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挺周到呢。
她靠在轿内的软垫上感叹几声,然后便把这事抛开。一点小恩小惠而已,不用放在心上。毕竟他连命都是自己救的,如今就算回报吧。
身子突然失重,她朝右一歪,狠狠撞到轿子的右壁。帷幕很快被掀开,悯枝急切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撞到哪里没有?”
人倒霉起来真是挡都挡不住,在三清祖师座前跪了一整天,本以为马上就可以回去洗个澡睡一觉,谁知轿辇竟会半道坏掉。
叶薇扶着悯枝的手立在风中,妙蕊则没好气地对磕头请罪的宦官道:“我们在这里陪着娘子,你们快去换一乘好的轿子来,再出纰漏看我怎么罚你们!”
宦官去了,妙蕊和悯枝陪叶薇走到附近的亭中坐下,“小姐别担心,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这是太液池边,可以看到冻在一起的冰湖,还有飘飘洒洒落下的雪花。叶薇托腮看这美丽的景色,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青云观后山,她握着笛子偏头问道:“这曲子叫《碧湖碎玉》,是说打碎的玉石都落到湖中了?”
那时候谢观主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哦,他当时一脸鄙夷地看着她,语气里满是嘲讽,“你就不能有点想象力吗?碎玉,说的是雪花啊。碧湖碎玉,形容的是漫天飞雪里的湖面,是极美的景色。”
他刻薄,她也不甘示弱,“明明是这名字取得不对。若是都漫天飞雪了,湖面肯定也结冰了才对。哪里有什么碧湖,是冰湖!”

忆起往事,她唇边也衔了丝笑意。耳畔却忽然传来高高低低的笛声,让她瞬间睁大了双眼。
右手撑在亭边的栏杆上,她站起来四下张望,眉头紧蹙。妙蕊困惑地问道:“小姐,怎么了?您…您在找什么?”
她推开妙蕊,“我去那边看看,你们、你们都不要跟过来。听到没有!就站在那里,别跟过来…”
妙蕊和悯枝立在原地不敢动,而她脚步飞快,循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
叶薇觉得脑子乱哄哄的,有个猜测在叫嚣,她却不敢确定。那个人、那个人不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在千里之外的惠州,不该出现在大内宫城…
可是这笛声,这熟悉的笛声…
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她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今天是正月初六,天边一轮上弦月,悬在蓝缎子似的夜空中。而在明月星空之下,太液池却冰封一片,雪花簌簌飘落,碎琼乱玉似的,徒添几分苍凉和悲戚。
冰湖之畔,赫然立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宽袍广袖、巍峨博冠,一截竹笛横在唇边,正无意识地往外奏出乐声。笛子的音色本是轻快悠扬的,他这首曲子却奏得缓慢而平静。不是哀伤,也不是幽怨,而是一种绵长而沉默的思念,就好像他吹着曲子时,心中还在思念着某个故人。
从叶薇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和侧脸,却已经足够她做出准确的判断。
是他!
居然…真的是他!
太过震惊,她一时晃神,等找回神智时却惊讶地发现湖畔已经没有人了。不可置信地从暗处跑出去,她站在他适才驻足的地方,四下张望。
“谢道长,谢道长?你…你跑去哪…啊——”
右脚踩滑,她朝后仰去,眼看就要摔入冰湖中。余光瞥到坚硬的冰面,叶薇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剧痛。
身子却没有继续坠落。
腰间缠上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稳稳抱住。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谢怀。
无数前尘往事铺面而来,如簌簌落下的漫天飞雪。
叶薇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谢怀时,她曾神神叨叨地念出了刚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望君玉山将崩之容,方知世人皆瓦石尔”。
语气太过认真,让谢怀一度以为自己碰到了女版登徒子。
在叶薇两辈子一共十七年的人生里,谢怀是她见过的第一个真正称得上风姿夺目的男人。因为有他在前面拔高她对美男的抵抗力,后来遇到同样俊美的贺兰晟时,才可以那般淡然地让他“快点滚”…
他本是她在这世上最熟悉的男人,可如今叶薇却觉得,她几乎快不认识他了。
那张脸还是如过去那般好看,却又完全不同。从前的谢观主是潇洒而疏懒的,他总是穿着身青色的道袍,闲闲倚栏、吹奏笛曲。挺拔的背影如同山间的青松翠柏,自有股从容磊落的风范。
可眼前的男人,周身上下却萦绕着神秘而阴郁的气息。墨玉似的眼眸里不再含着浑不在意的潇洒笑意,而是对世间万物的淡漠与厌倦。仿佛无论这人世如何繁华热闹,落到他眼中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眉眼英俊到近乎蛊惑,让叶薇觉得自己看到了参天古木在一夜间变成了迷雾森林,又或是原野被黄沙覆盖,万里荒漠中剩下的最后一朵曼珠沙华。
腰下的手忽然一松,叶薇适才沉浸在往事中,慌乱之下忘了彼此的处境,竟脱口而出,“谢飞卿你别闹…”
他身子狠颤,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她。四目相对,他很慢很慢地开了口,“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男二就是个道士…希望没有吓到你们…我自己是特别萌这个身份来着…_(:з」∠)_
别误会女主上辈子和他有点什么,女主就当他是个很好的朋友来着…

第29章 谢怀
雪花落到面颊,冰凉的感觉让叶薇陡然清醒,骇得瞪大了眼睛。
天!她刚刚说了什么!她居然叫了谢怀的字,还是用的那么熟稔的口吻!
他的手用力了几分,让她觉出丝痛意。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她一把抓住他衣襟借力站好,然后疾步后退,离开了他怀抱。
谢怀看看自己被扯乱的衣襟,再面无表情地抬头,平静地看着叶薇。
冰天雪地里,他脸色有些发白,话也说得很慢,带着股迫人的压力,“我再问一次,你、是、谁?”
叶薇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我是陛下的妃嫔,偶然经过此地,不想冲撞了道长。见谅。”说着就想离去。
可她没能成功。
刚刚太着急没注意,这会儿才发觉右足居然扭到了,多走一步便痛得钻心。她撑了会儿还是没挺住,慢慢蹲下来,就这么跌坐在积雪覆盖的地上。
懊恼地低着头,她不敢看他,只是在心里不断咒骂自己这悲催的命运。
余光瞥到他月白色的袍摆,正慢慢靠近,行动间露出丝履前端的银色团云纹样。
他在她面前蹲下,叶薇以为他要替自己检查伤口,谁知他只是专注看着她,眼眸在苍白面色的映衬下黑得惊人,“你叫我谢飞卿,你认识我?”
叶薇很早以前就觉得,这个谢道长随意起来时是真随意,可他若是认了真,周身的气场能唬得你半句假话也不敢说。
不过还好她和他认识得久,对此还有点承受力。
“我…我前段时间远远瞧见过道长,当时好奇,便问了旁人。他们告诉我的。”她勉强一笑,“您是天一道长身边的人对吧?”
宫中不留男人,唯一可以名正言顺留在里面的便只有建章宫那批道士。还得是天一道长身边得脸的,不然大晚上哪敢在太液池边吹笛子玩儿!
没想到谢道长放着好好的观主不当,居然入宫追随了那个老骗子!
简直堕落!
他闻言眸光一闪,看她的眼神更犀利了三分。叶薇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可他紧接着的动作让她打消了所有念头。
右手握住她足踝捏了捏,她痛得低呼,而他收回手淡淡道:“没有脱臼,扭到了而已。”
这是…让她放心吗?
叶薇哦了声,“谢谢道长。那个,我的侍女应该马上就会寻过来了,您、您不用管我。眼看这雪也越下越大了,您先回去吧。”
孤男寡女、半夜三更,要是被人看到就说不清了。而且她现在也着实不敢和他待下去,脑子里乱糟糟的随时可能说错话啊!
她觉得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他却纹丝不动。她刚想再催他,便被他一个眼风扫到,“你说,如果这会儿角落里冒出个人把你推到冰湖上,有什么三长两短旁人也只会当你是一时失足吧?”
背脊窜上寒意,她开始觉得自己这么冒冒失失跑到这里太不谨慎了。这不是家中,而是危机四伏的宫廷,她仇人还那么多,实在不该如此大意。
不过话说回来,她家里也没安全到哪里去,不然能害她丢了一条命么…
见她不再说话,谢怀冷着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看起来没什么情绪,然而宽大的袖袍内,攥着竹笛的手却在慢慢用力,直到手背青筋凸起。
叶薇抱膝坐着,身下很凉,她却不敢让谢怀帮忙,宁愿自己受会儿冻,只盼望妙蕊她们快些寻来。
不过渐渐的,她思绪开始飘飞,觉得眼前的境况和从前有些相似。那时候谢怀教她吹笛子,她喜欢在地上铺张席子坐着,他不好和她挤在一起,就在旁边站着听她吹奏,时不时刻薄两句。
那时候的他,还不是如今这阴郁沉默的样子。
远远的传来妙蕊的声音,她连忙转头,“谢道长,我的侍女找来了,您可以走了。”顿了顿,“方才,谢谢您陪我。”
谢怀瞅瞅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句话没说便转身离开。叶薇没料到他这般干脆,目光下意识地追随他的背影。
和从前如出一辙的挺拔颀长,只是多了寂寥和隐忍,让她百感交集。
在她的印象里,他们分别还不到一年。可实际上,他已独自在人世生活了五年。
时光倏忽而过,他依然是瑶林玉树般的绝世男儿,却已变成了她不熟悉的模样。
他忽然回头,叶薇猝不及防,端端与他的视线对上。他深深地凝视她,缓慢勾唇,瞬间将颠倒众生这个词诠释了个透。
叶薇怔怔地看着他,似乎透过漫天飞雪又看到了初见时那个潇洒疏狂的谢飞卿。
是风和日丽的秋日,他站在梨树下,对骑在树枝上的她一脸戏谑,“偷了我的梨子,是不是也得分几个给主人啊?吃独食可不是好习惯。”
那样好看的面庞、那样动听的声音,惊得她双手一颤,刚摘的梨子就直愣愣地砸到了他头上…
.
脚上的伤不是什么大事,上了药养两天就好,正好叶薇也不用出门,可以安心在披香殿抄经。不过现在她对这特殊待遇格外痛恨,巴不得到小三清殿同跪,这样也能找个机会和蕴初说说话。
她实在是好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能让谢道长那样一个自在洒脱、厌恶束缚的人跑到宫里和一个老骗子狼狈为奸,这剧情走向不对啊!
她就这么百爪挠心地盼着,到初九那天沈蕴初终于解脱,得以来披香殿找她。
“我跪了整整三天,腿都快断了,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问我,不然我就让你体验下我的痛苦。”沈蕴初靠在胡床上,没好气地说道。
“辛苦了辛苦了。”叶薇殷勤地递过去一杯茶,“当然是有重要的事。”
“什么?”
叶薇斟酌了下句子,“就是,你知不知道楚惜姐姐有个走得很近的道士,姓谢…”
沈蕴初喝茶的手顿住,片刻后方道:“哦,知道。怎么了?”
“楚惜姐姐过世后,你还有见过他吗?你知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沈蕴初放下茶盏,“你问这个做什么?”
叶薇见她神情严肃,笑着打哈哈,“也不是为了什么,我就是好奇。楚惜姐姐的信里没少提这位谢道长,说他貌胜潘安,让人一见难忘呢!”
“一见难忘…”沈蕴初轻笑,口吻里有刻意的平淡,“表姐过世后我和他见过几面,后来就断了联系。我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叶薇沉默。
就好像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蕴初坦白自己的身份一样,她也不曾动过和谢怀相认的念头。这些事情太过诡异,她不确定被人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宁肯让它们烂在肚子里。
可是谢怀的出现太让她意外了,她觉得必须把这事儿弄明白。
叶薇决定适当透漏点真话,“其实,我提到谢道长是有原因的。前几天晚上,我在宫里碰到了他…”
沈蕴初惊愕,“你碰到了他?”
叶薇点头,“就是我从小三清殿回披香殿的路上,在太液池边,看到他在那里吹笛子。”
“你怎么会认识他?”
“楚惜姐姐给我画过他的画像,那样出众的一张脸,很好认的。”叶薇道,“我觉得,他如今应该是追随在天一道长身边。真是奇怪,楚惜姐姐说他是不慕功名、喜好自由的人,怎么会跑到宫里呢?”
可沈蕴初已经没心情听她的话了,只是喃喃自语,“他果然在宫里…果然…”
叶薇蹙眉,“怎么,你知道他会来这里?你…蕴初?”
沈蕴初站起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改日再来找你。”
她离开得迅速,留叶薇在原地瞪眼,一肚子疑问默默地炸了锅。
.
当晚皇帝驾幸披香殿,两人用完晚膳以后,他让叶薇坐到床上,然后脱下她的白绫袜细看。
女子的玉足莹白小巧,握在掌中似件精美的器物。他看着看着就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在替她检查伤势,还是在占便宜了。
叶薇没好气地缩回脚,“陛下,您能收敛点么?”
皇帝反应过来,却没有局促,十分自然道:“刚刚没控制住。下次,下次一定做得含蓄点。”
“您还指望臣妾再扭一次脚?就不能盼我点好的吗?”叶薇不高兴,“说实在的,您看我的笑话看得很开心吧!”
“冤枉。看朕多照顾你,怕你腿疼都没让你去小三清殿长跪,这还不够?”
叶薇状似无意道:“原来那真是您现找的理由啊?臣妾本来这么想着,又觉得不太对。您这么做,就不怕心不诚惹得道君生气?”
问题出口她就有点心下惴惴,无论如何,这次试探略过大胆。不过现在的情况,搞明白皇帝的态度十分重要。
皇帝笑容淡了点,“不是让你回来抄经了么?朕哪里心不诚?”
叶薇嗫嚅,“可您不是真心觉得需要臣妾抄经,而是想帮我脱身…”
皇帝打断她的话,“这么诚心就够了,不用再多。”
他好像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完便吩咐宫娥帮他宽衣,叶薇坐在床榻上,眸子一点点暗下去。
果然没错。从上次偶然和皇帝提到信道,她便猜出他对太上皇宠信道士的行为不那么赞同。也许在他的心里,早就认定天一道长是祸乱朝纲的妖道。
那么,追随在天一道长身边的谢怀,处境岂不是也很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真的好爱谢道长啊!!!爱惨他了!!!

第30章 失子
如果皇帝确实不喜天一道长,叶薇觉得她也能理解。这些日子她把朝堂上的情况了解了下,发自肺腑地觉得皇帝这些年着实不易啊!
太上皇虽然于五年前逊位,但在朝中仍有自己的势力,她那个没良心的爹就是他的第一心腹。哦不对,准确地说,是第二心腹。
第一心腹换成了天一道长。
叶薇上辈子走得早,没能赶上天一道长入宫献仙丹那精彩的一幕,但据妙蕊的描绘,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天一道长在载初二十三年六月入宫,四个月后皇帝便提出逊位,任凭满朝文武百般哭求都不为所动。据说最厉害的时候,百官都跪到丹霄门外捶门痛哭了,皇帝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和天一道长关在炼丹房里,一门心思钻研长生之术。
大家于是死了心,任由他退位,再拥立太子即位,江山就这么易了主。
然而龙椅虽然换人坐了,龙椅下面盘根错节的势力却没那么容易改变。从前载初皇帝不管事,朝纲都由左相宋演把持,如今换了君王,更是端出了两朝老臣的架子。皇帝虽不悦,却也不敢贸然对父亲重视的人下手,毕竟他只是退位了,还没死呢…
而在宋演仗着上皇余威继续弄权的时候,天一道长迅速取代了他在上皇心中的地位。如今满朝上下无人不知天一道长是太上皇最信任的人,连太后和陛下都要敬他三分。
被这样几方势力压着,皇帝就算想夺回权力也只能徐徐图之,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
更不消说他心里多半还觉得,太上皇之所以荒唐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道士蛊惑,对那些装模作样的所谓仙人自然没什么好感。
叶薇这么想完,觉得头更痛了。谢道长他是吃错了药了吗?掺合什么事不好,非要牵扯进这大燕头一号危险的权力争斗中来,嫌命长啊!
.
劳动了那么多人帮她祈福,宣妃的身子却没有好转,初十晚上甚至腹痛不止。皇帝当时正在接见西域赫茌国使节,脱不开身,等他赶到毓秀殿的时候,六宫妃嫔都已经聚在那里了。
“怎么回事?”他看着襄愉夫人,眉头紧蹙。
襄愉夫人脸色有点白,“臣妾也不清楚,突然就开始疼了…秦御医在里面,不让我们进去,大家只好在外面等着。”
璟淑媛道:“宣妃娘娘的身子都六个月了,早就稳了,总不会…”后面的话在看到皇帝的脸色后没敢说出来,消弭在喉咙口。
他沉着脸走到房间门口,好像是想推门进去,却被一旁的宫人拦住,“陛下,还是不要打扰御医救治了…”
抬起的手慢慢放下。
叶薇见没人敢上前劝慰,思忖片刻还是缓步上前,站到他旁边,“陛下。”
他没看她。叶薇于是主动拉了拉他的手,“宣妃娘娘和皇裔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虞。”
不过是谁都会说的安慰之语,出自她的口却有股说不出的熨帖。皇帝由着她握了自己手一会儿,反手攥住了她的。
房门打开,宣妃的贴身侍女璎珞浑身是血地站在那里,抖若筛糠,“陛、陛下…娘娘她…还有小皇子…”
她语无伦次,皇帝越过她径直入内,宫嫔们紧随其后。
宽敞华丽的殿内,宣妃面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衾被盖到肩膀处。叶薇她们一进去就闻到强烈的血腥味,都有些不可置信。
宣妃这是…
“陛下…”她睁开眼,里面遍布血丝,“陛下,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秦御医跪在床边磕头告罪,“臣无能,没能保住皇裔,请陛下降罪!”
皇帝右手拳头攥紧了又松开,“究竟,怎么回事?”
“回陛下,宣妃娘娘的龙胎一直正常,今次出事实在突然。臣一时还没、没找出原因,请陛…”
皇帝抬脚便踹上他肩膀,秦御医摔倒在地,又忙不迭爬起来跪好,不断磕头,“臣有罪,臣死罪…”
“陛下…”宣妃挣扎着唤他,瘦削的右手伸到半空,想去拽他的袖子。
皇帝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不要怪秦御医,不是他的错。是有人…有人想害臣妾和孩子…是有人想害我们!”最后一句带着刻骨的怨恨和悲痛,听得人心头一颤。
“你说什么?”皇帝蹙眉。
襄愉夫人道:“听宣妃的意思,是在说她这次小产,并不是偶然。”
众人面面相觑,而皇帝握紧了宣妃的手,“你怀疑些什么?”
宣妃双目含泪,“臣妾这几天总是做一个梦,梦里我被困在道君座下,有人在用针扎我的肚子,那感觉痛不欲生,每每都让我大汗淋漓地惊醒。今天下午臣妾躺在那里打盹时又梦到了,这次醒来,孩子就…”
她说不下去了,哽咽着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皇帝深吸口气,慢慢道:“你是说…有人在诅咒你?”
厌胜之术向来是宫中大忌,等闲不敢提起。宣妃的话令一些宫嫔不可置信,怀疑是陛下理解错了。可仔细想想,她分明就是那个意思!
若果真如此,事情就要闹大了!
“是…”宣妃企盼地看着皇帝,“陛下,臣妾知道我说的话有些匪夷所思,可是臣妾真的害怕。您去查一查,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好不好?”
皇帝沉默片刻,松开她的手站起来。大家视线都聚集到他身上,而他面无表情地唤过高安世,“听到了吗?去查。”
沈蕴初惊讶道:“可这宫里这么大,要如何查?难不成,要搜宫?”
江美人道:“那倒也不必。宣妃娘娘不是说了,是被困在道君座下么?臣妾觉得,可以先搜搜宫里供奉了道君的地方…”
韵贵姬信道虔诚,立刻反对,“不可!道君神殿也能随意冒犯吗?万一触怒了神灵如何是好?”
“事出有因,相信道君会谅解的。”
“可是…”
“好了别争了。”皇帝不耐烦道,“高安世,你带着人去小三清殿,和几位道长解释一下,然后在里面看看。至于三清殿…别的地方都搜不到再说吧。”
三清殿在太上皇的建章宫,还真不是说搜就能搜的地方。
高安世领命去了,襄愉夫人道:“看来这边还需要点时间才能有结果,不然让诸位妹妹先回去?都挤在一处也扰了姚妹妹休息。”
“秦姐姐,你们都别走…”宣妃道,“我想让所有人都在这里,我要让大家一起给我做个见证,看看那个害了我儿子的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