子,顶多三五天便可以愈合了,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哦!”

我恍惚地答他,“其实,她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对不对?”

司徒永沉默片刻,轻叹道:“嗯,稚子无辜,你只是对着小孩子容易心软而已。”

“应该……就是这样……”

我松了口气。

其实我并不是心软。

但这孩子的确待我一片真心。

她甚至冒冒撞撞用她自己幼稚愚蠢却真挚无比的方式救了我一命。

我待她好,实在是天经地义。

我的确应该把她当作女儿好好养育成人。

她只怕……已永远失去了最疼爱珍惜她的亲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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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在芮国边境的一处驿馆歇下,换了干净衣衫,让人将我原来那满是鲜血的脏污衣衫包成一包令人扔了,又低头看承影剑上扣的剑穗。

棕黑的底纹之上,精绣的梅花已被鲜血蔽尽,不见原来的风姿。

我解下剑穗,本该随手丢弃。

秦家也算是大芮一等一的富贵门第,再精致的剑穗要多少没有?何必留下这枚满是不快记忆的穗子?

但我犹疑片刻,却叫人打了清水,要了皂豆过来细细清洗。

飘洗了好几遍,盆中的血色才渐渐地淡了,皂角的清香盖住了隐隐的血腥气。


举起那湿湿的穗子在烛下细看,依然有腊梅迤逦,疏枝玉瘦,傲骨清绝,米珠缀成的冰蕊如泪滴点点,将落未落,仿若谁在无声暗泣,却比那嚎啕大哭更觉痛楚锥心。

我默默将剑穗挂回承影剑上,将它悬在床头,然后去看还在沉睡的相思。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摸着有些赤烧,所幸额上还是凉凉的,竟没有在一路的奔波劳顿中再发烧。

她脖颈上的伤的确不深,很浅的一道,早已不再出血,只是拉得很长,看着有点吓人。

我小心地抚摸着她憨憨的面庞,唯恐用力大了,会将她惊醒。

她的父亲,那个两个多月来让我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朝夕相处的男子,已被我一剑穿心。

 


世路长,阳关叠离声(一)

恨过怒过寒心过,并且曾暗自发誓必报此仇,但即便他下令将我沉入冰冷的池塘,我都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会将他一剑穿心。

还有……

他给我刺中后说了什么?

暗香剑法?

如果我没有记错,冬天在轸王府他向我提起他和盈盈的过去时便曾说过,他们曾各自创出一套剑法,他的叫疏影,盈盈的叫暗香。肋

暗香剑法……

难道我无意使出的那式化解希机反败为胜的剑法,恰巧和暗香剑法中的某式很相像?

真的只是恰巧吗?

仔细回忆他施展的招式,和我不假思索的那式神来之剑,我已困惑。

那一式,如此得心应手,方向、速度、力道都像是操练过千百遍般完美无瑕,绝对不是急中生智突然就能想得出来的。

可细细思索,我却根本记不得我什么时候学过这样一式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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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

司徒永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药,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我回过神来,忙上前接了,轻笑道:“太子,叫你侍从端来就行了,怎么又亲自跑来?”

司徒永叹道:“你又何必和我客套?等回了北都,纵然还能常常见面,可有机会再想安安静静说几句话,只怕已不容易。”镬

我默不作声地端了药慢慢喝着。


他对着我出了片刻神,怅然道:“其实我们现在的日子,远不如少年时候在子牙山学艺时过得开心。我们常一起跑到很远的地方,喝着偷偷买来的酒,烤着我们山间打来的猎物……你待我比待司徒凌要亲近得多。每次比试你都打不过他,便看他不顺眼,常故意和我说话,几天都不理他,害得他后来再也不敢赢你了……”


仿佛看到了当年年少的我们在后山瀑布下追逐打闹的身影,少年老成的司徒凌则抱着剑倚着树干沉默看着,等我们闹完了,才递过一块丝帕,为我拭去额上的汗珠。

恍如隔世。

我微微失神,轻声道:“那时,我们还都很小吧?我都记不大清我们当时的模样了!想来想去,都只记得你是才十二三岁没长高的小男孩。”

他便不屑,“啧啧,比我大了几天呢,便老和我摆出大姐的谱儿来!”

我笑了笑,药汁顺喉而下,满嘴满心的苦涩。

喝毕,他将掌心托到我跟前,却是两粒梨膏糖。

我摇摇头推开,“我许久不吃糖了。”

他便缩回手,叹道:“记得小时候你总抢走我的糖,说我正换牙,不能吃糖。”

这个我记得。

他小时候也喜欢吃糖,我的确怕他蛀牙抢过他的糖。

只是后来他似乎并不爱吃了,有谁从北都捎了各类的酥糖过来,总会留给我;而司徒凌从来不吃零嘴,奇怪的是他家人也常会带酥糖给他,当然也是给我吃了。

可我后来也不吃糖了。

时常受伤,时常喝药,仿佛唇舌已习惯了品尝苦涩。

我问道:“永,你说……淳于望那样重的伤,还活得了吗?”

他迟疑了下,答道:“这个难说……我留了两个人在狸山附近,打听那边动静。”

我沉吟道:“他那里向来防守严密。恐怕……难以打听到确切消息。”

“那也未必。”

他静静地看向我,“只要没有消息,便证明他没死。他堂堂皇弟,若是死了,不可能没有消息传出来。”

我打了个寒噤,忽然觉得还是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更好些。

转头瞥向相思,她正侧着身子憨憨睡着。

她曾因眼看着父亲把我这个“母亲”投入池塘而备受惊吓,若再知晓她至亲的父王被自己“娘亲”刺死,不知该伤心成什么模样。

司徒永却柔声道:“晚晚,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临走时留给他们的玉瓶里,还有两颗雪芝丸,只要没有正中心脏,服下后好好调理,未必救不过来。”

我怔了怔,辩解道:“我没担心。我怎会为他担心呢?”


司徒永便懊恼道:“哦?这么看来,还是我会错意了!我瞧你当时那神情,脸色白得那样,紧张得好像站都站不住了,还以为你在担心他。唉,白瞎了我两粒好药丸。”

我愕然,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司徒永若无其事取过我的药碗,转身欲走,又顿住身,侧了头问我:“晚晚,这小女娃怎么办?我们原说安然离开南梁后便把她还给淳于望。”

还给淳于望?

他那样重的伤,还能活得了吗?


如果侥幸逃得一命还好说,如果真的就此撒手人寰,想那南梁皇室,连母子兄弟都斗得和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小小的相思还不定沦落到怎样的境地。

想到连司徒永这个堂堂的皇子好歹还有个父亲偶尔会照应照应,都差点死于妇人之手,相思娇生惯养一个小姑娘,又该怎样在你死我活的朝廷纷争中求生?

何况……

淳于望最后的话语,怎么听着就是托孤之意?

把相思托给我这个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的女魔头,浑不管正是我的致命一剑把他送向了黄泉不归路……

 


世路长,阳关叠离声(二)

我打了个寒噤,勉强笑了下,说道:“还他做什么?这孩子和我很是投缘,又把我误认作亲生母亲,我便权且当多养了个女儿!”

“这……不妥?”

“有什么不妥?我们家还怕多养个小闺女?我若在北都,便自己带着;我若出征,我的哥嫂也不会慢待她。”

秦家虽不比淳于望这个皇弟尊贵无俦,却也算得上煊赫威扬,荣曜当世。

而秦家能保持盛名不堕,全靠宫中的秦德妃和我这个手握兵权的昭武将军支撑。

我认下的女儿,秦家自是无人敢小瞧。

“可是,晚晚,你到底没有成亲,哪有未出阁的闺女就有女儿的?”

“对外只说是义女。人人皆知秦晚是男子,收个义女有什么可以说三道四的?至于秦府以内,多少还有些将门的规矩,尚不至有人敢在外面胡说道。”

秦家家规素严,否则,秦家三公子秦晚是女儿身之事,早该传得纷纷扬扬了。


但司徒永却依然迟疑,低头沉吟片刻,到底说道:“我知你傲气,别说旁人不敢议论,便是议论得沸反盈天,只怕你也不放心上。只是你可曾考虑过司徒凌会怎么想?相思是淳于望的女儿。而你和司徒凌……快成亲了?”


我皱眉道:“我们成亲又怎样?他若喜欢相思,等于多了个女儿;他若不喜欢,秦家也能把她照顾得好好的。何况司徒凌久在行伍之中,性气烈了些,可从不是小心眼的男子。”

司徒永的脸色便有些发白,勉强笑道:“你说的也对,也对……”

他匆匆离去,但临行时紧蹙着眉,显然并不真的认同我说的话。

我明知他在暗示我,淳于望和我这些日子的相处瞒不过司徒凌。

司徒凌就是心胸再开阔,也难免会对淳于望心中衔恨,绝难接受淳于望的女儿留在我身畔。

可如今淳于望凶多吉少,我又怎能把相思弃而不顾?

无奈地叹口气,我卧上床,把相思紧紧抱在怀中。

她的身躯小小的,软软的,很暖和;我却周身都在发凉,甚至有些颤抖,似乎正从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一丝半点能让我安定下来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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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中一片浑沌,自是睡不着。

辗转许久,渐见相思在怀中挣动,嘴里咕咕哝哝,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料她快要醒了,想着她已一天没吃东西,我忙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到外面吩咐值守的侍卫拿来晚上便预备好的冰糖莲子燕窝粥,再回到床边看时,果然看到相思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娘亲!”

她并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妥,见我过去,便笑嘻嘻地扑到我怀里,然后伸出小爪子,却是去挠她脖颈处的伤口。

我忙抓住她的手,柔声哄道:“别乱抓,会疼。”

她却未觉得疼,愁眉苦脸道:“我好像给毒虫子咬了,这里痒得很!”

她的伤很浅,上的药又极好,开始愈合时难免有些痒。她从小在山中长大,看护得再仔细,夏日里也难免会给蚊虫叮咬,竟以为是给山野间的虫子咬了。

我顺着她的话头道:“可不是呢,刚上了药,不能乱抓,不然以后留下个虫子咬过的长疤来,可难看了!”


端了燕窝粥给她吃时,她已饿得厉害了,几乎要抢过我的碗捧在怀里闷头吃喝,把满满一整碗吃完,才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说道:“这个一定不是软玉煮的?我不喜欢她煮的饭菜。我再也不吃她煮的饭菜啦!”

她未必懂得分辨是非黑白,但从那日我给沉塘后,便恨上了黎宏和软玉,软玉做什么都不待见了。

我又是欣慰,又是发愁,只问道:“还吃不吃了?”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摸着她小小的肚子说道:“娘亲看我肚子,圆滚滚的,应该饱了?”

我也怕她吃得撑了,不敢再喂她,遂道:“再睡一会儿,天还没亮呢!”

相思应了,又钻我怀中躺着,眼睛眨巴眨巴好一会儿,才慢慢疑惑起来,问道:“娘亲,这不是你屋子呀?”

我敷衍道:“对,我们……离开狸山了。娘亲带你去舅舅家玩几天。”

“舅舅家?父王也去吗?”

“你父王……你父王临时有很要紧的事要办,须得离开我们一阵子,娘亲正好带你到舅舅家走走亲戚。等你父王办完事,自然去舅舅家接你回家。”

“又有要紧的事要办……”

相思大失所望。

“他每次出去办事都把我丢开,不肯陪着我。幸好现在有娘亲陪我……舅舅家好玩吗?有没有养很多的鸟儿和猴子?有没有很大的弹弓?”

最新最快的无错更新尽在:她絮絮叨叨,向往起不用练琴习字并且可以天天用弹弓打鸟的快活生活了。

我打起精神哄她,她却已睡了一整天,自是精神充沛,却叽叽喳喳说到了天快亮才又睡着,我已经困得眼皮都撑不开了。

迷糊入睡时,我忽然想起,相思在床上睡着,又在另一张床上醒来,必定认为她只是睡了一晚上而已,并没有发现她的时间已经悄无声息地少了一天。

这种感觉有些怪异,让我有莫名的荒诞感。

可我没来得及细细探究这种荒诞感从何而来,便在困意席卷间陷入沉睡。

 


世路长,阳关叠离声(三)

如相思这般大的小孩并没有成人那样强的对于故土的归属感。

下面的路途里,除了偶尔问起淳于望还有多少天会来接我们,相思好像根本没有想过她以前住哪里,未来又该去哪里。

她只知依恋着父母或亲人的怀抱,把有我的地方当作她的家。

她坐在我怀中,趾气高扬地拍着马脖子,一路咯咯咯地笑语不绝,快活得像只燕子。


司徒永贵为大芮太子,自是尊崇无比。但他也是山野间长大的,若非身处朝堂,很少会摆出太子的谱儿来。如今微服在外,更是安闲自在,不时过来逗相思说笑。

相思却把他当作一般的从人了,见他待她亲近,也便与他嘻笑打闹,缠着他要这样要那样。

两人计较了两日,竟真的做了个很大的弹弓,捡了许多黄豆大的小石子装在锦袋里。

每每在驿馆或路边歇下时,相思便骑到司徒永背上,竟把他当作马儿般赶到林子里追逐鸟儿。

我明知不妥,屡要喝止时,司徒永却不让。

“小孩儿家,多活动活动长得高,长得快!何况……以后也未必再有谁这样陪她玩儿。”

相思给我喝斥得本来撅着嘴,待听司徒永帮她说话,又高兴起来。

她奇道:“为什么没人陪我玩儿了?以后你不陪我玩吗?”

司徒永叹道:“你舅舅家门槛高,从不欢迎闲杂人等入内。”

相思便有些同情他,“没错,小五、青玫他们就不许到我的院子里来。我奶娘说我尊贵得很,我的院子他们进不来。”


她坐在他的背上,拍着他的后脑勺安慰道:“不过,我可以让我娘亲带我去找你玩。等父王来接我们,你也要再跟我们回王府,知道不?跟在父王身边的人有几个坏得很,只想欺负我娘亲!”

司徒永脸色微变,干干地笑了笑,却抬眼看向我。

她在等她的父王过来接我们……

我心中一抽,窒息般的疼痛把胸口堵得极难受,忙转过头,若无其事地望向天边的山如眉黛,云如飘絮。

我的身体未复,入了大芮境内后便每日喝药调养着,且走且休息,一路行得极慢。但狸山那边始终不曾有消息传来,再不知淳于望到底是生是死。

也许没有消息便算是好消息。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常常望向江南的方向,煎熬般等待着他的消息。

我实在无法否认,淳于望待我,的确是不同的,绝对不可以与那些欺辱我的柔然人相提并论。

或许,我因此也待他有些与众不同。

我是如此迫切地等待着他的消息。

不论是生,还是死,于我都算是一种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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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已至北都附近的一处镇子,便有了些紧邻帝都的繁荣景象,连驿馆也门庭敞亮,气象不凡。

司徒永先下了马,从我马背上抱下相思,笑道:“今日再在这边屈就一晚,明日便该到京中了。——想来在家里住着,怎么着都会比外面住着舒服很多?”

我携了相思的手向内走着,说道:“在哪里住都一样,在我并没甚么分别。”

身后,司徒永黯然叹道:“我却觉得在外面住着要比在京中住着不知好多少倍。”

我深知他这个太子当得并不轻松,却也无可如何,只作不曾听见,迈入驿馆之中。


已入早春二月,正是百花萌动时节。瑞香在阶下开得正艳,香气浓烈;院内植着两株杨柳,初初绽放新芽,低矮处的垂枝被在此分别的人们折得零落,依然在风中悠悠飘摆,丝丝如金缕。

旁人送别满怀离愁,我如今回来,似乎也无甚欢悦,目光平平淡淡地从柳树上一掠而过,便待随着驿卒入客房休息。

这时,只闻柳树之畔有人低沉唤道:“晚晚!”

我一怔,忙回过身时,便见柳荫下缓缓走出一青年男子。

玄衣如墨,面容如刻,眉眼深邃,举止沉静,腰间的佩剑上,镶着一块红玛瑙,殷殷如血,无声地张扬出令人敬惧的威凛气息。

我不觉松开了相思的手,慢慢走了过去,喉间已经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