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母您真是一把好手!”慕仪真心实意地赞叹道,“就没有你不会的!”
余紫觞望天:“不客气,行走江湖,比别人多一门手艺傍身而已。”想了想,又道,“不过回头我恐怕得去你的寝室内找找,应该也能找到这样藏宝贝的地方。”
慕仪:“…”
匣子从内用一层油纸密封着,里面的手札和书信都保存得很好。慕仪一边念着“祖宗莫怪”一边很不客气地在里面翻找着,很快便翻到手札的某一页对余紫觞笑道:“我一开始就猜会找到这个。果然!”
余紫觞笑着摇头:“我不用看。想也知道,这种匣子里放着的,多半是些儿女情长的书信。”
“不是那个。是更要紧的东西!”
余紫觞不紧不慢地凑近细看,却立刻惊愕地睁大了眼:“这是…”倏尔自嘲一笑,“是了。那颜料原是端仪皇后秘制的,她这里有配方也是正常。”
慕仪手中翻到的那页,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当年端仪皇后在太祖御书上题字时所用的那种平时看不见、只在月光下显现的颜料的配方。

潮起

当天下午就在端仪皇后的旧居内,温慕仪花了三个时辰写了一封长长的密信,再以“事关重大不得不十二分慎重”为由,冠冕堂皇地使用了三重暗语加密。
她此举着实没安什么好心,无非是心底对姬骞积怨难消,憋着劲想给他找不痛快。他们之间约定的密码向来只有彼此知道,所以即使她写的信解读起来再麻烦再复杂,他也无法假手于人。一想到他将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来完成这个令人头痛的工作,她就满心的舒爽,舒爽到即使自己要在让他头痛之前更加头痛地编写密信也毫不在意。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求的大抵便是这一瞬间的快意吧。
将信交给周映送出之后,她饮了半盏茶,开始安心地默录《女诫》。长公主惩罚的默录并不是简单地写一百遍就可以了,而是要先后变换古文、大篆、小篆、隶书、八分、草书、行书、飞白八种字体,狠辣非常。她一边写一边愁眉苦脸地想,如此庞大而惊心的工作量,也不知道在她离开聚城返回煜都之前,能不能做得完。
结果第二天午后,在她刚将每种字体都用了一次、开始默录第九遍时,长公主突然把她唤了过去,淡淡吩咐道:“明日我将启程前往盛阳,你随我一起。”
“去盛阳?做什么?”
长公主神色不变:“盛阳郑氏家主夫人丁氏修书予我,说是出了一桩大事,请我过去仲裁。”
慕仪对上她的目光顿时明白了,后日便是姬骞承诺的七日之期的最后期限,他们请母亲过去十有□便是为了这件事。
只是,姬骞既是她的未婚夫婿,便是母亲的未来女婿,他们请她去做这个仲裁就不怕她徇私护短?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又回昭园默录了一下午的《女诫》,然后在第二日清晨坐上了前往盛阳的马车,当天下午再次回到了离开不过三日的郑府。
丁氏亲自带着数十人在正门恭迎主驾,阵仗十分张扬。长公主笑意吟吟与她热情寒暄之后,便住进了郑府为她安排好的院子。慕仪欣慰地发现,这回的住处终于不再是那个机关密布的沁园,同时因着长主随行的仆婢众多,郑府也并未派来太多的人手服侍,身边不再充满窥伺的眼睛,慕仪顿时觉得轻松不少,就连往日瞧着生厌的园林风景此刻也顺眼许多。
这回因为有母亲在,也不需要慕仪出面去跟丁氏客套周旋,她乐得轻松,吃吃玩玩的同时还抽空去打听了一下那位被她炮灰了的郑姗小姐现在情况如何,不出所料地得到了“因为外面流言纷纷,她已闭门不出好几日,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的答复。对此慕仪也只能表示无奈,转头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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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晚上,便是姬骞承诺过要寻回太祖御书的最后期限,盛阳太守裴呈以“为长公主接风”为由在太守府后院召开夜宴,长主带了慕仪一并列席,到了之后不出所料地看到列席的除了裴呈、盛阳郑氏家主郑砚,便是多日未见的姬骞了。青衣潇然,仪态从容,含笑立于庭中朝长公主行礼:“骞见过姑母!姑母大安”
长公主示意他免礼,慕仪随在母亲身后,见状亦施礼道:“小女见过吴王殿下。”
姬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只停留了一瞬,然后他淡淡的声音响起:“妹妹多礼了。”
裴呈与郑砚已然迎了上来,与长公主行过礼后,裴呈恭敬道:“想来长公主也该知晓了,今次臣邀长主前来,实是为了一件大事,需得长主来做仲裁。因事关重大不宜外泄,故而不得不用这为长主接风的由头来掩人耳目,如有冒犯之处还请长主恕罪。”
临川长公主笑道:“什么事情孤大致也知道些,无非太祖御书遭窃,吴王好巧不巧正跟那窃宝的贼子扯上了关系,许下承诺七日之内寻回御书,不然便甘领罪责。算起来,今儿便是最后期限了吧?”
“长主英明,正是为了此事!”郑砚道,“因这太祖御书不比寻常,见过的人少之又少,砚算一个,裴大人算一个,然而我二人无论谁来做这断明御书真假的仲裁都不够资格,这才冒昧请来了长主,还望长主勿罪!”
“事关太祖御书,孤身为太祖后人,又是温氏宗妇,此事本就责无旁贷,两位大人能请孤过来是给我个尽孝心的机会,孤多谢两位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长公主诚恳道,“两位切勿如此,不然孤便要心下难安了。”
这么一说,裴呈郑砚二人也不好再继续客气下去,众人相继入席。慕仪的桌案置在母亲身侧,因席上有男子,侍女本想取来屏风为慕仪遮挡却被长公主拒绝了:“又不是正经的夜宴,席上除了长辈便是你的未婚夫婿,就不用竖屏风了。再则,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做,你还能隔着屏风去看那太祖御书不成?”
慕仪低头称诺,侍女也只好退下。
众人坐定之后,裴呈朝姬骞问道:“人已悉数到齐,敢问吴王殿下,太祖御书何在?”
姬骞神色不变:“谁说人已到齐?本王的人还尚在路上。御书在他手中,他不到,今儿的事情便没法开始。”
“那敢问殿下,那人要何时才能赶到?”
姬骞看着黛蓝的夜空,淡淡道:“不知道。不过,等到这月亮升到最高处时,他也该赶到了吧。”
裴呈眉头微蹙:“殿下莫不是有心拖延,其实根本未曾寻回御书?”
姬骞尚未回答,长公主却突然道:“既然吴王说他的人还在路上,那么等一会儿也没什么大碍。再说了,那御书本就是要借着月光才辨得出真假。”
长公主都开口了,其余人也不好再说什么,裴呈无奈颔首:“既然长主如此说了,我们便再等一会儿吧。”
慕仪冷眼旁观这情形,略一思忖便觉出关键来了。
照裴业所说,御书已然丢失数年难以寻回,他们糊里糊涂被牵扯进来,找不回真的御书又不愿意认输,唯一的办法便只有假造一幅了,自己给姬骞送去了端仪皇后题字颜料的配方为的便是这个。可伪造御书的过程想必也是颇费周折,姬骞手底虽然各方面人才都众多,但如今远在盛阳,只怕一时也难以调集,若再有什么人从中作梗,耽误了时辰只怕也是有的。
瞧如今这情形,怕是过程中已经出了什么岔子了吧。
裴呈郑砚咄咄逼人,方才若没有母亲出言相帮,难保姬骞不会就这么被他们定下罪来。可这里也恰恰是令人奇怪的地方,母亲会出言帮着姬骞慕仪一点儿都不意外,毕竟是自己的未来女婿和嫡亲侄儿,论亲疏论情理也不可能去偏帮那些外人。这点他们也该料到,却仍旧还请了母亲来做这仲裁,到底想做些什么?
至于御书能不能够如期送到,慕仪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按照传奇小说里惯用的套路,这种时候从来都是要先让读者提心吊胆紧张一会儿,才会让能够救主角于危急的宝物在最后关头拉风登场。
她十分淡定。
果然,今次的剧情没有让她这个资深读者失望,就在月亮升到最高点、裴呈已经从桌案之后起身一脸蓄势待发的时候,一个褐色的身影从天而降,跪在姬骞脚下告罪:“属下来迟,请殿下恕罪。”
他身形有些微摇晃,脚下有血迹渗出,慕仪不知道他在之前遭遇了什么,但看这情形,怕是一场恶战。
姬骞唇畔含笑:“不迟。你能够及时赶到,便是你的功劳了。”
那人垂首不语,只是取下身上的包袱,双手奉上。姬骞接过包袱,示意那人退下,然后慢慢取出其中的卷轴:“这七日来本王动用了身边最精干的数名暗卫,四处搜寻打探,总算不负所望,在盛阳以东三百里之外的一处村庄寻到了那窃宝的贼人,本王本想将那贼子生擒回来问罪,奈何其人武艺实在高强,一番殊死缠斗,还是被他逃脱。不过还好,贼子虽然逃脱,本王却夺回了太祖御书,亦算不辱使命了。”解开卷轴上的丝带,扬手一挥,卷轴在月色下打开,露出里面的内容。
洁白的纸张上赫然写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朱红的大字,字体是太祖最擅的八分,遒劲潇洒,隐带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之意。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慕仪低声念道。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那晚太祖所题的竟是这八个字。
相传当年秦皇嬴政一统天下之后,命丞相李斯篆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咸阳玉工孙寿将和氏璧磨平,雕琢为玺,即为传国玺。太祖在斩杀赵舜之后,以血书此八字,其心昭然。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那位天命皇者虎视天下的野心便是如此昭昭。
众人都从案几后起身上前,接过御书仔细打量。慕仪一点都不但心那八个字会被看出是假的,太祖擅书法,尤工八分,他的字体有许多人临帖学习,连她都能模仿得八成相似,她不信姬骞的手下会无能到在这上头被人看出破绽,那么重点便只能是在端仪皇后的题字上了。
纸张右下角,是一行高逸清婉、流畅瘦洁的簪花小楷:“君子立于世,志存高远,悲悯众生,卓然不落凡俗。琼华血色,永以为记。”月色下,那一行小字散发出幽幽的蓝光,如纸张上浮动的幻影一般。
长公主、裴呈、郑砚先后看过,彼此对视一眼默然无语,还是长公主先笑出来:“种种特征全都符合,看来这确是是太祖真迹无误了。”
姬骞唇畔带笑:“多谢姑母为侄儿证明。”看向裴呈郑砚,“不知两位大人可还有疑虑?”
二人凝滞片刻,终是慢慢道:“看这情形,应是真的…”
“主公!”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众人应声回头,却见一位管事模样的人立在月亮门那里逡巡不前,表情有几分焦急,却碍于裴呈的命令不敢上前。
许是情绪不佳,裴呈有些不耐地喝问:“我的吩咐你没听到吗?有什么事情回头再禀,这里是你现在可以来的地方吗?”
那管事忙跪地告罪:“主公恕罪。小人不敢忘记主公之命,然,然,确有大事…”
“何事不可明日再说!”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仪驾已至府门,还请主公速速准备迎驾啊!”
众人都是一惊,虽然早知道太子巡视河道到了附近,却怎么也没料到他会抛下手边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只有姬骞看着前方,唇边露出一抹冷笑。
一阵忙乱,待到众人赶至前院时太子已经入内,随行的除了执金吾沈翼和万黛,还有一大帮不知道是搞些什么的人。慕仪看着乌泱泱的人头心里一个咯噔,在这之前太祖御书遭窃一事一直是只在不到十个人之间流传的秘密,如今太子这个阵仗,是打算把事情挑明了?
一贯有温雅之名在外的太子姬謇不顾众人疑惑的神情,依旧是语气从容、表情诚恳:“孤在洛城听闻盛阳出了大事,心中着实挂念,不得不抛开公务亲自过来一趟,望能略施绵力,早日寻回遗失的御书。”
长公主笑道:“阿謇你可真是个爱操心的主儿,什么事都往自个儿肩上揽,巡视河道这般辛苦还不忘盛阳这边,真真令人钦佩呐!”姬謇笑称不敢,长公主却话锋一转,“不过今次你怕是来晚了。阿骞已经寻回了太祖御书,我们方才验过,确是真迹无疑。”
姬謇面露喜色:“是么?如此甚好!素日里父皇最爱称赞子霈的贤能大德,如今你立此大功,回京之后孤必定替你禀明父皇,求一份厚厚的封赏!”
姬骞笑道:“二哥过誉了。寻回太祖御书乃是臣弟身为姬氏子弟应尽的本分,实不敢言功。”
姬謇含笑摇头:“你就是谦逊惯了。”顿了顿,“子霈寻回的御书,可否借我一观?”
“这是自然。”
姬謇接过御书仔细打量,眼神扫过端仪皇后的题字时,唇畔的笑意慢慢敛去。他将御书凑得更近,凝神仔细端详了半晌,终于抬起了头,表情却十分严肃:“这便是子霈你寻回的御书?”
姬骞神色未变,应道:“是。”
姬謇神色冰寒:“今次子霈你恐怕是遭人蒙蔽了。这东西,”扬了扬手中卷轴,“根本不是太祖皇帝的御书!”

利用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众人一时都不知如何开口,彼此打量着神色,反倒是被质疑的姬骞神色还算镇定:“噢?不知二哥是从哪里瞧出这御书是假的?”
姬謇摇头:“本来孤也是瞧不出来的。姑母与两位大人俱是行家里手,此番却也被蒙蔽过去了便可看出这赝品仿制的精细。然而一月前,孤与父皇曾偶然谈起太祖皇帝旧事,这才得知当年太祖皇帝所题的手书在挂入琼华楼五十年后曾在一次变故中遭到损毁,上方的轴杆摔出了一小条裂缝。当时在位的太宗皇帝曾想重换一根轴杆,然考虑到其乃由端仪皇后装裱,连轴杆都是娘娘亲手所制,再加之那条裂缝并不明显,想来不换也无大碍,这才作罢。此事少有人知,就连孤若不是事先听父皇说起,也不知道当中竟有这样的玄机。”
见众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无奈地叹口气,摇了摇手中的卷轴:“而子霈寻回之物,轴杆完好无损,并无任何损伤。”
话已至此,所有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太子既然敢搬出陛下,此事必然不会有假,而照他的说法,吴王殿下寻回的太祖御书,竟当真是个假货!
慕仪旁观事态的发展,心头微紧。
看来太子这次当真是有备而来,先让姬骞以假御书蒙骗住众人,再亲自出面于最后关头拆穿他的计策。到了那时,姬骞不仅要承担遗失御书的罪责,更要命的是还会背上伪造太祖御笔、以假充真的大罪,那可是欺君之罪!
她有些着急,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姬骞,却见他眉头紧锁,凝视着手中的卷轴似乎陷入巨大的沉思中,心头又是一沉。
这次,不会真的就这么在阴沟里翻了船了吧?
“呵——”一声轻笑蓦地响起,在一片沉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众人诧异地看向出声的姬骞,不明白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似乎知道众人的疑惑,姬骞笑着扬了扬卷轴:“二哥果真好眼力。诚如二哥所言,此物确不是太祖真迹。”
众人大哗,面面相觑之后裴呈率先发问:“吴王殿下早知道这是假的,而不是被人蒙蔽了?”
姬骞点头:“然。”
“既然殿下早知实情,为何还要拿这赝品来糊弄我等?!”裴呈语气中添了义愤,劈面喝问道。
姬骞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本王为何要拿这赝品出来,恐怕还得问裴大人自己呐!”
裴呈头皮一紧:“殿下何意?”
漫不经心地扫视手中卷轴,姬骞淡淡道:“裴大人难道就不好奇,这赝品本王是从哪里得来的吗?还有那太祖真迹,此刻又在何处?”
姬謇注视着他:“子霈知道太祖真迹何在?”
“自然!”姬骞郎朗而笑,“还请二哥再给臣弟一个机会,随臣弟去个地方。只要到了那里,今晚的一切,自然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荒唐!”裴呈喝道,“先前我等便依从吴王殿下所言,等着你的属下带了御书过来,结果竟是假的!此刻殿下又要带我等去到何处?还想继续拖延下去么?寻找御书刻不容缓,岂容如此耽误?!”
“反正也耽误了这么久了,再耽误片刻又有何妨?”姬骞冷冷道,“裴大人若是心中没鬼,又怎怕随本王走这一趟?”
众人听姬骞竟几次三番暗指裴呈与御书丢失一事有关,甚至与以假充真都有干系,不由心头微惊。裴呈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一时颇为恼怒:“好!臣便随殿下走这一趟,看殿下是否真能找出真的御书出来!”
“如此甚好!”姬骞笑着转身,“裴大人已然应允,现在只差二哥的意思了!”
姬謇面色不变:“裴大人既为盛阳太守,便是此地东道主,自然以他的意思为准。”
“东道主?”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传出,“你们既要问东道主的意思,怎么漏掉了我呢?”
太子和姬骞相继回头,对上笑意吟吟的慕仪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太子苦笑道:“是理是理。竟忘了盛阳翁主还在此地,是孤糊涂了。”
姬骞也笑道:“那翁主殿下是准还是不准呢?”
慕仪眨眨眼睛:“你先说说你想去哪里吧?”
姬骞笑:“本王想去的,自然是太守公子裴业裴休元的寝居之处。”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长公主带几分莫测的笑意看向裴呈,难得的是他这回倒是没有发出质疑,只是咬牙道:“好,甚好!臣这便带诸位去往犬子之处!”
裴业的居处在太守府东边,众人穿过内河上的白玉桥,转过十二折回廊,远远便瞧见了林叶遮掩的院门。裴业已得了消息,正立在门口等候,颀长身姿立于灯火阑珊处,十足地招人注目。
慕仪无奈地叹口气,悲哀地反省为什么自己认识的男子,个个都这般招蜂引蝶,真是不给人留条活路了。
裴业见众人走近,含笑行礼道:“业参见太子殿下,吴王殿下,临川长公主!几位殿下大安!”
太子笑着让他起身:“休元君能屈尊相迎,已令孤惊讶了,不必如此多礼!”
太子这话着实客气得紧。按照规矩,裴业在太子仪驾初至时便该出来相迎,然而他不但没出来,甚至在得知诸位贵人将亲至他的院子时也只是在门口等一等,实在是失礼到了一种程度。奈何裴休元才名清名太响,恣意狂纵的名头更响,是以他做出什么事来大家都不好责备,不然若是被他的歪理一个驳倒,再被满世界的名士指为“俗物”,管你是太子还是王爷,一样吃不消。
反正他还算给他们留了面子,没做出客人入了院子还高卧床头的事来,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引众人入正堂坐好后,裴业笑道:“不知诸位此刻来此,所为何事?总不会是为了业的丹青吧?”
“休元君所料虽不中亦不远矣。”姬骞笑道,“本王此番不是为了求画,而是为了求字。”
“求字?业可写不出什么好字来。”裴业挑眉笑道。
姬骞含笑摇头:“休元君过谦了。本王听闻休元君近日刚得了一幅好字,甚是好奇,还望君赐予一睹。”
“一幅好字?怎么业自己都不知道呢?殿下是在说笑吧。”
“本王都厚颜出来讨要了,休元君竟还不肯应允么?也罢,此番还好我提前做了回小人,已命人去休元君书房中寻了出来。”
裴业面色微变,却见许知由外而入,手中捧着一幅卷轴,恭敬地呈给了姬骞。紧随其后是一个郑府的家仆,有些急迫地跟裴业告罪:“公子,这人…这人突然闯进来抢了东西便跑,小人无能,小人没能拦住他!”
裴业挥手示意他退下,看着姬骞冷声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姬骞笑意吟吟:“休元君休恼,实在是本王视好字如奇珍,恨不能一睹为快,冒犯之处还望休元君恕罪!”言罢便“唰”地抖开了卷轴。
缓缓打开的卷轴上露出的是极好的飞白书,上题“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笔画间夹杂着丝丝点点的白痕,如枯笔所作,显得飞动洒脱。而当中每一点的写法也各不相同,正是飞白书最难的地方。
本以为卷轴打开会看到太祖皇帝的御书,谁料到却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众人都有些失望,随之而来的还有疑惑。
“吴王殿下,这便是您要给我等看的东西?”裴呈问道,神色间隐有得色。
姬骞还未回答,一个从开头就默不作声的人却忽然开口:“这字迹,我怎么瞧着,像是温大小姐的手笔?”
慕仪瞥一眼不怀好意的万黛,默然不语。
“阿黛,你胡言乱语什么?阿仪妹妹的笔墨何其矜贵,怎会为休元君所得,还珍而重之地收藏着?”太子轻斥,“可不要污了阿仪妹妹的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