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热气贴近耳畔,原来的她小心地绕过他的伤口,轻轻环住了他的脖子,她的指甲修剪成光滑的椭圆形,印着他的皮肤,细微的刺痛,指腹却冰凉柔软。她竟然在抚摸之前那道旧的疤痕。
摸得极其小心,迷恋,好像触碰一块昂贵的玉石。
“衡南。”盛君殊忍不住按住她的手。
如果师妹故意拿他玩笑,他还能一本正经拒绝。
可他受不了这种自然流露的喜爱。
这让他膨胀太过,进而心生惶恐,好像偷窃了别人的东西,总有一天要还回去。
盛君殊猛然闭眼,睫毛一颤。
她咬在他后颈上,横冲直撞的,生涩的而热烈的痛。
衡南咬完了,坐定,想找块干净的布包扎一下伤口。
目光逡巡,盛君殊这件衣服他肯定不可能让她撕了,她想了想,想起自己也穿了件贴身的衬衣。
窸窸窣窣地脱去外衣,然后是起着静电的宽松毛衣,里面一件闪光材质的衬衣,扣子扣得很近,领子是两个小小尖角。
还没解开扣子,他骤然转过来,猛地揪着她的领子一提,坐在他腿上。
衡南仰着脖子,能看见他的发顶。低头,他正用手指好奇地拨弄领子的尖角,似乎觉得很可爱,然后压着她的脊背,吻住了领子上那一小块脖颈。
篝火乱晃的山洞里,衡南攀着他的肩膀,手指蜷起,忙乱低头,地把唇凑过来,忙乱的接吻到一半,盛君殊停了,再三隐忍,转头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尖:“差不多了……一会儿没地方给你洗。”
衡南不肯下去。
盛君殊觉得这样抱着师妹倒很暖和,她也不冷,索性单手抱着她,拉过衣服往她身上一盖,抚摸她的头发:“累了就睡。”
衡南不认床,只认他,伏在他怀里,让他摸了两下,不一会儿便呼吸匀沉。
他将衣服铺好,把师妹放下,自己也躺在身旁。
闭上眼睛,心头沉沉却地压着很多事情,毫无睡意。
张森做他的秘书有一千年了。
这样算来,他和张森在一起的时间,比他和师弟师妹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得多。
一千年朝夕相对,都不足以让张森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而身边的人早就心中含怨,这些年来,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他做人,众叛亲离,是否太失败了?
白雪面容浮现在眼前。娃娃脸,杏仁眼,一派天真的相貌,息怒哀乐都挂在脸上。他心中有愧,无数次回忆起这张脸,他总想把这张脸铭刻在心里。
——师兄对不起你。
可是这份记忆,还是渐渐地模糊了。
过了太多年,说过太多次对不起。年轻气盛的骄狂是最大的无知,事实上他总是很无力,比如白雪触柱,衡南坠崖,子烈半途而废,简子竹殒身,牌坊碎裂,垚山倾覆。
除了徒然留下一条命,这些没有一样他能阻拦。
他的文学武术根本只学了个半吊子,短暂的练功生涯就结束了,师门都不在了,他存在的意义究竟又在哪里。
他花了一千年日夜修补着一只破船,夜以继日地追赶着这个意义。
但他没有想过,也许这本身就没有意义。
在白雪触柱再无轮回的那一刻,这船就再也修复不了,一切都结束了,垚山已经完蛋了,绝于丹东掌门。所谓的起航,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可是,如果大师兄没有意义,盛君殊又有什么意义呢?
“师兄。”
盛君殊怔了一下,拉回神智,衡南在他怀里不安地上下蹭着,一声一声,急促而含糊,“师兄,师兄,你等等我,等等我……”
这是做梦了。
火烧得噼里啪啦,他按住衡南的手,盖好了滑落的衣服:“等,师兄等着你。”
低头见衡南浓密的睫毛簌簌地抖,嘴唇弯起,罕见地露了股没有刺的娇态,也不知道梦到什么。他撑起来拍着她,在摇曳的火光中,顺口问:“等你干什么?”
“等我拿剑。”衡南仍快意地笑着,“我为你死。”
盛君殊望定她,没有动。
他一千余年的人生里,在人生的最谷低,一剑碎寒江,破空而来,铮然一响,霹雳弦惊,定在他面前。
那是一句告白。
旧影(三)[一更]
熹光照着弯月形的薄刃, 把它映得泛白,刀在盛君殊手里转了个向,以一块鹿皮仔细擦过, 吹了吹刃,盛君殊坐在洞口,一条腿屈起,握着刀侧头向外看。
海是厚水粉涂抹的蓝紫色,和淡黄的天混在一起,雾蒙蒙的一片。
白天比夜晚看得清楚,这里是群峰背面, 距离外峰景点有人和交通的地方,有两三公里的路程。
阳炎体自愈能力强, 睡了一晚,后背伤口只剩下浅浅的红痕。盛君殊把衣裳抖了抖, 勉强穿回去。衡南也起了,跪坐在石室里皱巴巴的外套上, 身上穿着那件闪光面料的oversized衬衣。衬衣料子很硬, 揉了一晚上依然平整, 像她自然垂下的顺直黑发。
她把粉紫色的粗针毛衣套在外面, 两只手交替拢着头发, 动作慢慢的,带着少女起床时的一点慵懒。晨曦之下,她的手背白得发光,睫毛显出褐色, 哈欠起,飘起一团如云白气。
这个画面,盛君殊盯着看了半天。
他甚至有一种荒诞的错觉,他们早就住在这深山里面,猎户打猎,猎妻看家。猎户早晨起来心不在焉地擦刀,他没什么娱乐活动,就看看妻在里面起床梳头,很美,一天都很有干劲。
“饿不饿?”盛君殊温声问她。昨天晚上就没吃什么东西。
衡南又打了个哈欠,恹恹摇头。
原来她的早起不是铭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没有闹钟规范,她起得很艰难。
衡南暗自叹了口气,站起来,脚尖踢踢火堆,走到盛君殊跟前:“走回去吗?”
“走。”
盛君殊也拎着刀站起来。
他忽然想到,师妹手上还没个武器,弯腰从地上挑捡出一根长而直的树枝,几下掰断枝杈。树枝承了阳炎之气,绷得紧紧的,尖稍都微微抖动。
他递给衡南:“试试——用不用师兄再教你一……”
衡南接过来翻看首尾,手腕猝不及防一转,猛然向前旋出,白光一闪,盛君殊立刻向后倾身,咔哒一声闷响,他抓起衬衣一看,胸前一枚塑料纽扣给她削掉半截。
盛君殊半是生气,半是好笑,用力揉了一把师妹的脑袋:”拿着用。”
“你不生小狐狸气了。”衡南边走边问。
“没必要。”盛君殊默了一下,说,“毕竟精怪的智商就那么一点。”
他原本没有其他的意思,衡南却吃吃地笑出声,很刻薄,闹得他有点不好意思。
“你觉得他是让人利用了?”
“一千年前我也什么都没有,一片狼藉,”盛君殊说,“他如果一早就怨我,大可分道扬镳,没必要跟我走。而且,即便是卧薪尝胆,这蛰伏时间未免太长了,他还没那个气性。”
盛君殊眯起眼:“阳炎体没有转世,一早就有定论,张森不可能突然质疑起这说法来。我怀疑,是那个人许诺了他什么。”
他现在不想用楚君兮的名字称呼那团黑影:“比如,让白雪回来。”
这个说法让两个人都沉默。衡南说:“小狐狸凭什么相信?”
“凭他自己。”盛君殊冷静地说,“假设君兮已经死了。现在回来的这个一模一样的君兮,不就站在张森面前?”
这团黑气是具高阶行尸。姽丘派的弟子,都是行尸。行尸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不过是炼尸炉里出来的可以无限再生的怪物。
成为行尸后,大多数仍然保留自己原本的面貌。如果这具行尸不是拿楚君兮炼的,它是怎么变得和楚君兮一模一样的?
容貌,声音,甚至对某些小习惯,和他记忆中几乎没有出入。实在太像了,以至于如果没有衡南点出,头两次相见,他甚至都信以为真。
还有白雪。
倘若姽丘派真的为了哄骗张森,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白雪,这个“回来”的白雪,究竟会是个什么东西?
千头万绪,难以理清。但比起以上这些,盛君殊其实更加在意行尸说的话:他们做不到的事情,衡南可以做到。
能否复制出一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白雪,需要衡南的帮助。这话究竟何意?
难道指的是天书吗?它想引导张森抢夺天书,才画这样的饼?
但这也说不过去。
衡南能得以重生,全赖她的人和天书完全融合,眼下即便把天书从衡南身体里取出来,他们也得先找到白雪的遗体,才好移植。白雪身为阳炎体,早在千年前死亡的瞬间就消散于天地间了。
这个道理,张森即便是再病急乱投医,都应该想得明白。
一定,一定还有什么他没想到的事情……
“师兄,”衡南站定,拽了一下他的衣服角,脸色涨红,“我想尿尿。”
“…………”盛君殊已经习惯这种横空出世的要求,回头打量一周,带着衡南找了个隐蔽处,拿手拔了几丛立起的蒿草,清出块空地,轻道,“上吧。”
千年前下山条件艰苦,少男少女在荒郊野外解手,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如今两人都当了很久的文明现代人,对视一眼,衡南别过眼去,脸上的红还没消下去,盛君殊镇定些,在口袋里摸出张纸,指尖挟过去,被衡南一把抓走。
盛君殊背过身去,衡南窸窸窣窣矮下身子。
就在这时,半人高的枯黄竖草摇晃一下,麻秆儿相碰,似是有风,盛君殊很警惕,眸光一闪,银白的刀身亮了出来,衡南受了惊,提了裤子蹦到了他身边。
嚓嚓的,是一阵列队行进的脚步声,踏着草,踩着杆子压倒一片。眼前黑压压的,出现了人。
这些人越来越近,只管往前走,谁都不说话,一片诡异的静谧。但这列队并不整齐,不停的有人在里面左晃右晃,摇摆蹒跚。
衡南才发觉,“黑压压”并不因为人多,而是朝他们走过来的人皮肤暗沉,又背着光,好像有一大团云头把他们全遮蔽住了,几乎看不清五官,身上穿着都是几十年前的青布衫子,直挺挺,硬邦邦,一片寒气飘散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盛君殊手上刀一闪,转眼撂翻两个,把她一拉,扭身便走:“都是低阶走尸。”
两人步子越来越快,背后寒气压近,干脆撒腿跑起来。幸好这里还是垚山地盘,盛君殊将她向身前一推,衡南脚下踩着残余的断阶,盘旋上山,横生的枯草刺痛膝盖,背后传来扑通扑通的僵硬声响。
衡南的心一通狂跳,忍不住回头,山下行尸黑压压的,就像蚂蚁洞外的蚂蚁一般,他们关节锈蚀,不会屈膝,直直地磕在山壁上,还在往前大步行进,积得多了,后面的行尸就像下饺子一般掉下山崖,溅起高高的水花。
天上乌云移动,地上阴影蔓延,从两边慢慢将金光挤压成一线。
阴影没过头顶,衡南仰头一看,骤然一停,盛君殊的胸膛撞上了她后背,他也看见了迎面摇晃着下山的无数黑影,好似空里撒下了一把晃动的鱼虫。
他提起衡南的肩,两人转瞬换了个位置。
衡南手里紧紧捏着那根树枝,手心生汗,滑得几乎拿不住;光秃秃的山下行尸体垒起人墙、不住敲打山壁,这时候哪怕手里有一张符纸也好,点燃的符纸扔进行尸窝里,这种邪物是最好的助燃剂,一烧就是燎原之势……
可惜只能干想想。
这具身体底子很差,跑到半山腰,胸腔里充满了刺骨的冷风,压出一股铁锈味,肋骨都痛,她撑住肋,用力呼吸。
料峭寒风里,盛君殊回头看看她,容色仍然镇静,只是眼神里含着一丝隐忧:“没事,出得去。”
“你不用……费神……看顾我。”衡南知道他忧什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压低声音喘,“我跟你背对背。”
盛君殊怔了一下,但他并不是纠结的人,立刻做了决断:“好。”
他低头摸了两下衡南手里的树枝,检查完好,声音很轻:“别逞能,这上面的……”刀刃向上一指,旋即手腕一松,刀身向下旋转,“还有下面的,师兄都能搞定。”
盛君殊站定,摸了一下她的发顶,背过身去,身上瞬间生了凛冽之气,好似从肩头开始结了一层白霜。
衡南向后退两步,抵住他温热的肩胛,匀了口气,反拿树枝勾了把头发,双瞳点了黑血似的,提腕便猛然向前砍去。
使剑的,行云流水有之,闲云野鹤有之,剑如舞。但唯独她的招式生猛,横劈竖砍,杀气极重。
倘若剑尖上点墨,在空里作画,在她画出的全是短促的横折,顿点,撇捺,是不满的喟叹,把血肉一起削坠下来,是个上窄下圆的惊叹,溅起如雾的殷红血梅。
从前人人都说二师姐这手剑太凶,不够舒展写意,浪费她一副柔软韧性的身躯。盛君殊却很喜欢,毕竟剑是武器,武器只看效果,惊叹号代表力量和威严,力量在他那里就是美学。
他亲口说过,战场之上,再怎么霸道都不为过,他调.教她怎么能画得更短、更凶,她越凶,他越忍不住笑,白鹤似的师兄笑起来,眉梢自有一股风流。她放出本性也能得到首肯,于是她惊喜,卖力,眩晕在这满纸顿点中。
练剑。她最最贴近师兄的时候。
盛君殊有些一心二用。因为他惦着师妹手里那根灌了灵力的树枝,万一中途断了,碎了,怎么办?肩上灵火沿着肩膀和手臂,流水似的倾下,在刀刃上熊熊燃烧,砍在硬邦邦的走尸脖颈上,像是砍了一刀陈年的冻肉。
火盘踞而上,“呼”地吞噬那具黑乎乎的躯体,噼里啪啦一阵响,焦臭味弥散开,火势迅速蔓延至更远的走尸,远看过去,宛如无形的粗笔在山上勾勒出一条赤红的火龙,蜿蜒蛇行,烤得山岗闪出浅赭石色的微光。
一直烧到山顶,火龙缓慢地昂首,来不及发出一声啼吟,便猛然发出亮黄的光,随后慢慢熄灭了。
黑烟滚滚,衡南一阵呛咳,抬腿踹下最后一个,收了树枝。盛君殊向上看去,山上留下一道巨大的焦黑的梭形痕迹,走尸都烧成了上头黑漆漆的木桩。幸存的走尸都停下来,像是挤在一起的蜡像。
那群古人蜡像半晌不动,过了一会儿,似乎得了指令,慢慢分成两列,中间留出一条道来。
一个个走尸的脑袋击鼓传花似的往后转,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人形的黑气就立在道的另一端,白皙的面孔隐在流动的云气下,一双上翘的眼里呈满怨毒。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十一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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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一个基友文:《穿成大魔头的贴身侍女》by灯前抱膝
文案:
桑陶穿书了,穿成了魔教教主的贴身侍女。
大魔头善算人心,搅得江湖血雨腥风。
他拥有绝世容颜,惊世之才。
最后却被男女主逼得纵身跳崖,只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为这个迷人的大反派,桑陶还流下过几滴真情实感的眼泪。
但是当她得知,自己会为了大魔头被武林中人戳成血筛子,甚至还替他喝下毒酒,命丧黄泉。
桑陶:生命诚可贵,狗命要紧。
面对江湖众人围追堵截,桑陶假哭成小白花。
“都是那个大魔头逼我的,我真的超惨的!”
转头面对大魔头,桑陶一脸庄重。
“我发誓我永远不会背叛教主,为教主生,为教主死!”
大魔头将她勾进怀里。
“小陶陶,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哭的样子很假?”
翻车了!桑·墙头草·陶傻了。
后来,武林中人齐齐绞杀魔教。
大魔头一身鲜血挡在桑陶身前,“若是想要我的命,拿去便是。只是她,你们伤不得。”
桑陶抱紧他的腰,“若是逃过此劫,我必不离你”。
大魔头勾唇一笑,带着她众目睽睽下轻松逃离。
桑陶懵逼:你特么哪来的血包,说好的身负重伤呢?
大魔头擦去她嘴角的鲜血,“小傻子,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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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活命不想抱大腿的墙头草炮灰vs愿护她一世周全为她成疯成魔的大反派
旧影(四)[二更]
盛君殊再偏头, 黑影右手边,站着垂着脑袋的张森。
张森的耳朵和竖瞳都收回去了,还是往常那个可怜的人形, 肩膀塌着,一身西装揉得皱皱巴巴,还带着流垂的血迹,头发乱七八糟地贴在脑袋上,后脑秃了一块,肿起一个大包。盛君殊昨天拿刀柄砸他的时候没有留情。
不知道是不是大白天的缘故,张森的神情有些萎顿。
“师兄师姐, 风华不减当年。”黑气讥诮地看着张森,“怎么办, 打不过,抓不住, 白雪便回不来了。”
“不……别……”张森赫然抬头,脸上充满哀求, “你有、有办法。”
黑气抚着下巴沉思, 转向盛君殊这边, 似乎漫上笑意:“那么, 你去求求二师姐帮你。”
“去呀。”他一脚点向张森膝弯, 弄得他向前踉跄一步,险些跪倒。
盛君殊注意到黑影的脚——他如今颈子上已经不佩戴法宝明珠,上半身还维持楚君兮的样貌,下半身完全变成了模糊的黑气。
似乎有一线闪光, 从他抬起的脚踝处向后延伸至远方看不见的地方,不,不只一线,他收回腿时,腿后似乎有四五道那样的的闪光,错综交织着,好像背后结了个硕大的蜘蛛网。
盛君殊收回目光,陷入沉思。
张森已经夹着尾巴一瘸一拐地从山上下来了,他神色颓唐,眼睛不住眨着,不停用手背擦泪,抬起眼睛时,那双三角眼里愧疚一闪而过,只剩下偏执的可怜:“小二姐,求求你……求求你让白雪回来吧……”
“你求我有什么用?女娲娘娘都救不了死了的阳炎体。”衡南冷冷地看着他,越过他肩头,仰看向山上的那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把话说清楚。”
那团黑气远远地,发出一串清朗笑声:“师姐,你莫要妄自菲薄。上次相见,不对,上上次,我已把本门法宝赠予你,他的愿望,我是帮不了,唯有师姐你可尝试一二。”
什么?
盛君殊心中一坠。
上次,上上次……公安局。他给了衡南什么东西?他怎么没有印象。
“小二姐,”张森抬头看着她,眼中阴寒漫上来,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意思,他轻轻道,“你们并、并肩作战,夫妻同、同心,令人羡慕。”
“你悉知盛、盛掌门,是因为他为人光、光风霁月,心口合一。小、小二姐,你呢?至亲至、至疏夫妻,你敢、敢让盛掌门知道你、你究竟是何样人么?”
“倘若盛掌门了解真、真正的你,他还肯同你成亲,与你日日共、共处一室,心无芥蒂恩、恩爱吗?”
这莫名其妙的话,在盛君殊听来完全放屁,一句呵斥已经到了嘴边,低头一看衡南,盛君殊愣住了——衡南竟真的呆若木鸡,脸孔发白,抖动的睫毛下一片晃动阴翳,是被吓到的模样。
慢慢的,她嘴唇张开,似乎想负隅顽抗地说些什么,但一声也没发出来。
“衡南。”他匪夷所思地捏住师妹肩膀,晃了两下,“衡南。”
衡南听不见他声音似的,仍然定定地看着张森。
——怎么了?
黑影的笑声漫过来,盛君殊目光锐利地抬头,见他满脸嘲讽,五指拢起,犹如猛禽伸爪,对着他做出了一个掏取的动作,口中笑声仍然不停:“种下一颗种子,而今也该发芽生根;埋下一枚棋子,现在也该是揭盅的时候了。”
盛君殊瞳孔紧缩,他想起来了!
那天在清河派出所,“楚君兮”气急败坏,就是用这个动作向衡南扑过来,穿透他的手背,刺入衡南胸口。他屈指之前,高喊了一句“今日我必取天书”,当时,盛君殊觉得此举傻透了,放招之前,还要喊一句告诉敌人,岂不是提醒他迅速反应加以抵挡?
现在想来,背后转瞬生了一层冷汗。
假如他说了那一句,是放了枚烟雾.弹,把他全部的注意力往天书上引呢?
假如……假如不是“取”,而是“放”,是“埋”,如他所说,在衡南身体里,埋下一枚种子……埋下一颗可以随时引爆的定时.炸.弹。
穿入衡南心口的那只手,究竟拿了什么东西,他疏忽大意,并未设防。
盛君殊立刻将衡南转了个向,捧住她雪白的脸:“看着师兄,看着我……”
衡南睁大眼睛看着他,那双眼睛漆黑,懵懂,倒映出他的影子,透过琉璃般的眼珠子,似乎能看见里面有一根绷紧快要断裂的弦,正在瑟瑟地颤动,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只有特别不安的时候,她才会这样焦灼地啃指甲。
她就这样目光无神地焦灼地看着他,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
似乎配合她的心境似的,地突然晃了晃,山岩上石块滚下,盛君殊一把抱着衡南退了几步,见鬼的,地面像末世到来一般正在开花皲裂,无数草叶、生命混合着尘土从缝隙中跌入。
世界像巨人指尖的球,朝一个方向飞速旋转起来,将天空,云朵,山和海,全部撕裂开来,搅成了一团沉沉的浆,盛君殊在站在球心,数秒之内旋转了不知道多少周,五脏六腑都快要错位,眩晕之下,几千年没有过的反胃感觉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