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有点小虐了。
受不了这个结局的亲,请等待下一章峰回路转。

 

醉今朝:莫问卿来处

齐延兴元年暮春,齐有辅政大权的安平长公主突然重病。

延兴帝萧宝溶闻讯带御医匆匆赶往公主府时,长公主所住的书宜院失火。

据称当时火势极猛,长公主的侍女小落、小惜、侍从薛冰源等先后赶入火中救人,但冲进去后都没能出来。

因公主爱好旁门左术,房中颇有些火药暗器之物,后来书宜院发生了剧烈爆炸,偌大房屋,竟在延兴帝萧宝溶赶到之际化为平地,消失于他的眼前。

延兴帝为之大恸,令大赦天下,原梁昭帝一系被贬旧臣因此幸免,大多得以善终。

又,延兴帝原与魏人有约,欲发兵助魏帝拓跋顼宗兄夺位。

至此,延兴帝也以公主丧葬期间不可动兵为由撤兵。

但奇怪的事,北魏拓跋顼并未因此便立稳脚跟,甚至立了欲夺位的宗兄之子为太子。

齐延兴二年初春,魏帝拓跋顼南巡定水,失足落江。江流湍急,左右救之不及,竟让其被江水卷走。

拓跋顼出事后,太子继位为帝,北魏政权和平地落到其宗兄手中,继续与萧宝溶南北对峙,两分天下。

-------------------------------------

也就在那一年的春天。

远离宁都的一个江南小村里,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正坐在草地上,教一群幼童摇头晃脑地读着《三字经》。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
“小落,小落!”

又有一名女子从一间竹楼中走出,倚着门闾唤着,“小姐哪去了?”

小落转头,疑惑地四处张望一下,惊讶道:“咦,刚才还在这里看着我们读书呢,一忽儿工夫,到哪里去了?”

一名幼童指了指村头的小竹林,笑道:“宝姑姑往那边去了!”

小惜急道:“有没有叫人跟着?前年病了好几个月,这才刚刚有些恢复过来呢!”

小落歪着头想了想,道:“薛大哥他们早上出门采办东西了,都不在家,不过这里安静得很,小姐又走惯了的,应该没事吧?”

她虽这样说着,小惜还是不放心,提了裙子直奔向那处竹林。

小落散了众幼童各自回家,掸了掸裙边的灰尘,也要赶到竹林去找一找时,小惜已飞奔了回来。

小落讶异道:“不在竹林么?”

小惜涨红着脸,鼻子上沁出细细的汗来,却笑道:“在呢,不过……从今后咱们得多做一个人的饭菜了!”

小落远远望向那静静的竹林,眼圈顿时红了,唇边却绽出了笑意,喃喃道:“总算……总算……我们公主不必自苦一世了……也不枉我们从密道中将她悄悄带出来。”

小惜却有点纳闷:“不过,他怎么知道我们公主安然逃出来了?”

小落嘿嘿一笑,“你忘了?公主受制于他时,曾从床下的密道中逃走,他自然清楚那屋里有通往外界的密道吧?”

“嗯,那你说,皇上知不知道有这么一条密道?”

“不会……不知道吧?可他知道公主病重,哪里还会再逼她?你没瞧见,我们搬过来不久,一些很难找的药材,常常会出现在我们平时买药的小药铺里?”

“唉……”

-------------------------------------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
萧宝墨默念着幼童自幼便教的几句三字经,恍然觉出,自己小时候竟连这些最启蒙的东西都没好好学过。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
从最纯净的质地,到满是污秽的复杂心地,到底有多远?

“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
她轻轻地叹息,抬起苍白的面颊,望着沙沙轻响的竹梢,和竹梢外缈远蔚蓝的天空。有一个名字,似乎又要在不知觉间脱口而出。

到底是雄心壮志还是爱恨情仇,一点点污蚀了彼此最本原的真心?

只剩了阴谋,算计,仇恨,和伤害。

给对方一刀的同时,也让自己流着血,疼不可耐。

唇边的笑意淡了,杏仁般的眼眸中有莹亮在流动。

这时,又听见有人在低低叹息,“可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我们回不去呢?”

萧宝墨给雷击了般有片刻不能动弹,而身后的男子已有温温的气息扑到她的脖颈,“就算我们都回不去了,如今都可算得上是再世为人,可不可以别等到来世?”

萧宝墨眼底的水光忽然倾溢,瘦削的肩膀颤动着,却被另一双过于强硬的臂膀揽住,以很小心的动作,将她扳过身,为她拭去泪水,和他静静相对。

散乱的栗色长发自在地在风中飞舞,近乎透明的瞳仁里,飘着温柔的蓝,却也是满溢着晶莹的液体,堪堪快要倾出。

但他到底没哭,反而微微地笑了,“阿墨,你就是我山野间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

多少恨,多少怨,在听到她派使者来说了那句话后,忽然间烟消云散,又被另一种巨大的不安和不祥压过。

他从来便知道,想这个骄傲的丫头向人低头,说一两句温软的话语,到底有多么艰难。

何况,是那样绝望的来世的希望。

他甚至还来不及同样温软地告诉她,他想夺得天下,只为天下有她。

他始终无法置信,多少个日夜刻心蚀骨的相思,会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
所以,他一直在寻找着,寻找着。

直到,发现了这个小小的山村,发现这里有个久病着的姑娘,叫阿宝。

-------------------------------------

萧宝墨不敢看眼前男子的眼睛,别过脸去,低哑着嗓子道:“公子,你认错人了罢?我叫阿宝,不叫阿墨。”

这烟黄衣衫的男子唇角便有了极好看极明朗的笑意,“嗯,我也不叫阿顼,我叫阿页。”

他慢慢收拢双臂,将这女子珍惜地拢到自己怀中,低声道:“丢掉牵绊我们的另一半,我们总该能好好相守在一起了罢?”

萧宝墨挣扎着想跑开时,哪里挣得开那钢铁铸就般的臂膀?

“你会后悔的。”她无奈地说道,“我丢了的,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墨,你丢了的,却是王。”

“有舍才有得。”拓跋顼低沉地说道,“我们都花了太久的时间,才权衡出自己想要的。我不会再放手,相信你也不会。”

他说着,唇已经凑了过去,迅速将她衔住,强盗一般霸道地侵袭着,似要将她连着魂魄一起吞噬到自己腹中。

萧宝墨呜呜出声,泪水极快地掉落下来,手脚却是越来越软,直往拓跋顼的怀中坠去。

拓跋顼望着怀中女子憋红了的脸,徘徊了不知多少年的心,似乎忽然便找到了着落之处,顿时宁妥了下来,眼角缓缓漾起的温柔笑意和透明泪光,如春风般轻轻漾开。

“阿墨,听……”

“听什么?”

“听,有人在那边竹林里发誓。”

“哦……”

“有个少年在说,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
“是……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

天阔云高,溪横水远,竹林青葱滴翠。

正是春日好风光。

这个春天,他们终于没再错过。(完结)

==============================
番外:浮槎恨相逢

1.拓跋顼番外:浮槎恨相逢之除夕(二)

拓跋顼眼睛转向地上的血迹,愣了一下,才微微变了脸色,勉强笑道:“我没好好包扎,不知怎的又流血了。”

他没有听拓跋轲的话将手拿出,只向拓跋轲欠一欠身,起身走到一侧的小案边,坐于茵席之上,解着手上被血染透的布条。

案上,放着剪好的布条和一只瓷瓶,显然是刚用过未及收起的。

拓跋顼拿了布条胡乱擦拭鲜血时,拓跋轲已扬声吩咐:“打水来!”

一时水送来,拓跋轲挥手让宫人下去,走过去挽了袖子,亲手拧了柔软的湿布,握住拓跋顼的手,小心替他清洗,又取了案上的瓷瓶,将药粉一点一点撒到他掌心的伤处,然后缓缓裹好。

做完这一切,再看拓跋顼时,俊秀的面庞,分明是撑都撑不住的脆弱,眼底的泪光,已清晰可见。

拓跋轲低叹道:“九弟,你是不是怨朕?”

拓跋顼垂下头,已止不住地哽咽:“臣弟不敢!”

“不是不怨,而是不敢怨?”拓跋轲轻嘲,“我们兄弟之间,就因为一个女人,弄到了这等地步么?”

“不是!”拓跋顼急急解释,“她已不愿跟从臣弟,臣弟也不愿要一个已失过贞的女人,她又怎会伤到我们手足之情?臣弟当初的确对她用情颇深,算来……是臣弟负了她,因此深怀歉疚,才几度失态。”

“只是因为歉疚?”

“是……歉疚。”

拓跋轲静静地望着拓跋顼,研判着他话语中有几分的真心;拓跋顼并不敢看自己的兄长,抱着膝,抚摩着魏帝亲自包裹好的伤处。

许久,拓跋轲轻叹道:“九弟,朕其实更喜欢小时候的你。虽然……有点笨笨的,不像你母亲那般聪慧灵巧,可很可爱,很听话。最重要的是,不管什么心事,你都会和朕说。这魏国上下,也唯有你,首先把朕当作了哥哥,其次才把朕当成大魏皇帝。朕也从不曾拿对旁人的规矩来拘束过你吧?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开始防备朕,连真话都不敢和朕讲?”

拓跋顼慢慢抬起头,终于直视着拓跋轲,眼底微带恍惚,低声道:“皇兄要听臣弟的真心话?”

拓跋轲温和一笑:“朕不希望,咱们兄弟间,还有太多的隔阂。”

他是兄,是帝王;他是弟,是臣子。

隔阂本是注定的。

拓跋轲所想的,只是不让这隔阂太大,大到连最珍惜的手足情谊也会失去。

拓跋顼深深吸一口气,眼底渐露出往日的澄明,“那臣弟就明白告诉兄长,臣弟喜欢阿墨,……不管她是萧宝墨,还是什么南朝郡主公主,臣弟都喜欢。但这种喜欢,完全不能和臣弟与兄长之间的兄弟情谊相提并论。她已是兄长的女人,臣弟不会因她而损了我们手足之情。”

他虽自称臣弟,却没有再称皇兄,却是暂时撇开了拓跋轲皇帝尊位,只论兄弟之情了。

拓跋轲眉目不动,却伸出手来,如小时候对他那般,抓一抓他的栗色头发,亲昵地揉着他的后脑勺。

拓跋顼跪坐于席,向他的兄长俯下身,又道:“臣弟会疏远她,绝对不和她再有所牵扯,并尽快纳妃,为拓跋氏延续血脉。但毕竟是臣弟辜负了她,所以臣弟希望皇兄能善待她,别让臣弟觉得愧疚。”

拓跋轲捻着弟弟的发丝,低沉道:“你放心,朕会待她好。朕若不是真的动心,会那么留心,千方百计将她从南方捉来?”

拓跋顼吃惊抬头。

拓跋轲微微而笑,面庞居然不自在地泛起淡淡的红晕,“如果你看上的是旁人,朕早就赏给你了,还会让你不自在?从小到大,你要的东西,皇兄有什么是不肯给你的?”

拓跋顼眼底不掩感激与尊崇,说道:“是,若不是皇兄,臣弟早已不知沦落何方。”

他尚在襁褓之中便失去了父母,母族微贱,父族自相残杀,越是皇室贵胄,越是无处容身。如果不是拓跋轲在第一时间将他荫护于自己羽翼之下,只怕他当真已经尸骨无存。

拓跋轲拍着他的肩,笑道:“不过,在朕心里,同样没什么比我们兄弟之情更重要。朕也不会让萧宝墨损了我们手足之情。”

他沉吟片刻,又道:“朕不委屈她,明日便下旨册她为妃吧!还有,朕并无子嗣,又常年在外征战,常常会带兵深入险境,储君之位一直悬着也不好。如今你也大了,别再只想着四处游历,跟在朕身后多多历练历练吧,朕也少了桩心事。”

封妃?立储?

拓跋顼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虑这二者的关系,拓跋轲已起身道:“朕回宫了,那傻丫头刚给朕逼了两句,又哭得不行,朕回去瞧瞧她睡了没有。”

拓跋顼应了,起身将拓跋轲送出殿时,拓跋轲临去,又向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你答应朕的事,也不许忘了。”

他答应他什么了?

拓跋顼回到房中,才想起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会疏远萧宝墨,不和她有所牵扯;他会尽快纳妃,为拓跋氏延续血脉;他不会因萧宝墨而损了他们的手足之情。

2.拓跋顼番外:浮槎恨相逢之除夕(完)

“阿墨,阿墨……对不起!”

他闭上那双黯淡的眸,伏到案上,将手紧紧压在案边。

血,又从布条中渗出;疼,很疼,却能将心底的疼痛感释放掉一部分,让他的呼吸不致那般疼痛。

小时候,他的确笨笨的。可见多了血腥,他并不会天真到认为兄长可以容忍自己夺走他心爱的女人。

他一向清楚,拓跋轲对自己很看重,在二十五六岁尚未诞出子嗣的情况下,他将拓跋顼送到薄山鸣凤先生慕容采薇处学习兵法谋略,本就有将他作为自己继承人培养的意图。

那时,拓跋顼上面还有二哥和七哥在。

二哥的性情,其实已经算是懦弱的了,不然拓跋轲也容忍不了他活那么久;但拓跋顼离开邺都不久,就听说二哥暴病而亡,十四岁的七哥因大不敬之罪被流放。

拓跋顼远没有拓跋轲那等虎狼手段,大惊之余,特地回宫为七哥求情。

拓跋轲并不瞒他,淡淡答道:“知道么?你才一离宫,老二便来朕跟前说你的不是,话里话外,居然想朕立他同母的胞弟老七为皇储!你这孩子心慈手软,留着他们,早晚是祸害,不如朕早些为你除了清静。”

话未了,那边已传出消息,说七殿下在路上感染时疫,不治而亡。

拓跋轲眼睛都未眨一下,即刻下旨厚葬,同时追究老七的随从们照顾不周之罪,将他们一并处死。

有一句话,拓跋顼想说,但到底没敢说出来。

他想说,皇兄,他们也是你的弟弟啊!

没错,老七是老二的同胞弟弟,但他们二人和拓跋轲的血缘关系,与拓跋顼和拓跋轲的血缘关系相较,并无亲疏之分。他们都是拓跋轲同父异母的弟弟。

但拓跋轲居然只为他们有意离间他与拓跋顼的感情,便毫不手软地除去了这两个还算老实的弟弟,从此拓跋氏靖元帝一系的九兄弟,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他的用意委实太过明显,以至胆大些的臣子,敢上书请立豫王为储君;并且,从此再无一人敢在拓跋轲面前说半句豫王的不是。

相对应的,拓跋顼对于自己的这个大哥,除了素常的亲近,更多了几分敬畏,自此连说话也格外小心,从不敢恃宠而骄,更不敢流露丝毫不敬。

于是,这十多年来,他们一直是最友爱的兄弟,最信任的君臣,从无猜忌。

直到,萧宝墨的出现……

拓跋顼又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无数次在他梦中出现的情景。

从重华殿第一次认出萧宝墨那天开始,他便很清楚,他的阿墨还满心里记挂着他,便如他依旧满心里喜欢她一样。

所以,即便拓跋轲令众人散了,他依旧在重华殿附近徘徊。

然后,他听到了阿墨的声音。

阿墨,本该与他相亲相爱的阿墨,在重华殿中反抗着拓跋轲的施暴,哭叫着,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不是不想救她,他甚至已经行动了,强冲入重华殿,然后奔往阿墨受苦的内殿。

可这时,拓跋轲被激怒的话语让他顿时清醒。

“拓跋顼,你给朕滚!再吵,朕即刻赏你一具萧宝墨的尸首!”

拓跋轲绝对不是开玩笑。

连自己的异母弟弟都能说杀就杀,更别说这个能让拓跋顼反抗自己的南朝女人了。

他不会杀自己一手带大的拓跋顼,顶多重新考虑另择大魏储君;但绝对会斩了萧宝墨,不管他到底多喜欢她。

所以,他只能退出去,跪在丹墀下,听着殿内的少女,那个往日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依旧什么都不懂地只知向他求救,一声声地唤着,阿顼,阿顼,阿顼……

她自然看不到,并且永远不会知道,那一晚,拓跋顼跪在阶下,抱住自己的肩,一遍遍地狠狠掐着自己手臂,掐到双臂青紫肿胀,依旧觉不出疼痛。

那是他的女人。

从在竹林为他起舞的那天,他便将她看作了自己的女人。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想娶南朝郡主为妻,如果不得到拓跋轲首肯,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拓跋轲缠不过他,才答应让他先带那女孩儿回来看看再作打算。

他又怎么知道,那个时候,他心心念念想白头偕老的少女,正被迫承欢于自己兄长跟前,与自己对面相逢不相识!

他第二次去南齐,本就是想找阿墨,商议带她去见拓跋轲的事。

不料,回应他的,居然是羞辱他的一大包珠宝,以及,随之打听到的关于初晴郡主的种种不堪传说。

他极不甘心地蛰伏于北魏藏在宁都的暗哨处,时不时在敬王府观察,希望能再次见到阿墨,见到那个连接吻都笨拙异常的傻丫头,确认那一切谣言,都只是谣言。

可他等到的,是满怀仇恨归来的萧宝墨,一身风流华丽的贵家小姐打扮,傍晚归来,又在半夜与年轻英武的男人出去。

后来,他再度去了相山,藏匿在简陵之中,终于再次见到了阿墨。

他看到阿墨对着泉水流泪,流泪说着:“我再也不会欺负你了。可我长这么大,也从没给这么欺负过。我也受了报应了。”

那一刻,他也落了泪,并预备从暗处走出去,去告诉阿墨,只要她改了性子,他还会原谅她,继续与他相守。

但阿墨居然只是在和死了的侍女说话!

竹林再见时,曾经的纯真少女不再。

熟练回应的亲吻,主动解他衣带的手指,颤着向他求索的身躯……

分明是个陌生的荡妇!

一怒而去,却又不舍离去,悄悄站在暗处,看阿墨很伤心地一人独舞,然后倒在一个俊秀男子的怀中。

那个男子的容貌气韵,以及在岁月和诗书中酝酿出的风流蕴藉,即便以拓跋顼的才貌,也不得不自惭形秽,伤恨而去。

绝望地回到北魏,从此日日借酒消愁,甚至一改素日端雅自持,收纳了十数名姬妾,纵情欢爱,只盼能将曾经的那个一脸稚气的傻丫头忘却。

但他很失败。

即便醉了,他也没能忘却阿墨,甚至多半曾在沉醉中提过阿墨为他起舞的事,传到了拓跋轲的耳中。

拓跋轲算是尽职的兄长了,的确疼爱他到极点,居然为他到南齐抓回了初晴郡主。

可一切都错了,他要的,不是初晴,而是阿墨,真正的阿墨。

他终于明白阿墨没有负他,可他再不敢要她。

那个教会她男女情事的男子,竟是拓跋轲,这天下最无情的帝王!

多流露一分对阿墨的眷恋,拓跋轲就会多一分杀机。他不可能让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影响到他们兄弟间的感情。

所以,他只有放手,将阿墨放手给拓跋轲,以保全阿墨的性命。

可萧宝墨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拓跋顼抛弃了她,甚至眼睁睁看她受辱而袖手旁观,对她惨烈的求救充耳不闻。

她砸碎了他遗落的玉佩,砸断了自己的手指,用大口大口吐出的鲜血,控诉着他的无情。

可他只能无情。

明知她病得形销骨立,也不敢去看她一眼,唯恐一不小心,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放手,也是一种爱,一种保全。

阿墨,你懂么?

你一定不懂,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

册墨妃,定储位,这二者若是一齐公布,你一定会更恨我。

恨便恨吧,或许,这样,你便会喜欢上皇兄了。

你早晚会快乐,重新笑得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拓跋顼倚着窗棂,微微地笑了。

他的面容,惨淡似浸透夜雨的白纸,风一吹,便扑扑碎裂,拧得出咸涩的泪水。

晚风正凉。

星满天,夜未央。

-完-

3.拓跋顼番外:浮槎恨相逢之绝救(一)

那一天,拓跋顼一早便接到皇命,令他出城巡视各处军营。虽然这道旨意来得匆促,他还是即刻遵从,不想让拓跋轲起疑。

想起前天傍晚和萧宝墨在溪畔竹林的失态拥吻,到底还是不安心。

那里虽是人迹罕至,可当时正四处有人在寻找着萧宝墨。

他骤见萧宝墨投河,满心的惊悸激动,便失去了平常的警惕心,根本不曾细细察探过周围动静。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萧宝墨受的苦楚够多了。

现在的她,看似明媚的笑容之后,隐藏了太多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像是忧伤,可明眸玲珑转动时分明带出了少女的活泼灵动;像是痛楚,可嘴角弯起时依然灿烂得不解忧愁;还有仇恨,愤怒,不甘认输的强悍,他都隐约感觉到了,细细分辨时却已杳然无踪。

相山上那个任性跋扈却纯净得如山间泉水般的少女,再也不见了。

他不晓得这种性情的巨大变化,到底该怪谁。

但他绝对清楚,他的阿墨,太无辜了。

听说萧宝溶出事,她能走上绝路,也足证他的冀盼落空了。

萧宝墨虽然对他失望恼恨,却依然没有如他所愿喜欢上拓跋轲。

她过得,很不快乐。

一步步沦落到今日的局面,不管有心无心,他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将自己的心腹近卫留下,“多留心琼芳阁的动静,如有不妥,及时回报。”

本能地,他将拓跋轲的谕旨和他救萧宝墨的事联系在一起,不敢细想,却不敢不想。

出城之后,他更是忐忑。

那种心跳忽快忽慢,连头脑也晕眩不已的神思恍惚,让他心头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殿下,是不是昨天救墨妃娘娘着了凉了?要不要休息休息?”

亲兵发现他脸色苍白,很不对劲,当即驻下马来,请他先行休息。

“墨妃……”

如被野猫在心头抓着,抓破着皮肉,一道道血痕缓缓往外渗着鲜血。

他由着人将自己扶到一边树林休息,一双黑黝黝的眸子,默然望向青州的方向。

他的心在青州,而青州的伊人,一颗心早已不知飘向何方了。

在短短一年间饱经忧患,这丫头到底还能本能地辨出,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

他现在已不再认为,拓跋轲步步紧逼的算计,能让萧宝墨死心塌地地爱上他;但他敢断定,萧宝墨确实已经恨透了他,甚至超过了拓跋轲。

他所做的可以让她恨得吐血的事,实在太多了。

那一次,锦妃借着萧宝墨对皇太弟无礼的缘故,略说了几句,她居然还是不知轻重,对他们冷颜以对。

果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

魏帝纵容她又怎样?魏宫中这些妃嫔,大多和北魏的文臣武将有着牵扯,她只顾任性地得罪光了,日后回到邺都,明枪暗箭,内外交加,她一个南朝女子,无依无靠,该怎样去躲闪?

拓跋顼真的很怕她会引火烧身,而他根本不敢明着护她。

他终于忍耐不住,上前点醒她,这里不是南齐,并没有真正可以护她的人,劝她安静些,别自取其祸。

换来的,竟是无比愤恨的一耳光。

接着是锦妃的揪打,萧宝墨的落水。

尚在耳光的疼痛中苦涩的拓跋顼,转动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阿墨不会水。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考虑,便下意识地唤了声“阿墨”,冲下去将她拎了上来。

然后他才想起,自己换了萧宝墨的小名,并且在挨打后还冲下水救人。

这浅浅的水根本淹不死人,何况大庭广众之下,有的是会水的宫人内侍,再用不着劳烦皇太弟的大驾。

当时,他便知道不太妙了。

拓跋轲愈是宠她,愈是容不得拓跋顼还存有别的念想。

何况除夕之夜,他本答应过拓跋轲,他会疏远萧宝墨,不和她有所牵扯;而萧宝墨日复一日表现出来的强烈恨意,何尝不是因为记恨着他的辜负?

以对兄长的了解,拓跋顼也料到了他可能会惩罚自己或萧宝墨。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拓跋轲竟用那种方式,逼迫他们了断余情。

他把萧宝墨交给了拓跋顼处置。

拓跋顼开始没悟过来,当意识到拓跋轲淡淡笑意后的危险时,已不敢不处置,不敢不眼睁睁看她沦落在宫人手中受着折辱,甚至不敢叫停。

他不知道,自己那高深莫测的皇兄,到底有没有满意。

前一天还受尽娇宠的萧宝墨,这一刻已被置于火炉之上。

拓跋顼敢多流露一分情感,萧宝墨就多一分遭遇覆顶之灾的危险。

但最终的结果,拓跋轲应该还是满意的。

他如愿以偿地让拓跋顼背负了恶毒无情的罪过,从此再也无颜面对萧宝墨;他也如愿以偿地让萧宝墨恨透了拓跋顼。

谁又说得清,她叩得头破血流直到整个人昏死过去时,心里到底有怎样的惨痛和绝望!

谁又能知道,从那以后,拓跋顼对于萧宝墨的负疚和心疼,已如地底的岩浆腾腾欲起,日夜煎熬着他自己,以致他再也无法忍受萧宝墨遭遇更大的不幸。

4.拓跋顼番外:浮槎恨相逢之绝救(二)

明知惠王萧宝溶对于双方战局至关重要,他还是不想杀他。

这世间,他可能是唯一能让萧宝墨感受到亲情和希望的人了。

他故意放走了萧宝溶,斩了他的替身交差。

事后拓跋轲发现弄错了,顶多怪他行事不周密,未必会拿自己素来疼爱的弟弟怎样。

但他的人还没回到青州,皇太弟斩了南齐惠王的消息便已传遍行宫。

他明知这又是拓跋轲刻意造成的仇恨,却已有口难辩。

他的兄长,似乎总是技高一筹,即便他随着慕容采薇学了那么久的谋略,也无法与拓跋轲在血与火中锻炼出的权谋相比。

那些不动声色的手段,即便运用在爱情和亲情间,同样地信手拈来,了无痕迹。

只是,连拓跋轲也没有想到,萧宝墨会因此走上绝路。

而拓跋顼,在从河水中救出自己心爱的女子后,终于也承受不住,失控地紧抱住她,告诉她,他不想她恨他。

感受到怀中少女渐渐温暖的身躯,和渐渐温柔的回应,那一刻,他在满心的酸涩之中,品出了些许的幸福。

她恨着他吧?可她还是喜欢着他吧?

可他终究说不清,他到底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青州城外,拓跋顼坐于茵茵芳草上,倚着烟笼般的垂柳,慢慢喝着茶水凝定心神时,一对黄鹂,正翩翩舞于对面的一株野杏上。

杏花落尽,青涩的小杏掩在翠意盈人的枝叶间,随着那对精灵的舞动而微微地颤着。

到底是春日,总还有着蓬勃的生机。

就如他和萧宝墨,到底都还年轻,未必不能在满是荆棘的坎坷小径中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拓跋顼长长地吐一口气,塞上了水袋,向身畔守护的亲兵道:“走吧……总得走啊!”

亲兵忙为他牵来马,预备继续行往军营时,他们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女子嘶哑的哭叫。

“殿下,殿下!”他留在行宫探听动静的心腹近卫,高声叫唤着,飞马奔来。

待到近前,拓跋顼才见那近卫身后坐着个女子,脸上依然青紫红肿一片,哭得披头散发,连跳带跌从马背上摔下来,一下子伏倒在地,泣声喊道:“殿下,殿下留步!墨妃娘娘让奴婢传一句话给皇太弟殿下……”

“什么话?”

拓跋顼的心猛地揪了起来,猜到了什么,又慌忙自己否认。

但轻罗很快帮他确认。

她失声叫喊:“娘娘说,皇上要杀她!”

拓跋顼吸一口冷气,头痛欲裂。

身畔有谋士扶住,安慰道:“这不关殿下的事。皇太弟身在储位,墨妃娘娘又身份特殊,殿下还是回避得好……何况,不过是墨妃娘娘自己的猜测而已!”

可除了墨妃的猜测,还有他自己从未有过的心慌和不安。仿若胸腔忽然打开,有人伸手探入,握住了血淋淋的一颗心,狠狠地揉捏着。

奔来的近卫同样地一脸慌张,在他跟前叩头回禀:“末将也怕墨妃偶尔淘气,又在诓人,特地叫人到重华殿和琼芳阁打听。据说琼芳阁中人人惊惶,乱作一团,而重华殿的管密,正派人前往太医院取药……”

他的话未了,只听一声抑住高音的嘶吼:“回城!”

以剑客最迅捷的速度路上马背,拓跋顼策马扬鞭,如离弦之箭,冲向青州城。

其他人愣了一会儿,才记得拉起地上那惊得忘了哭泣的轻罗,飞快地上马,追向拓跋顼。

克制不住放纵情感的人是他,为什么拓跋轲想杀的又是萧宝墨?

他每次想救她,为什么每次都害了她?

皇兄,我放手,只是为她能平安,能喜乐。

我可以让她恨我入骨,只愿你能视她如掌上明珠。

终归,还是我天真了么?

终归,还是我一厢情愿么?

这天,是晴朗而明媚的天气。

淡金而透明的阳光,洒落到浮一层墨蓝的眼眸时,不知怎地就突然地暗昧起来,丝丝缕缕,渐渐凝成可以看得到的晶莹。

他骑着马冲入了行宫,甚至逾矩冲入了兄长的后宫。

竟然,还是晚了。

踹开琼芳阁,一地的哭叫人群中,他看到了他的阿墨。

那个曾经生龙活虎将他打得头破血流的美丽少女,一身洁白的衣裳,安静温柔得如即将从天边飘过的流云。

星眸微启,游移着找不到焦点;指触冰凉,久在雪水中浸泡过的冰寒苍白。

已毫无生机的少女,居然还记得送他一缕发,并含着泪,微笑着向他求证:“如果有下辈子,我要你做我唯一的男人,你也只许有我一个女人……好不好?好不好……”

“啊……”那一刻,拓跋顼的凄厉惨叫响彻云宵。

他千般万般地辜负她,她却说,要他做她唯一的男人;

他一次一次地伤害她,她却说,只许他有她一个女人。

柔软捧住他面颊的冰凉双手无力垂落时,拓跋顼紧拥着他的阿墨痛彻心肺,痛哭失声。

人前强撑了四个月的坚强面容,忽然随着眼中泪水的纵肆倾出而分崩离析,脆弱得如那日被阿墨扯断了水晶帘。拆去所有的掩饰,只有零落一地的透亮珠光。

好,好,当然好。

吾心同卿心,唯愿长相守。

可我不要等下辈子。

从去年春天相山分别,我的天空已失去了颜色;

从发现你成了兄长的墨妃,我的世界已陷入了扭曲。

如果再让你因我而死,凭他甚么九五之尊,凭他甚么力拔山兮,凭他甚么通天之材,这错乱颠倒的世界,谁还能摆得正?

轻罗哭花了脸,不顾身份的拉扯着拓跋顼的袖子:“殿下,救我们娘娘,救我们娘娘啊!”

他当然要救。

“阿墨,撑住,撑住……”小心地擦去那美丽苍白的面容上流溢着的黑血,他从荷包中一枚如雪似玉的滚圆药丸,迅速嚼碎,捏开萧宝墨的唇,也不管有着多少人围在四周,便将药一口一口深深度入萧宝墨嘴中。

他师从鸣凤先生慕容采薇在薄山学艺五年,出师之日,慕容采薇见他虽是颖悟过人,性情却不改淳厚纯良,恐他为人所乘,遂赠给他几粒极珍贵的保命急救玉丹。其中有两粒,便有解天下百毒的功效。

萧宝墨中毒已深,又是宫廷配制的剧毒,未必在可解的百毒之列。

可拓跋顼已找不到一个让自己放弃的理由。

便是萧宝墨已经死去,他也不会再放弃,再放手。

抱起萧宝墨,拓跋顼疯了般向外冲向太医行院。

一路,俱是他悲摧得难以自禁的哽咽,黯淡了春日的花影缭乱,“阿墨,我是你的阿顼,永远都是……不管你变成怎样,阿顼永远都会要你,要你快快乐乐地活着……”

百年松柏深深掩映,这行宫的一方天空似乎暗了。绿沉沉,灰蒙蒙的氛围,如巨锅般即将倾扣下来,以万钧之力,将宫中万物淹没于它的淫威之下。

宫中各式各样的窥探目光,他再也注意不到。

纵然还会有人传开流言,还有人在幸灾乐祸看着笑话,又能如何呢?

把整个天下压在肩上,都不及怀中女子明净憨傻的微微一笑。

他只想看到他的阿墨,在曾经属于他们的春天里,向他微微一笑。

他是她嘴上没毛的半大小子;她是他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

5.拓跋顼番外:浮槎恨相逢之绝救(三)

“救人!”

面色和衣衫一样雪白的女子被放于榻上,拓跋顼一贯温和的面庞已经扭曲,一群唯唯诺诺的太医却迟疑不敢上前。

“救人!”

拓跋顼再次厉喝,不敢去触碰那仿佛快要消溶的女子,只将所有的狰狞和惊怖,对向了跪在地上畏缩不前的太医。

“回皇太弟殿下……她的药酒是……是皇上赐的……”

话未了,一道寒光闪过,回话的太监惨叫一声,捂着肩膀弓下腰去。

拓跋顼清俊的面容异常阴戾,身体微微颤着,但握住宝剑的手还是一惯稳定,剑尖的鲜血沥沥滴下,反射着拓跋氏作为草原武者特有的凶悍和嗜血。

他冷冷说道:“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即刻救人!皇兄那里追究,自有本王承担!”

剑光闪动,似又要逼向行动最迟缓的太医。

满额汗水,太医们再不敢怠慢,急急取了药箱银针,围了萧宝墨施救。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拓跋顼唯恐他们不尽心,握了剑在一旁监视着,压低了声音叱道:“如果救不下来,本王要行宫所有的太医为她殉葬!”

他从小便身份尊贵,无人不知他是魏帝唯一抱在怀中养大的幼弟,如今又册了皇太弟,即便目前所做之事是抗旨,拓跋轲也未必会拿他怎样,更别说杀几名太医了。

太医们交换了眼色,很快便决定绝对不吃眼前亏,先行救人要紧。

拓跋轲行事冷静,很少迁怒于人,伤及无辜;而拓跋顼目前便已失了理智。

相对而言,后者更是招惹不得。

几次催吐灌药,萧宝墨更是脸色青白,唇色青紫,要不是银针扎下,尚有黑红的鲜血自落针处溢出,再看不出她还是个活人。

“怎么样?”拓跋顼终于忍耐不住,颤声发问。

他的瞳仁格外清莹,看不出是因为悲伤,还是恐惧。

太医小心地择着字眼:“殿下,微臣一定尽力,尽力!不过墨妃娘娘中毒委实太深,虽有某种奇药一时压制了毒性,但方才催吐毒物时,已将那解毒的药一并催吐了。加上娘娘素来单薄,元气不足,只怕臣等来未及将毒解去,娘娘便……便支持不住了。”

拓跋顼蹲跪在榻畔,低低地唤:“阿墨!阿墨……”

那般灵动刁蛮的丫头,已经连瞪他一眼的力气也没有了。

或者,以后连再见她一眼,也成了奢望了。

指触下,往日如雪的面庞青玉般半透明着,虽是柔软,却已凉得怕人。

他默默取了荷包中剩余的丹药,依旧咀嚼得碎了,捧了萧宝墨的脸,一点一点,哺喂到她的口中。

太医明知这种行为也不单大不敬了,连诛九族的罪名都得担上。

可惜他唯一的亲人,就是当今的大魏皇帝。

所以,他们也只是噤若寒蝉,非礼勿视地低下头去,只是额上的汗,并没有因为暂时停下紧张的抢救而减少。

看到了太多不该看到的,同样是取祸之道。

除了怀中垂死的人儿,拓跋顼早已看不到其他。

专注地一口口哺喂时,她唇上的凉意慢慢将他的唇也浸润得凉了,咸涩的血腥味蔓延在两人的口腔内,陌生而令人惊惧。

她的舌尖还带着一丝温热,却无法再回应他一点半点。

他已将药汁和着水深深地送入,却感受不到她的吞咽,不由更紧的拥着她,含糊不清地唤她的名字,“阿墨……阿墨……”

泊在浓睫中的泪水,将他墨蓝的瞳仁淹透,变作纯然的漆黑,夜空般见不到光明。

“你们在做什么?”

门口有人沉郁地问,踏入门槛的脚步稳健有力。

拓跋顼惊怔抬头,满眼的泪水,正自颊边滴落。

太医们已伏倒在地,一齐拜下:“参见皇上!”

拓跋轲似没看到拓跋顼的动作神情,又向前踏了一步,扫了一眼昏迷的萧宝墨,淡淡道:“九弟,回你的涵元殿去!”

拓跋顼本就脸色苍白,此刻更是连唇边都脱了色。

但他紧紧握住萧宝墨冰凉的手,竟然没有动,甚至没有向拓跋轲行礼。

拓跋轲皱一皱眉,继续道:“拓跋顼,没听到朕说话么?

拓跋顼胸前起伏得厉害,低了低头,依然倚坐在床榻边,没有回答。

拓跋轲转头吩咐:“来人,将墨妃用草席裹了,埋到石山北面的竹林里。那里有棵老桃树,风水不错。”

石山北面的竹林,老桃树……

拓跋顼蓦然抬头,正与拓跋轲四目相对。

彼此已是了然。

拓跋顼的真情流露,不曾落在任何宫人眼内,却在拓跋轲眼前点滴分明。因她导致拓跋顼背叛兄长,才是她杀身之祸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