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林当时直接就把任务分配给她了,她收拾收拾准备出发的时候,发现跟她一起的是粟融归。
她当即就想撂挑子,表示不想去。
“涂恒沙。”粟融归站在她面前,一脸的正经和正气,“作为一个记者,最重要的素养之一就是一颗公心,如果你连公私分明都做不到,怎么体现你的公心?”
她呵了一声,公心她自然是有的,只是他怎么还好意思说公私分明这个词?如果今天这安排不是邓林暗戳戳别有用心,她涂恒沙三字倒过来写!
“主编。”粟融归叫了一声。
可不是周主编来上班了吗?
涂恒沙也跟着问候。
“嗯,出去啊?”周主编随口道。
“是的。”粟融归退开一步,让周主编进去。
“嗯,赶紧去吧。”
当着主编的面跟他闹?不是不敢,是不值得。犯得着为了他拉低自己在主编面前的形象?犯得着让主编看他们的笑话?得,让他阴谋得逞一回!
公私分明,她自然是做得到的!希望他也一样!
去往目的地的路上,两人在车内各自端坐,他开着车,也没了之前腆着脸的模样。
这才像他,不是吗?清冷的,与人疏离的粟融归。
“今早吃了什么?”他忽然问。
她一怔,这话问得猝不及防,原以为他会一直沉默到底。一怔之下,便没有给他回答。
他也没在意,继续开他的车,说他的话,“棒棒糖昨天晚上有些拉肚子,不过你不用担心,连夜送它去了医院,医生说它吃得太饱了,今早已经好多了,但是,医生说它得减肥了,不能再这么吃下去,我以后会注意的。”
“…”这种感觉涂恒沙觉得很陌生,也很不习惯。他们之间的模式怎么有种画风突变的感觉?剑拔弩张突然变成了和风习习?
“这两天家里总有一只流浪猫来光顾,我给它搭了个窝,让它暂时住下,如果一直没有主人来找它,我就打算收养它,它跟棒棒糖相处得还不错,棒棒糖是只善良的狗。”
“…”她渐渐皱了眉,“不是,你跟我说这些,关我什么事啊?请你记得公私分明!我对你的私事并不感兴趣!”
他顿了顿,沉默了。
结果,过了会儿,他又继续说,“春节快到了,钱嫂过年要休假,回老家过年,我答应了她二十天假,过完元宵再回来。她说要给你好吃的,她就是担心她走了没人给我做饭吃,其实我还行,就是棒棒糖和小奶糖会委屈,小奶糖是那只流浪猫,我给取的名字,我觉得我做的宠粮没钱嫂做得好吃…一猫一狗,在一起可闹了,厨房坛坛罐罐的,打碎了好几只,还把我的茶叶罐打破了,就是小奶糖窜上去给打破的,我当时真想揍它,可是拎起它,它那么巴巴地看着我,还舔我的手,就怎么也打不下去了…”就像她有时候惹恼了他,在他怀里拱着撒娇讨亲亲的时候。
涂恒沙干脆看着窗外,任他絮絮叨叨地讲,只当不理就行了,这样的心态显然是对的,心浮气躁的情绪倒是慢慢平息下来,就当在听收音机吧,男播音员的声音勉强还能听。
他说说停停的,车便开到了目的地。
他们拎着器材下车的时候,便有人在说,“来了来了,记者来了!”
有热心的大婶主动领着他们去小区某栋楼的车库,告诉他们,“就是这里。”
车库门开着一条缝,里面黑漆漆一片。
大婶帮着推开门,对着里面大声喊,“曾阿婆,曾阿婆。”
没有声音。
大婶转身对他俩说,“在睡着呢,阿婆耳朵不好,小声了都听不见。前几天病了,也没人管,还是我们几个老街坊把她送去社区医院看了看,拿了药回来吃,还是没人管。”
门完全推开,迎面而来便是一阵臭味。
大婶在一旁解释,“吃喝拉撒都在这个车库里,车库又没有卫生间,阿婆年纪大了,行动也不方便,怎么不臭呢?”
“阿婆孩子呢?”涂恒沙举着摄像机,忍不住问。
“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到外地,大儿子在本市,一年也没看到来一次,小儿子一家子就住在这栋楼的9楼,把老太太赶到车库里住,不闻不问的,造孽啊!楼上这房子原来就是曾老头和曾阿婆的,小儿子一家子跟着老人住,曾老头一死,阿婆就被小儿子赶到了车库里,这都好几年了,夏天酷热,没有空调,冬天这么冷,没有暖气,原来阿婆能行动自如,还好些,今年阿婆身体越来越差,视力不好,听力也不好,我们街坊看着都揪心,一早一晚的,自己吃饭的时候盛一碗给阿婆,但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啊!”大婶叹着气。
车库里没有窗户,一张脏兮兮的桌子,桌上摆着两个缺了口的碗,一台老旧的台式电风扇,墙角一只痰盂,里面有黄色液体,发出难闻的气味,靠墙摆了一张床,被子和床单都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阿婆就躺在床上,被子上还搭了一件旧棉袄,也脏得发亮。
“就这一件棉袄,前几天街坊捐了几件新衣服,都放在那舍不得穿。”大婶指指桌边椅子上叠起来的几件衣服。
车库里的确冷,比外面还冷,尤其这门开着,冷风吹进来,涂恒沙穿着羽绒服都觉得冷。
“没有窗户,这门也不敢关实了,总留个小缝,怎么不冷?我们倒是从家里拿了个电暖炉来给她用,可是,毕竟各家都有各家的事,也没人这么细心,这车库门白天黑夜的都关着,谁也不知道里面情形到底怎样,前几天有人给她送饭吃,发现她病了,才知道这里电路根本都是坏的。”大婶唉声叹气的,直摇头。
床上的阿婆突然咳了起来,咳得很厉害。
“阿婆?”大婶叫了一声,“要不要喝水?”
涂恒沙便看见桌上那只脏脏的杯子和旧式热水瓶。
第295章 认错
她把着摄像机,而且粟融归离桌子更近一些,便见他走到桌边,打开热水瓶,倒了水出来,水竟然是热的。
“没有热水!上哪烧热水去?是我刚从家里拿来的热水瓶!”大婶叹道。
粟融归先倒了些水出来洗杯子,然后才又倒了大半杯水,端到床前,手臂从阿婆脖子下穿过,笔挺的B家大衣袖子擦过黑乎乎油光光的枕头,将阿婆扶起来喂水。
阿婆一头白发乱蓬蓬的,整张脸皱得如同干了橘皮,眼角溢着黄白的分泌物,迷迷糊糊的,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而后缓缓抬起头,似在看给她喂水喝的人是谁。
这一看之下,阿婆浑浊的眼里滚出了泪水,突然便抱住了他的脖子,大哭了起来,“老头子,你来接我来了吗?老头子,是你来接我来了吗?”
他手里的杯子被阿婆打翻在地,整个人都被阿婆攀住了,阿婆黑乎乎的被子和旧棉袄都挤在他和阿婆之间,阿婆的脸埋在他肩头,眼泪、鼻涕,还有眼睛的分泌物全糊在他大衣上。
而他,在片刻的僵硬后,却没有推开阿婆,而是将脏乎乎的被子拉起来,裹住阿婆仅穿着同样脏兮兮旧毛衣的干瘦身体,一只手还轻轻拍着阿婆的背。
涂恒沙看着这一幕,尽管了解他的人品,但还是有些震惊,他那么爱干净的人…
大婶在一旁忍不住了,大声在阿婆耳边说,“曾阿婆,他不是你老头,是记者!记者!”
沉浸在悲伤里的阿婆哪里能听见大婶的提醒?只是在粟融归怀里哭,叫着他老头,或者老曾,“你怎么就丢下我走了啊?你说了要陪我一辈子的啊!为什么先走了?你走也不带上我,你为什么不带上我?你说话不算话啊…老头…”
阿婆声音嘶哑,说几句要咳一阵,咳得肺都要震破了一般,咳完继续哭,不管大婶怎么说,她都不听,直到她自己的确是哭累了,粟融归扶着她慢慢躺下,重新睡了回去,才渐渐消停,可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嘶哑着嗓音说,“老头子,这一回你可不能撒手了,别再抛下我了…你不在的日子…苦啊…太苦了…”
污迹斑斑的被子对比下,愈加显得他十指如玉,阿婆干枯黝黑的手紧拽着他的,像枯藤缠上羊脂玉,阿婆黑乎乎的指甲抠着他手背,留下一道道指甲印,触目惊心。
枕头挪动间,露出黑白照片的一个角来。
粟融归抽出照片,只见泛黄的照片里是年轻的一男一女,女子梳两条长长的辫子,穿着斜襟上衣百褶裙,面容姣好,男子穿深色中山装,短发深目,英气勃勃,远看,倒与粟融归有几分气质上的神似。
“这是…年轻时的曾阿婆和曾老头吧?还是有点像的…”大婶在一旁辨认。
像吗?摄像机旁的涂恒沙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照片上青葱鲜妍的女子与床上那个蓬头垢面的脏阿婆联系在一起…
粟融归把照片塞了回去。
大婶拾起杯子,重新倒了水,还把药取了过来,“该给她吃药了,今早只怕还没吃过!”说完,大声对曾阿婆喊,“阿婆,吃药了!”
这一声,阿婆倒是听见了,连连摇头,还拉着粟融归的手说,“不吃!老头不吃药!药苦…”像个女孩儿一样…
“哎,这是病糊涂了!”大婶拿着药叹息。
他把药接了过去,哄着阿婆吃,还说吃了药有糖,不苦,好容易的,劝着阿婆把药吃了。
大婶还是叹气,“昨天都很容易地自己把药吃了,今天可见是真病糊涂了,当自己回到年轻时候了呢,记者同志,真是对不住啊!”
他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原本也就不在意,奶奶最后那一晚,他便是这样握着奶奶的手,如果奶奶还在,他也愿意这样陪着奶奶,哄着奶奶,只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孝顺奶奶了。
“其实老人啊,一旦总是糊里糊涂回到年轻的时候,日子就不多了,人在最后的日子里啊,会将这一辈子的事,从小时候到老,都回顾一遍。阿婆本来就不好了,又住在这么个地方,挨饿受冻没人照顾,我可真担心去不了多少日子了!”大婶说起来眼眶都红了。
“她儿子电话有吗?”粟融归的手还在老人家手里。
“哪个儿子?”大婶问。
“两个!”
大婶便开始翻手机通讯录,“小儿子有的,你记一下,她家儿媳妇电话也有,大儿子没有,我去给你问一下。”
车库外其实有看热闹的人,一听之下,便有人说了,“大儿子电话我这有!我告诉你!”
他先打的曾家小儿子电话,结果没打通,而后便联系的大儿子,这回倒是一拨就通了,“你好,请问是曾家阿婆的儿子吗?”
“你谁啊?”那边的人态度明显不好。
“我是晨江日报记者。是这样的,你母亲生病了…”
“找我弟弟,让他管!找我没用!”
粟融归话还没说完,直接被曾大打断,而后电话便挂断了,他再怎么打,那边的人都不接电话了。
围观的群众里便有人给他解疑,“曾家老大跟曾家老二当年为了房子和钱的事早闹掰了,老死不相往来了。”
“是啊!当年曾家老大成家自己买房子搬出去住,老二却一家子赖在两个老的这里,吃老人的穿老人的,老大怀疑老人积蓄都给了老二,房子也给了老二,就和老二家闹掰了,说老二既然拿了钱又拿了房子,就该给二老养老,他再不管了的!”
涂恒沙听着这些事情就闹心,忍不住问,“那这老二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住了老人的房子,就把老人赶进车库?”
“可不是吗?老头在的时候还不敢,老头一走就把老娘赶出来了,说是孩子要结婚,家里不够住了!”又有人跟他们解释。
“真是岂有此理!”涂恒沙气得不行,有这样的儿子和孙子吗?自己没本事买房子结婚,占老人的房子占得这么理所当然?
第296章 今生的使命
她和粟融归一直联系不上曾家的人,但眼前这个情形不能等。
粟融归和涂恒沙站在车库里已经感到了刺骨的冷,这个地方是决不能再住人的。
物业这时候提出来,可以将阿婆暂时挪到他们的休息室里去。
这不是长久之计,但至少能让老人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暖一暖了。
邻居都是热心人,七手八脚来帮忙。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抬人的抬人,还有热心邻居从家里把半旧不新的被褥搬出来给阿婆用,尤其之前的大婶,干脆叫上几个女人,给阿婆洗了个澡,还把头发吹干了才送去物业休息室。
休息室里暖气热烘烘的,沐浴后的阿婆躺在床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看起来也清醒了许多,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泪,呼吸间嘴唇颤抖。
如此一忙,一个上午便过去了,而粟融归终于联系上了曾家老二,说是下午三点钟回来。
物业的工作餐从来,匀了一份给阿婆吃,吃过饭的阿婆蔫蔫的,在吃过药以后,又睡了。
休息室里暖气很足,被子松软,阿婆睡着,再不是睡在车库里盖着破棉袄瑟瑟发抖的模样。
暂时安顿了阿婆,他俩还饿着肚子,粟融归和她来到了附近一个小饭馆。
“想吃什么?”他把菜单递给她。
她想象了一下自己绷着脸说“不吃”或者甩下菜单扬长而去,自己找个地儿吃的画面,实在矫情又幼稚。
闷了一会儿,说,“随便。”
而后,便听见他用温和的声音和服务员说话,点菜。
“有温水的话给我们换成温水吧。”他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桌上的两杯水的确是凉的。
服务员换了热水上来,她便盯着水杯发呆,听得他的声音再度响起,“今天拍的内容,有我的镜头全部剪掉。”
他和她谈工作,她便不好不理了,但也只是淡淡一声,“嗯。”
其实剪了还有点可惜,他那些镜头是这段内容里最温暖的部分,尤其那张老照片,还可以延伸出煽情的故事,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好好“炒”上一把,没准能得个最暖心记者的噱头,近来网友们都喜欢吹这些,什么都安上“最美”俩字,嗯,他可以用“最帅”。
接下来他便开始打电话,至于给谁打,那人她不认识,听他叫“伊庭”,是个律师,约了晚上吃饭。
他找律师干什么?
她默默地喝着水。
等他电话打完了,他俩之间便陷入了沉默。
小饭馆生意也不太好,没两桌吃饭,这样的沉默让人有些不自在,当然,沉默本身不会让人不自在,不自在的是他的目光。
即便她低着头喝水,第六感都能告诉她,她被人盯着看,一直盯着。
她小口小口地,一杯水都喝完了,没法再装着咬杯沿,只好放下了水杯,抬头间,果然见他盯着自己,漆黑的瞳孔里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东西,一眼之间,她看不懂是什么,移开了目光。
还是觉得不自在,干脆把手机拿出来玩。
无意识地刷着微博,跳出来一条绿色的消息,来自粟老师…
很长的一段话:从前我对夫妻情侣之间谁先死谁后死的问题理解颇为片面,我以为宁愿对方先死是因为不忍对方活着承受孤独和想念的痛苦,但今日所见震撼了我的灵魂,如果我走后,你活成曾阿婆这番模样,地下的我只怕化作恶灵魂飞魄散也要冲出来打破这世间的阴阳轮回规则。除了我自己,我无法把你交给任何人,包括我们的儿女,谁也不敢保证他们长大后是不是曾大曾二,所以,我只能走在你之后,亲手照顾你一衣一饭,直到最后送你离开,方算完成我今生的使命。
初时一目一行,但最后,到底返回去逐字逐句地读了。
若说心里没有感觉,那是假的,她不是石头人,她亦是真的爱他,只是…
她没打字回复,直接看向他,“好笑吧?夫妻?情侣?我们俩是这两种关系里哪种?我姓涂你姓许,不,粟,我跟你八竿子打不着,我需要你来操心我的生和死?我死在谁前面死在谁后面都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因为你不是我的那个谁!我的孩子是不是孝顺跟你更加没有半点关系!孝不孝的自有他们爸教训!你还是好好待在地下,恶灵什么的,魂飞魄散什么的,都省省吧,别出来吓人!至于你的使命!更别强行绑在我身上,我承受不起!”
他眼里原是有柔光的,随着她噼里啪啦一顿抢白,她看着那些柔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最终泯灭消亡。
他的眼睑低垂下来,再也看不见他眼里的内容…
服务员上来的一道菜,终止了这段本来也就不会再有下文的对话,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吃的,两人都用筷子的声音来化解沉默的尴尬,不一样的是,他吃得慢条斯理,她吃起来风卷残云。
他看着,便放下了筷子,给她加满一杯水,顺便还用她的碗盛了一碗汤,都放在她手边,而后,也不说话,继续拾起筷子吃自己的。
她果不其然是噎到了,无论是喝水还是喝汤,都被他预知了,她看着那一杯水和一碗汤,没了选择…
人在被噎着的时候难道还要服务员再拿个杯子来?那狼狈的样子更将成为某个人眼中的笑话,不如从从容容喝了他倒的水…
一通牛饮之后,一张纸巾又出现在她面前。
这回她有选择了,自己另取了一张。
他收回手,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语气,“我知道你生我气,但犯不着拿饭菜出气,慢慢吃,噎着了不划算。”
“你脸大吧?你哪只眼睛看出我生你的…”
话没说完,他招手,“买单。”
而后,服务员过来,粟融归看着她,“以你现在憎恨我的程度,我以为你不屑我请你吃饭…所以,还是我买?”
“…”这个人,真的很不要脸!她本来就没想要他请!她板着脸,“AA!”
他点点头,扫码付款,然后将账单给她。
这意思是…要她出一半?
她主动出一半,和他要求她出一半,完全是两回事好吗?
她僵着脸,给他转了一半钱。
第297章
下午,曾家老二拖到三点半才来,此人五十来岁年纪,个子不高,面对粟融归的问题,回答始终躲躲闪闪的。
“也没有不管她,只是我儿子结婚了,房间不够住,她自己愿意住到车库里的,孙子是她的心头肉,她也心疼孙子,再说,车库也不是不能住人,小区里好多人都把车库租出去给人住了…”
“请问这房子是谁的?”粟融归直接问中问题的核心。
“之前我妈也是跟我们住的,但是儿子结婚,儿媳妇生孩子,家里的确是不够大了,我本来也不同意她搬下来住,她自己提出的…”曾家老二回避着这个问题。
粟融归却固执地再问,“那请问这房子是谁的?”
曾二回避不了了,支支吾吾地说,“是…我爸妈的…”说完却又解释,“我爸还在的时候也说过给我们…我妈主动要住下来的…车库真的也可以住人…”
反复强调是曾阿婆自己要住下来。
“为什么不是其他人住下来呢?”
在一旁录影的涂恒沙下意识看了粟融归一眼,他一向采访很有技巧,会有自己的立场,但是鲜少会把立场表现得这么明显,通常都是在看似云淡风轻的对话里不漏痕迹地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以及表达自己的感情倾向,业内都称他绵里藏针,难听点就是笑里藏刀,真的很少在采访的时候就把针尖和刀刃亮出来的。
曾二的回答愈加磕巴,“不是…儿子要结婚,总不能让儿子带着新媳妇住车库吧?儿媳妇怀孕,我和老伴能照顾照顾,我妈年纪大了,反正做不了什么…”
“所以,是因为曾阿婆年纪大了,没用了,所以就被遗弃了?”
“不是…”曾二有些慌了,“不是遗弃…没有遗弃…”
“那你认为什么是遗弃呢?”粟融归紧跟着接上,“曾阿婆吃穿从哪儿来?病了谁照顾?没有电不能取暖谁来管?”
物业这时候有人插嘴了,“阿婆平时会去拾荒,捡矿泉水瓶子啊,废书废报纸什么的,能卖几个钱。”
“不是…我们都忙…她自己也能做饭…我们也不知道没电没暖气,病了也不知道…”曾二声音越来越小。
“一个冬天,不,应该已经好几个冬天不能取暖你们都不知道,你们是几年没来见过阿婆了?”
“…不是…忙嘛…”曾二嗫嚅着。
“所以,这还不是遗弃?”粟融归冷静的表情下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她不是还有地方住吗?”曾二的头低了下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侵占原本属于她的地方,连一个角落都不愿意施舍给她,让她自生自灭,这样还不叫遗弃?”
“不是…实在是…家里不够住…”
“可那是她的家!”粟融归迅速堵断了他的话,“因为她老了,没用了,你们就驱赶了她?”
曾二终于沉默。
“那么,她有用的时候是什么时候?”粟融归又问了。
曾二这回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从前我妈很能干,也很勤劳,照顾我爸,把我们几兄妹拉扯大,然后帮我和我大哥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