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嘉骏每日被炮震、被飞机震,已经锻炼出了一个铁胃,此时车子还是与来时一样的颠簸,可是她已经能够身子随波逐流思想怡然不动了,因为戴了厚厚的帽子,头撞上窗框也只是闷闷的一下,并不怎么疼。
她看到远处有大鸟盘旋飞过,像鹰又像雕,那大鸟看起来很瘦,似乎是秃了毛,气势却一点不减,在远处一圈又一圈的荡,车子开出很远了,还能看到它在山谷里小小的身影。
“哎……”刚才走时对面还有山炮往这儿有一下没一下的轰呢,转眼那么安静。黎嘉骏都有点惆怅起来了,她颇为无聊的哼着古怪的调子,竟然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到古北口的时候,已经第二天早上了。
这车吭哧吭哧的开了一晚上,司机简直就是铁人,只听他大喊一声:“黎记者,到了!”就蹭的窜出车子拉开门,在一旁笔直的站着,等了许久没见动静,好奇的看进来。
黎嘉骏缩在椅子上,眼泪汪汪的:“大哥,我全身都僵了。”
“嗨,没事儿!”司机手一伸把她从车里拎出来,在她哎哎哎的尖叫中凌空抖了两抖才放下,这一下散架的骨头居然给抖归位了,等她在地上飘了两步后,还真的好了起来。
“我还要去复命!您找个人问路啊!”司机忙不迭的走了。
黎嘉骏都来不及应,她正在震撼中。
司机把她送到了古北口的南天门。
这真是个门,夹在两座山之间,只有一个门洞,可是它却巍峨高大,头顶着一座城楼,脚旁立着一座庙,它虽然破破烂烂的站着,可偏偏就在那山垭间立出了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
这是她作为一个军事渣,真正在一个单体建筑上看到了要塞的奥义,就那么一眼,随便谁都会明白它对这一场战争的重要性。
因为她的背后,就是平原。
一马平川,再无天险。
此时那高耸的门洞像是个因为惊讶而“哦”了一声的嘴,顺着它的“嘴”看过去,火红的太阳正在灼灼的燃烧着。
此景不拍,枉为照相狗!
黎嘉骏连忙掏出相机,卡擦了一声,心满意足。
“记者先生?”一个人突然在身后问,黎嘉骏回头,是个长得颇俊的小兵哥,虽然一脸阳光赐予的深蜜色,但五官俊朗帅气,颇像个贵族公子,他一身黄色军装穿得器宇轩昂,眨眨眼,突然笑起来,露出雪白的小虎牙,“先生竟然是个女中豪杰呢,我奉命来引您去驻地,长官们大概没时间招待您,楼先生正在等您。”
“楼先生可还好?”黎嘉骏跟在小兵哥身后走,楼先生就是派驻在古北口的笔杆子记者,也是个四十来岁的先生,人虽瘦津津的,肚子却有点福态。
“还行,楼先生乐天风趣,我们都很喜欢他。”小兵哥带着她转悠,黎嘉骏故意落后两步盯着他背影看了两眼,挑挑眉,忽然问:“大哥您怎么称呼啊?”
小兵哥顿了顿,笑道:“叫我阿梓哥好了,木辛梓。““哦!”黎嘉骏应了一声,转而甜滋滋的叫了声,“阿梓哥好!阿梓哥我是不是哪里见过你啊?”
阿梓一个趔趄,又挺胸收腹,正经道:“怎么会,你一看就是富家小姐,我当兵前在田里刨食,怎么可能认得。”
“那你上过学?”黎嘉骏问,“你不像没读过书的啊。”
“略学了一点罢了。”
“哦。”黎嘉骏还是觉得怪怪的,莫名熟悉感,但光盯着脸吧,又看不出什么来,她压下心里的疑惑,第一次怀疑会不会是以前的黎嘉骏还在作祟……怪吓人的。
这一路跑过好几队士兵,装备都很精良,要什么有什么的样子,黎嘉骏不由得又是感慨又有点不平衡。
这儿是中央军在镇守,大皮靴卡其布冲锋枪手榴弹应有尽有,可那边第二十九军还在穿着草鞋耍大刀!同一个战线,待遇天差地别,偏偏还是那边打出了声威,简直羞耻。
貌似是看到黎嘉骏表情不大平衡的表情,阿梓忍不住还是给她介绍起这个地方来。
这里是古北口的关城,出了南天门,左边是卧虎山,右边是蟠龙山,蟠龙山拥有整个战场的最制高点370高地和将军楼。
“关前长山峪,关上将军楼,关后南天门,这就是我们的三条防线。”阿梓虚指着远方。
“那现在最前线是……”
“南天门。”阿梓冷着脸。
“……哦。”黎嘉骏觉得自己这样问好像很像找茬的,只能闭上嘴。
阿梓调节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早饭还没吃吧,我先带你去弄点吃的,可能不会很多,能送上前线的,这时候已经送过去了。”
黎嘉骏不想说自己不饿,她知道这时候自己说不饿是很不理智的装逼行为,一旦客气一下,人家就真的不给你吃的了。
找炊事班讨了点馒头和咸菜,她一边吃着, 阿梓一边领着她往师部去,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氛越来越紧张,再走几步,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大吼:“全部押上去!再难也要守住那!那儿不能丢,绝对不能丢!”
一个老先生叹着气走出来,背着手看到黎嘉骏他们,眼睛一亮,一路小跑着过来:“小黎,小黎啊?”
“是我呐,楼先生。”黎嘉骏迎上去,“先生,里面怎么了?”
楼先生摇摇头:“这仗打的……对了,你还爬的动山吗?”
“这没行不行吧,只有去不去!”
“那成,去吧。”
“啊?去哪?”
“前边啊,叔叔带你去前头玩儿,嘿嘿!”
“……”队友画风换的太快有点转变不过来肿末办!
阿梓在一边听着,冷不丁问:“敢问二位去哪?”
黎嘉骏哪知道,她望向楼先生,楼先生一挺身:“八道子楼!”
“不行,不能去!”阿梓刷的冷硬起来。
“那是哪?”黎嘉骏问阿梓。
“怎么不能去,战地记者就要去战地,小黎你说是不是!”
“是的说,但那是哪?”
“前线!”
“八道子楼太危险了,不能去!”
黎嘉骏再次觉得自己没必要再问了,她左看看右看看,头都转晕了,这时,几辆车开过来,几个军官走过去上了车,其中一个朝着楼先生招呼了一下:“楼先生,走了!”
“走走走!”楼先生连忙过去,朝黎嘉骏撩撩手。
黎嘉骏哦了一声跟上去,忽然被人一抓住,阿梓竟然眯起眼睛一脸严肃:“黎小姐,那儿不能去。”
黎嘉骏简直要哭笑不得了,她瞪大眼睛长呼一口气:“这个,小哥,那个,其实哪儿都不安全……额,还是要谢谢您费心,不过,真的……你真的不认得我?”
阿梓的回答是立马放开手退后两步,手做出请的姿势,再不发一言。
这一个多月,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前线行走,虽然每次都是一触即退,并没有受伤或者危及生命的时候,可是变幻的战局有多么莫测却是尝了个够,却从不曾有人这般阻拦她,但现在被阿梓这样拦着,她竟然没多少感激,反而感觉怪怪的。
一直到车行半路,她还在回味刚才手被抓着的感觉,还问了楼先生,结果这居然是新到的增援部队,楼先生也不清楚阿梓全名,还调笑黎嘉骏:“怎么,看上人家小伙儿了?”
黎嘉骏很老实的回答:“我还真觉得那里见过他。”
“哈哈哈,那回去我帮你问问,他有没有于梦中见过你。”
“……”队友画风转变太快真的受不了。
在赶往前线的路上,是不会出现短兵交接的,可是其他就不一定了,古北口作为离北平最近的关卡,受到了日军的重点照顾,时不时的就有飞机往后方光顾一下,所以到处都有弹坑,开车的师傅堪称古北口车神,在弹坑之间旋转跳跃,黎嘉骏不得不闭上眼假装自己在坐过山车,要是丁先生在估计这时候已经吐了,显然楼先生是身经百战,在这跳跃的车厢里,他竟然还拿出了笔记本,拿着铅笔在上面描画,有时候笔迹飞出去了,他面不改色的又给描回来。
“先生,你在写什么?”
“我们去那儿不能逗留很久,所以得提前准备好干什么。”
“这我也知道……您现在才开始写?!”丁先生都是在晚上写好早上出发的。
“我也是刚听说可以顺道去八道楼子,难道你敢在师部当着那群人就写一会儿要怎么折腾他们的手下?”
“……不敢。”
“我也不敢。”
“……”还是适应不了画风,她要丁先生!
一路抖到一座山的山脚,黎嘉骏和楼先生被放了下来,两人带着师部的证明一道开始往山上爬,这时候她才知道,这八道子楼是古北口最后一个制高点,位于第二防线和第三防线之间,它俯视长城内外,视野开阔,所见皆可守,同时还掐着通往北平的公路,战略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失去了它,战局将毁。
“现在是黄杰守着,听杜师长的意思,好像黄杰并不是很看重这个阵地,他认为八道楼子山高路险,日军全是重武器,抬都抬不上来,光靠人根本打不下来……前头将军楼我都没看到,这儿我得去瞧瞧。”楼先生说着,露出一抹无奈地笑,“趁它还没掉。”
……这话,也只有他俩在的时候才能说说。
这时候黎嘉骏已经爬得半死了,连她都觉得那个黄杰想法挺对的,这种时而六十度陡坡的山,随便个机枪都压死了,还炮么,简直逗!等她和楼先生一道气喘如狗的找了块平地坐着歇息时,竟然看到有小贩挑着担子往上走!
沿途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这小贩是空降的吗,他怎么上来的?!
黎嘉骏与楼先生对视一眼,在小贩路过时异口同声的叫住他:“喂你,谁准你上来的,军事重地你不知道?”
小贩点头哈腰的:“小的知道,小的只是赚点活命钱,是上头的长官同意小的送点烟酒上去的。”
两人听后半响没说话。
这是怎么个情况,完全看不懂啊!
战场上,三道防线让人打下俩了,你特马居然还敢叫小贩送烟酒,上面不会还在开茶室吧!
黎嘉骏毫不怀疑此时八道子楼的防御度,那必然是为零的!
两人都不是长官,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小贩精神抖擞的继续上山,可沿途谈话的心情却完全没有了,最后一段路,完全是沉默着上去的。
八道子楼有四个碉楼,样子并不出彩,但是地理位置实在是好,它只要立在那,所有人都是仰视它的,看起来黑黢黢的一坨,四面皆是险峰,差别只在于险的角度罢了。
等两人气喘吁吁的爬过去,通过了守军的身份验证后,他们终于登上了八道子楼的阶梯,此时小贩早已做了生意出来,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黎嘉骏清晰的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悠扬的麻将声。
“……”
如果她手里有个手机,她肯定报警了!
第73章 兵不血刃
黎嘉骏摸了摸照相机,她觉得只消卡擦一声,里面那群搓麻将的就能一起在军事法庭上再凑一桌了,不想她刚抚了抚相机,就被楼先生一把抓住手,他在走进去的那两步功夫,把她的相机包扯到了身后,随后挤出一脸笑,开心的走进城楼:“各位好雅兴啊!”
里面一阵慌乱,四个军官听到声音一推牌就站了起来,其中最高的是连长军衔,一个高壮的汉子,他见到来人,放松了一点表情:“二位是……”
楼先生拿了证明上前:“我们两个是报社的记者,老兄,你懂的,不出来跑,上头……”他往上指了指,一脸意味深长,“就会当我们不干活,我们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的,要是连这小饭碗都捧不住,那可真要喝西北风了。”
连长长长的哦了一声,哈哈哈哈大笑,可看眼神就知道戒心还没放下,黎嘉骏低着头不说话,她大概有点懂楼先生这样的意思,可是却没法转换那么快,显然连长手下的几个军官也正在酝酿情绪,一时间没狗腿子接话,场面差点陷入沉寂。却见楼先生忽然长叹一声,一脸可惜的拍拍他身边的军官:“哎呀老兄,对不住对不住,都已经听牌了,这真是……要不这样,在下不才,也会一点,要不咱来两把?”
他说着,低头理了理那个军官手下歪七扭八的麻将,可以看出原先是一副,黎嘉骏瞄了一眼,竟然真的是已经叫胡的牌。
那个军官连连摆手说没关系,连长这下挺高兴的:“这敢情好,来了好多天了,早跟这几个废物玩腻了,赢了都没意思,先生是文化人,文化人都聪明,一定能尽兴!”说罢,他坐下开始理牌,看向黎嘉骏:“这位女先生来不来啊?”
楼先生笑着转头看她,眼神竟然带点儿担忧。
黎嘉骏心里摇头,得亏她不是真在这个年纪,否则还真有可能就这么犯愣了,她笑起来:“说实话我还真不想来。”
场面一肃。
她放下相机从容道:“我来也太欺负你们了,我黎三爷当年纵横奉天东大街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哈哈哈哈!”
“这女娃娃人不大,口气快撑破天了!来来来我们比划比划!”连长更高兴了,随便扯了个牌技还不错的手下,四个人重新开局。
哗啦啦的背景音中,楼先生还在源源不断的说话:“说实话,本来在下还担心呢,这八道子楼只有一个旅,会不会很艰苦,现在一看,喝!这地势,占尽天时地利,简直一夫当关,完全不需要担心嘛!”
“我就是这么说,上头那群根本不知道这儿什么样,还唠叨来唠叨去的,我还不信了,嘿,这小日本儿能把山炮抬上来把这儿轰了?就这坡儿,老子一脚踹死他们十个,哈哈哈!”
“哈哈哈!”楼先生跟着笑,他看向黎嘉骏似乎是想提醒她一起笑,却不想黎嘉骏此时角色进入飞快,一脸纨绔子弟那种和连长一起鄙视其他人的奸笑,手指翻飞的码着牌。
这一下打了快一个下午,楼先生借口时间差不多了,让黎嘉骏赶紧拍两张照交差走人,黎嘉骏让了座位出去,拿起照相机朝着四周一阵咔咔咔,时不时的往楼里瞄,奈何这城楼只有一个门,没有窗,那连长正对着,她一往那照,绝对会被看到。
正发愁,只听楼先生忽然招呼她进去:“来,小黎,给我们合个影!我与老兄一见如故,好久没玩那么畅快了,哈哈哈!回去你照片给我,我要好好珍藏!”说着一把拉住那连长,就在牌桌前等着。
此时连长压根没想别的,一下午功夫他差点就要和楼先生拜把子了,闻言也搂住楼先生:“说的是呢!来来来!这洋玩意儿也让我们享受享受!”
黎嘉骏二话没说,咔擦拍了下来,连带着散乱的麻将桌和旁边的烟酒点心。
她借着低头调教卷的功夫,抽动了下笑得僵硬的嘴角。
这张照片虽然证明了这个连长在打牌,但是楼先生也在里面,他这般做,等于是为了自己跳进脏水里去证明人家正在里头。
为了这么个狗东西到底值不值,真的很难说。
两人一手的点心烟酒,被连长热情的送下了山。
下山的路上已经渐冷,太阳正在从西面沉沉落下,周围一片风吹草动的声音,不是无声却胜似无声,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两人此时思绪纷乱,几乎没了多余的心思去考虑累不累。
“先生,下午……你是担心他们对我们动手吗?”黎嘉骏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此时刚过一个岗哨,楼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荒郊野岭,前线阵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摸摸黎嘉骏的头:“他们虽怠战,却都能为了名利六亲不认,若真引起他们的警惕,莫说拍没拍,你当时只要做出拍照的姿势,恐怕现在我们就是一具尸体了。幸而你懂,若是你前头那个,大概当场就跟我翻脸了。”
也幸亏是我,若是以前的黎嘉骏,大概直接跟连长翻脸了,黎嘉骏苦笑:“可现在这张,要是捅出去,您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他们人多,一盆脏水泼在您身上……”
“若是能拉着那厮同归于尽,也不枉我文弱之躯报国之心了。”楼先生长叹,声音低沉沙哑,竟显得疲劳至极,全然没了一直以来风趣开怀的姿态。
黎嘉骏心里一滞,感觉脚步都沉重起来。
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寒,此时他们还没走出八道子楼的范围,也不知道约好五点来的车有没有准时,出于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她拿出了胶卷,放进罐子藏在身上,又手速极快的换了一卷新的进去。
楼先生看着她的动作,颇感有趣:“你在做什么?”
“万一那傻逼突然想通了来抢,相机拿去,胶卷还在,一样跑不了!”黎嘉骏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随后反应过来,半捂着嘴无辜的望向楼先生,“对,对不起我,我出口成脏了……”
楼先生摆摆手,不在意道:“听了一下午了,有时候我都忍不住要说了。”他更感兴趣的是黎嘉骏的行为:“谁教你这样的?”
“藏底片吗?”黎嘉骏迷茫,忽然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真是影视剧看太多,现在的人大多连照相机什么工作原理都不懂,很少有人能考虑这些,她等到真被截了再秒取都来得及,人家只当“灵魂”在那个木壳子里,就算抢去了,也根本不会检查里面有没有胶卷。
心疼噶,刚才那罐胶卷她只用了一半不到,取出来算是很不能用了。
结果一直到上了车,他们都没被拦截,黎嘉骏更郁闷了。
他们跟随着这辆到某个阵地送弹药的车回到南天门后,楼先生硬是先让黎嘉骏去炊事班找吃的,自己一人匆匆前往师部,显然是要去“打小报告”了。
黎嘉骏虽然很想过去添油加醋一下,但是她下了车的时候,确实已经累得站都站不稳了,想想自己坐了一晚上的车,紧接着坐着跳跳车去八道子楼爬一上午的山,搓一下午的麻将,又下山,再坐这跳跳车回来,这番折腾居然还没“落地跪”,她自己都佩服自己。
目送了楼先生,黎嘉骏循着早上的记忆,蹒跚着摸向炊事班,讨了点剩饭剩菜,给楼先生留了一份后,自己直接坐在暖暖的灶边吃了起来。
吃了一会儿,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皮鞋,随即是一个人的声音:“你居然回来了。”
黎嘉骏抬抬头,果然是阿梓,她低头继续吃:“托您的福,今儿没开打。”
阿梓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给她倒了碗清粥,站在一边:“慢点吃,吃完带你去你睡的地方。”
“谢谢。”黎嘉骏接过粥,狠狠的喝了一口,“我正想找人问呢,我的行李都被你拿去了。”
“八道子楼如何?”阿梓问。
黎嘉骏耸耸肩:“守不住,就看怎么掉。”她擦了把嘴,“不瞒您说,那儿几乎没防御,攻击性最强的武器,大概是麻将牌。”
不用看就知道阿梓脸多黑了,灶火都没法让她暖和。
第二天,黎嘉骏一觉睡到了中午。
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八道子楼里面那群混账会被怎么处置,随意梳洗了一下,吃了点东西,就往师部跑。却见那儿忙忙碌碌的,根本没她插足的地儿,楼先生和阿梓都不知所踪,她在那儿站了才一会儿,就被好几个军官和士兵斥责为挡路碍事,她一退再退,事态却也越来越紧张,军官们和士兵都各自领了任务守口如瓶,她实在无处可去了,只能缩回自己的防线。
此时她还是腰酸背痛的,连解决三急都困难,既然哪儿都嫌她,她干脆往炕上一躺,继续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的,又睡了过去。
下午,她被摇醒了,入目竟然是阿梓充血的双眼。
她愣了一会儿神,撑起身子讶异道:“怎么了?”
“你说八道子楼那个王八蛋在玩牌?!”
“……你到现在才知道生气?”反射弧有点长啊。
“八道子楼丢了。”
“……啊?”
“八道子楼丢了!”阿梓几乎是吼出来,“兵不血刃!汉奸带着鬼子扮成小贩混上去占了八道子楼!”
黎嘉骏睁大双眼,张开嘴,一口气堵在那儿,愣了许久才哆嗦出一句:“骗人……”
阿梓呵了一声,眼眶通红,他流下泪来:“一下午功夫,一千多个兄弟丢在那儿了,黎,黎小姐……幸亏你昨日那么说,在下今天才没,没疯……长官气得吐了血,他绝不信是如此荒谬的理由,直到楼先生在一旁证实了……”
别说什么长官,黎嘉骏也想吐血,她还是难受,身上比爬十遍山还累。
这样丢国土的方式,她不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