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豨已死。
他原本里应外合的计划就全部破产,要知道原本他勾结在外征战的郎中骑兵,便是想与陈豨里外联合,他扰乱长安,并为叛军打开城门,到时候管他什么铁腕皇后还是开国皇帝,群龙无首,谁都不是他对手。
可现在,陈豨死了,他握着一支还没到手的郎中骑兵,又有什么用?
即使站得老远,也能感受到他心中天塌地陷的感觉,他整个人仿佛被压了块巨石,火速沉了下去。
萧何仿佛没看到,继续道:“宫中随后就下旨,传为庆祝皇上大捷,未央宫要先行摆宴,并在在宫外布施粥棚,与民同乐,以安民心。届时诸侯以上都将齐聚宫中同乐,我料你心中不平,特地接了传话的活,好来叮嘱一番,你在宫中可切莫冲动,反而落了口实。”
韩信还没回话,齐王妃身后众仆中,鹤唳却已经喝彩起来,萧何这大爷真厉害,说话一环一环的。
这话听着很普通,可其实萧何根本没给韩信去不去的选择,而是直接表示你去了可千万别闹脾气,我就是担心你到时候在宫中闹事才特地来的。而开头就拿陈豨的死震他一下,恐怕现在韩信已经六神无主。
韩信爱面子,这时候认怂来一句你说什么呀我根本没想去,这比杀了他还难,可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其中的陷阱,奈何深思不属,只能皱眉不语。
萧何一脸殷切:“我知道城外迎驾的事没有交给你,你以为皇上疑心与你,你可不能如此多想,仪仗本是非战之兵,若这样的兵还要你来出,岂不是堕了你军神的名声?”
“此话何意?”韩信被带了过去,“什么仪仗,什么迎驾?”
萧何愣了一下,摸了摸胡子:“樊哙派了他麾下留守的骑兵,在城外作为迎驾的仪仗,你不知?”
那不是用来怼我的郎中骑兵的吗!韩信的眼睛里已经实体化了这句呐喊。
两人对视两眼,萧何猛地一拍大腿:“哎呀!糊涂啊!你这般多疑,让宫中如何信你?!幸好我揽下这活,否则换个人来请你入宫,你是不是还要斩了来使?!”
韩信讷讷,他在萧何的嘴炮面前似乎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思维完全就被带着走,之前通透的逻辑现在完全被颠倒了。
偏萧何还一轮接一轮的。
他隐晦的看了齐王妃一眼,齐王妃会意,却关心则乱,并不想离开,于是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鹤唳和仲言对视一眼,这意味着他俩可以走了。
但是在看到萧何的队伍的时候,他俩却有了一个同样的想法。
滴滴!顺风车!
当然这是鹤唳的形容。
随着仆从群离开,两人在齐王妃近身侍女不情不愿的掩护下离开了队伍,躲在了一边,鹤唳想了想,还是对仲言道:“想不想知道萧何怎么忽悠韩信的?”
仲言:“……不想。”
“啊,好好奇啊……”她蹲在书上摘树叶,天冷,树叶都快掉光了,秃树上寥寥几片叶子垂死挣扎,还是没逃过她的黑手。
可这确实有风险,她只能痴痴的望着主殿,顺便望出一条通往萧何车队的路来,朝仲言示意了一下,两人往外溜去。
韩信的淮阴侯府整体来说并不复杂,甚至设置非常简洁,大多都是一看就上过战场的士兵笔直的在要道站岗,一些空余的地方则多是一些缺胳膊少腿的老兵在打扫。他对自己士兵的爱护显而易见,也尽其所能做好了善后,对于自己的兵,和军事事业,他可以说是无愧于心了。
她想起昨夜,寻了一夜无果,最终回到齐王妃房中独坐的淮阴侯。
似乎是抱着让老公和“小三”都死心的念头,又因为四人同一间房太过诡异,齐王妃也是一夜没睡,最后天都微亮了,忍不住起身给韩信披外套,柔声问:“求而不得了?”
韩信不吭声。
齐王妃抱住他的头,轻声叹:“大丈夫所求何其多也,可能事事顺心?”
“一个女人罢了。”韩信拍了拍她的手臂,反而安慰,“一时之趣而已,害夫人伤心了,信的不是。”
齐王妃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咬了咬牙,道:“吕雉只有一个,虞姬……亦只有一个,将军,有此二人者,或家事不宁,或不得善终,你……”
她没说下去,意思却很明显了。
韩信这是想学西楚霸王,也有个红颜知己?还是羡慕刘邦,有个铁腕后盾?
而齐王妃就是要告诉他,no,不管哪个,都没好下场!
鹤唳本觉得很好笑,可转头朝仲言要一起笑时,却发现他一脸怔忪,竟然是一副理解了的样子,回望她的眼神,满是严肃和审视。
所以他也觉得齐王妃是说对了?
而韩信的反应回答了她,他起身,拢了拢衣服道:“来人,收了防卫,歇了吧,准备明日迎接丞相!”
大丈夫所求何其多也,果然不能事事顺心,甚至可能把自己置之死地。
不好意思了我的无双国士,琴箫和鸣什么的,真没法陪你演。
纵然心里这般嗤笑着,可踏出府门的最后一刻,鹤唳还是回头望了一眼,西风肃杀,落叶枯黄,这深深庭院,最终还是困死了初汉的军神。
谁管他心里多少旖旎和悲凉。
萧何出府了,脸上是从容平和的笑,没有一丝负面气息,显然,他的劝说成功了,韩信最终还是会入宫赴宴,以显示他并无反意。
他最终还是相信了萧何,收起了獠牙。
府外并没什么路人,多出两个陌生人很是显眼,虽然可以躲着等没人了溜出去,但是考虑到萧何是自己人,最终仲言还是率先越出去找了萧何车队的人传话,没一会儿,他回来示意鹤唳一起混在车队中走出去,出了最容易被发现的区域,便得到了萧何的召见。
他坐在牛车上,表情很平静,甚至有些严肃,看到鹤唳时,眼神也很平和,没有什么精光四射,只是简单的端详着:“鹤内侍。”
鹤唳还是第一次见这位“追韩信”的人,她的历史知识仅到这里了,毕竟季思奇没法未卜先知的给她补课那么多,可不妨碍她此时乖乖的坐在那儿,毕竟她没骗过的人,他骗过了,那这个人,她就服。
“淮阴侯英雄盖世,鹤内侍心系于他亦无可厚非,若鹤内侍不嫌弃,尽可留在我府中,稍事休息,毕竟明日午时,就是宫宴。”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鹤唳,“不需要等待很久。”
“宫宴上会怎么样?”鹤唳歪着头问。
萧何看了她一会,缓缓道:“淮阴侯会被皇后请入钟室,那儿早已埋下伏兵,群起而攻之,淮阴侯纵然英雄盖世,亦无生还之理。”
“……好吧,”早就有这个思想准备,鹤唳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而觉得萧何的说法很有趣,歪头问:“那你说我心系于他,什么意思?”
“但凡美人被淮阴侯收用过,”萧何顿了顿,“大多会心系于他,此乃常事,鹤内侍无需挂怀。”
回应他的是鹤唳猛地一拍大腿,恼怒道:“妈的,亏了!”
萧何:“……?”
“早知道他这么厉害……”咬牙切齿,“就试一试了!”
“……!!!”
萧何定了定神:“所以,鹤内侍并未,被淮阴侯……收用?”
“收噗噗噗噗用哈哈哈哈……”鹤唳实在憋不住笑,“我俩若有事,那算谁收用谁啊。”
“……”萧何保持微笑,“既如此,那便无妨了,不知鹤内侍是想留在我府中,还是……”
“看情况吧。”鹤唳悠闲道,“我既然从淮阴侯这儿失踪了,以为我死的那群人说不定会又知道我没死,到时候做出什么还不一定,你离开的时间和我离开的时间太巧,难保不怀疑到你头上来……嗯……我先一个人活动活动吧。”
一瞬间理清关系,萧何赞同的点头:“敌在明,我在暗,大善。”
“那么,有钱给钱,有证给证呗。”鹤唳笑嘻嘻的伸出手,“什么东西能帮得上我,大叔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吧!”
萧何大方的点点头,冲窗外下令道:“绕城转一周,过辟阳侯府。”
吩咐完,他回头摸胡子:“鹤内侍为谁办事,就问谁要去,老夫可不是施粥的棚子。”
对付大叔百战百胜的卖萌大法冷不丁碰了钉子,鹤唳伸着的手还摊在那,脸却委屈的垮了下来。


第46章 鸿门钟室
未央宫中,群臣赴宴,歌舞升平。
吕后坐在最高处的帷幕后面,望着下方沉默不语,她面前碗碟精致,食物飘香,却几乎一动没动。
季思奇站在她身后,还没回过神来。
方才群臣于殿中央排排跪下,山呼海啸,恭喜皇上亲征大捷即将凯旋、祝皇后健康长寿顺便齐声愿天下永保太平,每个人都喊得铿锵有力情真意切,仿佛太平盛世已经从他们的嘴里被喊了出来。
这群人几乎个个都是初汉豪杰,大汉王朝的中流砥柱,大部分人都青史留名,还有的人名千年后依然如雷贯耳,他们中,有萧何、有吕泽、有审食其还有韩信……额……
……所以好像也不是那么和谐。
想到这些人表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暗地里你死我活一起死,他就感到牙疼,眼风飘过萧何的座位时,甚至都带着一丝恐惧。
他竟然真的用假消息把韩信诓来送死了。
前两日刘邦又大捷,那次传信回来,则说樊哙已经撵着陈豨追了几百里地,眼看着是胜利在望,不日即将凯旋了。
刘邦若是要凯旋,自然没谁能拦住他,此时樊哙抓陈豨差不多已经等于收尾,御驾完全没必要等到最后,可是这次传信回来报捷后,萧何与吕雉密谈了一下,递了一封信出去,刘邦竟然再没提凯旋的事,仿佛对于追撵穷寇这种事情乐在其中。
此时真相已经完全明了了,远征在外的君王已经知道了皇后要杀他的爱将,他不仅默许了手下挪出兵力在首都掠阵,此时更是相当配合的在外做戏,给远在首都的“两军”留出足够施展手脚的战场。
此时,形式已经完全倒转,不再是长安等待刘邦的捷报,而是刘邦在等待长安的捷报了。
狡兔死走狗烹,每细想一下这些事,他就会发现更多的细节,发现更多的细节,他就更觉得恐怖……好想回家。
而最恐怖的,却远不止于帝王所带来的。
刘邦虽然配合的没有回来在外面练兵打鸟,可是却也没有插手再帮个忙的意思,显然是要把这件事完全撇清,所以最终还是要吕后等人自行发挥,眼见韩信联络好了郎中骑兵蠢蠢欲动,甚至暗中开始招兵买马找些所谓的“侠士”在民间散布皇后暴虐太子要废的流言,虽然胜券在握,可是是正面杠还是下阴招,双方意见始终不的调和。
虽然无论正面杠还是下阴招,最终都要绑到未央宫钟室用“五不死”之外的法子做掉,可无论怎么想,生捆韩信都很困难。
韩信手下其实没兵。
那就正面杠吧!皇帝的小舅子吕泽带头的年轻门客武将们都跃跃欲试。
但韩信是军神。
仅这一句话,就让下阴招这个选择的重量和正面杠一样重了。
前日,刘邦驻扎归途某城的消息传来,樊哙依然在撵陈豨,可皇上的意思显然是有些等不住了,确实,接连大捷还不回来,和陈豨又不是杀父之仇,再不回来就有点假了。
“倒韩团”紧急碰头,这一次,吕后亲自来了,她坐在审食其特别布置的帷幕后面,一句话不说,却气压全场。
门客们战战兢兢,争了好久没听到顶头boss一句评价,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季思奇这次不愿也不敢再出主意了,他当然知道最终还是没有动武,是萧何骗了韩信来的,可这到底是萧何毛遂自荐还是别人推举,他就一点都不清楚了,到时候推波助澜一下,反而让他去劝韩信,那他只能哭死在西元两千年前了。
“淮阴侯的骑兵何时到?”吕雉突然问。
审食其恭谨地回答:“自樊将军追捕陈豨开始,郎中骑兵便已受命撤回,预计不过三日便能到长安。”
“不行。”吕雉断然,“郎中骑兵乃大汉精骑,怎能消耗于这种隐私之事,要断了淮阴侯的念想。”她环视四周,“否则,若骑兵在外令他心生侥幸,有了背水一战之念,谁可抵挡?”
众人面面相觑。
“若要断他念想,岂不是不成谋反之名了?”一个门客迟疑道。
萧何在一边不说话,其他人都略有赞同,纷纷商量道,“还是应先行逼其动手,有了谋反之实,也方便行事啊。”
吕雉不说话,帷幕后的她看不清表情,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许久,她忽然道:“丞相。”
“臣在。”
“陈豨若死,无人响应,淮阴侯是不是就无路可走?”
萧何摸着胡子思索起来,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抬头望了望帷幕,笑了笑,笑容复杂,还带着点苦涩。
吕雉静静的等着。
“可是,陈豨未死啊。”一旁的吕泽有些摸不着头脑,“或者你要兄长现在出征,与樊将军一道把他杀了?”
吕雉轻笑一声,沉声道:“反不反,君王一念;死不死,丞相一言。”
我靠!
季思奇与这全场气氛一同僵硬了,这话太绝了,几乎一言道尽历史和政治的真相,不过就是成王败寇和谎话连篇罢了。
有了这样的觉悟,站在君主制封建社会长河之始这个女人,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陈豨死不死,还不是你萧丞相一句话?
不管别人信不信,韩信信不就行了!
所有人在琢磨了吕雉的话后,皆不约而同的偷偷望向丞相。
萧何苦笑一声,想感慨什么,却觉得感慨什么都已经多余,干脆起身下拜:“定不负皇后之命。”
“我将举办宫宴,开设粥棚,以贺前线大捷。”吕后直接布置了起来,“届时自然将广邀群臣,丞相可亲自上门,邀请淮阴侯。”
“这岂不是将丞相置于险境?”一个萧何带来的门客不满道,“城外樊将军数千骑兵驻扎,明着防郎中骑兵反叛,淮阴侯怎会轻易相信此宴非鸿门宴?”
想到鸿门宴,在场的人大多脸色一变,意味深长。
季思奇也感到古怪起来,这个历史名词,对在场某些人来说,还是亲历者呢,这感觉真是……
“皇上即将凯旋。”审食其插着袖子沉吟,“吕后借用樊将军私骑作为仪仗队在城外迎接,这,无可厚非。”
吕后畅快的笑了起来:“哈哈,正是,为了迎接皇上,樊将军的私骑作为仪仗,理所应当。”她声音渐柔,带着止不住的笑意,“毕竟,淮阴侯麾下乃百战之师,不屑与樊将军为伍呢。”
在场的人虽然笑不出来,但是却忍不住苦笑叹息。
这个事情大家都有耳闻,韩信自从失了刘邦的信任又掉了爵位,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这样的落差,深居简出不爱与人交往,有次被樊哙请了去做客,走的时候樊哙都行了跪拜礼恭送,称其为大王了,他出了门还是不爽,跟身边人笑着抱怨说什么自己这辈子竟然和樊哙同列。
樊哙屠夫出身,除了勇武忠诚,个人能力在其他方面没一样能和韩信比,可是仅仅勇武和忠诚两项,却足够他在最为多疑的帝后面前混得如鱼得水,这是刀尖上走路的淮阴侯比都不能比的。
萧何的笑容尤其苦,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领命而去。
“食其。”闲人都走光了,审食其护送吕雉回宫的途中,她突然问,“可有联络上鹤内侍?”
一旁季思奇立刻竖起耳朵。
审食其回答:“未曾,我已派仲言潜入淮阴侯府中,尚无任何消息。”
“淮阴侯擅行军布阵,他的府中定难相与,仲言忠于你,鹤唳忠于我,这二人,都难舍弃……”
“臣明白。”审食其肃穆道,“务必令仲言竭尽所能,护鹤内侍安然出府。”
“带到我面前。”吕雉着重道。
“带到你面前。”审食其重复。
达成了共识,吕雉很满意,她靠在了靠枕上,闭目微笑,许久道:“季内侍,钟室之事,若鹤内侍不在场,定会无趣的很,是吧。”
季内侍有些迷茫,不知道她的意思是什么,是说要带鹤唳一起玩,还是说杀韩信的时候没鹤唳撑场面有点麻烦?
感觉按照一般尿性来讲,可能是后一种意思哦,虽然有些无情,可天知道鹤唳就爱这一套呢?
可现在,两天过去了,群臣都已经入宫,连韩信都来了,鹤唳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不由得有些迷茫了。
就算真看上韩信了想和人家过日子,她也不是那种觉得对不起自己不好意思跟自己讲的人啊,更正常的不应该是直接把人带自己面前,告诉自己她就是要搁古代过了有种打一架,更过分的,她还可以为韩信来抢自己的回程信标……
不行,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耻了,他抹了把脸,往淮阴侯的位置看了一会儿。
看不清。
当初为了暂时摘掉眼镜,他移植了一种人工晶体,虽然是最新技术,但因为他之前做过激光,所以不能移植永久的,这些日子晶体已经开始渐渐消解,他几乎以每天五十度的近视在瞎下去,现在已经快成为睁眼瞎了,可任务还遥遥无期。
这么一想,心里就一阵悲凉,越来越想家了。
蓝瘦,香菇。
他抹了把眼睛。
“季内侍,传旨。”吕雉突然道,“请淮阴侯移步钟室,有要事商议。”
季思奇心下一凛,开始了?
吕雉的表情毫无异样,淡然到仿佛要一碗水,等吩咐完,也不等季思奇转身出去传话,自顾自让侍女扶着站了起来,食指揉着太阳穴,皱着眉缓缓离开。
外头立刻有机灵的内侍安抚群臣:“皇后多日操劳,略有不适,先行回宫,望众卿尽兴!”
群臣立刻山呼恭送皇后。
季思奇心里打着鼓躬身走到韩信面前,弯腰一拜道:“启禀淮阴侯,皇后请你移步钟室,有要事相商。”
说话间,他偷眼抬头,眯起眼,终于看清了这个名垂青史的军神。
仅看了一眼,他就有种被闪了一下的感觉。
这就是他筹谋了好几个月要干掉的无双国士。
他想朝他笑笑,可嘴角还没扯开就挂了下来,心里澎湃涌动的,是一股热浪,涌向四肢百骸和眼角,让他忍不住又低下头去,拼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哈哈……是鹤唳的口味诶,成熟霸道帅壮男!
再看不到比这更像军神的男人了,一个男人做梦都想成为的样子,就这么坐在自己面前,什么霍去病,什么卫青,那些名将的光辉这一刻好像都集中在他身上,即使身陷泥潭,亦威武狂傲的仿佛自己就是此地之主,永远不可能有倒下的一天。
这样一个男人……过了今天……就这辈子都看不到了……季思奇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做了什么!
他几乎有些要颤抖起来。
韩信一口干了面前的酒,冷着脸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一声,抬眼看了看季思奇:“我若不去呢?”
不去,就不去吧!季思奇心里哀嚎着,表面上却不容拒绝的继续下拜,一言不发。
韩信往前凑了凑,盯着他,低声道:“鸿门宴?”
“……”季思奇定了定神,挤出一脸惊讶,飞快的看了看他,惶恐道,“小的不知。”
韩信坦然的往后靠了下,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缓缓笑了起来:“他能逃过,我如何不能?”说罢,他站起来,朗声道:“带路!”
“喏!”季思奇连忙走在了前面,他有些腿软,小碎步完全是本色出演,心里起伏不定。
刘邦能逃过鸿门宴,是因为有项庄舞剑。
韩信的鸿门宴,连萧何都亲自给他挖下了坑,放眼长安,还会有谁来相助?
脑中划过一个人,他不由得暗暗苦笑起来,笑自己的作死和妄为。
鹤唳,如果你真的找到了真爱,那,你就再任性一次吧,潇潇你都放了,也不差一个韩信了。
这样一个男人,实在不该死在这里。
可是钟室,已经近在眼前了。


第47章 钟室异变
钟室里很昏暗。
加上心情压抑,简直暗无天日。
季思奇通报获准后,领着韩信一路进来,在路过头顶高悬的大钟时,心里不由得又缩进了一下,他自然的停下步子,头也不抬的给韩信指了指正在钟下方的坐垫,低声道:“淮阴侯请。”
韩信一路走得雄纠纠气昂昂,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待到季思奇给他指了座位,他没什么表示,但眼睛却快速的往上飞了一下。
季思奇心一抖,他看出来了?
将军百战,他已经可以把每一步都走成战场,哪里适合埋伏,哪里适合偷袭,他自然能一眼看透,差别就在于,他相不相信这儿有埋伏了。
他坐下了。
季思奇强忍着没有吐出一口气,他往吕后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明白为什么韩信敢坐下。
因为,吕后就坐在他正对面,不出十步。
她几乎是半靠在身边侍女的身上,一只手搭着桌下的暖炉,一只手揉着太阳穴,紧皱着眉头,一副极为不适的样子,看起来虽然心情不好,可是却也虚弱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