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沉吟,“嗯,也是。可惜我出京匆忙,都没来得及再去探望他一次。”
许从悦道:“没关系,回京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他这样说着时,却不由捏紧了袖中单独藏的一份邸报。
那份邸报,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提到楼小眠督军于朔方城。
时间,早在木槿离京之前。
有的因为你不敢说,有的因为我不敢说-
木槿将那张晋苏亦珊为贵妃的邸报又看了一遍,怔忡了片刻,才弯了弯唇角,看向许从悦,问道:“隔了这些日子,你该告诉我,那天被你刺死的狄人,到底说什么了吧?”
许从悦眸心微微一缩,没有回答。
木槿道:“别再说你不懂狄人话语。我也只问你最后一遍。若你不说,我就再也不问了!”
再不问了,疏离提防得跟陌生人一样,再不问了…
许从悦不安地皱眉。
木槿等了片刻,哼了一声,便要转身离去。
许从悦急忙叫住她,“喂…其实,那个狄人是慕容琅派来的,他在挑拨。他在告诉你,说我喜欢你。我故意投诚,其实是想找机会带走你。”
木槿转向他。
许从悦憋得已经满面通红,但终于艰难地说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开始不明白慕容琅为什么没出现,她本该亲自来指责我才是。但无疑,她达到目的了。你疑心我,并且恨上我,不是吗?”
木槿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其实…其实也不算简单。那个狄人,说的是真的。”
“什么?”
“我喜欢你。我很想找机会带走你。”
“你…”
“但我知道我不会有这个机会,我就想着能离你远些,越远越好。可你和太妃都在宫里,我想见太妃,便不得不时常入宫,时常克制不住想你,找你。皇上找我商量对付慕容氏时,我忽然便想,如果我能把太妃带走,远远离开京城,离开你,或许就能忘了你了…所以,我反了!”
木槿听他一气说完,眼珠子差点瞪得掉出来,“你…”
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模样,许从悦忽然爆发出克制不住的哈哈大笑,几乎笑出眼泪来,“开玩笑啦!我虽不好和皇上比,但从小到大见识美人无数,哪个不比皇后美上千百倍?我怎会喜欢皇后这样的,脸儿胖胖的,跟包子似的…”
他竟伸出手来,戳了戳她的脸,然后孩子般得意地跳起来,跑了。
木槿被他调戏得傻了,不知是气是笑,怒叫道:“黑桃花!你丫欠揍啊!”
而许从悦跑了不多远,却又站住了。
木槿站起身看时,正见他站在院外一片槿篱前,看得有些出神。
转眼已是初夏,又到了木槿花盛开的时候。眼前花朵姹紫嫣红,怒绽于槿篱之上,虽是山野之家,比起皇宫的富丽堂皇,亦有种清新脱俗的野趣。
但闻他低低道:“其实…木槿花还是很美的。”
木槿不答,却也沮丧了。
终于过了几日如缰野马般的自在日子,可时不时的,总觉得缺了什么般坐立不安。
此时她才想起,那是因为她没办法携心上那个人的手,一起看瑶光殿前面的木槿花在明媚的阳光里盛绽。
千枝万枝占春开,彤霞著地红成堆。
该是多么美好的光景…
花解语,红消香断谁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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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木槿没有出门,难得地在别院里喝茶看书,顺便翻翻邸报。
明姑姑见她出门提心吊胆,可如今见她不出门,只觉眼皮直跳,更加提心吊胆。
玩了快半个月了,眼见都八个半月的肚子了,休养生息原也没错,可这神思恍惚、坐立不安的模样,着实不像休养,倒像快要生养。
她问:“娘娘,怎么忽然像有心思了?”
木槿撑额玩弄着手中邸报,问道:“有心思?我怎么觉得我近来怀着身子,越来越笨了?连该有的心思都没有了?睃”
明姑姑正愕然时,那边忽有人通禀道:“皇后娘娘,外面有一位叫花解语的姑娘求见。”
“花解语?”
木槿疑惑鸾。
自从楼小眠离宫,她也曾遣人探望过几次,但楼小眠不是在睡觉就是说出京休养了,并未能见到。
木槿记挂着楼小眠能不能早日生出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来做她儿媳,特地问过花解语的动向,听闻这朵解语花依然伴在楼小眠身边,也便放心了。
想来楼小眠既然动心,必定第一时间便将花解语要过去了。
醉霞湖之变后,木槿和许从悦之间早已心生隔阂,再不曾问过他花解语的事,——就像懒得问他慕容琅的事一样。
花解语虽会些武艺,但究竟还不是慕容琅那样的将门千金,此刻正该伴在楼小眠身畔烹茶弹琴,软语轻侬,又怎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
她沉吟片刻,遂道:“带她进来吧!指不定楼相又有什么急事要她过来找我。”
侍从应了,忙出去通传时,半晌依然空着手回来。
“娘娘,解语姑娘被许公子带走了!”
木槿一口茶水差点喷出,“许…许从悦?”
这是在闹哪出?
侍从肯定地答道:“是,许公子带走了她。下人们说,解语姑娘似乎不愿意,一路哭泣挣扎,被许公子掩着嘴硬拖出去了!”
“这…”
真真假假,扰乱一池春水,现在还来了这么一出!
木槿摔了茶盏,咬牙切齿道:“带路!我倒要瞧瞧,这小子到底有多么欠揍!”
顾湃等闻言,顿时两眼放光,连忙在前面引路,再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揍人机会。
-公主让揍啊,千载难逢的机会!
凭许从悦的身手,想把花解语带走原也不难。
可惜自从他承认杀了织布,木槿那些近卫便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没事还要挑刺,有事更是挑根刺直接刺过去。
总之就是…千陌等近卫唤了附近的蜀国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花解语逃不开许从悦的魔爪,许从悦也逃不开千陌等人的魔爪。
最后正好被木槿伸出魔爪一兜儿抓了。
喝止了千陌等人,许从悦依然捏着花解语臂膀,并不曾松开。
他的神色异常阴沉,而花解语哭泣得也愈加伤心。
她不仅生得娇妍妩媚,绝色倾城,更兼长袖善舞,不论身在青楼,还是为人姬妾,总有手段让男子为她一掷千金,神魂颠倒。这样的女子,不论是珠泪涟涟,还是巧笑嫣然,都未必见得是真心。但木槿细瞧她时,却也吃了一惊。
泪水可以假装,那满身灰尘,满面憔悴,以及比先前骤然清瘦许多的身材容貌,却再也作不了假。
她疑惑问道:“解语,你找我?”
花解语正待说话时,许从悦一把扯过她,喝道:“皇后别听她胡扯,她早就疯了!”
木槿道:“她疯了你前儿还给她办寿筵?”
花解语奋力挣扎着,哭叫道:“皇后,皇后,救救…”
许从悦本来只扣了她胳膊,闻言面色倏变,抬手便掐向花解语脖颈。
那架势竟是欲将她脖颈生生扭断。
“许从悦!”
木槿大惊,扬手抓向他手腕。
许从悦不闪不避,袭向花解语的右手不变,右手却挡住木槿攻来的手,不容她前来阻止。
木槿脸色一沉,臂腕振处,一枚钢针飞快自袖中飞处,迅速扎入许从悦左掌。
许从悦闷哼一声,手间略缓,那边青桦早已袭上,剑柄狠狠往他右臂一磕,下手重得几乎将他骨头敲断。
顾湃抢上前,迅速将花解语救下,亦是顺手抬脚,将许从悦踹开。
许从悦禁不住三人一齐出手,人已被踹得飞出去。
木槿瞧着花解语无恙,这才放下心下,向许从悦怒斥道:“你真想找死?”
许从悦白着脸将掌上扎的钢针拔起,勉强站起身,声音却也冷了,“皇后,那是我的逃妾,怎么处置她,那是我的事!”
木槿怒道:“什么逃妾?你把她坑得差点性命不保时,怎么没想过她是你的妾?何况你不是把她送给楼相了?这还能再要回来?”
许从悦愕然,“送给楼相?我…我几时把她送给楼相了?她不声不响跟了楼小眠进宫,大约想着托庇于皇后避祸,这倒也罢了。然后…然后皇上放我出狱,她不是死皮赖脸继续跟着楼小眠吗?无非是看我失势,再不肯回来吧?”
花解语这才从惊吓中缓过来,哭道:“皇后明鉴!妾身出宫后,听闻雍王…听闻公子夜夜酗酒,性情大变,委实不敢回去,的确是死皮赖脸…”
她掩着红肿的眼睛,呜呜哭道:“妾身死皮赖脸借住在了楼府,想等楼相回来再商议。”
许从悦冷冷道:“可没人找我商议!既是我的妾,我自然打得杀得,谁也管不了!”
木槿原顾忌着他脸面,想着楼小眠私下跟他要人更好。如今听他们对话,便知楼小眠的确不曾和他要过人。
但此时的许从悦着实让人恨得切齿,她当即怒道:“皇上赐你的人,你也打得杀得?你可别忘了自己身份,如今不过一介平民,敢动皇上赐的人,我倒是可打你杀你!”
许从悦给呛得胸口闷疼,一双本该柔美的桃花眼似灼着幽幽烈焰,抿紧薄唇盯着她。
木槿已懒得理他,柔声向花解语道:“别哭了,有什么事进屋去说,我自会为你做主。”
花解语拭着泪应了,这才随她走向内院。见她们在从人拥护下进去,许从悦眼底的幽幽怒焰渐转作为层层水雾。
他迟疑片刻,喉咙间滚动了两下,将满腹伤心生生咽了,再随手扯了块帕子,将流血的手掌胡乱缠住,也顾不得活动那肿胀的右臂,匆匆跟随他们的步伐走了进去。
-说不得,说不得
一时屋里坐定,早有侍女上前,替满脸泪痕灰尘的花解语洗脸擦手,又奉上茶来。
花解语已不见以往的媚婉风流,也不敢去接侍女的茶,却冲到木槿脚边,叫道:“娘娘,求娘娘救救楼相!”
“什么?楼大哥怎么了?”
木槿满腹狐疑。
花解语虽是跑惯江湖见惯风浪,可到底是个柔弱女子,这样千里迢迢辛苦奔来向木槿求助,必定有大事发生。
木槿也立时想到楼小眠,却怎么也想不通,此时该在京城养病的楼小眠能出什么事?
便是真有事,不是还有皇上在么?
正说问答之际,许从悦也走了进来。
木槿皱了皱眉,倒也没有阻止。许从悦刚为她觅来邸报,关系刚刚有所缓和,忽然如此失态,或许也有他的理由?
花解语双目红肿,向许从悦打量数眼,见他没有离开之意,木槿也没有赶逐之意,只得隐忍下来,转头向木槿道:“皇后娘娘应该还不知道…楼相被派往朔方城了吧?”
“朔方城!皇上怎会把楼大哥派过去?什么时候的事?”
木槿听说过那里。
武成帝时所建的朔方城,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如今北方陷入战火,朔方城四周都已沦陷。但如果朔方城守得好,可以如一柄尖刀插于敌方薄弱处,既可攻其不备,又可伺机驰援北乡、晋州等城。
这样的兵家必争之地,自然得派大将严守。
但楼小眠是文臣,只该在京中帮着许思颜决策千里之外,怎能拖着病躯亲赴前线?
花解语,红消香断谁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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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花解语偏生答道:“回娘娘,楼相出宫第二天,便接到了皇上让他前往朔方郡督战的旨意,并且…要求即刻动身!楼相连医药都未及收拾齐全,便被赶往北方了!”
出宫第二天…
可随后好些日子,木槿派人前去楼府打听消息,并未听说楼小眠前往朔方之事。
当然,她派去的人的确未曾见到楼小眠…
木槿满心疑惑,好一会儿才笑道:“解语,你是不是哪里误会了?朔方告急之事,我也听皇上提过。大约北方的确急需用人,楼大哥虽然不曾学武,倒也熟读兵法,皇上急着送他过去,或许已有什么计划,希望能借他的才识一举歼敌,摆脱江北困境?睃”
花解语伏地痛哭失声,“计划…皇后娘娘,皇上的计划,就是把他留在朔方城,断粮断兵,断绝一切外援,好让他…死在那里!”
木槿不禁站起身来,喝道:“你…你胡说什么!”
花解语哆嗦着呜咽不已,却绝无改口之意鹁。
木槿便看向许从悦。
他立在墙边,冷淡地看着花解语,并无意外之色。
他的衣衫上沾着灰尘和血迹,手上的伤处极深,此刻临时包扎的帕子飘落在地,鲜血染红了袖子,顺着袖口沥沥滴落,他竟恍若未觉。
木槿的手便不自觉地也有些抖,忙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过茶盏来喝了两口茶,才镇静下来,缓缓道:“花解语,朝政大事,本非我们这些女子该问的。不过皇上与楼大哥多少年的挚交,怎会想着去害楼大哥?就是退一万步,皇上真想要楼大哥的命,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犯得着这么大费周折?恐怕其中有些误会。”
花解语哽咽道:“我也想着皇上是误会了。楼相与皇后娘娘虽然惺惺相惜,生死与共,可行事光明正大,发乎情,止乎礼,素来清清白白,从无逾越啊!皇上怎会认为楼相与皇后有染?”
“噗!”
木槿一口茶喷出,“你说什么?”
花解语进来后才不过说了几句话,却一句比一句令人震惊。
但她最后一句说出,着实让木槿懵了。
旋即,她的震惊已转作哭笑不得的荒谬感。
她跟楼小眠虽然情分不浅,但许思颜对楼小眠的倚重和信任也已超过寻常的君臣之义了吧?
纵然她和楼小眠走得近了些,一言一行俱在宫人眼底,并未遮遮掩掩。
便是有人挑拨,许思颜又没得失心疯,怎会冒然相信?
如果换了个人过来跟她这样说,她必定立刻断定对方脑子坏了,直接将其乱棍打出。
可花解语虽然焦灼,却吐字清晰,眸光坚定,绝不像脑子坏了。
她甚至继续分析道:“皇上若明着取楼相性命,以皇后娘娘对楼相的敬爱,必定全力阻止;皇上旁的不看,单看皇后娘娘腹中胎儿,也不敢明着下手。皇后娘娘请细想,楼相如今在朝中何等身份?遣往边疆又是何等大事?为何朝中秘而不宣,几乎是逼着押他立刻上路,把娘娘瞒得跟铁桶似的?楼相出宫时那一身的病,皇后也不是不知道,勉强到了朔方城…”
花解语说不出去了,拿帕子掩着唇,大颗泪珠已从她氤氲的眼底泉涌而出。
木槿心中似被什么抓着,哪怕万般疑惑,也忍不住问道:“楼大哥现在怎样了?”
花解语忍着悲声,勉强道:“楼相…未到朔方城便又病倒,奴婢仗着随身携带的药,好容易将他护理得好些,外边风声鹤唳,不时有狄军袭击。朔方城那样的兵家重地,竟只有两千兵马,其中还有五百老弱伤兵。到我出城为止,城中粮食顶多只能支撑十余日。只有敌人,没有外援,没有粮草…”
她以头碰地,咚咚作响,失声哭叫道:“皇后娘娘!等兵尽粮绝,朔方城一介孤城,何以保全?楼相虽有经世之才,但并非沙场猛将,又如何拖着病躯从千军万马中逃出性命?”
木槿端坐于圈椅上,冷锐地盯着她,却笑了起来,“花解语,本宫不知道你何故编了这么一大篇话来诳人,但你需知,本宫也不是那等听几句挑拨就软了耳根子的人。你当本宫是白痴么?楼相没法从千军万马中逃出性命,那你小小弱女子,又是怎样横穿数百里,跑到这里来求救?且这兵荒马乱的,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已经来了蜀国?”
这事儿当然不可能在邸报上周知众人。
花解语额头已磕得青肿,渗出粒粒血珠,却似浑然未觉,急急答道:“皇后明鉴,奴婢微贱之人,哪能打听到皇后下落?是楼相人缘尚好,有素日厚待的剑客闻得楼相遇险,特地从京中赶去相助,并向楼相说起了此事。至于那剑客从何处得知,奴婢就不知道了。”
“至于我…”
她垂头看看自己凌乱衣衫,苦涩道,“狄人并未围城,我换了狄兵衣物潜出,原不困难。一路虽然被两拨探路的狄人撞到,但我在江北呆过,懂得些狄人语言,何况又是女子…只要依顺他们,还不至于要我性命。”
她的脸色泛白,身子抖个不住,纤细的手指用力绞着袖子。
扮作边境的寻常女子,以她的妖媚妍丽和玲珑知趣,迷惑住几个狄人自然不在话下。对这样的尤物,不论狄兵还是吴兵,都不太可能痛下杀手。
而她为此付出的代价无疑也是惨重的…
木槿不敢想像这样花朵般娇柔的女子被几名野蛮的狄兵扑倒在地会是何等的凄惨。
但更大的可能,这些悲惨只是存在于花解语的谎言里,就像她目前的失态只是一个圈套罢了。
她寂然看着花解语痛不欲生、涕泗交流的模样,淡淡道:“花解语,若你说的一切属实,看到去年你与楼相的相助之德,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你怎么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就凭,她一身的风尘仆仆,满面的悲伤绝望,她就该信了她最亲的夫婿对她最敬重的楼大哥的陷害?
花解语惶惑,哑着嗓子道:“皇后…皇后娘娘不信么?可皇后怎能不信?蜀军先后在闵河河口附近与狄军激战两次,各有胜负,便是蜀国,也该知道现在谁在守着朔方城吧?”
木槿待要驳斥,心头忽然一紧。
她忽然发现,自从来到翼望山,她对吴国朝政和北方军情几乎已经完全隔绝。
萧以靖书信,让她等她数日,但一晃已是半个多月,偶传讯来,还是让她再等数日。
陪她的是对军政之事一窍不通的梁王萧以纶,每日都在跟她盘算着明天吃什么,玩什么,哪里可以远眺苍凉大漠,哪里可以见识风土民情,哪家酒楼新上了山间野味,谁家戏园多了个杂耍和舞剑。最近还撺掇她到山间住了两夜,自行打猎烧烤看日出,果然乐趣多多。
想来便是她再在住上半个月,萧以纶都有法子让她乐不思归。
成诠将她送到翼望山后辞去,说要退至吴国境内相候。木槿让他先行回京,他也并未多作推辞,这似乎也不合常理。难道他领到的圣旨,只是把她送到蜀国,而不需将她再接回去么?
这是…萧以靖和许思颜达成了某种默契,要让她耳目闭塞,困在此地?
再拖上几天,她若想回去,很可能会将孩子生在途中,她想走也走不了,便不得不在蜀国等候产子,然后坐月子…想让她在此地困上三五个月都不成问题。
眼前似被层层迷雾深深笼住,木槿背脊上冒出了一层汗珠。她捏着圈椅扶手,沉声问道:“是楼相要你来找我求救的吗?”
花解语摇头,泪眼婆娑,“楼相被逼前往朔方城时便说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虽万分不甘,也已打算俯首认命。何况他深知皇后身怀六甲,处境尴尬,怎会要我来找皇后…”
木槿又有了种荒谬感。
她向明姑姑等人笑道:“我处境尴尬么?为什么我没感觉?人道一孕笨三年,我这还没生呢,就迟钝成这样了?”
明姑姑忙笑道:“娘娘快别多心了!皇上对娘娘怎样的,奴婢等都看在眼里;这边国主虽然没回来,只瞧着梁王爷那等殷勤,也不该多心。”
木槿弯了弯唇角,“我不多心!”
她转头看向花解语,“既然来了,先在这边住下吧!楼相那里,我会派人过去打探消息,先问明白此事因果再说。”
“打探消息,问明因果…”
花解语顿时面如死灰,眼睛瞬间抽空了神采,黑洞洞地看向木槿,忽“咯”地笑出了声,“皇后说这话,其实是打算放弃楼相吧?他那边顶多只能再支持五六天,等皇后探明消息,去替他收尸么?”
她的声音森冷尖厉,竟已转作质疑指责的口吻。
木槿身畔从人不由变色。
明姑姑怒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就凭你一面之辞,便要皇后拖着八九个月的身子,奔赴疆场营救楼相?”
花解语一抹泪水,站起身向明姑姑抗声道:“奔赴疆场又如何?皇后娘娘既是大吴皇后,又是蜀国公主,哪拨人马都会尽心保护!便是他们碍于圣旨不肯出兵相援,皇后要求他们送几日粮草解去朔方城燃眉之急,应该不难吧?楼相若非因为舍命救护皇后娘娘,焉会被如此猜忌!他为了皇后遍体鳞伤,好容易挣扎下来,还免不了受那致命一刀!凭什么?凭什么?皇后为他走一趟,难道不应该吗?不应该吗?”
木槿的心跳很激烈,却只冷眼看着她,不肯露出自己踌躇之色。
许从悦却已耐不住,喝道:“花解语,你闹够了没有?凭什么?我倒还想问你凭什么!皇后凭什么信你?一忽儿跟慕容继贤情绵绵,一忽儿对我情深意重,泾阳侯府里如果皇上给了你机会,只怕还会对着皇上甜言蜜语吧?如今,又对楼小眠忠心耿耿,情深似海…一个朝三暮四人尽可夫的青楼妓女,满嘴谎言的贱人,不知这样装腔作势演戏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