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宁这几天一直想挽回什么,看着面前陌生的儿子,眸中空洞,静如死井水,仿佛再没有任何事可提起他的兴趣。面对如花的美人,他不会多看一眼,面对美人的示好,他只有厌恶而无情地将人推开,哪怕对方撞破了头,也不会有半分的怜惜。
神宁再也无法平静,挥臂大吼:“凌学武,你就这么想当和尚?”
“意如泰山不可动也!”
他意已定,再无更改。
“好!好!你要当和尚,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神宁一抬手从袖里取出把短剑,拔出短剑,对着自己的胸口,“为娘含辛茹苦将你哺养成人容易么?而今你们好不容易大了,雨裳在外给我惹了多少麻烦,而你竟又为了个青楼的贱女人要出家当和尚…”
“女施主,人无尊卑,不过是女施主生于皇家,而灵儿生于贫苦,若论尊卑唯人的气度,灵儿骨子骄傲、贵重,自然就是这世上尊贵的女子。”
就算是放下了一切,他也要为玉灵儿争辩一二,不容神宁抵毁。
神宁连忙道:“你到底还是为了她与我闹。她人都死了,我还能如何?难道你连孝道不要了,要做这悖逆不道之人?”
凌学武瞅了一眼,搁下笔,扭身回了床上,盘腿而坐,开始诵经。
神宁坐在锦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叙起来:“还记当年,我怀着你时,冬天入宫,宫路结冰,我摔了一跤,生怕将你给摔没了,为此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从怀上凌学武,到凌学武出生、长大,一点一滴都搜罗了说,就希望凌学武能念母子情分,打消出家的念头。
“那年你十三岁,去琼林书院读书,想要一匹最好的马儿,为娘托了多少商人,打听了多少门路,想尽法子为你弄匹汗血宝马。为娘疼你、怜你,只盼我儿能够快乐健康,能与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娶妻生子,安享天伦…”
凌学武全然未听,就在他意微动时,脑海里就掠过在地狱里饱受烈焰之刑的玉灵儿,她的声音又回荡耳畔,不由得定定心神,继续全心诵经,说来也怪,他一诵经,就觉得安心、踏实,仿佛又能看到玉灵儿的笑声。
神宁说了一个多时辰,却被凌雨裳轻轻拽了一下。道:“学武,你可有听娘说话。”
凌学武念了声“阿弥陀佛”,“世人被烦恼所扰,苦多乐少,贪嗔痴念从不间绝,女施主是被情欲所扰,贫僧建议女施主应入寺庙静修抄经,安安心神…”
凌雨裳气得顿时暴跳了起来,神宁含泪哭诉了一个多时辰,换来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凌学武,你这个不孝子!娘这几日为你的事多伤心,你居然这么说话。”
凌学武轻舒一口气,睁眼审视着凌雨裳:“女施主满眸怨恨,贫僧以为,当去寺中理佛静候,去去戾气。”
神宁说了这么久,全成了废话。她站起身来,厉声道:“你生是为我儿,死是我儿,只要你活着,休想踏出神宁府半步。”
心,似被人剜了个大洞。
如果一切从来,如果一早猜到了会是这个结局,她一定不会那么对待玉灵儿,而是会冷静地对待处理,大不了说服玉灵儿为妾,只要她儿子好,她什么都愿意。
是夜,外面风雨交加。
八月的雨,带了一股子寒气。
凌学武盘腿坐在内室,近来连丫头们都懒与他说话了。
既然自剃为僧,又何必再呆在这繁华地。
他要离开,为自己的心寻一个安稳处。
拿定了主意,凌学武走到案前,写了一封信:“父母大人敬上,学武去意已定,再无更改,请父母大人就当从来没有生过学武。”落款处,是“凌学武红尘绝笔”,也就是说,从此后他不再是凌学武,而是佛门的僧人。
在这风雨夜,大街上的行人很少,人们都躲在家里,进入三更后出门的人就更少了。
凌学武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一袭僧袍,行色匆匆,赶在城门下钥前离去。
次晨,大丫头来禀,“大公主,小候爷留书出走了!”
昨夜下雨,谁也不曾想到,凌学武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去。给家人的信上只寥寥几句,仿佛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神宁正在用早膳,一接书信,惨叫一声“我的儿啊”便昏死了过去。
这些天,凌德恺也在努力地想办法,只想寻个和玉灵儿相貌相似的女子来,好歹哄住了凌学武,让他安心呆在家里,没想人还没寻着,凌学武却已离开了。
顿时,整个神宁乱作了一团。
请太医的,下令全城寻人的。
凌学武连夜离了京城,行走在山间,累了便在路上的树下歇下,盘腿打座,迷糊之间,却见一个半疯半癫,衣衫破褴的和尚道:“小和尚,你是哪家寺庙的?”
凌学武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这疯癫和尚约莫有六七十岁模样,腰间还挂着只酒葫芦,“老子问你是哪家寺庙的?”
凌学武道:“贫僧是自剃出家,无寺庙、无师父。”
疯癫和尚道:“看你与佛有缘,老子就收你为徒。”
还没问他呢?凌学武微微蹙眉,他只想寻个落脚处,这天下的寺庙多了,去哪儿都成。
疯癫和尚道:“老子是南岳普济寺的空济和尚,就给你一个法号,悟缘,从今以后,你就叫悟缘了。”
听起来,好似来头不小。
疯癫和尚打座在侧,嘴里嘟嘟囔囔地诵了一阵经,道:“悟缘,走,我们该回普济寺了。”
有师父总比没师父的好,宝相寺的和尚就不敢替他剃度,凌学武想着,只要能寻个寺庙就好,他起身跟在疯癫和尚后面,随他远去。
云罗听袁小蝶回禀完毕。
223 是他女儿?
花无双抿嘴笑着,云罗的报仇还真是特别,直接让凌学武当和尚,且意志坚定,无法更改,“小姐,这南岳普济寺的空济大和尚,莫不是也是你安排的?”
袁小蝶惊道:“没有的事,小姐可没安排。”
云罗歪着头。当真是奇了,她虽猜到了凌学武昨晚也许会离开,因为风雨交加,那个时候神宁府的看守也最严,再则这么多,凌学武虽然不理人,但并没有做出其他什么事,似乎也没有要离家出走的意思,但云罗猜想,他一定想离开,只是没有更好的机会。若不想惊动人,再闹上一场,昨晚就是最好的机会。
云罗让人盯紧了神宁府,却并没有安排什么大和尚与凌学武偶遇。
南岳普济寺的空济大和尚…
“这位大禅师看似疯癫,但佛法高深。他最爱饮酒,喜欢云游天下,是个苦行僧,经常一离普济寺便是好几年。我听空明、空慧二位师祖多有提起,他是与空明师祖一样的当世高僧。”
花无双惊道:“如此说来,凌学武定是与佛有缘之人,原不是小姐安排的,一出城就遇上了当世高僧,还跟人走了。”这样的巧遇可不多见,花无双认定是与佛有缘。
袁小蝶心里欢喜,只要神宁大公主心头堵,就是她们又赢了,“凌学武这一走,只怕神宁府的人再也寻不着了。”
云罗盈盈浅笑,而眸底却是对玉灵儿的哀思。
这几日,京城的百姓们都传遍了,说神宁大公主的儿子凌学武痴恋青楼名妓玉玲珑,神宁大公主害死了玉玲珑,这凌学武便吵着要出家当和尚,还在家里自剃为僧,神宁大公主为了挽留儿子的心,献美人、请名妓。什么法子都使遍了,还是不能动他心意。
云罗道:“近日我得写一篇《玉玲珑传》,就算是追思灵儿,让她与凌学武的爱情有个凄美的结局。”
花无双眸光一亮。“这故事好,到时候小姐可得改成戏本,一定受欢迎。”
几人闲聊了几句,云罗回到偏厅案前,伏案疾书,几乎是一气呵成,当天夜里二更就把《玉玲珑传》写完了,故事里将一个渴望爱情,重情重义的女子写得入木三分,明知这是一段无果的爱情。还是如飞蛾扑火一般,因母亲、姐姐的相阻,不惜断绝情分也要追逐自己的爱情…
写罢之后,云罗修改了一番,请了花无双帮忙校正修辞。再重抄后,着人送往洛阳大商会,请夏候庶最后把关。
*
八月十二,神宁府。
桂嬷嬷跑得气喘吁吁,手里拿着一本《玉玲珑传》的书籍,脸色苍白,“大公主。出大事了。”
有什么事,比她的儿子失踪更大的?
神宁自凌学武失踪,便气得病倒了,入秋后天气转凉,缠绵病榻,久不见愈。
桂嬷嬷道:“云五公子的孪生胞妹云罗写了一篇《玉玲珑传》。今日整个京城都卖疯了,听说这原是云五公子生前想写的,由其妹捉笔完成。”
玉玲珑,不正是玉灵儿生前在青楼的花名么。
神宁接过书,翻看了几页。上面详尽的细叙了玉玲珑的生平,及她与豪门公子林武的相识相遇相恋,点点滴滴,感人肺腑,而她神宁则化身为文中的棒打鸳鸯的林夫人…
神宁“吱”的一声,将一本书撕成了两半,“云罗!好个云罗!敢与我神宁府作对。”又是“吱!吱!”几声,将好好的一本书便撕成了碎片,“臭丫头,以为有豫王府撑腰,便不将我神宁府放在眼里!可恶!”
外面,凌雨裳领着桂香等人急急赶来,手里拿着一本《玉玲珑传》,扫了眼大殿,欠身道:“母亲,百乐门的新任门主云罗太过分了,在书里公然抵毁母亲。”不等神宁说话,凌雨裳厉声道:“桂嬷嬷,唤上二十名侍卫,再挑五十名精干的婆子、小厮,今日我非得给她点厉害瞧瞧,我倒还瞧瞧她还能猖狂几时。”
神宁死死地捏住拳头,嘴里轻呼着“云罗”,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到底在哪里听过,她摇了摇头,这一次,对方是冲着她来的。
凌雨裳见神宁不说话,便是默认她的所为,领桂香清点人马。
神宁因数日寝食难安,加上凌学武的不辞而别,仿佛顿时苍老了十岁。凌德恺依旧像只没头的苍蝇在四下打听凌学武的去向,但凡听说哪里有出现英俊的少年和尚,便令人前去辩认。
神宁悠悠道:“云五公子的孪生胞妹唤作云罗,桂嬷嬷,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桂嬷嬷思了良久,摇头道:“云氏兄妹才学过人,皆是蜀郡杜绎的学生,又得过天下第一谋士夏候庶教导,一早就有名气的。”
神宁摇头,“不,在这之前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凌德恺今晨又白跑了一趟,宝相寺附近出现了一个少年和尚,却并不是凌学武。神宁一脸凝想,桂嬷嬷也似在思忖什么问题。
他迫不及待的问。“怎了?”
桂嬷嬷回道:“大公主说,云罗这个名字早前好像听过?”
云罗!凌德恺已经快忘了,要不是桂嬷嬷说出来,许是遗忘了吧,他和谢如茵生的女儿,闺字便唤作云罗,这名儿是谢如茵取的。只是已经十四五年了,这孩子许早已不在人世,没了母亲,失了依靠,她还能活么?
“怎么问这事?”
桂嬷嬷道:“百乐门的新任门主云罗,是云五公子的孪生胞妹,今晨京城各大文房铺子出了新书…”她将《玉玲珑传》的事细说了一遍。
神宁想到这事就来气。早前,云五公子带百乐门请神宁府做靠山,云五公子一病,百乐门的人就传来口讯,说如今的新靠山是豫王府,现下更甚,云罗写了本《玉玲珑传》,将她写成了一个棒打鸳鸯的恶妇人林夫人,而她儿子则化名林武。
他儿子出家当和尚,失踪无音讯,可这云罗居然在她伤口撒了一把盐,揭她的伤疤,反而对玉灵儿与凌学武的爱情大加赞赏。
凌德恺想:云罗是冲着神宁来的?
不,他摇头。
他是有一个女儿叫云罗,却是十几年前就死了,随着谢如茵一起丢了性命。
他并没有一个孪生儿子叫云五,而云罗更没有孪生兄长,这只是一个同名之人。
凌德恺看着气、病交加神宁,暖声道:“你且歇着,云罗胆敢如此放肆,抵毁公主,这口气我替你出。”
他转身出了玉凤殿,正见凌雨裳在点选下人。
凌德恺双手负后,扫了眼众人,道:“雨裳,哪有这等麻烦。”提高嗓门,“除了今日当值的,但凡能跑、能说话的,都给本驸马抄上棍棒,今日定要打砸百乐门!本驸马倒要瞧瞧,豫王府可会护着?百乐门云罗犯的诽谤当朝公主之罪,走!”
一声令下,凌德恺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往旺国街与兴国街交叉口的百乐门移去。
此刻的云罗,正立在窗前,细看着初订的《玉玲珑》戏本,还原一个敢爱敢恨的玉灵儿形象,也许是她为玉灵儿能做的事。
袁小蝶一脸慌张,匆匆进了偏厅,“小姐,神宁府的凌驸马父子,带着家奴大闹百乐门,大戏院、茶楼、客栈…都有他们的人,花副门主和堂主已经下令,护人要紧,由他们打砸。”
凌德恺带人砸百乐门!
云罗来不及细想,“备马车,我要过去瞧瞧。”
“小姐…”
“出了这么大事,我不能呆在这里。你忘了,我是百乐门的门主。”
来不及换衣衫,依旧是那袭湖色的绣梨花秋裳,云罗自豫王府后门而去,总觉得马车跑得不够快,她希望快些,能再快些。
百乐门里,大戏院内突然冲进十几名手持棍棒的小厮,见人就打,直吓得看戏的人惊慌逃窜,尖叫连连,打坏了椅凳,砸坏了桌案,就连大戏院二楼的十几间雅间也被毁成了一片狼藉。
大茶楼里,摔碎的杯碟,倒上的桌凳,还有惊慌不已的小二,几人立在一处,满是惊恐地护着彼此,谁也不敢上前。
凌德恺挥着手:“百乐门新任门主云罗公然立传著书诽谤当朝大公主,罪不容赦,今儿就给她一点厉害瞧瞧,她要是识趣的,就改了书中的内容,否则,百乐门休想在京城立足…”
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厉喝声:“这么说,尊贵的凌驸马代表的是朝廷、是皇上,可以让百乐门无法在京城立足?”
原本混乱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一袭湖色轻纱秋裳衬得雪肌莹莹,长长曳地的裙裾随着步履绵延如水,纱上镂空丝绣枝枝雪白梨花,或侧面开放,或正面怒放,又或是含苞待发,梨花形状各异,却不失生动活泼。少女行止间仿千万朵梨花。衣带鸳鸯风,璎珞环佩,白玉步摇,自步摇而下垂下湖色面纱,重在面容前方,遮了大半张脸,唯余娇红樱唇与纤白下颌现于眼前。
她一身冷傲,冷冷地逼视着凌德恺。“凌驸马刚才说,民女立传著书所写的《玉玲珑传》有诽谤当朝大公主之嫌,请问凌驸马,我的书中可有一位公主人物?”
此时,有瞧热闹的文人道:“云小姐,我等也曾看过此书,书中并无公主。”
224 父女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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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又道:“既无公主,请问凌驸马,说我诽谤当朝大公主证据何在?”
凌雨裳走出人群,满是怒意的道:“休要狡辩?书里的林夫人就是我娘?”
云罗歪着头,“云罗不过是写了一个故事,竟惹得神宁府大动干戈,还说书中的林夫人是凌小姐的母亲,凌小姐,难不成这林夫人当真像极了令尊?”
人群里,有人大笑了起来。
凌德恺看着云罗的脸,那是一张很清秀的面容,虽是第一次见,却隐隐觉得早前在哪儿见过,可他确实从未相识,甚至连云五公子也没结识过。
强烈的相识感,充斥着他的头脑、眼目,还有她的声音,陌生之中带着一种古怪的熟悉。
云罗!
她叫云罗。
如果他与谢如茵所生的女儿云罗未死,到如今也该是她这般年纪,十八九岁,正值如花妙龄。他记得,云罗是昌隆四年九月十六出生的,比凌雨裳长了半岁模样,而雨裳是在昌隆五年三月初五出生,他的儿子凌学武则是昌隆六年的七月,比云罗小不到两岁。
会是她吗?他只见过云罗一次,那时她只得三四岁,呆在谢如茵的怀里,睁着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看着母亲哭,他甚至都没有认真的瞧云罗的模样就离开了,只记得那是一个长着一头黄头发,脸比他巴掌还小的姑娘。
凌雨裳突地意识到被云罗带了进去,她说林夫人就是神宁大公主,那么一定是写得很像了。
慕容祉得了消息禀报,带了金吾卫的侍卫火速出宫。
到了百乐门一看,但见大茶楼里已经围聚了不少人,而打砸的神宁府下人都云聚到百乐门的大茶楼大厅内。
凌雨裳愤然道:“玉玲珑可不就是玉灵儿?还有我弟弟学武,就是林武…整个京城爱上青楼女的只我弟弟一个。为了青楼女出家当和尚的也只我弟弟一个,你还要否认,说那书里写的不是她们…”
云罗扬了扬头,“世上之事。有相似相近,难道说有朝一日有一个与凌小姐长相相似的女子,那人就一定是凌小姐?”她拿出一本《玉玲珑传》,启开第一页,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难道凌小姐没有看到这上面写了,‘本故事请勿对号入座,只为颂扬人间真爱’而你们偏偏要对号入座,云罗当真佩服!难道凌家就这么想名留青史,流传后世?”
凌雨裳气得大叫。跺着脚,看着一边发呆的凌德恺叫嚷道:“爹,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居然说我们凌家…”
她一口一个凌家,好似她不姓凌。
凌德恺的心一片凌乱,如果面前的少女云罗、百乐门门主当真是他与谢如茵所生的女儿。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针对他、针对神宁大公主。
云罗勾唇一笑,“凌驸马,要不是你们想要名留青史、流传后世,为什么要这么急切对号入座,难不成你们凌家的名声真的太好,好到可以别人写了一个故事就是说你凌家的事?”
凌德恺冷笑一声:“好一张伶牙俐齿!”
云罗含笑欠身。“过奖!过奖!”
她是来气人的,可不会被他们给气着。
“既然云小姐敢写,为什么就不敢认?”
她粲然一笑,“难道我云罗有否认?”笑得如同四月荼蘼的牡丹花开,虽隔着一道面纱,但那笑。足可以颠倒众生。
她摔了摔衣袖,云淡风轻地,“大家不要怕,我哥哥行事磊落,我云罗坐不改名、站不更姓。神宁府的人要砸京城百乐门,只管砸去,只要百乐门上至堂主、下至跑腿的小二完好无损,便是大幸。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他们要砸,由得他们去,你们放心,就算百乐门无法开门营业,你们的月钱照发。我只要你们顾好各人,莫要伤着、气着,在这里,云罗向各位赔不是了!”
一时间,有生气的小二站了出来,大声道:“神宁府欺人太甚,不分清白带人打砸,我们百乐门可是与豫王府合伙做生意。”
云罗一扭头,冷视着凌德恺,“敢问凌驸马,诽谤一词当为何意?”
有说书人笑道:“诽谤意为无中生有,说人坏话,毁人名誉。”
“说得好。”云罗赞了一声,“凌驸马与凌小姐指责我诽谤当朝大公主,请问,那书中之事可是无中生有,我可有说一句当朝大公主的坏话,又可有抵毁名誉,上面的事我可写的都是实情?”
围观的百姓议论了起来,那书里写的都是实情,神宁府这么一闹,不正是证明上面写得很真,相反的,只会助长《玉玲珑传》的名气。
她款款欠身,唇角含着笑,“多谢凌小姐赞誉,早前一直怕写不好,今儿听凌小姐一说,原来书中的诸多人物写得甚好。凌小姐如此谬赞,云罗愧不敢当!”
凌雨裳气得浑身发颤,“贱女人,我饶不了你!来人,给我打!”一扬手,立时就有几个丫头、婆子冲过来。
云罗纵身一闪,抬手便握住冲上来的桂香之手,“难道神宁府的官司还没吃够?是想与小女再打一场官司?既是如此,我云罗可不怕你们神宁府。玉灵儿乃是我百乐门的人,是我们兄妹最好的朋友,她是如何惨死的,我们百乐门尚没找你们神宁府麻烦,你们倒寻上门来?”
桂香看她纤纤弱女,握着自己的手腕时,力道不小,只疼得冷汗直冒,却不敢支声。云罗突地一放手,桂香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凌雨裳冲上来扬手要打,却扑了个空,云罗动作敏捷,一闪一动间竟如舞蹈一般,越发显得凌雨裳笨拙好笑。
若是伤人,定会闹大。
云五公子不在了,可百乐门在大商会也是举足轻重的门派,而这云罗能接手成为新门主,又得豫王府、李盟主等人支持,可见不容小窥,要是打了人,难以善了。
凌德恺大喝一声“住手”。
凌雨裳握着拳头,要冲上去打人,“爹!”
凌德恺厉声道:“既然云小姐承认,《玉玲珑传》写的便是我凌家的事…”
“非也!”云罗不等他说话就反驳了,“想劳我云罗写你家的故事,凌家还没这个份量。云罗写的是玉玲珑,写的是一个有情有义、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凌驸马自作多情了!”
有百姓们们窃笑了起来,原本不高的笑声汇聚到一起,竟有说不出的大,如浪潮一般。凌德恺羞得面红耳赤,双眼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