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你跟我说,如果真的在乎一个人,就绝不会恨他。但我想,你说那话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之后会发生那么多的事吧?”唇边溢出一丝苦笑,他眼神中的痛意一丝丝溢出,“还有母后…”
听他提起太后,她心头猛地一跳。
“母后她若在天有灵,知道我曾经引狼入室,害了她的性命,一定也会恨我…”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艰难,紧握的右手青筋暴起。
她愣愣地看着他,“这些,你都想起来了?”
他闭上双眼,没有回答。
是的。不枉他做了几个月的噩梦,终于把该想起来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这本是他执意为之的结果,可当鲜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他面前时,他却有一瞬间的后悔。
他从没想过,原来上一世景馥姝竟害死了母后,并以此事引得他迁怒云娘,赐了她死罪。
而上一世的自己,还是在她们两人都离去之后,才从薛长松那里得知了隐情,顺着线索查明了真相。
可那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终于想起这件事的那天夜里,他独自一人提着灯笼去了长乐宫外。宫门紧闭,再也听不到里面传出欢声笑语。他在外面僵立许久,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打开那扇门。
他如今,有何面目去见母后?
怪不得云娘不肯原谅他,原来他曾经犯下过这样的大错。
轻信了那样的女人,害死了她在这个世上最敬重的人,还赐死了她自己。
她心中怎能无怨?
仿佛一夜大梦醒,他觉得自己从前实在太过糊涂。他的心思全部在自己的抱负之上,忽略了这些裹在绮罗红纱之中的美貌女子。
他忘记了她们不单单是温柔体贴的解语花,还是兵不血刃的勾魂刀。
他亲手把云娘放在一个个险境里,让她在里面挣扎求生,却还希望能真心地对他好。
凭什么?
听到皇帝提起太后,顾云羡觉得心头一阵刺痛。
这是她最无法释怀的一件事。
上一世景馥姝设计害死了太后,她固然是罪大恶极,可归根究底还是皇帝给了她这个机会。而且她相信,这一世如果不是没有机会,景馥姝一样会动手。
身为君王,偏信宠妾,最后致使母亲身死,说给谁听都是无法原谅的大错。
“陛下记起了这些,所以想找臣妾聊聊吗?可惜臣妾不想去回忆这些事情。”她几乎是有些尖刻地开口,“这几年来,臣妾已经被噩梦纠缠够了,如今只想清静地过日子。”
“云娘…”
“臣妾告退。”她行了个礼,转身便走。
他看着她的背影,浑身上下都是无能为力的感觉。
如今的她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抓不住的幻梦。前世今生加在一起,他本就亏欠她良多,如今再添了母后这一桩,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根本不配去奢望她的宽宥。
可心底深处却还在不舍。
知晓得越多,他就越明白他曾经辜负了什么。
是那个一片赤诚爱慕着他的少女;是那个义无反顾为他披上嫁衣的新妇;是那个受尽冷落、含恨身亡的女子。
还是那个默默弥补他的过错的妻子。
他一无所知,她便承担起所有责任,查探母后驾崩的真相。重生之后的那几年,她一直把为母后报仇放在视作活着的目标,即使付出再多也在所不惜。
她上一世或许辜负了母后的期许,可这一世,她对得起她的一番疼爱。
而他却什么都没做。
这么一想,他心头忽然一阵慌张。
他觉得,如果任由她这么走了,也许他就永远失去她了。
这一阵子他本就心乱如麻,此刻这个念头一涌上来,立刻无法自拔。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几步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云娘,你听我说…”
她没料到他居然会不让自己走,惊讶之后便是腻烦,“你放开我…”
一壁说着,一壁转过身子想挣脱她的手。
两人都情绪激动,她忘记了自己腹大如箩,转身的时候才发觉两人隔得太近。他一慌,担心自己撞到她的肚子,忙顺着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他松得太突然,她一时没有把握住平衡,身子晃了一下便朝后倒去——
皇帝呆呆地看着顾云羡倒在地上,面色煞白,身下的裙子已然红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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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里乱成一团,宫娥跑进跑出,额头上全是汗水。四名侍御医都在产房内,隔着帘子指挥稳婆和女医接生。
皇帝站在产房外,低着头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双手。
吕川在一旁小声安慰道:“陛下别担心,皇后娘娘的身孕已经九个多月了,如今也就比预产期早了一点,会没事的。”
何进也在一旁劝道:“对啊陛下,您看皇四子还是八月降生的,不也是健健康康的…”
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一股凛然的寒意。何进吓了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皇四子固然健康无虞,可生下他的姜氏却是血崩而亡。
自己此刻在皇后的产房外说这个…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颤抖道:“陛下恕罪,臣…臣不是这个意思…”
吕川一脚踹上他的肩膀,当场让他摔了个仰面翻。
“不长脑子的东西,还在这里碍陛下的眼做什么!自个儿滚出去,找人领三十大板!”吕川咬牙道。
何进颤颤巍巍地翻身跪好,磕了个头,“诺…”
皇帝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就这么任由吕川发落了他的徒弟。
吕川见状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刚才还担心,皇帝一怒之下会直接把何进打入暴室,还好还好,他还留了几分理智。
吕川因为何进的一句失言吓得够呛,却不知皇帝压根儿没听到这句话。从四名侍御医赶到椒房殿,把产房的门关上起,皇帝就觉得耳边都是嗡嗡嗡的声音,吵得不真实。
他没注意吕川或者何进说了些什么,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手。就是这双手,在那个时候抓住了她又松开了她,才害得她摔倒。
他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明明在他不在她身边的这几个月,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连脸颊都红润了不少。
他知道,她是真的很在乎这个孩子,所以才不容许自己有一丝的懈怠。为了孩子能够健康诞生,她尽了最大努力。
可就是因为与他见了一面,她就早产了。
或许,他根本就不该出现在她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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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不会有事,孩子也不会有事~~~下一章小包子就粗来了,大家可以猜猜是男是女哦~~~
125
“陛下,娘娘她…娘娘她不太好…”阿瓷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下子将他惊醒。
他猛地转头,“什么叫,不太好?”
“张御医说,娘娘失血过多,恐怕…”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倒涌上来,连牙齿都在格格打颤。深吸口气,他突然大步上前,推开了产房的门。
一旁的宫人吓得呆在那里,竟无人上前阻止他。
柳尚宫原本陪在顾云羡身边,见状立刻从帘子后出来,福身道:“陛下,您这是…”
产房血腥,他原是不该进来的。
他没理睬柳尚宫,径直走到四位御医处,并阻止了宫人们想要行礼的动作,“都不用管朕,做好你们自己的事。”
宫人们动作一顿,立刻继续照顾皇后。
“怎么回事?”他问道。
张显道:“娘娘摔倒时撞到了肚子,胎儿又太大,不易产出…”
“很危险?”
明明他的声音是很平稳的,张显却硬生生从里面听出了波澜万丈,让他瞬间胆寒,“臣…臣自当尽力而为…”
“你最好尽力。”皇帝微微一笑
他如今可清楚地记得,上一世就是这个张显帮着景馥姝在母后的食物里放了与药材相克的东西,最后害死了母后。
有些账他还没来得及清算。
张显被这话一吓,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再不敢心存侥幸,忙不迭与其余几位御医一起想法子。
皇帝退后几步,不让自己打扰到他们。四下看了一眼,他又蹙起眉头,“薛长松呢?不是一直由他负责照料皇后的胎吗?怎么此刻不在?”
宫人回道:“事出突然,薛大人并不在宫中,已经着人去找了。”
皇帝知道,向来都是在临盆半个月前,负责照料龙胎的太医才会不分昼夜地守在妃嫔寝宫处。如今距离云娘的预产期还有二十来天,薛长松自然不方便整日待在后宫。
所谓的事出突然,说到底,还是被他害的。
产房的门再次被推开,薛长松神情匆匆,见到皇帝的一瞬愣了一下,立刻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微臣来迟了,望陛下恕罪。”
他摆摆手,“快过去,别在这儿耽搁。”
薛长松道:“诺。”然后果然不再理睬皇帝,全心全意扑到了接生一事上。
皇帝立在那里,隔着帘子打量半个屋子外那张苍白的脸。他看不太清楚她的容颜,只觉得她好像很痛苦。
他一直知道女子分娩是件极危险的事,可此前却从未觉得这有些什么。所有女人都要经历的,没什么稀奇。
可此刻看到云娘徘徊在生死边缘,他忽然觉得心惊胆战。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冲到帘子的另一边,握住她的手陪她一起面对。
可脚步还未提起,他就又想起来,她也许根本就不需要他的陪伴。他这么凑过去,不仅帮不上她,还可能再次引得她动怒。
无力地苦笑一声,他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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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羡在夜晚快要结束的时候终于成功生下了孩子,母子平安。
稳婆把婴儿清洗干净之后,裹在襁褓中抱到皇帝面前道喜,“恭喜陛下,皇后娘娘生下了一位小皇子。”
皇帝在那里立了太久,浑身都僵硬了,闻言看也没看孩子,只是道:“皇后呢?”
“娘娘安好,女医正在照顾她。”稳婆喜气洋洋道,“陛下您快看看这孩子,和您长得多像啊!”
他这才顺着低头。绛红色的襁褓中,小婴儿脸颊通红,皮肤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可爱。
他却觉得心里的某处变得柔软。
稳婆的话有些耳熟,他凝神想了片刻才记起来,当初庄贵姬生下阿杭的时候,也有人说和他长得像。那时候云娘是怎么说的来着?
“才生下来的小孩子,哪里看得出来长相?跟只小猴子一样。”他微笑道,“抱去给娘娘吧,她一定想看看孩子。”
稳婆应了一声,抱着孩子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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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羡虚弱地躺在软榻上,由着女医为她打理身子。这一夜她体力消耗太多,浑身都是汗水,此刻当真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柳尚宫见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纱帐外,心下了然,“娘娘别担心,稳婆将小皇子抱去给陛下看了,很快就会抱回来的。”
顾云羡点点头,没有说话。
“奴婢看陛下当真是紧张娘娘,听到娘娘凶险,竟不顾规矩地闯进来了。”女医不明就里,一味奉承道,“阖宫上下,可没人有娘娘的福气!”
顾云羡听得一愣。
适才痛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确实听到有人唤陛下,只是当时意识太不清醒,也没功夫去管那个。
所以,他是进来过吗?
怪异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她摇摇头,不再想这个。
他进来不进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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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皇帝看孩子会耽搁一阵,可出乎意料的是,很快稳婆就把孩子抱回来了。
她一脸喜气地凑到顾云羡身边,道:“娘娘快看,小皇子生得多好看啊!”
顾云羡接过襁褓,看着那张红彤彤的小脸蛋,只觉刚刚受再多的苦痛都不算什么了。
她盼了两世的孩子此刻就躺在她怀中,让她的生命从此完整。
“哪里好看了,跟只丑猴子一样。”她低声道。
稳婆一愣,继而笑起来,“娘娘和陛下倒真是心有灵犀,适才陛下也这么说呐…”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柳尚宫扯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却见柳尚宫笑意中带着三分威严,“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领赏吧。”
稳婆本来还想在皇后面前讨个好,可见皇后只顾专注地盯着儿子,压根儿没留意到自己说了什么,只好行了个礼退出去了。
“儿子,我的宝贝,我是你阿母。”没察觉身边又发生了什么,顾云羡只是看着孩子,在心里轻声道,“阿母会永远陪着你、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来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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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产下嫡子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不出意外地迎来了一片庆贺之声。
皇帝年近而立,子嗣方面一直不算多有成绩,如今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嫡子,大臣们纷纷表示,此乃社稷之幸。
小皇子降生十日后,皇帝亲自为其赐名姬桓。桓者,威武也,大臣们私下揣测,陛下这是希望小皇子健康强壮。
毕竟,他刚刚出生,母亲就出了那样的事。
皇后产下皇子次日,忽然发起高烧,且多日不退。薛长松连同四位侍御医一起,不眠不休地守了好几个晚上,才终于让她的高热退了下去。
虽然最终无事,但回忆一下那几个漫长的夜晚,整个长秋宫的人都后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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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正宫内,皇帝抱着啼哭不已的儿子哄了许久,终于让他睡着。把孩子交给乳母,待乳母抱着孩子进到内殿,这才转头问薛长松,“所以,你的意思是,皇后的身子不好,需要长时间的调理?”
“是。”薛长松道,“皇后体质虚寒,底子就不好,此番九死一生产下皇子,恐已伤到元气。微臣以为,娘娘需要精心休养一段时间,不然也许会留下病根。”
这个皇帝当然知道。从前贞淑皇后就是生产的时候伤到了身子,之后即使中宗皇帝广寻天下名药,也没能帮她调理过来。
“朕吩咐宫人,不许去椒房殿打扰,就让皇后在里面安心养着,可好?”
薛长松犹豫了一瞬。
“怎么了?
“宫中到底人多耳杂,皇后娘娘在这里住着也难得真正的清静…”
皇帝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声音也紧了起来,“那要怎么办?”
“微臣以为,不如让皇后娘娘去茂山温泉宫住一段日子。一则,那里远离宫中,不会有人去打扰娘娘;二则,茂山气候宜人,还有温泉可以浸泡,十分适合病人居住。当年端仪皇后便曾在温泉宫住过数年,臣觉得…”
薛长松的话忽然打住,因为他看到了皇帝紧抿的双唇。
“陛下…”即使是孤僻耿介惯了的性子,在见到皇帝此刻的表情后,也忍不住畏惧。
他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种可怕的情绪中,就好像一件一直害怕的事情最后还是发生了。他无能为力之下,终于变得恼怒。
慢慢松开紧咬的牙齿,皇帝声音平平,“朕知道了。这件事朕需要考虑一下,你先退下吧。”
薛长松正求之不得,立刻行了个礼,“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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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朔被传到宫中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最近皇帝会一直陪着顾云羡,却没想到他还有功夫传他陪他射箭。
他到达的时候皇帝已经开始了。射箭的场地开阔,十个靶子远远在支放在对面,而皇帝面容冷肃,目光冰寒。弯弓搭箭,回回都正中红心。
崔朔眉头微蹙,觉得情况不太对。
皇帝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一支箭气势如虹地飞出去,却擦着靶子的边缘穿过,灰头土脸地落在了后面的草地上。
竟是脱靶了。
皇帝看着前方良久,苦笑着摇摇头,把弓箭交给了一侧的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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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么,欠大家的凰诀的番外昨晚上终于发出来了。虐向,大家慎入哦~~~
126
崔朔适时上前,跪地行礼,“微臣参见陛下,陛下大安。”
“可。”皇帝淡淡道,“如璟你来得正好,快上去显示一下你的能耐,让朕开开眼。”
崔朔微微一笑,从一旁的架子上取过弓箭,对准面前的靶子,眼微眯、手一松,一箭端端射在红心。
皇帝看看箭靶,再看看崔朔,口气依旧平淡,“射得好。”摇摇头,“平日你总藏着掖着,怎么今日倒肯拿出真本事了?”
“陛下特意召臣进来陪您射箭,臣若还不尽全力,岂非让陛下扫兴?”崔朔道。
皇帝笑道:“你倒是识趣。”
两人一壁说话一壁离开射箭场,朝远处的亭子走去。
“臣见陛下气色不太好,可是最近太过劳累?”崔朔道。
“大概吧。”皇帝道,“你也看到了,最近什么事都挤在一起了。”
“说起来,臣还没恭喜陛下喜得嫡子!”崔朔忽然一揖,一本正经道,“如此大喜之事,实在是社稷之福、陛下之福!”
皇帝神情有些奇怪,凝睇着不远处的柱子笑了笑,“朕的福气吗?”
崔朔见状眼神闪烁,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臣听说,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可有其事?”
皇帝与他关系表面上是君臣,私下里其实更似好友,闻言没有隐瞒,点头道:“你没听说错,确实如此。”
“很严重吗?”崔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普通臣子对皇后的忠心。
“挺严重的。”皇帝道,“太医说,最好让她去温泉宫休养几年,不然很可能会落下病根。”
“那,陛下是怎么打算的?”
皇帝不答反问,“那你觉得呢?朕应该怎么办?”
崔朔想了想,“臣以为,陛下还是听从御医的话,让娘娘出去吧。”
皇帝早料到别人会这么劝他,闻言也没多惊讶,“你也这么觉得?”
崔朔认真道:“一则,娘娘凤体要紧,若耽搁了救治便不好了;二则,差不多也就是明年的样子,便是陛下等候多年的时机,到时候…”
他后面的话说得含糊,皇帝却明白他的意思。
云娘如今身体不好,勉强留在这宫里既耽误治病,还会遇到无数的危险。自己与她如今又是这样的关系,估计即使留她在宫里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时日一长,大家都会看出端倪来,到时候便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规矩,各种阴招都会朝她而去。
而自己那时候若一心扑在朝事上,恐怕也无法保全她。
所以,还是让她离开吧。
温泉宫远离宫中的纷扰,隔得远,旁人想朝她下手也没有机会。
她可以带着孩子,在青山绿水间安心静养,过一段真正无忧无虑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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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羡在出月以前,每晚都必须喝滋补的汤药。晚膳之后,阿瓷绕过廊下去给厨下给顾云羡取药,却不经意地看到庭中的花架下,站着一个玄色的身影。
她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只看到他肩头都飘满了落花。她小时候没读过书,后来跟在顾云羡身边才读了一点诗词,然而也不过皮毛而已。一贯不是文绉绉的人,此刻却仿佛着魔一般想起一句词。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一股扑面而来的落寞孤清。
阿瓷怅惘了一阵,才发现皇帝的视线正瞬也不瞬地看着前方。她顺着看过去,却见轩窗之上,投映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那是,抱着皇五子的小姐。
她心头一乱,后退了一步。脚步声太重,皇帝蓦地惊醒,朝她看过来。
“奴婢参见陛下!”她连忙跪下,“奴婢不知陛下在此,所以…”
皇帝看到轩窗上的影子僵了一下,想必是听到他们的声响了。
别开视线,他随口道:“起来吧。朕正好有事找你家娘娘,带朕进去。”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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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内馨香袅袅,宫娥们都候在外面,内殿只有柳尚宫、采葭和采芷三人伺候。
顾云羡适才确实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所以此刻见到皇帝也并不惊讶,抱着孩子行了个礼,“陛下。”
“你还在坐月子,别多礼了。”皇帝温和道。
他的态度让顾云羡有些惊讶。
今日的他不再像之前那样阴郁,与她相处时神情十分自然,仿佛两人只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夫妻。
没有过争吵,也没有过爱恋。
“把阿桓给朕看看。”他轻声道。
顾云羡顺从地把孩子递给阿瓷,叮嘱道:“当心一点。”
阿瓷抱着孩子走到皇帝身边,笑意吟吟,“陛下您看,小皇子长得是不是很像您?”
适才看到的情景让她抱了幻想,以为今晚陛下是来跟小姐和解的,所以说了这么一番话,希望可以帮到两人。
皇帝笑笑,云淡风轻道:“像皇后多一些。”
阿瓷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敢再接口。
顾云羡看着皇帝抱着孩子说说笑笑、一脸慈爱的模样,忍不住道:“陛下若是喜欢,可以抱阿桓去大正宫住一晚。”
听说之前她病着的时候,阿桓便是放在大正宫,由皇帝照看着的,想来他应该很想念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