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小砚星星眼看着岑森,深表认同地点了点头。
岑森又给他纠正,“‘读书千遍,其义自见’,见在这里读xian。另外这不是诗,你可以说它是成语或者古文。”
岑小砚和小大人似的托着腮思考了会儿,疑惑追问:“为什么读xian,为什么不是诗呢?”
岑森难得耐心,掰开揉碎了给这好奇宝宝解释,倒不像一些家长觉得小孩子听不懂敷衍两句就不解释了。
等到岑小砚结束追问,一家三口继续分析试卷,季明舒却发现几乎每一个看起来错得离谱的答案岑小砚都能用自己的思维方式给出一些好像也有那么几分歪理的说法。
而且问完一遍后,岑小砚总是抬着那张小脸烦恼又不解地看着她问:“麻麻,你是不是也觉得砚宝没有做错,那没有做错老师为什么不给砚宝打勾勾呢?”
季明舒:“……”
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非要这思维能力活跃的小学生按常规思路去思考好像对他来说也是一种限制,可如果一直鼓励他这样跳跃性思考,她又担心给这小学生养出一种非要不走寻常路的执拗。
作为平日家中最能逼逼的人,面对岑小砚略带一丝委屈的问询,季明舒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并且还生出了几分“不配为人母”的莫名自责。
季明舒没办法,小学生眼巴巴看着她,她也就只能眼巴巴看着小学生他爸。
小学生他爸默契抬眼,和她一瞬对视,忽然松了松领口,一侧唇角似有若无地往上挑了下,眼里似乎含着些些笑意。
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季明舒如果还不懂岑森这些小动作微表情隐含的意思,这岑太太等于是白做了。
她默默移开视线,又若无其事般摸了摸岑小砚的脑袋。
岑森看出她默许的意思,唇边不甚明显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岑小砚浑然不觉自己的粑粑麻麻在他面前通过几个小动作小眼神已经达成了一笔不可告人的“交易”,还自顾自陷在明明没有答错老师却不给他打勾勾的忧愁中不可自拔。
好在他说一不二的父亲大人在“交易”结束后,很快便选择站在了他这一边,告诉他他没有做错,还鼓励他以后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去理解题目,岑小学生这才松了口气,没有继续忧愁。
进行完小学生每日的家庭辅导,时间还早,岑森给小学生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就学校试卷出题的严谨性问题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意见,同时就部分题目鼓励答案合理多元化、不要拘束小朋友思维想象力的问题和老师进行了一番深入探讨。
季明舒在一旁边吃橘子边斜睨他,心里冷呵。
面上装得一本正经和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慈父似的,实际上劳驾他亲开尊口哄哄自家小学生都得从她身上捞点儿好处。呸!岑扒皮本皮!
似乎是有所感应,岑扒皮本皮忽然看了她一眼,又指了指自己有些干燥的喉咙。
季明舒看懂了,但懒得理会,眸光一斜,继续美美地往自己嘴里送着橘子。
可一瓣刚刚剥好的橘子送到嘴边,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岑森俯身靠近,声音清淡地和电话那头的老师说着建议,眼睛却看着她,放慢动作,从她唇边叼走了那一瓣甜美多汁的橘子。
季明舒:“……”
雀口夺食!
丧尽天良!
更丧尽天良的是,和老师通完电话后,岑森便将“岑扒皮”这一名号落实到底,打横抱起季明舒,回房收取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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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有意思,岑森和季明舒认真努力了好几年也没造出个宝宝给岑小砚还上那笔三不五时就要被提及的“巨债”,哪成想打打闹闹收个好处倒是意外的一次命中。
几年都没消息,季明舒压根就没往这上面想,怀了一个多月不自知,还亲自出马实地勘测,给工作室每年都会接的公益改造项目做策划。
盛夏午后,太阳明晃晃高悬,骤然脱离空调在老房子外晒了十多分钟,季明舒有点儿头晕目眩。
安宁心细,察觉到她脸色不对,赶忙扶着她小声问了句。
季明舒想着人家马上就要过来开锁了,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热。”
安宁怕她中暑,又给她撑了伞。
安宁大学时期学的并不是室内设计,可后来选辅修模块课时,因这一模块考查难度高,很多学生不愿意选,她选课太迟,便阴差阳错被分配到了这一辅修课程。
哪成想越接触她就对这辅修课程越感兴趣,毕业时她几经犹豫,最后在季明舒的支持下还是选择了室内设计方向出国进修,毕业回国,她又顺理成章进了季明舒的室设工作室实习工作。
大约是年纪越长越看重存留几许的亲情,又或许是已经得到更为满足的需要,对过往的失去不再那么耿耿于怀,这几年来,岑森本人对陈碧青和安宁的态度和缓了不少,逢年过节会通个电话,也默许了岑小砚叫安宁姑姑,叫陈碧青奶奶。
至于岑家长辈,对他们之间的来往也一直保持着“你不说我不问”的不干涉状态。
在外头又等了两分钟,安宁发现季明舒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没等她开口,季明舒忽然踉跄,眼睛半阖着往后倒。
“嫂嫂!”安宁吓得连私底下的称呼都喊了出来,勉强扶住季明舒,高声喊人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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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季明舒参加室设综艺时也曾忽然晕倒,醒来时还惴惴不安地脑补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这回醒来却没给她脑补发挥的空间,刚蒙蒙转醒,砚宝就站在床边拍着小手手脆声公布重大喜讯,“妈妈你终于醒啦!你肚肚里有小妹妹啦!”
公布完他还凑上去吧唧亲了季明舒一口。
“妈妈要休息一下,你给奶奶姑姑打电话报个平安。”
岑森嫌他闹腾,从身后抱起他,安置到病床右侧的沙发上。
季明舒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边从床上坐起边问:“我怀…怀孕了?”
“嗯,五周了。”
岑森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季明舒还有点儿懵懵的,岑小砚却反应迅速地捂住眼睛,嫌弃地拖长尾音道:“咦——羞羞!”
他嘴上说着“羞羞”,两条小胖腿却兴奋地上下不停摆动,指间缝隙可以看到他那双葡萄眼睛圆溜溜地一眨不眨,笑得和偷了腥的小猫咪似的,露出了一排整洁干净的小米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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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舒怀孕,最高兴的莫过于岑小砚小学生了。
他的中英日记画风突变,从以前的“今天吃了xxx,玩了xxx,真是美好的一天”进化成了“今天是小妹妹发芽的第xx天,妈妈今天做了检查,小妹妹很健康,我太开心啦。”
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每天被迫批阅岑小砚的小妹妹发芽记,也不知不觉成为了小妹妹成长观察团的一员。
季明舒生产前,两位老师还一前一后打电话进行了慰问,口口声声称呼还未出生的小豆丁为“岑砚同学的小妹妹”。
其实这次怀孕季明舒和岑森没有刻意去检测性别,两人也多次纠正岑小砚,告诉他妈妈肚子里的不一定是小妹妹,可岑小砚撅着嘴巴不听不听,说他们俩都是大骗子,欠自己小妹妹都欠了好久好久了,心地善良的他都没有要利息。
季明舒还因此正儿八经烦恼了几天,心想要是生个小弟弟,砚宝是不是还得追着她讨债。
可怀孕真是太辛苦了,她这回孕吐得特别厉害,前几个月简直水深火热,生完这个她可再也不想生了。
好在如岑小砚所愿,最后季明舒顺顺当当地生下了一个女宝宝。
听到是女宝宝时,季明舒和岑森都莫名松了口气。
欠债好几年,隔三差五被小祖宗追着讨债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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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小砚出生前岑森就拟定过女孩子的名字,所以宝宝生下来就有了大名,岑琢。
琢宝是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性格似乎更随岑森,安安静静的,很少哭闹。
但她也有自己的小坚持,除了爸爸妈妈还有哥哥,谁都不让抱。
刚开始季明舒还担心琢宝太过安静会不会智商跟不太上,事实证明琢宝是典型的少说多做实干派,三翻六坐九爬等基础技能掌握的时间都远远早于岑小砚。
一朝碾压,终生碾压。
安安静静的岑小琢从会说话起就表现出了自己惊人的高智商,什么都是一学就会。
季明舒随便放放给小朋友们陶冶情操的音乐剧,岑小琢看一遍竟然就能复述出好几句英文台词;
和岑小砚一起搭不同年龄段的乐高积木,她搭完自己的竟然还能给岑小砚指点迷津;
岑小砚放学后在家里背了好多遍都记不住的古诗,她还能在季明舒抽检时做口型给岑小砚进行提醒。
对比如此明显,岑小砚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逢人就炫耀自己有个漂亮可爱智商高的小妹妹。
岑砚小朋友上六年级时,班上有大胆的小女生和他告白,还宣称以后要和他上同一所初中。
他严肃地拒绝了人家,冠冕堂皇说着小孩子不能早恋。
事实上他只是给人家小女生留面子,真实想法是觉得人家小女生没有自己妹妹优秀,他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和自己妹妹一样优秀的女孩子做女朋友。
岑砚小朋友六年级毕业时,明水公馆重新装修,一家人暂时搬到了市中心的大平层公寓居住,季明舒无意间发现了一本终极妹控岑小砚已经写完的小学生日记。
“琢宝的眼睫毛好长,比妈妈的还要长,这是不是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从来没有见过像我们家琢宝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妈妈做的菜味道那么奇怪,她都能夸好吃,哎,我是不是应该多向琢宝学习?可是味道真的很奇怪。”
“琢宝今天两岁啦!我拉着爸爸给琢宝亲手做了生日蛋糕,可爸爸做完,竟然还单独做了一个草莓小蛋糕给妈妈,他说妈妈也是宝宝,没有蛋糕会吃醋。回家妈妈果然有一点点小吃醋(虽然不明显但还是被细心的我发现了),等草莓小蛋糕拿出来又笑眯眯的啦,爸爸真的好聪明哦。”
……
季明舒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忽然身后有熟悉的冷杉味道拢来,她趁机举着日记本告状道:“你看看你儿子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岑森扫了眼,不以为意,“老师不是打了优秀么,哪里是胡说八道。”
季明舒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午后阳光温暖宜人,小朋友们在学校上学,屋里安静。
她忽然环住岑森脖颈,小小声问了句,“我永远都是你的宝宝吗?”
岑森声音里含着笑意,“是。”
第96章 番外:岑森视角
岑森记得回南桥西巷那天, 小雨淅淅沥沥, 雨滴砸在地面水洼里,跳跃出朵朵水花。天灰蒙蒙的,像洗了抹布的脏水不均匀涂染。
不止那天,在回到南桥西巷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好像总能看见这样昏沉阴暗的天色。
冷调的, 阴郁的,没有生机且一眼看不到尽头,偏偏又有极强的裹挟力, 连带所有短促的亮色也蒙上了灰调。
他童年过渡到少年那段不尴不尬的时期, 好像一直蒙着这样一层灰调。
沉浸在已经离他遥远的过往生活中, 单方面拒绝了来自外界的所有善意。
很久以后, 他和季明舒的女儿岑琢慢慢长大,也长得越来越像安静缩小版的季明舒。
他看到岑琢就会时常回想,如果很多年前他接受了小女孩季明舒勇敢朝他伸手的示好,那后来很多独自走过的晦暗时光,是不是原本应该明亮。
-
在岑森的印象里, 季明舒一直是个漂亮且聒噪的女孩子。骄纵任性,恣意嚣张,好像不管在哪都能把自己活成宇宙中心,也理所当然要求所有小行星必须围绕她公转。
岑森上初三时, 季明舒刚上初一, 那一整年,岑森听到“季明舒”名字的概率比听到班主任名字的概率还要高。
升上高中, 学习压力陡增,同学们茶余饭后的八卦兴趣稍稍削减,但附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没有分割,季明舒仍然是学校各色谈资里的中心人物。
“初二那个季明舒和隔壁班班长走得很近啊。”
……
“你听说了没,田径队队长在追季明舒。”
……
“昨天上课的时候有人送花送初二班上去了,咱等会儿班会估计得听全校通报批评,老杨肯定不会让咱写试卷了,好事儿啊!”
……
诸如此类的消息日复一日从岑森耳边淌过,不用刻意也总能零星记住几句。
那时晚自习结束后,岑森总习惯去图书馆待上一两个小时再回宿舍。因为宿舍聒噪程度不亚于季明舒,回去之后很难专注学习。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缓了一两个小时再回就不必遭受无营养话题的荼毒。
寝室熄灯夜聊,不论什么话题最后总能莫名其妙绕到学校女生身上。
某天晚上室友讨论:
“欸,我今儿一早不是睡过头了么,在校门口还遇上李文音和季明舒为了校服裙改短要扣分的事儿僵那儿了,不是我说,季明舒长得可真好看,那小短裙一穿,那腿又白又直,简直了!没夸张啊,我那会儿真是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李文音也长得不错,他们这届女生质量真的可以,不像我们这届,嘁,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吧?”
“李文音单看不错,但和季明舒站一块儿还是差太多了,有点儿寡淡。”
青春期的男生不免躁动,关于女同学的讨论时有发生,每每有人抛出话头,大家的发言积极性就不自觉地呈几何倍数飙升,满寝室对女生话题不感兴趣的,大概也只有岑森和江彻。
那时江彻玩信息竞赛,每天睡觉都恨不得在潜意识里默写代码,有人打扰大多会被他不耐烦地怼开。
可岑森温和沉静,虽然总有种似有若无的疏离感,但他和大多数人都保持着不错的同学关系,在寝室还是老大。讨论到最后,话头多数会往他那儿再转一转。
“欸,森哥,季明舒和李文音这俩你比较喜欢哪种类型啊?”
“那还用问,肯定李文音啊,你这不是送分题呢吗》”有室友语带调侃替他作答。
和季明舒一样,岑森本身也是学校风云人物,时有新鲜绯闻,其中流传度较广的一则是说,他和李文音是青梅竹马,关系十分暧昧。
岑森也偶有耳闻,但并未放在心上。小时候李文音住在季家,如果这样就算青梅竹马,那他和季明舒似乎也没有理由不算。
一般有人打岔话题总会无疾而终,可那晚打岔完,室友又追着岑森问了遍,“欸森哥,你自个儿还没说呢,你到底喜欢哪种啊。”
岑森平躺在床上,就着窗外稀疏的月光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稀松平常应了声,“李文音那种吧。”
室友们意味深长地拖长语调“噢”了声,紧接着又是意料之中的嬉笑调侃。
可岑森应着李文音,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想起季明舒从他面前经过时,下巴微扬,吹口香糖泡泡,还有偷偷翻着白眼的样子。
季明舒这小姑娘时常不好好走路,开心的时候喜欢双手背在身后,脚尖一踮一踮地轻快蹦跶。
不过百褶裙下的一双腿确实和他室友所说的一样,白皙莹润,笔直修长。
那时的一瞬念头极其短促,他也没什么心思去关注与自己干系不大的人,学业繁忙,就这么一直忙碌到了高三毕业。
李文音找他表白时,他刚好从校长那拿到推荐信,之后拥有一段比较难能可贵的休息时间,
已经到了可以恋爱的年纪,有时间,又有人表白,恰好还是他当时欣赏的类型——那就试一试。
在当时的他看来,这好像就和拿到一套没做过的竞赛题先试着做一做一样,是一件简单也无需深思的事情。包括后来觉得不合适和平分手,从他的角度出发也是同样的逻辑。
在感情上,岑森觉得自己可以算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从未设想,自己有一天会无条件地对一个女人好。
和李文音和平分手后他便出国留学,留学的那几年,他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感情经历却是一片空白。
回国后那场同学聚会,他和季明舒半推半就发生了关系,而后又因双方家庭的利益驱动顺理成章结了个婚,可和季明舒结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也没有觉得结婚这件事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改变。
一切大约是从澳洲回来后有了变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变得越来越关注这位花瓶太太的一举一动。
明明成年后的季明舒还是和以前一样骄纵任性,恣意嚣张,地球好像要围绕她一个人旋转才算尽善尽美。可这份骄纵中似乎多了些他以前不曾了解的鲜活,一点也不让人反感,甚至会让人莫名想要顺从。
在他理性的定义里,这原本只是一段不怎么重要的婚姻,季家利用价值降低后,解除这段婚姻关系也没有多大所谓。可季明舒第一次向他提离婚时,他没有感觉解脱,相反有些脱离掌控的不快。
再后来,他的情绪总是被季明舒牵动着,不受控制地变化。不管有多忙,只要空闲下来,心里就好像记挂着什么。
真正确认自己的心意,大概是在季明舒误会他和李文音旧情复燃离家出走的那段时间。
某天晚上他和江彻一起去酒吧,无意间听到有人不干不净地议论季明舒,他生平第一次和人动了手,不经思索,也没有考虑后果。
最好笑的是,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用暴力解决问题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那晚动完手,他驱车在季明舒楼下吹了很久的冷风。
大概就是从那晚开始,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栽了。
认清这个事实,他的心情并不复杂,甚至有一瞬如释重负,还不自觉地笑了下。
栽了也就栽了。
人活一辈子,总该遇到命中注定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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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森和季明舒是在结婚的第三年正式相爱,第五年他们生下了第一个宝宝,第十二年生下了第二个宝宝。
生下二胎琢宝的时候季明舒三十四岁,看起来仍旧是二十出头的少女模样,个性中仍有不应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
这大概是因为被保护得太好,从两口之家到三口之家再到四口之家,岑森心目中的第一顺位一直都是季明舒这只长不大的小金丝雀宝宝。
结婚的第十五年,一向活蹦乱跳的小金丝雀宝宝生了场病,需要进行手术的那种。
起初是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而后发现了阴影。
季明舒平日张牙舞爪,实际上胆子就一丁点儿大,而且她很爱多想,就连节食饿晕都能给自己脑补出一场不治之症。等待结果对她来说,无疑是场漫长折磨。
对岑森来说,也是一场折磨。
季明舒没有在孩子面前表现出半点异样,甚至在他面前也假装轻松,嘴上总说着“我们家这么有钱,什么病治不好”,可某天夜里,他发现季明舒起了床,躲在阳台上偷哭。
他缓缓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她。
季明舒哭得更凶了,她声音呜咽,“你说我会不会得了癌症,其实我…我好怕……我好怕死的……我好舍不得你,舍不得宝宝,真的舍不得……”
他轻揉着季明舒的脑袋,温热呼吸在她耳侧辗转,可怎么也说不出安慰的话语。
那好像是他这前半生中,最无力的时刻。
那段时间他和季明舒都瘦了很多,后来检查结果出来,是良性肿瘤,需要做切除手术。
他放下了手头所有工作全程陪护。
手术还算简单,完成得也比较顺利,但怎么说也是动了刀子。术后季明舒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活蹦乱跳的鲜活模样。
可岑森恍然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像十几二十岁时那么年轻了。
季明舒生病时,他曾做过最坏的打算。如果季明舒有一天先走,他会代替季明舒尽到为人父为人母的职责,把岑砚和岑琢抚养成人,看着他们成家立业,然后毫无牵挂地去找她。
他这一生本就孤独,因为季明舒,他偷得许多温暖时年,总不能让这胆小鬼孤独地等很久很久。
记得很多年前,他去见南湾项目一个姓常的投资人。那位常先生是出了名的顾家,言谈间总说,钱是挣不完的,有时间要多陪陪家人。
那时他不以为意,现如今却觉得,得到再多,如果没有季明舒和他分享,好像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工作安排大幅缩减,很多事都放权给了这些年培养的岑家后辈。
他会为季明舒规划合理健康的一日三餐,陪季明舒逛商场、参加活动,和季明舒一起出门旅行,甚至还早早规划起了岑砚长大后彻底将岑氏移权,两人旅居过二人世界的退休生活。
在摩洛哥旅行时,季明舒吵吵嚷嚷着要给她的好姐妹谷开阳和蒋纯寄明信片。
他也顺便寄了一张,收件人是季明舒。
上面用行楷写了一句话——
“宝宝,这一生或长或短,我都会是陪你走到终点的人,谢谢你毫无预兆地闯进我的人生。”
第97章 综合番外 全文完结
大年三十, 早上八点。
屋外 里啪啦传来爆竹声响,间或夹杂小孩玩闹发出的咯咯笑声。
谷开阳扯开眼罩, 又打了个呵欠, 慢吞吞从床上坐起,双手上举抻了抻懒腰。
她工作忙, 一年到头也就过年休假这几天能好好睡个饱觉。
因为一直有新年祝福短信进来, 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直处在屏幕自动亮起的状态。
她没看, 如今她已经不需要神经紧绷时刻握着手机生怕错过领导的重要来电了。
谷开阳今年三十五岁, 国内TOP级男刊杂志《零度》的主编, 因前些年参加一档素人恋爱综艺走进大众视野, 还慢慢发展成了一位拥有三千万微博粉丝的知名时尚博主。
当年她掏空身家才买下的loft小公寓早已换成了一线临江的全景大平层, 甲壳虫也从大奔换到了法拉利。
十五岁时她曾幻想过的生活, 三十五岁的她已经完全得到。
唯一美不足的一点大概是,三十五岁的她依然孤身一人。
这些年谷开阳一直没有恋爱,没时间, 也没踫到合眼缘的、愿意为之浪费时间的人。
往前追溯上一段心动, 好像还得追溯到参加那档素人综艺时遇到的周佳恒。
周佳恒现在是君逸集团的实际负责人,前几年和一位温柔漂亮的高英语老师结了婚。
结婚时谷开阳在米兰出差,没法儿去婚礼现场, 就微信上阔气地随了个份子钱。
事后近半个月季明舒和蒋纯和她说话都小心翼翼, 生怕踩雷惹她生气。
谷开阳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
其实她真没觉得有什么需要避讳,当初参加节目,她对周佳恒确实有点儿意思。周佳恒条件优越,待人接物进退得宜, 再加上其他男嘉宾衬托,对他心动是一件很自然的事,这一点她从未否认。
只不过她谷开阳也不是什么拿得起却放不下的人,两人本来就没开始,周佳恒又对她完全没想法,当时颓丧了几天,这事儿在她这儿也就翻篇了。
她不止一次和季明舒蒋纯解释,这段已经是过去式,可这俩看多了三不五时就给她强加戏份,她也实在是有些无奈。
虽然已经睡醒,但谷开阳不想起床洗漱,更不想出去吃早饭。无他,只要和她爸妈还有来家里吃团年饭的三姑六婆打上照面,那必然是三句不离找物件。
在平城这种大城市,三十五岁不恋爱不结婚不算稀奇。可回到老家,不管她多有能力多能挣钱,也不可避免要被人贴上“老姑娘”的标签。
有时候她会有一种过年都不想回家的冲动。
她老家这边大多重男轻女,以前家里只有她一个,父母未曾表现出相关倾向,还供她出国念设计。
她一直以为她父母是不同的,可大学毕业那年父母不打招呼给她生了个弟弟,并且三不五时就拿供她出国这事儿提醒她,以后得全力帮衬弟弟。
慢慢的,她和家里感情莫名就疏淡起来,工作后往家里寄的钱越来越多,电话却通得越来越少。再加上这七八年万变不离其宗的催婚,感情磨得越来越淡,话也越来越说不到一块儿。
平躺着又睡了半小时,外头动静越来越大,三姑六婆们怕是已经到齐了,她再躲懒也有点不象话。
她起床洗漱化妆,顺便捞起手机看了眼。
湛星移︰谷主编,除夕快乐啊。/呲牙
看到最新一条微信来自湛星移,谷开阳略感意外。
湛星移是个男明星,官方年龄二十七,据她推测实际年龄可能要大个一两岁,好在他身上有股子少年感,之前磋磨了几年没什么动静,这两年凭借两部爆剧迅速蹿红,很快便挤进了鲜肉流量的行列。
她和湛星移因为工作偶有踫面,年前她从巴黎出差回来,刚巧踫上湛星移被私生饭逼得和助理换了行头,结果又被路人粉认出好半晌不得脱身,她当时没多想,顺手帮忙打了个掩护,又顺路将他送回了落脚酒店。
当时湛星移好一通感谢,她也没客气,现场问他要了一沓签名照,想着过年回老家刚好用来派发给亲戚家追星的小姑娘们。
看到湛星移发来的微信,谷开阳怔了两秒,看在签名照的份上,顺手回了句,除夕快乐。
湛星移收到她的回信便开始斟酌着怎么继续往下聊,可她没当回事,回完消息就将手机扔在一旁,去外头和亲戚们联络感情了。
吃团年饭的时候客厅圆桌坐满了两桌,作为谷家最有出息并且三十四还没结婚的“老姑娘”,谷开阳自然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围绕她这焦点展开的话题也无外乎谈朋友结婚这一重心。
早知道有这么一遭,谷开阳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反正一年就踫这么一回面,说什么她就好生听着好生应着也就是了,又不会少块肉。
她的心理准备做得十分充足,可架不住有些七拐八绕真把自己当根葱当根蒜的亲戚蹬鼻子上脸越说越不象话,打着关心你的长辈名义找优越感。
谷开阳忍了又忍,终于在某位表出十里地的表姑说要给她介绍一个二婚年近四十的小科员时,忍不住用同样阴阳怪气的语调刺了回去,“表姑你对条件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他这一年工资还没我一个月的银行利息高,日子怎么过啊。”
表姑那脸红一阵白一阵,“他人老实!”
谷开阳轻嗤了声,“就咱家对面那理工大学,找个男大学生一个月几十万几十万地养着,我估计也挺老实,而且人还年轻,不用我帮着养拖油瓶。”
“谷开阳!”
“三十几的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她妈搁了筷子,板着脸训了句。
谷开阳︰“不会说话会挣钱不就好了。”
桌上气氛尴尬,其他亲戚转移话题打着圆场,她这恶气憋着憋着出了个干净,也没心情多呆,随口找个理由便离了席。
她正准备和姐妹们汇报下自己的光荣战绩,打开微信却发现湛星移发来了好几条新消息。
湛星移︰上次多亏你打掩护了。
湛星移︰对了谷主编,你过年什么安排?
湛星移︰在平城吗?
谷开阳也不是什么懵懂少女,盯着这几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品出了点不同寻常的意思。
她仔细回想了下之前和湛星移的接触。
这人还挺阳光的。
有点小奶狗属性。
在圈内口碑不错。
可他还不到三十。
谷开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久才反问道︰你呢。
湛星移秒回︰我在平城。
湛星移︰今年一个人过年。
湛星移︰你在平城的话,晚上要不要喝一杯,看看春晚?
谷开阳盯着“看看春晚”这四个字盯了好一会儿,没忍住翘起了唇角。
谷开阳︰好。
回完消息,她打开购票软件,定了张回平城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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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下午两点。
平城雪停,地上积了一层厚厚新雪,蒋纯和唐之洲带着自家小孩在院子里包饺子。
蒋纯和唐之洲在婚后第三年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宝宝。他们奶奶给取了名,一个叫唐景行,一个叫唐行止。
蒋纯特地查了下这名字的出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看了释义她还和唐之洲小声逼逼过,“景行对应高山,他奶奶是觉得唐高山没有唐行止好听所以才没让他俩名字对称吧?但这hang啊xing的多绕口,直接叫唐大路唐高山顺口多了。”
于是蒋纯每次生气的时候就会喊︰
“唐高山!你再不吃饭你就永远不要吃饭!”
“唐大路!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关掉电视!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看奥特曼了!”
由于日常被蒋纯这魔鬼妈妈洗脑,唐景行小朋友小学一年级有次考试,还迷迷糊糊把自己名字给写成了唐大路,事后试卷被整合到其他班一个真叫唐大路的小朋友身上,闹了好一通乌龙。
但蒋纯并未就此悔改,过年包饺子她都不忘叫着爱称鞭策两小只︰
“唐高山,你的饺子褶儿呢?包这么丑琢宝肯定不会吃的。”
“唐大路,你少放点肉!琢宝那么小怎么吃得了这么大一块?”
没错,蒋纯深谋远虑,从季明舒家琢宝刚出生起,她就在内心强行将琢宝预定成了自家儿媳妇,三天两头带着自家两小只去琢宝妹妹面前刷存在感,还鼓励自家两小只公平竞争。
可不管蒋纯怎么鞭策,到最后两小只包出来的饺子成品还是惨不忍睹。
顺路去季宅送饺子时,蒋纯忧愁地叹了口气,“靠他们俩,我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和我家小舒舒结成亲家了。”
唐之洲一把将车倒进车库,倾身帮她解安全带,又摸了摸她的小肚子,声音带笑,“你还可以靠她。”
嗯……肚子里的小朋友已经检查出来是个小姑娘了,给岑砚当老婆的话,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想到这,蒋纯又愉快地笑眯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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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晚上七点。
季明舒和岑森依照惯例,午回季宅,晚上回南桥西巷。与以前不同的大概是,现在他们出门都要带上岑小砚和岑小琢。
晚上岑小琢吃了两只她小土鹅阿姨送来的饺子就张着小嘴昏昏欲睡,岑小砚和岑家其他小朋友从后备箱里搬出几个纸箱,兴冲冲地准备放烟花。
季明舒吃得有点儿撑,和岑森撒了撒娇,挽着他往外散步消食。
南桥西巷这些年一直没变,还列入了恢复古街的计划范畴,以后可能也会一直保持原貌。
雪很厚,季明舒踩着小羊皮靴深一脚浅一脚往前,看着熟悉的街景,不自觉地就想起了一些旧事。
“你记不记得你就是有一年除夕给我表白的,就在这个地方。”停在巷口电线杆前,季明舒忽然感慨道。
岑森在身后轻轻抱着她,“记得。”
季明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偷偷翘起了唇角。
“嗯?笑什么?”
季明舒快速绷住了笑,还一本正经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就是,我觉得这个就叫谁先喜欢谁就输了,你看你先给我告白,现在就被我吃得死死的对吧。所以我就觉得,我们琢宝以后得培养得高冷一点,这样就没有那么容易被骗走,对不对。”
岑森不自觉想起季明舒那时趁他睡着的悄悄表白,唇角往上牵了牵,却只顺着她的话头附和,“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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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晚上十二点。
新年的烟火簇簇升空,平城静寂的夜一瞬被照得晃若白昼。
全副装遮得只剩一双眼楮的谷开阳和湛星移在小酒馆里笑着踫了踫杯,互道一声新年快乐;
蒋纯唐之洲和家里两小只坐在餐桌前吃热腾腾的饺子,还不忘跟着电视里的主持人一起倒数;
季明舒和岑森在院子里堆好了四只意识流的小雪人,琢宝还在睡,岑小砚懂事地捂住了她的小耳朵。
旧年合约在这一刻到期,新年续约。
愿,年年岁岁,复有今日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