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了大氅在门口抖了抖雪,那龟奴忙要接着,暮青却转手给了身后的人。
那龟奴也不尴尬,笑道:“今夜都督大驾,咱们楼里的姑娘们怕是要高兴得抢人了!”
“奉承话!本都督一无相貌,二无家财,你们楼里姑娘哪瞧得上本都督?”
“瞧都督说的,谁不知道圣上在鹭岛湖赏了您座美宅,还赏了不少金银?”龟奴笑道,他迎来送往的贵胄子弟多了,什么脾气的都见过,自不会因暮青说话直就接不上,反倒跟她似真似假的开起了玩笑。
“三进小宅罢了。”暮青淡道。
“那也是美宅,足够藏娇了!”龟奴笑道,“咱们楼里的姑娘可是全京城里最娇美的,都督瞧瞧想藏哪个?”
“不急,一路过来,先歇歇。可还有雅间?”暮青扫了眼楼上,只见屋里都点着灯,怕不是没地儿了吧?
“有有有!都督来了,怎敢没有?没有小的也给您打出去一个,把您给请进去!”鬼奴惯会哄人,说话间便笑着将暮青给请上了二楼一间雅间。
一会儿,茶点送了来,那龟奴走时笑道:“都督何时要姑娘相陪,您只需唤小的一声儿,小的将人领进屋来给您挑!”
暮青淡淡应了声,那龟奴便下去了。
门一关,屋里便静了,暮青回头,见身旁坐着的人一张貌不惊人的脸,端起茶盏的风姿却雍容优雅,瞧他要喝茶,暮青抬手便往茶碗上覆,皱眉道:“别喝,这种地方有病的不少,谁知道这茶具干不干净。”
那人将茶盏往旁边一让,淡淡看了暮青一眼,懒声道:“茶烫!手伸来做什么?也不怕烫着!”
男子敛眸,话里含着斥意,眉头都皱了起来。暮青瞧着,有些郁闷,谁让他跟来的!
她本是想带着月杀来,哪知步惜欢一听,宫也不回了,要月杀找了张面具回来,穿了她亲兵的衣袍便跟来了玉春楼。她刚到盛京,府里的人深入简出,除了月杀,很少带别人出来,还好玉春楼里的龟奴不认得她身边的人。
“嫌脏还来。”步惜欢见暮青面色沉郁,说话时语气已和缓了些,他将茶盏放去桌上,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也一并丢去了桌上,抬眼时见她脸色还难看着,不由笑了笑,问,“你那宅子是小了些,要不赶明儿换座大的,给你拿来藏娇?”
他可还记得她要娶五百个媳妇的话。
“不必,宅子小,美人少,我自己挣,自己养!”暮青说话间起身来到窗边,临窗望进大堂。
步惜欢笑了声,瞪了暮青一眼,随手抓了把盘子里的果子,刚抓到手里就想起她说不干净的话,随手又扔了进去,问道:“来玉春楼做什么?”
她是不会因好奇而来这等地方的,既然来了,必有所图。
“挣银子!”暮青转身便出了房间,下了楼去。
玉春楼大堂里设着赌桌,却与赌坊不同,官字号的青楼寻常百姓的腿迈不进来,能来的都是士族贵胄子弟,围着赌桌的都是纨绔公子,穿的是锦袍,作陪的是美姬,赌的是大额银票。
荷官摇着骰子,一群公子赌着大小,输红了眼时,风度不比市井痞子好到哪里去。
一人一把将桌上银票扫去地上,怒道:“晦气!”
旁边有人幸灾乐祸,笑道:“我说曹公子,人逢祸事运气总是衰些,我看你还是别赌了,免得输狠了,回去还得挨家法。”
这位曹公子正是户曹尚书家中的庶子曹子安,那日相府别院诗会,他触怒元修被赶出了府,回去后便挨了父亲一顿家法,忍着一身伤被抬去相府给元修赔礼请罪,元修不见他,他又被抬了回去。此事不仅让他在家中兄弟面前抬不起头来,还让他在京中士族子弟间丢尽了脸面。
他虽是尚书府里的庶子,但生母是大兴富商南魏北谢的谢家女,金银不缺,他又擅诗画,精于琴道,在府中一干兄弟里属颇有才气的,因此向来得爹的宠,自小没受过多大委屈。别院诗会的事一出,他头一回挨了家法,在府中养了几日,如今伤虽没好,但行动无碍,因在家里待着烦闷,又有几日没见萧姑娘,心中甚念,夜里便偷偷跑来了玉春楼。
他本是想来见见萧姑娘,在他眼里,世间都是俗人,唯独萧姑娘高洁,懂他的诗画琴音。但人逢祸事还真是运气衰,萧姑娘今夜撤了红牌不见客,他郁闷之下只好来赌桌上解气,哪知越赌越输,竟是一回也没赢过!
“本公子就赌到天亮了!不信赢不了!”曹公子被人揭了痛处,面上挂不住,自不肯走,从怀里掏出张千两银票来便往赌桌上一拍,啪的一声,声音响亮。
旁边一众公子们瞧了眼那银票,笑容刻在脸上,心里大多不是滋味。
盛京城里没哪个庶子有曹子安这么会投胎,姨娘是谢家女,爹又是户曹尚书,手里的银子花不尽,一些府上的嫡公子都没那财力夜掷千金只为求见萧芳一面,他却眼都不眨一下。
“本公子不缺银子,有本事的就看看能赢多少去!”曹子安看着身边一众公子的脸色,心生快意。
这时,听一道声音自身后来,“我缺银子,我跟你赌!”
那声音分外的冷,众公子齐齐转身,看清来人,大堂里顿静!
怎么会是她?
江北水师都督,周二蛋!
暮青望向曹子安,问:“我缺银子,曹公子敢赌吗?”
她今日没出府,但不是什么事都没做,她派人出去打探了曹子安近期的情况,晚上时月杀来报,说曹子安来了玉春楼。上回在别院诗会上听说他喜爱玉春楼里的萧芳,但萧芳恃才傲物,一日只见一人,一回只一个时辰,还不是谁都见,她并不怎么瞧得上曹子安,不是回回都见他,曹子安郁闷时便会在玉春楼里赌钱。
而前些日子他诗会上受辱,心里定然苦闷,不管今夜萧芳见不见他,暮青知道,他都一定会在大堂里赌钱。
因此,她便来了。
她今晚的目标并非曹子安一人,但曹子安首当其冲。
暮青扫了眼面前的纨绔公子们,西北军抚恤银两贪污一案,就从他们身动刀子!

第四十九章 一文钱,赌你所有银票!
玉春楼大堂前立着面八扇围屏,暮青与龟奴在门口闲聊时,里头的公子们赌兴正盛,并未瞧见她。此时见她似从楼梯处过来,众公子都以为她早来了。
曹子安尚未反应过来,一人便眼神一亮,嘿的一笑,道:“以为你小子有多刚直,闹了半天也喜欢这烟花之地。”
那公子松墨锦袍,玉面粉唇,一身娇贵气,暮青对其不陌生,正是那在越州奉县因夜里贪睡被革了职的镇国公府小公爷季延。
季延年前任议和团护卫长本是去捞些功劳的,却因玩忽职守丢了龙武卫之职,回府后惹得镇国公大怒,也是将他狠打了一顿,又因步惜欢当时下了圣旨要他回京后在家中思过,前些日子的诗会他便没去。眼下快到上元节了,他昨日刚解了禁,今夜就到玉春楼解闷来了,没想到遇上了暮青。
“我对烟花之地没兴趣,我是冲着银子来的。”暮青道。
“得了吧!缺银子去赌坊,来这儿作甚!”季延笑得狐狸似的,一副我懂的模样,贼贼过来拿手肘拐了拐暮青,挤眉弄眼问,“还没开荤吧?这玉春楼小爷常来,花样儿多的姑娘有的是,你若是想尝尝滋味儿,给你指个,保准伺候得你明儿不想上朝!”
暮青淡淡看了季延一眼,在奉县时因李本的案子,季延与她有过冲突,但这人似乎没心没肺,龙武卫的职缺丢了也浑不在意,跟她起过冲突也不记仇,反倒有些不打不相识的意味,怪不得元修待京中子弟多显疏离,唯独待他尚可。
“赌坊里的人哪有你们有银子?”暮青淡道。
季延闻言愣了好一阵儿,随后大笑一声,“这是实话!我信!”
这时,曹子安才渐渐回过神来,冷嘲道:“自然是实话,只凭圣上赏的那些金银,怕都督都摸不着玉春楼姑娘的床边儿。”
季延笑了声,古怪地瞧了曹子安一眼,“曹公子倒是不缺银子,好像也没摸到想摸之人的床边儿。”
众公子噗噗笑了起来,曹子安脸色涨红,但不意外,季延最敬佩元修,元修没去西北时就称他为大哥,他自然护着元修的旧部。
“方才曹公子说,有本事就看看能赢多少去,这话可算数?”暮青问。
“自然算数!”曹子安因诗会的事已在京中子弟面前丢了颜面,若再食言,便更加抬不起头了,自然说话算话。且他也不想食言,他被元修赶出别院全因暮青,今夜正是送上门来的雪耻之机,怎会放过?
“只是不知都督有多少银两跟我赌?”曹子安面露轻嘲。
暮青把手放进衣襟里开始摸,摸啊摸,曹子安见她迟迟不肯拿出来,嘲弄之意更深。她是村野出身,只不过在边关立了些军功封了武职,家底儿也就圣上赏的那点儿金银,她能拿出来的顶多就是千两面额的银票。
众公子也都盯着暮青的手,猜她或许会因不想被曹子安小看,说不定能将圣上赏的那一千两金票拿出来。
暮青把手从衣襟里拿出来时,赌桌前人人屏息,连季延都凝神等待。但是当瞧见暮青的手时,人人都愣了——她手握着,瞧不见拳头里攥着什么,但不想是有银票的样子。
暮青面无表情地走到赌桌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往桌上一拍!
啪!
掌心下传来一声脆音,刺得听见的人眉头都一跳!
人人盯着暮青的手,表情呆木,见她将手拿开,赌桌上一堆千两银票里孤零零放着枚铜板儿。
那铜钱太扎眼,京中贵族子弟生下来便含金戴玉,连身边跟着的奴才都不使铜钱儿,看着那赌桌上,眼神都有些陌生。
那铜钱也扎了荷官的眼,玉春楼自开起来至今,就没见有人使过铜钱,而且还是一文钱!
一文钱,盛京城里连只包子都买不出来,竟拿来玉春楼里赌?
“都督一文钱竟想赌本公子一千两?”曹子安盯着那铜钱,快成斗鸡眼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觉血气往头顶上涌。
这也太瞧低他!
“你太高看自己。”暮青淡淡看了曹子安一眼,道,“一文钱,赌你身上所有银票!”
曹子安眼前一黑,一口血险些吐出来,喘了好半天的气才怒道:“都督是来砸场的吧?”
“少废话,敢不敢赌?”暮青懒得吵架,只激将道。
曹子安还没应声,一群京中子弟的好胜心已被激了起来,暮青明明是叫战曹子安,却有一堆人应了战。
“赌!”
“曹子安,你敢不敢赌,不敢小爷来!”
“都督看来是赌技甚高,小爷也不差,这枚铜钱儿小爷还真就想要了!”
盛京子弟好玩儿,什么花样都玩过,论赌,那赌的东西可多了,金银美姬、古董玉玩、田宅铺子,无一不赌,就连活春宫这等作弄人的赌约都有,什么贵重的刺激的都赌过,就是没赌过这么低的赌约!
一文钱!
一文钱见是见过,但长这么大,别说花过,他们连摸都摸过!
平日里觉得低贱之物,今夜只觉得稀奇,且有暮青那句“一文钱赌你身上所有银票”的豪言,只觉稀奇又刺激,人人知道一文钱赌一千两根本就不公平,但盛京子弟不在乎公平,只在乎新奇刺激,于是纷纷应战,都想要了暮青那一文钱!
季延摩拳擦掌起来,盯着那铜钱眼都放光,笑道:“这事儿有趣!谁要是赢了这一文钱,明儿定拿条红绳儿拴了,满大街叫说这是英睿都督在玉春楼里输的一文钱,保准叫都督名满京城!”
一群京中子弟哈哈大笑,都觉得此事有趣!
暮青点点头,道:“嗯,谁想名满京城,一起来吧。”
她今夜本想先跟曹子安赌,以曹子安为饵引一群人上钩,如今看来她真是高看这些纨绔子弟了,他们对玩乐的兴趣大过一切,连钓都不用钓,就自动咬钩了。
面前的赌桌设的是赌大小的局,既然是群赌,那便还就着这赌局,由荷官摇骰子,众人买大小,押定离手。
暮青看了眼赌桌,道:“既然要群赌,不妨定个规矩。”
季延问:“什么规矩?”
“既然诸位都想跟我赌,不妨分组,我独自一组,你们一组,押大小时你们商量着来。”
这规矩很简单,即是说开赌后无论买大买小,他们这些人都要买一样的,比如他们买大,她自己买小,这样就能分出他们和她之间的胜负。这个规矩根本就不公平,若她赢了,她可以一个人赢他们一群人的银票,若她输了,他们一群人分她这一文钱。
但越是如此,这些纨绔子弟越觉得新鲜有趣。
拿着千两银票赌一文钱都不在乎了,还在乎一群人分一文钱?
但是有人不知道如何分,当下便问道:“若都督输了,我们这么多人赢了你,你这一文钱分给谁?”
暮青道:“拿剑劈开,一人一片。”
众公子:“…”
季延笑得肚子疼,只觉得他当初在奉县怎么就差点跟她打起来?这人明明就是个活宝!他抱着肚子道:“行、行!待会儿赢了,明儿我就拿红绳拴着一片铜钱碎儿到街上,说这是从英睿都督的一文钱上劈下来的,都督没钱,只这一文,不够输,所以劈了。”
众公子又是一阵儿哄笑,想想那景象就觉得兴奋,纷纷应了这规矩,催促开赌。
玉春楼的荷官就没遇上过这种赌局,暮青押得太少了,少得闻所未闻,按说是不能开赌的,但以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季延为首的盛京子弟都来了兴致,荷官自然不敢扫他们的兴,只得赔着笑摇骰盅。
手上耍了几个花式,那荷官将骰子摇得响亮,博得了几声叫好之后,往赌桌上一放!
喀!
其声沉重,京中子弟们望了眼那骰盅,还没有商量买大买小,便见暮青将那铜板拿了起来,果断地往小上一放!她放得太快了,根本没给他们商量的时间,一群公子有点懵,暮青既然买了小,他们就只能买大了,于是人人掏出银票往大上放。
买定离手,只见赌桌上一面是一个铜板儿,一面是十几张大额银票,那差距大得让荷官的眼皮子都抽了抽,还没开盅,额头上就见了汗。
他是知道骰盅下的点数的。
小!
他既然当着荷官的差事,自然是摇骰子的高手,听声儿就知骰盅里是大是小,不然也当不起这玉春楼的差事。
他知道这盅里的点数是小,现在有一个问题摆在他面前——就这么开,还是出千。
他能当得起这差事,自然还有一个本事,那就是出老千。出千的法子有的是,最简单的是在开骰盅的一瞬拿盅沿儿碰里面的色子一下,将色子翻一下。这手艺讲究的就是个快,他是此道的高手,但今晚却不知道要不要出千。
若出,这本该英睿都督赢的局就输了,但她输的是一文钱,都不够给玉春楼交利钱的,她若输了这局,玉春楼没的赚。但若是不出,这群公子们输了,又怕他们不高兴。
两难之时,暮青淡淡看了那荷官一眼,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古怪的薄刀,她把那刀放在手里把玩,道:“看见我这刀了吗?大漠里杀过不知多少胡人,剖人一只手可是很锋利的。”
那荷官一惊,知道此话是威胁,心惊之时下意识便开了盅。
盅一开,整个玉春楼都似乎静了。
季延为首的京中子弟望着那骰盅下,人人眼神发直。
这、这…
他们居然输了?!
二楼雅间里,步惜欢临窗瞧着那赌桌,低头沉沉一笑。
看她平日里冷淡正直,坑起人来也是狠角色。
暮青将那堆银票慢悠悠收起来,放在手里数了数。
还不够,这只是开始。
------题外话------
嗯,青青的目标,赢回一个国库?

第五十章 心理战术
“运气!运气!”季延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赌桌道。
“蒙的!蒙的!”京中子弟们笑道,荷官刚放盅便买定了大小,不是蒙的是什么?
见暮青将银票数好塞进怀中,谁都没放在心上,常来玉春楼,谁没输过银子?这点儿银子对这些纨绔子弟来说根本不值得紧张,众人嘻嘻哈哈浑不在意,季延甚至笑话暮青道:“藏什么藏?赢了就是你的,还能抢你的不成!”
京中子弟们哄笑,都觉得暮青是以前没见过银票。
唯独曹子安面色不佳,他今晚本就输了几回,又跟暮青冤家路窄,见她赢了自然不高兴,不过他也觉得只是运气,从袖口抽出张银票施舍般的往赌桌上一拍,道:“有本事就再拿!”
暮青不跟他啰嗦,银票收好后桌面上干干净净,还是放着她那枚铜板儿。
季延领着众人纷纷放票,放好后等着荷官再开局。
荷官惯会瞧人脸色,见这些纨绔子弟大多心情好兴致高,便松了口气继续摇起了骰盅,他花式耍得卖力,引得一群公子哥儿连声叫好,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之际,他将骰盅往赌桌上一放!
啪的一声,赌局再开!
暮青拿起那枚铜板儿放在手里把玩,一副犹豫不定的模样,不知该买大还是买小,她拿着一文钱来来回回在大小间游走,荷官的眼神跟着那枚铜钱飘来飘去,飘了几回,暮青的手一顿,停在大处,似下定了决心这回要买大。
荷官拿眼角瞄着她的手,面无表情。
暮青眉头一挑,手忽然一晃,往小处一放!
啪!
买定,离手!
荷官瞪大眼,一口气吸到嗓子眼儿,京中子弟们被这一声脆响惊住,纷纷转头。
他们都还没商量好!
“你们太慢了。”暮青淡道,“我说了,我缺银子,你们还是快些商量,多开几局,我多赢些银子。”
“嘿!说的好像你能赢似的,你刚刚不也是犹犹豫豫不知道买哪边?运气好赢了一回,还真以为能赢咱们这么多人一晚上?”季延笑了,把银票一划拉,全押去大处,满不在乎道,“倒要看看你这回能不能赢!”
“快开盅!”
“快开快开!”
一群公子催促着荷官,荷官一脑门的汗,瞥了眼暮青,见她把小刀放在袖甲上磨,刀光来来去去的晃着眼,他只好眼一闭,把盅一开。
赌桌前半天没声音,人人盯着那盅下的点数,直到暮青开始收拾银票,才传来嘶嘶的吸气声。
“嘿!”季延一笑,瞧着暮青,“你小子还真有些运气!”
暮青面无表情,低头数着银票,眸底却隐有慧光。
自然不是运气,心理战术罢了。
首先是荷官的心理,第一局对她来说赢钱最险,因为荷官的心理很矛盾,既怕她赢了季延等人不高兴,又怕她输了玉春楼没钱拿,所以她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荷官的微表情。她在买小前,手在往小处移时就看见荷官的眼微微睁大,这是吃惊的表情,表明他没想到她会猜对。虽然他对该让她输还是赢上很矛盾,但是看见她可能会选对的那一瞬间,他还是会忍不住吃惊,所以她抓住了那一瞬间的表情,毫不犹豫地买了小。
而这一局,荷官的心理发生了变化,她已经赢过一局了,怀里的银子足够付给玉春楼,而如果她再赢,京中子弟们许会不高兴,所以这一局她输了才会皆大欢喜。当她看起来要买大时,荷官面无表情,岂不知这面无表情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提示——如果她会赢,荷官定会震惊、紧张、焦虑,哪怕他掩饰也逃不过她的眼。但是他没有,说明她如果买大会输,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买了小!
再者是这些京中子弟的心理,她让他们一组,商量着一起押大小,本来就是个陷阱。这些贵族子弟骄傲自我惯了,寻常时候他们是主子,说一不二,何时跟人商量行事过?一旦让他们商量,他们必定坚持自我,想买大的不肯让,想买小的也不肯让,吵吵闹闹争执不下,而这段时间给她观察荷官的表情,做出正确的选择足够了!
这才开了两局,待会儿他们再输下去,从觉得有趣到觉得恼怒的时候,吵闹争执会更甚,留给她的判断时间会更多。
这场赌局,开头难,越往后越容易。
“数什么?还怕谁少你一张不成?”季延笑道,一副你财迷也不看看赢的是谁的银子的表情,“咱们这些人就算输的只剩下亵裤,也不会藏你一张银票的!”
他们这些人都是面子比命重的,赌了不要紧,输不起偷偷摸摸藏银票,才会成为盛京城的笑柄。
暮青才不管季延说什么,她坚持数清银票,一张不少后才揣进了怀里。
季延等得都没耐性了,输了两局,他现在心里跟被猫挠了似的,痒得难耐,迫不及待地想开下一局,但是他又说不清楚下一局自己想赢还是想输。
一方面,他想要那一文钱,想着明儿拿红绳提着那铜钱碎儿满盛京城溜达的场面就觉得有趣,因此他盼着赶紧赢。
可另一方面,他又想要寻求刺激,想看看这小子的好运能到什么时候,希望她多赢几局,觉得游戏这么快就结束了不好玩。
刺激,矛盾,迷了京中子弟们的心,除了曹子安想看暮青出丑,其余人反倒更加兴奋,催促着快快开局。
但是再开局,事情就渐渐不好玩了。
运气好像总在暮青一边,骰盅开一局,京中子弟的眼就瞪大一圈儿,起初人人讶异,心道这小子的运气还真好!但骰盅一连开了七八局后,气氛终于渐渐凝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