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无悔又一次断续无力地哭泣时,夕姑姑才一将他抱过,便已叫了起来:“公主,小公子似乎发烧了!”
我一惊,一摸他小小的额,果然烫人,连双颊都泛着异样的湿红。
因着宇文清医术极好,便是他自己病得那样,治病开药,也都是自己弄的方子,这小小的栖梧,却没有旁的大夫了。
我再也顾不得别的,忙去安排人四处找大夫时,发现安亦辰已经打发人去了。
他负了手,一边陪我去看无悔,一边微微笑着劝慰:“别担心,无悔那孩子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面相,有着一生的好福气可享呢。”
到傍晚时,各处的大夫倒是来了四五位,但开的药方各有差异,我挑了比较相像的药方让人连夜煎了,给孩子服用。
无悔尚未满月,味觉虽未齐全,但多少还是品得出苦涩来,小小的眉皱着,舌头舔来舔去,不时挥舞着双手哭泣。
夕姑姑一直拍着我的肩,劝慰道:“没事!没事!富贵人家的小孩子么,魔障都重些。公主小时候不也是那么三灾八难的,不也好好过来了么?”
安亦辰很少说话,大半时间都在摇篮边默默守着孩子,守着我。
我已经无法说清,我对他,现在抱着的,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我不恨他,甚至可以说,从头至尾,我都没有恨过他,却一直在为他伤心。
他伤害着我,可受伤更深的,可能是他自己。
我无法想象,当时他认定亲手杀害我时,那种悲伤、无助和绝望;也无法想象,当他历尽艰辛想将我和宇文清一网成擒,却发现他的战争只是在追逐着一场虚无对手的游戏,又是怎样的失魂落魄。
我从没怀疑过他的感情,即便他娶了一位又一位的侧室夫人,我依旧认定,他最喜欢的,还是我。
可我已无法再如当年那般雀跃地投到他的怀里,温柔唤一声,亦辰。
所以,我并不想再承他的情,在他为我守了一夜无悔后,我低声道:“秦王,大晋局势繁杂纷乱,恐怕,你不该再留在这里了。我和无悔……都不值得你冒那样大的风险……离开大晋。”


实体结局篇:龙盘虎踞刀兵动(一)?
恍惚记得,贺之彦、仇澜他们阻拦安亦辰送我回黑赫时,曾提到始元帝安世远病重的消息。
安亦辰心心念念,从不曾放弃过他欲得天下的梦想与野心。
这样紧要的关头,他不在瑞都,在与安亦渊的斗争中,能取得胜算的把握显然会小很多。懒安亦辰眼圈有些红,侧了头低沉问我:“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才值得?”
我怔了怔,无法回答。
难道说,他的天下和我之间,竟是我比天下重要么?
我不想听到这个回答,这个我负荷不了的回答,以及回应不了的感情。
我只要伴着宇文清,伴着无悔,就够了,很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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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塞外的好大夫确实不多,明明只说是偶染风寒,但隔了五六天,小无悔还是白天退烧,至晚上又发烧,反反复复,烧得双颊通红,不但瘦下去一圈,连哭声都无力起来。
这日傍晚,安亦辰拿过夕姑姑的药碗,看夕姑姑换过尿布,又从侍女手中接了参汤来,拍拍我肩道:“喝了吧!若你也跟着病了,谁来照顾无悔?”

经了丧夫之痛,又已连着数晚不曾睡好,我也知自己精神极差,连略站得久些,都有些头晕眼花,遂谢了他,低了头正要喝时,外面又有大晋信使来,递入一封信函。
安亦辰展开只一看,便已蹙起浓黑的眉,无力般将双手撑住桌子,闭上眼睛,泪水已从眼角滑落。
夕姑姑忙问道:“王爷,王爷,怎么了?”
安亦辰很艰难地哽咽吐字:“我父皇……驾崩!”
我一惊,丢了参汤,叫道:“那你还不赶快回去?”
有他的虎狼兄弟在,如果不能继位为帝,以他的震主高功,部将如云,只怕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看他神思恍惚,我正要再劝他时,忽听得无悔那里传来动静,忙奔过去看时,却是把刚吃的药全吐了出来,连小小的鼻孔里都不断汪出褐黄的药汁。
我又是害怕,又是心疼,忙将他抱到怀里,抚了他的胸背,努力哼着歌安抚着他的哭泣,而大颗大颗的泪珠已掉落下来。
偶尔抬头时,安亦辰已不见了。
这个时候,他该急急奔回大晋去了吧?
本已失了先机,再不抓紧,定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我仔仔细细地看着无悔和他父亲相似的鼻眼,忍不住哭出了声。
宇文清,清,你若是在,一定不会让孩子病到这副模样吧?
情儿这么久还不能让无悔好起来,很难过,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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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让我大为惊讶的是,第三天的清晨,安亦辰居然回来了。
他带回了一名老者,据说是青州最有名的儿科大夫。
我再不知,这么远的路途,又带了这么个老头,他是怎么不眠不休赶过来的!
在那老头了亮出一手和媲美宇文清的针灸功夫后,我略略放心,转而问安亦辰:“你疯了么?”
“宇文清……把你和孩子交给了我。”
安亦辰眉眼淡淡,虽是疲倦,神情不改温雅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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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不在当年我曾是他秦王妃之事上纠缠,只是坚持着,是宇文清将我托付给了他。
他和以往一样的聪明,明白经了这许多事,这段御赐的婚姻在我眼里已是事过境迁,丝毫没有了束缚力,就如当年一离开宇文氏,我就将与宇文清的婚约置之脑后一样。
唯一能让我心动的,只有宇文清,宇文清的遗嘱。
“清……”
我怅惘地望向冬日苍白的天空,哽咽道:“他不放心我,总认为我不能照顾好自己。甚至帮我建了那样精悍的凤卫,还是不放心。他就是太多心了。秦王,你不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我早已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照顾无悔。我会如他所愿,快快乐乐活下去……”
我望着安亦辰越发沉郁坚毅的俊挺面庞,微笑道:“你回去吧,我知道你的梦想。何况,无恨也需要你。”
若是他失势,首当其冲的,恐怕是他留在京中的家眷,包括我的无恨。
安亦辰低了头,说道:“你对我,当真……无爱亦无恨了么?一切的过往,真的已如烟云消散了么了?”
我怔了怔。
脑中已浮现出当年的亲密拥抱,温存欢笑,以及数次生离死别时最缱绻悲伤的扶持和最深沉无私的爱恋。
曾经的拥有,历尽沧海桑田,依旧不能一笔抹去,抹去我曾爱过他,很爱他。
如今,心已麻木,爱已奢侈。
所以,我终究只能向着我往日的情怀,向着日渐忧郁的安亦辰,轻轻说:“对不起。”
安亦辰沉默良久,才道:“栖情,你还记得,我们在沧北行馆的那天清晨,我说什么吗?”
我当然记得。
那天,他说过很多话,有很多情意绵绵的誓言和未曾实现的雄心壮志。
但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桩。
安亦辰将头侧向窗外,看着塞外寂寥苍白的天空,说道:“当时,我说,我的心并不大,只有你,和天下而已。可你知道吗?没有你的天下,已经毫无意义。你走了,我才发现,我所做的一切,无非是盼得你能舒展以我为傲心满意足的笑颜。我曾经得到,终究又失去……”
他的面庞,浮现着从不曾出现过的苍凉和忧伤:“或者,我该为我曾经做过的事后悔。可如果还能再来一次,也许我还会把原来所做的事,重新做一遍,重新错一遍。一切只是因为……我爱你。”
听他艰难地亲口说一个“爱”字,我的心头还是一跳,掠过一丝苦笑,只是目注着怀中娇儿,默然无语。
“如果我带了无恨到这里来陪着你,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他又那么小心翼翼地问我。
他到底把他想说的说出来了。
这是他的选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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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天下,他选择我,而不是天下?
他决定为我放弃他自小就拥有的最高梦想和野心?
本已麻木的心,似被压上了沉沉大石。我咬了唇,一字一字说道:“你这样的情感太沉重,我受不起。”
萧采绎,宇文清,两个最优秀的男子,都已因我而死。
我再不想多一个人,放逐了所有的梦想,在这冰冷的大漠中枯寂老死。
安亦辰脸色一白,再没有说一句话,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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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无悔没有发烧。
第二日清晨,安亦辰带了他自己的随从,全部撤出栖梧,赶往中原。
我那样明白地拒绝了他,如果他再放弃与安亦渊争位,那么,他想要的美人与天下,将尽数落空。
我一边让那位青州大夫继续帮无悔治着病,一边让人即刻前往大晋,打听目前瑞都动向,并修书一封,让人昼夜兼程,送往肃州的外公靖远侯萧融、大将军萧况处,提及无恨现为秦王世子之事,请他们暗中调集兵马,集于沧江附近,若见安氏内乱,则助安亦辰一臂之力。
宇文氏的南越已被大晋夷平,浏州的东燕势必独力难支,更别提势力相对最弱的肃州萧氏了。
等安氏夺位之战一停,不论最终得登大宝的人是谁,萧氏都会即刻成为安氏的下一个目标,结束维持了七年的世外桃源生活。
与其坐以待毙,自然不如早寻明主。
无恨作为萧氏一族的血亲,又有我的关系,安亦辰无疑将是他们最明智的选择。
外公和舅舅都不是一昧愚钝盲忠之人,自然会看得明白。
我与安亦辰、宇文清之事,纵然他们有所耳闻,不明所以,但若见我亲笔为安亦辰求援,自会放下心来,调兵应该不会有问题。


实体结局篇:龙盘虎踞刀兵动(二)
七日后,无悔终于完全康复,小脸又开始漾出和他父亲一样好看的清浅微笑来。
而瑞都的消息也传来了。
始元帝安世远于半月前病逝,安亦渊继位登基,即刻下令收回秦王安亦辰一枝所有部属的兵权,并称秦王明知先帝重病,不问病痛,远走黑赫,是为不忠不孝,下旨夺其兵权,削去其秦王封号,改封成侯,令居幽州,终身不得返京。懒他以这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行铁血政策,自然是因为秦王不在京中,他那么些年苦心栽培的势力虽大,却群龙无首的缘故。
若不趁此时削去秦王势力,只怕他的皇位,不过徒有虚名而已。
但贺之彦、杜子瑞、仇澜等自安亦辰徘徊着未回瑞都时就已暗作了准备,竟将大半兵力悄悄转移,在安亦渊圣旨下达前夕,尽数潜出瑞都,领兵入了晋州,然后以晋州为根据地,与安亦渊的瑞都朝廷对峙。
也难为安亦辰,兄弟部属为他已处于那等水深火热之中,他还能有和我避世隐居的打算;
更难为他,这样天大的事,他居然一字不在我跟前提起,自是不想让我操心了。
派出的探子,最后得到的消息是,安亦辰已经回到了晋州,领着他直系部属和六万余亲兵,准备与安亦渊决战。
但安亦渊既已登基,名位已正,许多原来蛇鼠两端的大臣,态度立时改变,完全倒向了安亦渊。虫安亦渊下旨讨伐叛逆的亲弟时,卫国大将军曹朗、奉国大将军夏侯岚明确表示支持;
而镇国大将军端木适则自请前往幽州镇守边境,辅国大将军程去非正带兵在明州平息宇文氏残余势力,称余孽众多,一时无法抽身。
据传,安亦渊将亲自带了自己统属的五万兵马,联合卫国大将军、奉国大将军的六万兵马,围剿晋州,平秦王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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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在宇文清的灵柩前立了半天,然后传令凤卫,即刻预备,快马奔往晋州。
夕姑姑大惊,急急问道:“公主,我知道你心急秦王安全。可是他们都是几万几万的军队,我们凤卫才不过五百人,就是全部赶去,也不过杯水车薪啊!”
我淡然道:“无恨也在晋州。五百凤卫虽少,却是奔袭奇兵,当真无可挽回时,应该可以将无恨接应出晋州。”
安亦辰人在晋州,那么无恨多半会随在晋州,一旦秦王落败,他岂不成了父辈夺位的殉葬品?
秦王安亦辰,不能败,也败不起!
夕姑姑滴汗道:“可公主也犯不着自己亲自去啊!”
我叹道:“若我不亲自去,只怕萧氏不肯发兵了!”
我有把握,外公萧融一定会派大将陈兵沧江,多半还会由我舅舅萧况和大表哥萧采络亲自率领。
如果安亦辰与安亦辰兄弟势均力敌,或者实力相距不大,他们一定会率兵相援;
但若实力悬殊,认定安亦辰必败,则多半会袖手旁观,坐山视虎斗了。
他们必须首先选择自保,不会冒险牺牲掉自己太多的兵马,削弱自己原本就不是太强的势力。
若是我去了,凭我和外祖家那么亲近的血亲关系,舅舅他们即便觉得没有把握,大约还是会慎重考虑一下吧?
何况,安亦渊的那十一万兵马,并非无懈可击。
我咬了咬唇,望向宇文清的灵柩,轻轻一笑。
这一年多来,宇文清没有白教我兵法,我知道什么叫分散瓦解,逐个击破。
而宇文清,他早就料到,有朝一日,我也会面对男人的世界,参与男人的战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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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五百凤卫,一齐奔赴中原;我在林翌、青飒护卫下,披了软甲,杂于其中,纵马驰骋。
栖梧,那处我们隐居了一年的绿州,只剩了夕姑姑和一些侍女,照顾着一个半月的无悔。
李叔、李婶身负武功,就让他们也留下,保护无悔,并看护宇文清的灵柩,免得我走了,他一个亲近的人也见不到,太过寂寞了。
我并没有把握,此次前去定能帮到安亦辰或是救回无恨,安然回去,所以去了封信给昊则,说明眼前情势,并请求他,如果我回不来,请他代为照顾无悔,并养我夕姑姑终老。
才抵青州边境,我又写了封信,派两名侍卫,到沧江边去找萧氏军队,告知我已向黑赫借兵两万余人,正在赶往晋州驰援的途中,让他们也发兵前来接应。
钦利可汗对凤卫已生猜忌,对中原内乱,又一向持了明哲保身态度,因而借兵一事,自是不可能。
但萧氏远在西南肃州,并不了解极北的黑赫,却知我在黑赫居住已久,多半不会猜疑这话的真实性。
只要觉得安亦辰胜算越大,他们出兵的可能性就越大。
而我,必须聚拢所有可能聚集的兵力,来帮助安亦辰。
他为我宁可弃了天下,沦到这样不堪的局面,我也应该尽量帮他挽回,以不辜负……不辜负他曾经待我的那片心意。
何况,还有个无恨,是我和他必须共同守护的珍宝。
他已在安亦辰身边,与安亦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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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体结局篇:龙盘虎踞刀兵动(三)
到达晋州城下时,我才发现我对形势的严峻还是低估了。
我根本进不了城。
安亦渊十一万兵马,已把晋州城围得结结实实,如铁桶般困住了整座城池!
激烈的大战,已经在城外进行过好几次。懒
城外有好几支支持安亦辰的军队,大约也有两万余人,几度试图冒险解围,都被安亦渊以压倒性的人数打得狼狈而去,自顾不暇。
“公主,怎么办?”
青飒颇有几分焦急,倒似给困住的,是他的主子宇文清一样。
也不知宇文清送走我时是怎么吩咐的,一转眼,青飒居然也偏向安亦辰了。
我低了头,思忖着说道:“去打探打探,城外到底还有几路人马在帮助秦王。若是打听得是当日秦王的兄弟,嗯,直接把我的名帖送去,让他们和我联系。”
这些武将,各有各的骄傲,没有了安亦辰的统一筹划,顿如群龙无首,未必能齐心协力共同应对战事。
林翌点头道:“这事我去办。我在秦王府呆过,不少将领有过数面之缘。……只不过,我们用什么名帖送去?衔凤公主,还是……”
早就灭了的大燕公主,哪里能震慑人心?
我遥遥望向晋州上空不断升起的烽烟,怅然道:“就临时用……秦王正妃下帖吧!横竖没并没有撤封的正式旨意颁下。”虫时至今日,我不知道这个正妃的名义,对安亦辰部属还有多大约束力,也不知道我的事情已在民间传成了什么样子。
但我相信,只要是秦王部属,都该知道我这个名存实亡的秦王妃,对安亦辰所能产生的影响力吧!
安亦辰……好深沉的心机,可我自始至终,都不曾怀疑过他的情感,曾经让我激动温暖,如今让我黯然无奈的情感。
将冻红的手用力地搓了一搓,我又向青飒道:“再去打听下,奉国大将军夏侯岚的营帐扎在哪里,他的儿子夏侯英,女儿夏侯明姬有没有随军前来。”
夏侯英曾与我有过交往,我记得他一直追逐我的目光,本能告诉我,这人对我并无恶意,危急之时,他或者还可以帮上些忙;
而夏侯明姬,安亦辰前后娶了好几位侧室夫人,始终不曾给她一点机会,我虽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想她早过了适婚年龄,却执意不曾嫁人,甚至不惜以出家修行为借口,绝了当年订下的那门亲事,想来对安亦辰还是不曾死心吧?
青飒眼睛一亮,已道:“好,夏侯家……倒也有咱们以前的兄弟后来从军跟在他们身边。”
一时他派人出去,我将凤卫驻扎于相对隐蔽处休整,然后向远方眺望。
高大的城池周围,隆隆不断,檑木滚动声,投石车发射时的呼啸声,撞车攻击城门的咣当声,士兵们的冲杀呼号声,连同此起彼伏的惨叫,汇杂成一团。
忽而又见一道银光闪过,本来已快爬到城头的云梯被城头甩下的飞钩拉落,顿时倾倒而下,一个个的人影,如水饺下锅般掉下,再不知有几人会死,几人能活。
晋州城,竟成安氏兄弟相争的血腥战场了。
不知那以自己儿子们为傲的夏侯皇后,如今又该做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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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攻城的声音渐渐疏落,然后归于沉寂。晋州的上空,月色淡和,浮云翩缈,仿佛白天那一场场的厮杀,只是南柯一梦。
又或者,厮杀才是真实,而现在只是梦境。
梦境中,我独立疏桐下,缅怀那许多从指缝间悄然飞逝的快乐与悲伤,却无法再展颜一笑,给自己一个光华夺目的桃源梦想。
如果安亦辰顺利扳回局面,那么无恨,也必成为大晋王朝的太子,受到父亲最精密的保护和最周全的照顾,我便可以再无后顾之忧,守着我的宇文清,用我的一生,去缅怀我们的过去。
身畔并未带那些不惯骑马的侍女们,一名贴身的侍卫取了件斗篷来,托到我跟前道:“公主,冬日夜凉,请保重身体!”
我接过披了,才发现也是件暗紫色绸面斗篷,不过是貂皮的里子,衣缘滚着雪白的皮毛,正与当年我和安亦辰的那白狐斗篷相似。
那时,即便心底还有个宇文清,我和他的心,都还是炽热的。
走到今日,我再也不知,这一切,到底算是谁的错?
我们都盼着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能幸福地活下去,可蓦然回首,死的死,散的散,只有孤单和寂寥,如满天的星辰,夜夜相伴。
正感慨时,青飒匆匆走来,带了几分激动回禀:“公主,夏侯英夏侯公子求见。”
他说着,压低也嗓音道:“我让人暗中告知夏侯公子公主回来的消息后,他当时便传令他所部的兵马就地休整,暂停攻击,然后就让人传话,说要见公主呢。这会子,已被带到营帐前了。”
我怔了怔,忙道:“快请!”
一边已亲身往外迎去。
此时不同彼时,手握天下兵马的四位大将军,两位缄默自保,卫国大将军曹朗是安亦渊的妻弟,自然力挺安亦渊;
但奉国大将军夏侯氏与安氏兄弟都是表兄弟关系,一年多前,夏侯英终于娶了永乐公主安亦柔为妻,又多了层子舅关系,却不见得与安亦渊特别亲近;
如今选择了安亦渊,一则因为安亦渊看来胜算大些,二则未必不是因为夏侯明姬屡被拒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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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体结局篇:乱世风月吐芳华(一)
如此的话,夏侯氏的态度,将直接影响到双方势力的力量均衡对比;
夏侯英作为夏侯岚的独子,自然对父亲的政见有很大影响,如今我焉可怠慢?
夏侯英比两三年前并无太大变化,依旧一双格外清妩的桃花眼,十分俊秀,只皮肤似稍黑了一点,气度也更沉稳些,应是多年的戎马生涯磨砺而成。懒“秦王妃!”
他远远见了我,眉宇间已挑出一抹惊喜,快步踏上前来行礼。
我忙还了礼,微笑道:“我正想着有没有机会去拜会下公子呢,不想公子便来了。”
夏侯英一双桃花眼在我面庞扫来扫去,怅惘道:“王妃行踪缥缈,算来在下快三年没见王妃啦,只听得坊间……坊间有很多猜测,只是始终不能确认,一直很是挂怀。如今见王妃无恙,真是……真是欢喜得很。”
因露营在外,并无案几,侍从们只搬来两只简单的农家椅子来给我们坐了,泡上两杯清茶,让我们说话。
我拈了杯笑道:“妾身一向行事任性,倒叫公子见笑了。”
夏侯英忙摇头道:“王妃特立独行,风范雍容,天下无双,在下久已仰慕了!”
回应不起的仰慕,不要也罢。
我轻笑道:“听说夏侯公子前儿喜得贵子?妾身蜗居塞北,还未及道贺呢!亦柔妹妹当日便和我交好,若得回瑞都,必定前去要去述述旧谊呢!”虫夏侯英讪讪一笑,啜着茶,一时无语。
我继续道:“对了,夏侯公子,明姬妹妹现在如何了?”
夏侯英噫叹道:“她?她实在是死心眼,比我可……”
我点一点头,叹道:“这事也怪我。当年一心只想把秦王拢自己身边,不肯与人分享,却不曾想过,男子么,三妻四妾本是人之常情,何况,若他有朝一日成为九五之尊,难道也只许他娶一个皇后不成?……依我看来,以明姬妹妹的聪明和美貌,成为贵妃之尊绝对合适。”
夏侯英微有轻晒,只是礼貌地没有表现出来。
我淡淡笑道:“夏侯公子,莫非认为秦王没有实力问鼎天下?”
夏侯英见我问得直接,倒也答得爽快:“秦王殿下绝对是最有实力问鼎天下的那位,可惜机遇不太好。”
他不是机遇不好,而是宁愿放弃天下,以图选择另一个结果。
而现在的我,宁愿他选择天下,而不是选择我。
不论有意无意,我都不能误了他的天下。
“哦!”我嫣然笑道:“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他是因为去塞北接我,而误了回京的时间。不过,我可不认为秦王机遇不好。”
我侧首问一旁随侍的青飒:“我舅舅他们到哪里了?”
青飒会意,立刻道:“昨天的消息,说是已经渡过沧江了,五万人马,正兼程往晋州赶来。估计这两天也该到了!”
夏侯英面色微变:“肃州萧氏?”
我淡淡道:“不错。萧氏想立稳脚跟,也是时候觅得明主了。秦王世子身上流着萧家的血液,秦王妃是他们的至亲甥女,夏侯公子总不致认为他们会帮安亦渊吧?”
萧氏确实已经行动,人马也有三四万之众,但到底还是狐疑不安,我们最近得到的消息,是肃州军行动迟缓,虽已过了沧江,依旧持了观望态度,恐怕没那么快到晋州来。
这几年的守成态度,已将萧氏的锐气与进取消磨了不少,倒让我更想萧采绎了。
他若在世,得知我身在险地,只怕即刻提兵赶来了吧?
正说着时,外面守卫忽报:“黑赫昊则王子让人带了信函回来了!”
当日从栖梧出发前,我曾让人送了信函去给昊则,请他帮照看无悔,不想他还特地派了送了回函过来。
当下道:“请进来。”
一时果见我原先派去的信使,同了一个黑赫服饰的信使进来,躬身递上信来。
我正拆开看时,那黑赫的信使已然说道:“昊则王子听说公主赶来晋州,怕公主有危险,非常着急,特地写了信来,又让我和公主说,请公主暂勿冲动冒险,他即刻领一万骑兵赶来相助,务必……务必让公主成为大晋国的皇后。”
昊则王子信中,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更多了份关怀和着急,甚至很有些抱怨我不提前和他说明,好让他预作准备。
我笑着将信笺推给夏侯英,道:“夏侯公子,你帮我算下,按信件上的落款日期,一万骑兵从黑赫赶来,还有几天能到?——我身边这群卫队,就是混在黑赫骑兵中一起训练出来的,公子看他们的军容,还算整齐么?”
夏侯英领兵多时,自然看得出我的凤卫人数虽少,却极是精悍。
他瞥一眼那风尘仆仆、眉眼显然带着北方特征的黑赫信使,又看着手中歪七倒八的汉字,桃花眼中的清妩已然消失,换作略带迫人气势的凌厉眼神,唇边飘开很淡的笑容。
“秦王妃,我忽然记起来了,燕国见大晋内讧,正在浏河边境蠢蠢欲动。估计,明天咱们便会收到边境不稳的消息,夏侯氏这支军,得到浏州边境镇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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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体结局篇:乱世风月吐芳华(二)
“如此甚好!”
我展颜笑道:“帮我和令妹道喜吧!只要有我皇甫栖情一日,该是她的妃位,绝对跑不了!”
“这样的话,我也得回去准备一下了!”
夏侯英会心一笑,甩过大氅,已大踏步离去,再也不曾回一下头。
夏侯英,其实比夏侯明姬聪明多了。
我轻轻地笑,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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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林翌所联系的安亦辰原属部将都已派人过来请安问侯,我趁机将黑赫、肃州援兵即将赶到消息让他们通知各自将领,让他们即刻领兵前来会合,听命帐下。
若是平时,即便我是秦王妃,也无权指挥他们;
但战争之时,群龙无首,独我地位最尊,又有黑赫、肃州两处兵马作为后盾,竟顺利将一群接近两万人的虎狼之师收到麾下。
是年冬月十五,围困晋州的新帝得报,东燕兴武帝陈兵浏河,往瑞都方向进发;镇国大将军端木适,辅国大将军程去非远在幽州、明州,远水救不得近火;奉国大将军夏侯岚自请出兵浏州,护卫京城;
冬月十七,黑赫骑兵万余人,在昊则王子亲率下,与秦王妃所领秦王部分兵马会合于晋州城下,从右冀进攻安亦渊军队;虫冬月十八,肃州萧氏军四万余人,兼程赶来,从左翼剪其羽翼;
冬月二十,晋州城门大开,秦王安亦辰身先士卒,领兵冲出,与安亦渊交战。
晋州城外,血战数日,河中浮冰俱是成片的殷红;安亦渊终是不敌,引兵撤往京城,路上被一小兵割下头颅,奉与秦王请功。
秦王兵至瑞都,文武百官大开城门,出城十里跪迎,称安亦渊无道,死得其所;
夏侯太后传下先皇遗旨,亦渊无道,则由秦王承继大统。
冬月二十八,秦王安亦辰登基为帝,定年号恒显,册秦王妃皇甫栖情为皇后,皇长子安昊天为太子。
肃州萧氏护驾之功最大,遂升靖远侯萧融为肃王,依旧掌握原有军队,保西南一隅平安;
其余文臣武将,各有嘉勉;
夏侯氏无功无过,不予封赏,却册封了夏侯明姬为贵妃,即日进宫侍驾;
魏王安亦伦等已是至尊荣位,不再加封,只将安亦渊所夺去兵权归还于他,以显兄弟友爱,手足情深。
黑赫乃是邻国,并未向大晋称臣,恒显帝大赏金帛茶叶等物,又令边境设立互市,从此双方交通来往,亲如一家……
又:辅国大将军程去非回报,已斩宇文颉于明州,南越辖地,基本收归大晋。
东燕浏州遣使道贺新君登基,言语之间,已有俯首称臣之意。
冰火两重天。
数日之间,大晋的天下,已翻天覆地,掌握于那个自幼胸怀天下的男子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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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亦辰登基甚至册后时,我都不在宫中,甚至不在瑞都城内。
他对外的借口是皇后助夫平乱,疲累而病,故而缺席。
一忽儿多情公主,一忽儿私奔淫妇,一忽儿救夫女将,我再不知坊间终究会将我传成什么样儿。
但历了那么多的生死情劫,流言蜚语,我早就不会放在心上了。
我把凤卫临时和黑赫骑兵合作一处扎营,自己则带了从晋州一路随我进京的无恨——安昊天,住进了京畿一所别院中,静侯京城局势平定,便带了凤卫和昊则一起回黑赫去。
那所别院原也在安亦辰一名部将所有,因我看了那里满院的竹风萧萧,梅度暗香,心下欢喜,所以即刻有人安排了让我带无恨入住;而昊则一见我搬进去,毫不客气地自行找了客房住下,倒比在自己家中还自在些。
而我一颗心已全系在我那让我牵肠挂肚了好几个月的无恨身上,再顾不得昊则住哪了。
大约分开了一段时间,无恨特别黏人,一天总会几十遍地问我:“娘亲,娘亲不走吧?娘亲会一直陪着我么?”
“娘亲不走,娘亲不走。”
纵然是哄他,我也得哄着。
他那双眼睛宛若星子般晶亮,又如琉璃般脆弱,没有三岁孩儿应有的活泼淘气,反而似有几分敏感怕人一般。我疑心着,多半是安亦辰的部属带着他逃离京师时一路给吓着了。
但这也万万怪不得这些忠心的部属,危急之时,秦王府连几位夫人都没来得及逃走,甚至他们连安亦辰的另外二子一女都不及带出,只将这孩子护在怀中带往了晋州。
由此也见得,安亦辰平时是多么宝贝这个孩子,才让部属只将他放在心上了。
可我终究还是要走。
我必须回去陪着宇文清,陪着无悔。
这些日子,我没有守着宇文清,也不知他有没有觉得寂寞?
夕姑姑和李叔李婶他们,记不记得常带无悔去看看他?
也好让他知道,他的孩子,我们的无悔,正在长大,一天天长大,很快就能和他一样,一身白衣,眸蕴云影,立于幽篁之中,吹着陶埙,向着心仪的少女,轻轻一笑,温润如玉。
册封太子那天,安亦辰派人将小无恨接去了几个时辰,回来后他浑身颤抖,缩在我怀里哭得满身的眼泪鼻涕,口口声声说我不要他了!


实体结局篇:乱世风月吐芳华(完)
我又是心疼,又是恼怒,转身喝问那些服侍他的侍女:“你们到底会不会带小孩?出去一会儿弄成这样回来!”
其时我们正在院中暖阳里坐着,昊则正拿了本诗经——盖在脸上遮住太强的光线,打着瞌睡,闻言隔了书本闷声闷气地说道:“孩子舍不得你才哭呢。你真的心软的话,就应该也随着入宫去,一路抱着娃儿,看他还哭不哭!”懒无恨闻言,居然不哭了,笑咪咪去揭昊则脸上的书。
昊则笑嘻嘻地逗他:“无恨,无恨,叫我干爹!叫我干爹!”
无恨将书抓在手中向昊则发着狠:“你不是爹,我爹爹是安亦辰,爹爹今天说,以后叫他父皇。嗯,我父皇是安亦辰,我爹爹是宇文清……”
我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忙侧过身去擦泪时,身畔已有人递过一条帕子。
接过帕子回头时,才发现来者居然是安亦辰。
他静静站在我身侧,微微地笑,黑眸闪亮,雍容贵气,且不改当年的温雅俊逸。
昊则伸了个懒腰,抱起无恨,边往屋中走边道:“小东西啊小东西,当年你干爹我,也想当你亲爹呢!唉,看来还是当不成啊!也不知你的父皇,有没有本事去当你弟弟的亲爹,哈哈哈……”
我羞恼地瞪向昊则时,昊则已抱了无恨疾走几步,立刻脱出我的视线之外。虫“我可以的!”
正是面颊微红时,我听到安亦辰这般说道。
“什么?”
我一时解不过来,望着他如春水潺潺跳跃的眸子,问道。
“我说我可以。”
安亦辰又走近一步,一双宽大厚实的温暖手掌,将我的手紧紧包裹住,轻缓而清晰地说道:“我发誓,我会将宇文清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就像他疼爱我的孩子一样。”
我抽出手来,冰凉的手指沾了他手掌的余温,似也有了一丝暖意,更似有一丝恋恋。
那是一种,对于温暖的天然追求和依赖么?
温默一笑,我捻着手指的余温,望着身畔一枝斜斜欹出的青梅,点点如豆,恬淡道:“皇上,如今你要关注的,是你的天下,你的万千子民。”
“有你的天下,才算是天下!”
安亦辰执着地将手搭在我肩上,目光煜煜:“晋州被困,我抱着无恨,甚至提不起精神来面对当时的危局。可他们告诉我,你来了。于是,我的天下,才算有了意义。”
冬日煦煦的阳光洒落他身上,淡蓝的家常服色似浮着层灿烂的金光,连脸颊也在变幻着明灭的暖色,有着初登大宝的帝者之气,却也泛了寻常居家男子对妻儿的温切和煦。
我没有拂开他的手,只是向着北方遥望,轻柔说道:“他在那里等我,我若不回去,他会寂寞。”
“他不会寂寞。”
安亦辰截口说道:“我已派人前往黑赫,将他的灵柩运回瑞都。同时,夕姑姑他们也会带了无悔回京。”
“你……”
我蓦地转过身去,眼喷怒火:“谁让你这么做的?”
你已是皇帝,没错。
可即便你是皇帝,依然不能掌握我的命运!
“宇文清!是宇文清让我这么做的!”
安亦辰居然回答得很快,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不信,等他来了,你到他的棺木前问他,用你的心,去问他已在天上的灵魂,他是愿你在塞北苦守一世,还是愿你成为我的皇后!”
我心头一阵仓皇的乱跳。
宇文清,宇文清,他……他永远只是个傻子。他只愿我……能过得开心……
我凄惶地叫起来:“你不知道他么?你不知道他么?他的心里,从不曾有过自己,只有我!只想着我!我也不能让他那样孤孤单单地过着!我会带着无悔,陪着他,陪着他……”
“是,我知道我不如他。”
安亦辰居然这样说着,低着头,眸光黯淡而苦涩起来:“我满心里是你,却只想把你留在身边;他满心里是你,却只要你快活。当日他病榻上,向我低头,请求我一辈子好好照顾你和孩子时,我便知道,我比不过他。栖情,你选择他,其实是对的。可我还是自私,和以往一样自私,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照顾着……”
宇文清,当日将安亦辰请过去,竟然向安亦辰低头,请求他照顾我么?
向曾经势不两立针锋相对的对手和情敌低头,那要怎样的勇气和涵养?
我忽然之间,捂住脸,失声痛哭。
安亦辰小心用帕子拭着我的泪水,低沉而柔软地说道:“我知道,你一时已不可能接受我。但不要紧,我可以等,等你放开心扉接受我的那一天。当年,我费了近四年的时间,才走到你心里去,如今,再次靠近你,要多长时间?八年够不够?十六年呢?如果还不够,那么,等我老到眉毛鼻子皱成一团,老到走不动,再到天堂或者地狱,慢慢守侯吧!”
我退一步,坐到一旁的软榻上,再扼不住又是满脸的泪水。
当年,是谁在耳边呢喃,会陪了我,直到眉毛鼻子皱成一团,直到老得走不动,然后一起走到天堂,或者地狱,永远也不分开?
又是谁在回答,只愿今生和安亦辰夫妻一体,永结同心,再不分离?
他曾错过很多,可他做过更多。
情至深处,生死以之,何况他只是动用了小小的算计?
以他的身世背景,几乎是从小就被迫培养出过人的机心和猜忌,我能怪得他在感情上也用了所谓的算计么?
或者,他最大的错,就是当年不该闯入昭阳殿,见到那位十三岁的衔凤公主,见到少女初潮来临时的羞窘和难堪,从此便被下了咒语,逃脱不开那段爱情的咒语。
那咒语的期限,是不是一生一世?
爱至今日,谁能说得清,谁胜谁负,谁甜谁苦?
安亦辰深深黑眸,沉郁如潭,静静望着我流泪,然后微微地叹一口气,将被我泪水粘到面颊的发丝拂去,将手臂绕过我后背,很轻很轻地拍着我的肩,无声地安慰着我,龙涎香伴着他自身的清醇气息,悠悠缭绕,熟悉而温暖。
这时,屋外有人急急说道:“小公子接回来啦!小公子从黑赫接回来啦!”
无悔和宇文清的灵柩,已经被安亦辰接回了瑞都了么?
我立起身来,正要起身时,昊则忽然不知从哪里奔出,将无恨一把塞我怀里,叫道:“我要去抱我的小干儿子!”
无恨虽是小小年纪,听得昊则不要他,奔出去抱别人,立刻委屈地哭起来。
安亦辰忙将他接过抱起,微笑道:“来,让父皇抱着!父皇疼你,也疼……你的弟弟。”
无恨抬起泪汪汪的眼,问:“父皇会多疼些我,还是多疼些弟弟?”
安亦辰望我一眼,亲了亲无恨漂亮粉嫩的面颊,微笑着道:“你们两个,谁更听话,我就更疼谁。”
说着,他已挽过我的手,迎向院外,迎向那将在京城入土为安的宇文清灵柩,和我们的无悔。
当昊则将打着呵欠微笑着的小无悔抱到我跟前时,安亦辰和我一样欢喜地望向那个小小婴儿,那个他亲眼看着降临世间的小小婴儿。
他的眸光灿如星子,忽而侧头回望我时,恰如初见时那么晶亮自信,充满对未来的期待。
我忽然有种感觉。
感觉我们未来会是一家人,很快乐幸福的一家人。
无关皇位,无关天下,无关世间多少的纷扰沉浮,营营役役。
而宇文清,我的清,他会在天上看着我,白衣翩然,眸明如珠,温润如玉,洁净如云,忽而清浅一笑,凝云散霭,天下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