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虽做了许久夫妻,但木槿第一次被他如此侍奉,不觉涨红了脸道:“换件衣服,等此间事毕再洗浴也不迟。”
许思颜摇头,“此间事毕咱们需立刻回京。你总不能滚着一身泥跟我赶路吧?”
木槿便知他早有计较,外面再怎样杀声沸腾,也觉安心不少。
且如今绝处逢生,腹中的疼痛也渐渐平息,她终于放松下来,自行舀水冲洗长发。
许思颜见她气色不像原来那般可怕,心下大是欣慰,拿他温热的手掌暖暖地抚摩她那圆圆硬硬的腹部,微笑道:“还好,还好,这孩子将来必定大有出息,没出世便随娘亲历这样的劫难!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他这般说着,便像拍小娃娃脑袋般,轻轻拍了拍她的肚皮,然后看向肚皮下方,悄悄咽了下口水。
幸好她身上够脏,水已够浑浊,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只是光想着他已熟悉的旖旎风光,他的身躯便有些发紧,何况她恢复温软后挥动的胳膊,和刻意半掩于湿发间的胸,于他都有着致命的诱惑。
木槿虽害羞,倒也没想过他这时候还能转动别的念头。
恢复了些精神,她便问道:“大郎,听闻你受了伤?伤得还不轻?”
可如今许思颜的气色虽差了些,人也显得疲倦,却看不出哪里受伤,连抱起她的胳膊都一如既往的坚实有力。
许思颜摇头,“不妨事。”
木槿原以为他受伤该是疑兵之计,见他未曾否认,反倒惊疑起来,扑在浴桶边缘再细细看他,“伤在哪里?”
许思颜见她紧张,忙道:“真不妨事。”
他将衣领向下翻了翻,果见一处伤痕,虽未愈合,却也能看出伤得不深,所以根本不曾包扎,行动之际也看大出。
“这是…”
“是毒镖所伤。但好在我有个好娘亲,为我预备了最顶尖的解毒之药;我又有个好娘子,送了我保命的幸运之物。”
木槿正不解时,许思颜已从荷包里摸出一枚玉坠子来,却已只剩了半截。
他笑道:“这不是你给我的?口口声声说木槿会护我平安,前日我出门便戴上了,结果正将那镖挡了一挡,虽然坠子碎了,但相公我的命却保住了!”
木槿接过那玉坠看时,尚能辨得出是朵木槿花形状的羊脂玉。
自她怀孕以来,不知收了各处多少的贺仪,金玉饰物更是不计其数。
她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收了哪位皇亲刻意逢迎送来这么一枚木槿花玉坠儿,但的确记起正是自己随手将这玉坠递给了许思颜。
她向来张扬自负,随口调侃几句木槿保平安云云,再不想许思颜真的将它收了起来,还戴到了脖子里。
凝望着那半截木槿花,她好一会儿才能道:“嗯,木槿会护大狼一生幸运…回头我叫人重雕一枚…不对,咱们雕一对槿花玉坠,一人挂一枚,好不好?”
许思颜便指住她,笑道:“喏,说话可得算话!我等你的槿花玉坠哦!”
木槿见他神色狡黠,目光不断流连于自己藏不住的胸前风光,瞪了他一眼,轻声道:“外面打斗声已经小了,还是尽快收拾了出去罢!快把我衣服递来!”
事急从权,匆促之中,她也只能草草冲洗一回,先收拾整齐再说。
许思颜闻声去拿衣衫时,木槿忙擦了水珠出来,不免又被许思颜打量一回。
木槿羞怒,正要说话时,许思颜一边替她披上小衣,一边已抚向她肩背胳膊上的几处伤痕,皱眉道:“这些逆党,真该千刀万剐!”木槿忙道:“不妨事。不过打斗间偶尔刮擦蹭伤的,并不疼痛。”
许思颜不答,只深深凝视她,目光愈发温柔缱绻。
木槿才想起方才她问许思颜时,他同样再三地说,不妨事。
她系了衣带,踮脚亲了亲他的唇,柔声道:“只要我们都在,只要我们还好端端的,再大的事,都不算事儿!”
许思颜唇角柔和扬起,“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有一刀,还三刀!砍你的,相公帮你还过去!”
正是木槿时常说的话,此时便听得木槿莞尔一笑,这两日紧绷的心弦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而许思颜始终不曾说,他的伤处虽不深,但镖尖剧毒几能见血封喉,若非他及时服食解药,只怕醉霞湖畔便是他的葬身之地了。
也正因为他一度中毒晕倒,无法理事,成谕等近卫手足无措,匆匆带他突围奔逃,令他狼狈万分。
好在这毒性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上京中早有安排,禁卫军并未因木槿被追杀而群龙无首,方寸大乱,等第二日晨间成诠等赶来护驾时,他已渐渐醒转,遂能从容安排应对叛军,不再一味逃避,很快扭转局面,反将雍王所部逼得步步退缩。
待发现木槿遇险,他先遣了顾湃带近卫前来探查,又令人乔装成自己模样带一半禁卫军继续与雍王周旋,自己则领另一半禁卫军亲身奔来救援,并在最要紧的时候救下了爱侣。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也许指的不只他们的孩子,亦指他们。
夫妻聚首,各自平安,手边已有兵马汇聚,京中更有人遥遥领控…
这未来,他们终将踏踏实实一步步走下去。
而有些人的野心,也该付出代价了。

 

 

山河志,铿锵剑影一线春
1-252:02:573140

裹了厚厚衣衫重新走向后院时,闹腾了半夜的暴雨终于完全止了。睍莼璩晓
外面尚有叱喝声,却已不再有厮杀声。水汽氤氲的空气里浮动着浓浓的血腥味,以及令人心悸的焦肉味。
但这一两日的遭遇早已将二人心志磨砺得坚若磐石。
木槿踏步走向那进汪满鲜血的院落时,脚下不曾有过半丝动摇和犹疑。
遍地流淌别人的鲜血,总比流淌她和大狼的鲜血好熨。
后面的屋宇火趁风势,此时已经烧作一片,倒是原先关押木槿等的囚室已经烧得只剩了焦黑的残垣,终于无可再烧,只冒着阵阵青烟。
成诠等正指挥禁卫军将地上的尸体一具具丢入火海,忽见许思颜等过来,连忙上前行礼。
许思颜问道:“都解决了?轿”
成诠顿了顿,答道:“留了一个活口。”
许思颜眸光一沉,寒声道:“带过来!”
那边便有禁卫拖着个五花大绑浑身是血的人走来,顾湃正在旁边借着火光与同伴互相包扎伤口,见状耐不住又冲上前,提起碗口大的老拳狠揍了上去。
青桦、千陌等冷眼旁观,那神色却也是恨不得奔去捅上几刀。
禁卫军虽未吃亏,但和青桦等同仇敌忾,再不会拦阻,甚至有胆大的伸出脚来向前踹了两记。
“还不快走?装死呢!”
那人便啐了一口,抬起头来瞪向他们。
那面颊鲜血淋漓,尚有被木槿玉簪扎破的伤处。
正是慕容继棠。
转头看向许思颜等人方向时,他神色间竟有几分不羁和不屑。
许思颜仿若未见,侧耳静听成诠继续禀报。
“前面还在继续搜查,应该都是些家属和老弱仆役。我们早堵了前后门和角门,不会放跑一个。”
许思颜淡淡道:“很好!”
这才将目光投向被拉扯来的慕容继棠。
慕容继棠狼狈不堪,双目却还锐利,此时映着火光,幽幽如野狼闪烁,盯了许思颜半晌,到底躬了躬身,“臣慕容继棠,见过皇上!”
“臣?”许思颜负手而笑,“你还记得,你是臣,朕是君?”
慕容继棠道:“臣与臣父向来记得,皇上是大吴之君!臣父愿终年居于北方苦寒之地操练兵马,为大吴守卫边疆,亦是因为皇上是大吴之君,又是慕容氏至亲骨肉,太后最疼爱的独子!如此赤胆忠心,抵御外侮,一心为国,想来皇上亦是心知肚明吧?”
心知肚明…
京中有太后、临邛王干预朝政,边疆有广平侯手提重兵。
正逢雍王叛变,纵然许思颜目前已扳回劣势,也得考虑下慕容氏的态度。
若此时慕容氏帮着雍王起事,许思颜腹背受敌,如今人又不在京中,形势立时危急。纵有盛从容、苏世柏等大将相助,少不得掀起一场席卷整个大吴的兵灾…
于是,便是明知慕容家与雍王之乱脱不开干系,他此时也不宜与慕容家翻脸…
成诠留了他活口,顾湃也只痛揍却未取他性命,便是这个原因。
木槿自然亦知其中关窍,一边盘算着怎么收拾他,一边只闲闲道:“听你说得果然一片赤诚之心呢!却不知你把本宫和楼相囚在这里,百般威逼加害,又是何道理?”
慕容继棠也不看她,只向许思颜道:“皇上容禀!自那日醉霞湖畔被叛兵冲散,臣一边奇怪继初大哥为何要害我们,一边又哀伤继初大哥之死,一时未及追随保护皇上。昨日听说皇上犹未返京,心下不安,一路往北行走,恰跟踪到雍王派来谋害皇后与楼相的使者,遂一路跟了过来。”
木槿给气笑了,“于是,世子你这是打算冲过程来保护本宫和楼相了?”
慕容继棠道:“臣本是打算相救皇后,谁知潜到囚室附近瞧时,却见皇后与楼相同床而眠,赤裎相对,正行那苟且之事!臣着实为皇上不平,这才一怒而去,不曾及时相救。”
一旁青桦等人已听得目龇俱裂,真欲冲上来将他一刀劈了。
许思颜眸光倏地一暗,却未流露怒意,只静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木槿略略惊愕,抬手止住冲动的部属,笑道:“原来世子这般好心呀?但本宫现在便告诉世子,你这是想当男人想疯了,出现幻像了!这病恐怕没得医,没听说哪个太监还真能娶妻生子,繁衍后代的!”
即便慕容继棠满脸是血,亦能看出他被气得扭曲的五官。
他冷笑道:“或许真是我看错了吧?后来楼小眠卖身求荣,为脱困竟去向一个草莽蠢汉出卖男色,臣的确瞧不上这样他这贱样,替他杀了那蠢汉后打算连楼小眠这不忠不义的禽兽一起杀了,谁知…”
他看了一眼木槿,“谁知皇后听闻楼小眠出事,竟不顾自己安危冲出囚室相救,与臣性命相搏;后来皇后近卫赶来,更是不由分说与臣为敌。臣一直是不得已而自保,绝非有意冲撞皇上!”
许思颜轻笑,“这么说,表哥竟是无辜之人?算来朕和禁卫宫匆匆奔入,也是不由分说便与表哥为敌呢!”
慕容继棠躬身道:“皇后身怀六甲,皇上记挂原是人之常情。想来皇后也不是有心背叛皇上,都是楼小眠趁人之危,尚祈皇上以皇嗣为重,切勿责备皇后娘娘!”
许思颜叹道:“原来表哥如此识大体,倒叫朕见识了!”
慕容继棠狡黠地盯着他,“皇上只需知晓臣父与臣守卫大吴河山,向来忠于皇上即可。”
他的说辞许思颜信不信不要紧,真相是什么也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广平王手下数十万精兵,最要紧的是继续拢络慕容氏人心,别让大吴百姓陷入无底兵灾。
许思颜想利用慕容继初削弱慕容家,本已伤了慕容氏之心,此时危机重重,也该是退步的时候了吧?
不想失去慕容家支持,许思颜再怎么不甘心也得放他一马。
回头禁足也罢,杖责也罢,总有重新出头之日。
慕容继棠带了几分笃定,再度看向木槿。
果然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异于常人,休息这么点时间竟然缓了过来。瞧来下回要对付她,有机会应该第一时间便扬刀捅入她腹中才对大的留不得,小的更留不得,务要斩草除根!
许思颜淡然地看着眉眼间的阴狠,问向木槿,“木槿,你怎么看?”
木槿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吸了口气,才弯出恬淡自如的笑,“事关大吴社稷,自然由皇上作主!”
许思颜便叹道:“表哥你看皇后多大度,如此栽污于她,你于心何忍?”
慕容继棠听他口吻柔缓下来,愈发放心,笑道:“请皇上明鉴,皇后怎样毫无避忌舍命相护楼相,成谕等人赶来时应该亲眼看到,又怎会是臣栽污?”
成谕在后听闻,忙上前回道:“皇上,当时楼相已经奄奄一息,娘娘也已体力不支倒于地上,十余名壮汉一起举刀砍过去,还有数十人呐喊助威…属下眼拙,只见到了刀光和杀气,实没看到别的。”
许思颜皱眉道:“胡说!广平侯与广平侯世子何等英雄人物,赤胆忠心,抵御外侮,一心为国…又岂会以众凌寡欺负身怀六甲的女子、重伤在身的病人?此事必有蹊跷。”
这般说着时,他袖下的手指悄悄在木槿掌心捏了一捏。
木槿会意,将慕容继棠细一打量,忽笑道:“我原也想着,继棠表哥堂堂男儿,光明磊落,怎会做这鸡鸣狗盗的勾当在这乡间出没,还这样凌逼我一名弱女子?”
慕容继棠因这声“弱女子”抽搐了下,脸上被她扎伤的地方火辣辣疼起来,犹未及说话,木槿便紧跟着道:“弄了半天,原来根本不是继棠表哥,而是有人冒充他行凶杀人,欺凌弱小!怨不得我看他脸上总是怪怪的,想来必定是戴了和继棠表哥相像的人皮面具吧?可惜只装了七八分相似,仔细看根本就不是继棠表哥啊!”

 

 

山河志,铿锵剑影一线春(四)
1-271:19:453247

慕容继棠猛地会意到这对夫妻想做什么,立时寒从脚起,怒叫道:“你…你们敢…”
木槿已喝令道:“还不去剥开他假面,看看他到底是谁!”
身畔随侍急急应了,许思颜使个眼色,周少锋已从旁抢出,待随侍压制住他的手脚和头颈,伸手便去在慕容继棠脸上抓摸,然后高叫道:“真有面具,真的有!这人不是小侯爷,不知道哪里钻出来混水摸鱼的强人!”
那边近卫如狼似虎,将慕容继棠发髻拎起,逼迫他脸面朝上,然后便听几个人一齐叫道:“果然不是小侯爷!”
此间禁卫军众多,虽忠于皇帝,但若许思颜悄悄处死慕容继棠,难保有一二人口风不紧或被收买得动心说出真相熨。睍莼璩晓
可如果验明他根本不是广平侯世子,冒犯谋害皇后和龙胎,那就是千刀万剐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罪,怎么处置都不为过。
当然,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慕容继棠,已经不由他说了算了。
此刻除了帝后几名近卫,大部禁卫军都在稍远处打扫现场,或在前院搜拿余党,又有谁能看清这满脸血污的男子到底是不是慕容继棠秸?
既然检查的一群人都说不是,自然就不是了。
慕容继棠惊得魂飞魄散,高叫道:“胡说,你信口…唔…”
木槿早已恨极,一脚踹在他嘴上,堵了他后面的话,冷笑道:“这脸皮太厚剥不下来么?给我刮!”
周少锋还在那边略一迟疑,千陌已几步上前,提起剑来便往他脸上割去。
但闻惨嚎之声撕心裂肺,千陌竟生生地割下了整张脸来。
血肉翻滚,鲜血淋漓…
没有五官的脸将抓住他的近卫都吓了一跳,手间不由地一松,便让他脱身出来,厉鬼般直扑帝后所站位置。
许思颜携了木槿侧身闪过,腰间宝剑已然出鞘,毒蛇般飞快闪过。
剑尖穿过慕容继棠背心,竟将他活活钉于地上。
慕容继棠并未立刻死去,兀自在嗬嗬喘气。
木槿笑道:“敢假借皇上表哥行事,委实万死莫赎!让你死得那么轻松,真是…便宜你了!”
许思颜弯了腰扶在那剑柄上,盯着那垂死的男子,冷冷地笑了笑,低声道:“是便宜你了,继棠表哥!当年你在地下溶洞想侵辱木槿时,在假山山洞继续算计木槿时,该想到今日!满怀野心想害朕便罢了,三番几次连朕妻儿都害!”
慕容继棠挣扎着,恨恨道:“当年…便不该…扶你们父子中山狼登…登这皇位!我慕容家待你…”
许思颜漠然轻笑,“慕容家待我们父子恩重如山,因为我们父子可以给你们如山富贵!本不过一场交易而已!朕若敢再当了真,念什么亲戚情义,朕和朕的皇后、皇儿都该被你们算计得尸骨无存了吧?”
他抽剑,慕容继棠哼了一声,没脸的头仰了一仰,再摔落在地,终于没了声息。
许思颜瞥着他,吩咐道:“这个贼人…一并丢火里罢!”
既然他和木槿没有尸骨无存,那么,尸骨无存的,只能是和他们作对的人。
木槿总算出了口恶气,转身令人去原先囚室之内找寻秋水遗骸。
“跟了我这么些年,落得这样的收场,也是我无能。即便她烧成了灰,我也需将她带回去,好好送回蜀国安葬。”
另一边则传来惊恐号哭声。
成诠上前禀道:“皇上,那些家眷仆役都已搜出,如今怎么处置?”
许思颜擦着剑上的血,不紧不慢道:“乐端应勾结叛逆,谋害皇后、皇嗣,理应诛九族!如今先诛了他这些知情不报的家眷仆役,不冤吧!”
成诠微惊,却答得愈发郑重:“是!”
许思颜回剑入鞘,幽暗眸光转向京城方向,继续道:“此处不许放过一人,也不许留下半点朕和禁卫军到过的痕迹!禁卫军严加约束,不许任何人离队!你也要设法让所有人明白,今夜不曾出现过任何与慕容家有关的人,只有雍王派来谋害皇后、楼相的贼人及乐端应暗中蓄养的逆贼!”
成诠道:“是,臣遵旨!”
急转过身去奔往传出号哭的方向。
片刻后,便听密集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然后归于寂静。
再隔片刻,四处都见烟火燎起,眼见得前后所有院落屋宇,连同曾在这里生活过的人,很快将化为灰烬。
因前半夜下过暴雨,木质的屋子燃烧起来烟雾格外的大。烟气呛到附近时,许思颜便不得不带木槿离开这座已被鲜血浸透的别院。
他叹息着,低低问向木槿,“朕是不是太过心狠手辣?”
木槿瞅着他微笑,“若你不心狠手辣,日后死了更多人,只怕更要懊悔万分。”
“哦?”
“大郎要清除禁卫军到过的痕迹,不肯留一个活口,想来是打算秘密回京吧?而此刻,被雍王牵制住的‘皇上’正好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正方便皇上暗中调度,尽快掌控局面。”
许思颜扶着她看向那纵肆舔舐的火焰,慢慢道:“我不想杀戮,但更不想被杀。我们先后出京,只怕有人在暗中得意吧?只是我终究想不明白,若我再也回不了京,若我遇害身首异处,她当真会快活么?”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难掩悲怆和伤感,唇角无奈的笑容已不胜苦涩。
虽未指是谁,木槿早已心如明镜。
她想了想,摇头道:“不会快活吧?她最想得到的,已经永远得不到。因为得不到,才想着毁灭。——可毁灭了想毁灭的以后,她又能得到什么呢?”
回想起许知言、许思颜父子这二十多年的处处忍让包容,以及对慕容家的另眼相待,她叹道:“终究不过是个蠢人啊,蠢人!毁灭了你…她只会失去更多!”
许思颜阵阵地头疼,低声道:“她已经魔障了,从悦也魔障了…希望他们别魔障得太深,别走错得太远。他们失去更多,我又何尝不是失去更多?”
母子情,兄弟义,哪样不是双方的?若有一方丢掉了,就如一副挑子少了一边,另一方又怎么担得起来?
一阵阵的酸意渐渐涌上眼眶。
他阖起眼,努力将那酸意逼退,握紧木槿的手,慢慢道:“其实,便是慕容继棠…年少时他没被权势的欲望迷了心窍之际,也曾像对待兄弟一样对我。陪我练武读书,教我边疆作战的要领,送我各种有趣好玩的物事,跟我品评哪家酒楼的菜式最好,哪家青楼的姑娘最美…”
木槿偎紧他,柔声道:“既然入了这样的名利场,若不能谨守本分,被欲望脏了心地也是早晚之事。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一切不过他咎由自取,岂是咱们要逼他?做人行事,只求问心无愧便罢!”
许思颜点头,伸手在她腹上抚摸着,神色渐渐安谧。
他道:“我只盼我能替这孩子将一切障碍扫平,日后他承继这江山时,便不必再承受他祖父和父亲的那许多为难与委屈。”
木槿静静倾听着他平实却真挚的话语,已是悠然神往。
她踮着脚尖亲了亲许思颜的唇,柔声道:“我的夫婿英武睿智,必然可以做到!我会陪在大郎身边,等着这一天!”
许思颜一笑,温柔将她拥住。
纵是刚经历一场生死一线的劫难,纵是前途茫茫祸福难料,纵是眼前尚有可怕的血腥焦臭味随着烟火阵阵传出,这一刻,他们都无畏无惧。
有彼此在,执彼此手,相依相扶一步一步走向他们向往的天地,再艰难也将是幸福。

京城,涵元殿。
群龙无首的文武百官再一次汇聚,无不神色惶惶,心惊胆战。
右相卫辉正向临邛王说道:“王爷,如今皇上已经三天三夜下落不明,朝中无人主持,诸路兵马各自为政,或拥兵观望,或自行调兵,纷乱无序,乱象丛生啊!”
临邛王叹道:“谁说不是呢?醉霞湖变生不测,我们慕容家三个孩子也卷在其中。听闻继初已在兵乱中遇害,继棠、继源仍在设法探查救助皇上,可惜目前能调集的人马委实有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