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点点头道:“有人买通了穆老太爷身边的大丫头,在穆老太爷平常用的汤药里面加了不该家的东西,若不是碰巧昨儿有穆老太爷年轻时候的好友登门拜访,只怕是…那位老友曾经也做个御医,所以才一眼就看出了那药不对。”
谢安澜叹了口气,道:“幕后指使者查到了吗?一个丫头总不至于胆大包天自己去谋害主子吧?”
陆英道:“咱们如今人手不足,能打探到的也都是些市井消息。不过,听说穆公子那里已经有线索了。好像…跟柳家和穆江枫夫妇俩脱不了关系。”
谢安澜并不觉得意外,这种时候除了柳家人还有谁会对一个已经时日无多的老人家下手。想了想,谢安澜道:“准备一些礼物,我也该上门去探望一下穆老太爷。”谢无衣跟穆翎关系好,已经是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了,穆老太爷出了事她这个做朋友兼兄弟的却连面都不露,也太假了一些,倒像是为了什么刻意避嫌了。
陆英点头称是,犹豫了一下又道:“另外,少夫人…沈家大小姐递了帖子,想要见无衣公子。”
“哈?”谢安澜险些扭伤了脖子,捂着脖子皱眉道:“这京城第一美人是不是有病啊?”
陆英想了想,问道:“相思病算不算?”沈家大小姐痴恋穆家大小姐在京城也算是人尽皆知了。上次在街上拦穆翎的事情少夫人没有关注,但是被吩咐关注京城八卦的陆英却还是稍微关注了一下的。
据说沈尚书对此事极为愤怒,恨恨地训斥了沈含双一顿。但是沈大小姐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原本还只是隐晦的暗恋着穆翎,这事儿传开之后反倒是越加坚定痴情起来。仿佛全然不顾一个千金小姐的脸面和清誉,数次上门探望穆老太爷,又想要求见穆翎。沈尚书爱女心切,也无可奈何。最近似乎有了几分想要妥协的意思。反正沈含双名声坏了柳家肯定不会要她,既然如此穆翎也算是不错的选择了。虽然商人身份低一些,但是商人有钱啊,而且商人也没有书香门第那么在乎名声。
谢安澜趴在窗口揉着眉心摇头道:“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对。”
陆英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到底有什么不对劲。道:“少夫人,听说沈小姐和穆公子也算是青梅竹马,或许是沈小姐从小就恋慕穆公子一直痴心不改呢。”只可惜,明显是神女有心,襄王却无梦啊。
谢安澜道:“你觉得,沈尚书是一个爱女如命的人吗?”
陆英一愣,好像…确实不是啊。说沈尚书爱官位如命他相信。
“那你说,一个并不爱女如命的人,真的没办法管束自己的女儿么?”谢安澜问道。这年头,父亲对子女拥有着绝对的权威,呃…陆闻和陆离之间大概是个意外。沈尚书若是真的下了决心要约束沈含双,只怕沈含双就是寻死觅活也没有用。
陆英想了想道:“说不定,沈尚书对穆家的财富也有兴趣呢。沈尚书官至尚书,在往上升就不单是能力家世的问题了,只怕是还要运气。”左右丞相不死不退不贬,沈尚书就算是学究天人也没用。既然权势方面没法努力了,那就往财富上使劲儿呗。更何况,沈含双之前在大街上那一下已经坏了自己的名声了。那些高门大族,对女子的闺誉苛求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那…少夫人,这沈小姐见还是不见?”陆英问道。
谢安澜道:“见,怎么不见?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见见她指不定这位痴心女子还要搞出什么名堂呢,我可没有时间天天关注她怎么追汉子。”自由恋爱什么的谢安澜是欣赏的,在这个时代沈含双敢勇敢的追求自己的感情谢安澜也表示值得赞赏。但是前提是不能影响别人吧?沈含双找人调查她这件事,让谢安澜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夫人要去见谁?”陆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听到他的声音,谢安澜立刻转身站起身来陆离已经踏入了书房大门。
“听说你今天被柳家的人请去敷衍了?”谢安澜迎上去拉着陆离的胳膊笑容可掬地问道。
陆离低头看她,抬手轻抚了一下她颊边的发丝道:“不过是坐了一会儿罢了。”
看着两人的互动,旁边的陆英把自己往墙角缩了缩觉得有点牙疼。从前担心四爷和少夫人感情不好,一不小心被少夫人给弄死弄残了。现在他又觉得四爷和少夫人的感情太好了,一不小心可能自己的眼睛就要被闪瞎了。
自从两人顺利的“勾搭成奸”,两人的相处模式就向着在陆英眼中十分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这世道,谁见过夫妻俩一天到晚没事儿就腻在一起的?这世道模范夫妻讲究的那是——相敬如宾!一个敬字就很说明问题。
这两位倒是好了,搂着胳膊撒娇,伸手摸小脸这都是轻的。没事儿坐着说个话也要挤在一起,亲亲密密的模样看的单身狗陆英同学羡慕嫉妒恨。若只是少夫人也就罢了,他都习惯了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少夫人了。平时就爱闹爱玩,别说是对着四爷,就是看着个俊朗的小哥觉得有趣还要撩拨人家几句呢。比如说苏梦寒身边那个总是板着脸的苏远同学。每次被少夫人一脸戏谑的叫着苏远小哥还要努力保持面瘫的模样,陆英都有些同情他。但是就连端方肃穆,君子如风的四爷也这样,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如果陆英换一个时代生活的话他大概就能理解了,这两位这才刚刚从有好感的互撩升级成为被撩成功之后的干柴烈火。谢安澜表示她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她就是喜欢陆离少年的俊脸和腹黑嘛。若是学着这个时代的夫妻天天上演相敬如宾,那日子可怎么过啊?
夫妻之间,见个面还要行礼问好,聊个天都要规规矩矩地坐着相隔两尺远,更不用说上个床都要含羞带怯什么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所以,要愉快地过日子,必须培养陆离少年抛弃那些腐朽的老观念。毕竟,就算是重生回来的,陆离少年也还是个实打实的老古董。从小就觉得女子应该三从四德,男人就该三妻四妾的那种。
让谢安澜意外的是,陆离少年适应的十分良好。如果不是确定陆离少年确实是从前世回来的陆离少年,谢安澜都要以为这货其实是跟她从一个地方来的了。
陆英幽幽地望了两个主子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直接从窗口翻了出去。想必四爷和少夫人现在也不太招呼他到底是走门还是走窗口了吧?
等到陆英走远了,谢安澜方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笑倒在了陆离的怀中。陆英的表情变化那么丰富多彩,陆离和谢安澜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没有察觉?陆离有些无语地拉着谢安澜到一边坐下,“你别总是捉弄陆英。”
谢安澜趴在陆离怀里笑着抹眼泪,“我哪有?就是有些好奇,同一件事儿他到底能变出多少副表情而已,难道你不好奇么?”
陆离抽了抽嘴角,属下太笨他能有什么办法?
等谢安澜笑够了,方才问道:“怎么样?柳家人没有为难你吧?”
陆离摇摇头,“出面的是柳家老大。”
“嗯?”谢安澜有些意外,“柳家老大?听说他只是帮忙管一些柳家的杂事儿。这么说,柳家也没有多看重你啊。”
陆离道:“让他们看重也不是什么好事,这次只怕是柳荣自作主张。不过,招惹上柳荣总比惹上柳浮云好些。”谢安澜皱了皱眉,道:“那这些日子你自己小心一些。你不是说,比起那些笨蛋你宁愿跟柳浮云打交道么?”
陆离无奈,“我现在没有跟柳浮云较量的资本。”
谢安澜也只能叹气,他们这样的等于是完全的白手起家。无论什么事情,最开始总是最艰难的,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却有可能就要面对史诗级的大boss,这简直不科学。但是朝堂争斗原本也就没有什么科学道理可讲。
陆离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谢安澜笑道:“不用担心,就算你做不成官了,本大神可以养你哦。”
“乌鸦嘴。”陆离笑道,“为了避免你将来养不起我,昨天你说的事情我替你搞定。”
谢安澜眼睛一亮,又有些迟疑,“这个…你去跟苏梦寒谈会不会不太好?很容易穿帮的。”苏梦寒知道的比穆翎多,只怕很容易看穿她的身份。陆离问道:“你打算一直隐瞒下去?”
“当然不。”谢安澜道。她不可能一辈子都以双重身份活在世上。等谢无衣的生意到了一定的程度的时候,谢无衣和谢安澜是是必要合体的。她最终必定要以女儿身在世上行走,哪怕这世道容不下女子太过张扬和肆意。重活一世,她可以不再是青狐,但是她不可能忘了青狐骨子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要活就活的潇潇洒洒自由自在,无论在哪个世界在什么地方!
陆离轻声道:“那就是了,穆翎那里我建议你也不要隐瞒的太久了。久则生怨。到时候反倒是会毁了你们的交情。”刚开始感情不深,谢安澜是男是女对穆翎来说就算是意外恼怒,也不会太多。但是如果穆翎真的将谢安澜当成了无话不谈的兄弟,却知道这个兄弟一直都在骗他,那就麻烦了。聪明人都太相信自己的脑子,聪明人都喜欢多想。想多了就很容易想偏。
谢安澜点点头,也有些无奈,“当初哪儿想到穆翎竟然会给让我参加他的计划啊。不过,我若不是谢无衣而是谢安澜,一开始他就不会邀我吧?”
陆离点头,确实不会。穆翎可以将赌注压在一个无父无母的少年身上,却绝对不会将赌注压在一个已经成婚的女子身上。并非穆翎看不起谢安澜这个人,而是这世间的常理。在世人眼中,谢无衣代表的只是他自己。而谢安澜却是陆离的附庸。自然如此,为什么要跟谢安澜谈?跟陆离谈不是更加方便?
谢安澜轻哼一声,道:“总有一天,我要让人知道…我本大神不仅是陆探花的夫人。”
陆离挑眉,“那还有什么?”
谢安澜环着他的脖子,笑容清傲,“陆离是谢安澜的人!哼哼!”
看着她神采飞扬地模样,陆离忍不住低头亲吻了一下道:“既然如此,咱们便看看谁先达成目标?”
谢安澜靠着他的心口仰头,“本大神要名扬四海,陆四爷,你的打算呢?”
陆离轻抚着她的发丝,淡淡道:“我要权掌天下。”
权掌天下,淡淡的四个字从陆离口中说出来更是轻描淡写。但是其中包含着怎样的野心和决断,看着这张俊雅非凡的容颜,谢安澜嘻嘻一笑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好大的野心,不过本大神喜欢!”有野心有志向的男人才更有吸引力,世人诚不欺我。
陆离笑容浅淡,神色却坚定。望着眼前的美丽的女子如花的笑眼,坚定的眼眸中更注入了几分柔情。
我要九州清宴。
我要四海安澜。
我要给你实现理想的天地,让世间再无人能压抑你的光芒万丈。
而光芒万丈的你,只能与我同在。
第二天一早,谢安澜便上门去拜访穆翎和穆老太爷去了。穆家的大宅也在外城,不过距离陆宅和谢宅却都有些距离。是以谢安澜便坐了马车过去,马车在城东的一处占地辽阔的府邸面前停了下来。下了马车,果然看到穆府那气势恢宏的大门。
上门递上了拜帖,原本这两天穆家出了大事一般客人穆翎是不见的。但是谢无衣这个名字穆家上下却还是有几分耳熟的,那可是大少爷在京城最好的朋友,就连老太爷都几次说让大少爷将人请到家里来的。因此接到帖子的人立刻就将谢安澜请了进去,同时命人赶快去通报给穆翎。
穆翎接到下人的禀告立刻赶到大厅,果然看到谢安澜正坐在大厅里喝茶。接连两日都严肃阴沉的俊脸也忍不住缓和了几分,“无衣,你怎么来了?”
谢安澜道:“前两日穆兄匆匆离去,我就自作主张打听了一些消息。穆老太爷可好些了?”
穆翎叹了口气,神色依然有些阴郁。
谢安澜了然,轻声道:“老太爷吉人自有天相,穆兄也不要太担心了。”
穆翎勉强笑了笑,道:“无衣既然来了,跟我一起去见见祖父吧。”
“自然。”谢安澜道,“老太爷是商界泰斗,能够亲自拜见是无衣的福分。”
穆翎笑了笑,亲自领着谢安澜往穆老太爷的院子而去。
穆老太爷年事已高之后便喜欢清净,早早地搬到了府中最安静的一个小院里养老。原本的院子穆江枫和柳氏还曾经肖想过,却被穆翎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如今依然还空置着。小院里气氛有些凝重,来往的丫头仆人也不多,而且都十分安静,仿佛是怕打扰了老爷子的休息。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让谢安澜忍不住呼吸滞了一滞。这样浓重的药味,她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刚进来都觉得有些难受,更不用说房间里躺着的人了。可见穆老太爷真的是病了很久了,用了很多药了。
“是翎儿?”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穆翎道:“祖父,孙儿带朋友来看您了。”
穆老太爷顿了一下才道:“是…你新结交的小朋友,带他进来吧,让祖父看看。”
两人转过屏风走了进去,穆老抬眼躺在床上须发洁白,因为长期病者,整个人已经消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了。看上去让人不禁有几分畏惧,但是他看着穆翎的眼神却十分的温和慈爱,还带着淡淡的无奈和歉疚。可以想见,没有生病的时候的穆老太爷一定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家。
“小友贵姓?”穆老太爷只看了穆翎一眼,便将目光落到了谢安澜的身上。
谢安澜拱手,恭敬地道:“晚辈姓谢,穆老唤我无衣便是。”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好名字啊。”穆老太爷了然地点头笑道,“无衣小小年纪,本事却是极好。你们那计划,这些日子老朽也听翎儿说过一些。再过些年头,无衣之才当胜过我孙儿百倍。”被祖父说不如人,穆翎也不生气,笑道:“祖父,这不正说明孙儿眼光好么?”
谢安澜心中却有几分羞愧,他交给穆翎的东西虽然大多数是她执笔的,但是如果没有陆离帮着润色的话只怕也要逊色许多。不过这时候却不方便说这些,“穆老谬赞了,穆兄才能出众,将来必定青出于蓝。”穆老太爷呵呵一笑,显然是这话听得十分舒服。老人家到了这个年岁,再怎么称赞他的功绩都不如称赞他的儿孙有出息更让他高兴的了。
只说了几句话,穆老太爷就有些疲惫了。谢安澜也仔细打量了一番,穆老太爷消瘦的下人,眼睑和印堂处却积淀着暗青色。唇色也是十分不正常的暗紫,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毒。只是她对医术并不精通,就是担心也无可奈何。看到谢安澜的眼神,穆老太爷有些艰难地摆摆手笑道:“小友不必担心,老朽这把年纪…怎么样也算是高寿了。只是有些担心我这孙儿,一旦老朽去了…”
“祖父!”穆翎皱眉,不赞同地道。
穆老太爷笑道:“你这孩子,还是看不开么?罢了…你想出去,我有话跟无衣说说。”
穆翎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祖父。显然是不太明白祖父有什么话不能跟自己说却要单独跟无衣说。穆翎在京城当然不会真的只有谢无衣一个朋友,就是从小认识的朋友也有几个,但是祖父从来不曾说过要单独和谁说什么的。
“怎么?怕我这老头子欺负无衣?”穆老太爷故作不悦地道。
穆翎无奈,只得看向谢安澜,“无衣,劳你陪我祖父说说话?”
谢安澜浅笑道:“荣幸之至。”
穆翎只得在穆老太爷赶人的目光下退了出去。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穆老太爷有些艰难的喘息声。穆老太爷指了指床边的凳子示意她做下,谢安澜谢过之后才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穆老有什么事情吩咐晚辈么?”
穆老太爷打量着谢安澜,良久方才问道:“小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安澜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穆老太爷。
穆老太爷摇摇头,笑道:“你这装扮…倒是十分不错,便是老夫也瞧不出什么破绽来。不过…你方才看老朽的眼神却有些不对。你若是经历的事情多了,活的久了就会知道,这小姑娘的眼神儿和男子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这个道理谢安澜怎么会不懂?不懂的话她早不知道被人拆穿多少回了。只是方才见到穆老太爷的时候忍不住闪了一下神,她却没想到穆老太爷病成这样了还能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和眼神。
谢安澜有些无奈地苦笑,“穆老是担心我对穆兄不利么?”
穆老太爷摇摇头,道:“老夫这一生…虽然说是生于富贵,却也成功过,也失败过。志得意满春风得意过,也曾经败得一塌糊涂…险些一蹶不振过。那些用心险恶之徒,更不知见过多少。世人总是道老朽这辈子唯有看翎儿他爹看走了眼…其实,谁能说当初的穆江枫,就一定是如今这样的穆江枫呢?”
谢安澜点头道:“人心易变。”
穆老太爷叹息道:“正是如此,人心易变呐,谁能掌控?老夫看得出,你这小姑娘虽然骗了我家那小子,但是却没有坏心。至于将来如何,却不是我这个已经要死了的老头子能够决定的。只是,老朽还是想要问问,你到底是谁?”
谢安澜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晚辈姓谢,谢安澜。泉州陆离之妻。”
穆老太爷一愣,眼底闪过一丝遗憾,“泉州…陆离,原来是探花郎的夫人啊。没想到,这一届科举不仅英才辈出,竟然连女子中都出了如此了不起的人才,可惜…老朽却看不到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将来了。”谢安澜轻声道:“穆翎既然心中有憾,那更应该好好活着,才能看到将来不是么?”
穆老太爷不由一笑,“你这丫头倒是…真是可惜了,难得那小子带了个姑娘回来,偏他自己还不知道。老朽还想着说不准能在咽气前看到孙媳妇呢,谁知竟然晚了一步。”
谢安澜道:“穆兄一代英才,定会有让穆老满意的名门贵女做他的良缘。”
穆老太爷点头道:“你这丫头倒是个光风霁月的,既然如此,我家那小子只怕要托你照看一些了。”
“穆老言重,是穆兄照顾我多一些。”
穆老太爷摇摇头,思索了片刻道:“此事…老朽不会对翎儿提起,老朽也希望你能答应,你的身份在老朽过世之前,最好不要与翎儿提起。”
谢安澜一怔,穆老点破她的身份,她以为就是不希望她再欺骗穆翎,没想到……
穆老太爷无奈地笑道:“老朽命不久矣,翎儿身边也没有别的兄弟姐妹了。既然他将你当着好友兄弟,老朽私心总盼着老朽过去了他身边还能有个人能安慰他几句,若是…。”若是谢无衣变成了女的,就算合作继续毕竟是男女有别,两人的关系注定要必然要疏远的。哪怕穆老太爷强行认了谢安澜做干孙女,穆翎在谢安澜面前也绝对不会像在谢无衣面前那般自在。何况如今,认下谢安澜,简直就是在她谢安澜和陆离找麻烦。
“还望小姑娘,成全老朽这一点私念。”穆老太爷道。
谢安澜点了点头道:“我答应穆老,而且,我也还没想到该怎么跟穆兄说这个。应该是穆老帮了我才是,给了我时间好好想想说辞。”
穆老太爷眼底闪现笑意,“你这小丫头,真是可惜…”
穆老太爷话没说话,门外的院子里就传来嘈杂的喧闹声。
第一百四十章 恭喜,你被休了!
杂乱的喧闹声打断了穆老太爷还没说完的话。穆老太爷身体虚弱,说了这么多话本就已经疲惫吃力,谢安澜也是坐在床前才能听得清楚,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响,更是让穆老太爷心烦意乱。原本该说的也差不多说完了,谢安澜看着穆老太爷疲惫的神色便道:“穆老,我出去看看,您先休息一下吧?”
穆老太爷无力地笑了笑道:“让你见笑了。”
“穆老哪里的话,我先出去看看。”伸手替穆老太爷拉了拉被子,谢安澜便起身走了出去。
门外的院子里,几个丫头下人正十分费力的拦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相貌很是不错,眉宇间却有些阴郁的中年男子和一个神色高傲的中年美妇。跟在他们身边的却是两个熟人,穆家二少爷穆翌,穆家大小姐穆怜。想来这对中年男女就是穆翎的生父穆江枫和继母柳氏了。
几个丫头虽然竭力想要阻拦,但是这几位毕竟也算是家中的主子也不敢太过无礼了,以至于闹了半天也没什么用处。
“谢无衣!你怎么在这里?!”穆怜眼尖的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谢安澜,立刻高声叫道引来了说有人的注意。
谢安澜微微挑眉,道:“穆小姐,穆老病着,几位就这样在他房门外面吵闹,未免无礼了吧?”
“你是谁?”穆江枫打量着谢安澜,神色有些挑剔地道。
谢安澜拱手道:“敝姓谢,谢无衣。听闻穆老身体不适,特来探望的。”
柳氏尖声道:“穆翎这是什么意思?让一个外人来见老太爷,却连面都不让我们见!”
谢安澜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柳氏,这位可是柳贵妃的亲妹妹。如今显然是没办法看到那位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长什么模样了,看看这位也是可以的。不过这位柳氏虽然长得也不错,但是却还算不得什么一等一的美人儿。这一开口的尖酸更是让人难以消受。柳贵妃肯定不是这样的,如果是…那皇帝陛下的口味得多重啊?
谢安澜看看周围,低声问道:“穆兄呢?怎么不在?”
这穆翎的心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她第一次上门拜访就敢让他单独跟老爷子相处,连留在门外等候都没有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丫头小心地瞥了一眼院中的几个人,凑到谢安澜跟前低声道:“大公子方才接到管事的禀告,就一脸怒气的走了。公子留下话,请谢公子稍等片刻,他处理完事情回来请公子共用午膳。”
一脸怒气?
“出什么事了不成?”
丫头摇摇头,也是一脸不解。她只是穆老太爷跟前侍候的丫头,哪里能知道外面的事情。
穆江枫显然没有功夫在这里跟谢安澜闲扯,挥挥手道:“既然你已经探望完了父亲,就先走吧。让开,我们有事情要和父亲说。”
丫头连忙拦在牵头,使劲儿摇头道:“老爷恕罪,大公子吩咐了,除了他亲自带来的人,不许任何人打扰老太爷清净。若是有人进去了,就拿奴婢们问罪。求老爷别为难咱们了。”大公子的手段,领教过一次的人就绝对不想领教第二次。
穆江枫气急败坏,直跺脚,“这个孽子这是什么意思?我探望父亲还需要他批准?”
谢安澜在一边暗暗撇嘴,一般的父子祖孙关系当然不需要,但是您这是一般关系么?人家女儿的命说不准还跟你们一家子有关系呢,你们一家几口在人家穆家白吃白喝白拿这么多年,还摆什么谱啊?让你去见穆老太爷,人家难道不会担心你趁机下毒手?
几个丫头也不说话,只是挡在门口就是不让人靠近。
穆怜有些不耐烦地道:“爹,跟她们啰嗦什么,咱们直接进去!”说罢,朝着身后一挥手道:“将这几个碍眼的丫头拉出去!”跟在四人身后的几个彪形大汉立刻就围了上来,这些人显然不是穆家的人,穆家的人只要脑子还清楚地绝对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跟穆翎作对。
“你们想干什么?!”丫头们惊恐地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壮的彪形大汉,颤抖着叫道。
穆怜不屑地冷哼一声道:“几个贱婢也敢在本小姐面前叫嚣!给我拉下去狠狠地收拾!”
“住手。”谢安澜把玩着出门时顺手从陆离书房里顺来的折扇,冷声道。
众人一怔,这才想起来他们将客人给忘到一遍了。
柳氏尖声道:“小子,这是穆家的事情,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谢安澜乐了,“原来夫人还知道这是穆家的事儿啊,敢为各位,你们…哪位姓穆了?”
除了柳氏,在场的三位都姓穆。即便是柳氏,在外人面前官方称呼也是穆柳氏。
不过四人显然都明白眼前的少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穆江枫脸色顿时铁青,“小子无礼!”
谢安澜刷的一声打开了折扇,端的是风流倜傥,“比不得某人无耻。路不平有人铲,本公子平生最讨厌吃软饭都吃得不安分的人了。既然穆兄说了你们不能进去,他回来之前几位最好都在院子里待着,千万别再往前走一步。”
这么多年,谁敢在穆江枫面前说出这种话,穆江枫顿时气的脸上充血,呼吸都粗重了好几倍,一只手指着谢安澜,“放肆!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谢安澜挑眉道:“知道,这里是穆、家!”
“爹!你跟他废什么话!先去见那个老家伙!”穆怜急得直跺脚,没好气地道。
穆江枫也回过神来,连忙道:“说得对,快,将这个小子一起赶出去!”
“真特么是给脸不要脸!”谢安澜没好气地嘟哝道。抬脚一踢旁边走廊边上的花盆,沉重的花盆立刻飞了出去,砸在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脚背上。然后谢安澜上前一脚将人踢了会去,抓过一个小丫头问道:“老太爷这院子里难道没有护卫?”
“有!有的!”
“人呢?”谢安澜问道,闹了这么久半个人影都没有瞧见。
丫头无措的摇头,平时老太爷院子里确实是有几个护卫的,但是今天……
得,不用说也知道,不是被这几个给收买了,就是被调走了。
“去找你家少爷。”谢安澜一把将人推出去,手中的折扇往旁边的房顶上一抛,手一抖一条鞭子出现在了右手里。谢安澜也不客气,直接一鞭子甩在地上,清脆的鞭声后青石铺成的地面留下了一道白痕。
谢安澜扬起下巴,淡淡道:“真有急事就等着,反正穆翎就在府里,想必也等不了多久。想要现在进去,就问问我的鞭子同不同意。”
穆怜含恨瞪着谢安澜道:“这是穆家的事情,你一个外人多管什么闲事?”
谢安澜懒懒地道:“看你们的样子就不像是真心来探病的,万一你们将老太爷气出个好歹,我身为朋友在场却没有阻拦,以后怎么跟穆兄交代?”
穆怜不屑地冷笑道:“你扒着穆翎还不是为了钱,你要多少钱,我们给你!”
谢安澜笑眯眯地打量着她,“当真?”
穆怜眼中的轻蔑之意更重,显然是认定了谢安澜是一个贪财的人,“你说便是!”
谢安澜弹指,悠悠道:“这样啊,既然穆大小姐财大气粗,就先来个一千万两意思意思吧?”
穆怜一愣,反应过来顿时大怒,“你耍我!”她们要是有一千万两,还图谋穆家干什么?
谢安澜道:“哪里,做生意嘛,你情我愿。既然付不起帐,就别吹牛嘛,难怪我方才看到牛在天上飞呢,是被你吹的吧?”
“你…你!给我杀了他!”穆怜失控的尖叫起来。
谢安澜叹气,“现在这上雍的闺秀都像穆小姐这么杀气腾腾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本公子都快要被吓死了啊。”一鞭子挥过去,将一个意图冲上来的男子摔了回去,正好砸在了穆江枫和柳氏的身上,三个人立刻滚成了一团。
其他人也不敢违逆穆怜的命令,跟着也冲了上来,谢安澜只得挥动长鞭动起手来。在穆家这种地方,总不好弄出人命来。穆怜和穆翌扶起了跌倒在地上的穆江枫和柳氏,柳氏气得浑身发抖,“一定!一定不能放过这个小子!”
穆翌道:“父亲,母亲,咱们先进去看祖父吧。”
穆江枫点点头道:“翌儿说得对!”一家四口趁着谢安澜被几个人缠住,就想要往里面冲。谢安澜眼风一寒,穆老太爷太过虚弱了,这几个人现在这么急着闯进去绝对没有什么好心,若是真让他们进去穆老太爷出了什么事她也对不起穆翎了。一脚踢开身边的人,手中长鞭如毒蛇一般朝着门口射去,缠在了走在穆江枫身后的穆怜的脖子上。
“怜儿?!”柳氏惊骇地叫道。她一辈子只有穆怜这一个女儿,自然是视若珍宝的。
谢安澜冷声道:“我说了,穆翎没回来之前不许进去。你们听不懂吗?”
穆翌眼珠子一转道:“大哥不在,你一个人在里面,谁知道祖父是不是被你给害了你猜不许我们进去的?”
谢安澜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穆江枫柳氏,“你们再敢上前一步,小心穆小姐这漂亮的脖子。听说二少爷跟穆小姐关系不错,现在看来不是一个娘生的,果然还是有差别的啊。”
“你在胡说什么?!”穆翌怒道。
谢安澜也不跟他针锋相对,只是拉了拉手中的鞭子道:“退回来,别打扰穆老休息。有什么事,等穆翎回来再说。”
穆怜抓着缠住自己脖子的鞭子,却怎么也拉不开反倒是越来越近,只能恨恨地瞪着谢安澜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柳氏气急败坏地道:“你快放开她!得罪了柳家,你不会好过的!”
谢安澜点点头,“这样啊,既然已经得罪了,那不如就得罪到底?”说着又拉了拉手中的鞭子。
“不!不要!”柳氏慌乱地摇头,“你别伤害怜儿!”
看着柳氏急得直掉眼泪的模样,谢安澜淡淡道:“你倒是有爱女之心,怎么不想想别人也有亲人呢?你只有穆怜一个女儿,穆翎也只有一个祖父。”柳氏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只是不停地叫谢安澜放开穆怜。人们总说感同身受,但是这世上绝对大多数人是无法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的,否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坏人了。所以人们又说切肤之痛,只有事关自己的,才会真正的知道什么叫痛。
穆江枫也是左右为难,穆翎被掉开了这个机会十分难得。但是穆怜在这个少年手里他们也毫无办法。如果不管不顾,穆怜真的出了什么事,柳氏绝对会发疯的。说到底,穆江枫有底气跟穆老太爷叫板,依仗的也还是柳家。
“我们只是有些事情想跟父亲说。这位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穆江枫努力挤出几分笑脸道。
谢安澜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不能等等再说?”
“确实是急事。”穆江枫一脸急切地道,“父亲对我恩重如山,我们怎么会害他?只是翎儿对我有些误会,一直不肯让我们见父亲。若不是十万火急,我们也不会…。”
“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父亲不妨跟我说?”穆翎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带着从未有过的冷厉。
穆江枫微微变色,抬头就看到穆翎带着人出现在了院门口。穆翎身边的侍从手里还押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见穆江枫看过来穆翎冷笑一声一脚将人踢了进来。那人滚到了门口的石阶下,呻吟着半晌爬不起来。
“这是父亲的狗吧?”穆翎含笑看着穆江枫道:“真是没想到…我们穆家这么多年,倒是养出了不少白眼狼。”漫步上前,穆翎一脚踩在那人的脸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吃我姓穆的,用我姓穆的,还能吃里扒外,柳家给了你什么好处?嗯?我想起来了,听说你儿子举人的功名是柳家人花钱买来的?”
被他踩在脚下的人脸上露出一丝恐惧地声色,穆翎低头拍了拍他的脸,有仿佛嫌脏一般掏出个帕子擦了擦手指,“一个举人罢了,穆家家主的命柳家出家是不是有点低啊?来人,带上来。”
门外,两个侍卫押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神色畏缩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被穆翎踩在脚下的人立刻剧烈的挣扎起来,穆翎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但是,这天下的父母心怎么就不可怜可怜我呢?无衣,辛苦你了。放开那丫头吧。”
谢安澜手一抖,原本缠在穆怜脖子上的软鞭立刻松了下来,被谢安澜抽回了袖中。谢安澜走回穆翎身边,道:“举手之劳。”
穆翎笑了笑,并不多说什么。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门口的穆江枫,“父亲,背主的人该怎么处置?”
穆江枫脸色煞白,好半晌才道:“自然是…自然是该死。”
穆翎笑道:“死就算了,留他一命当是为祖父积福了。”
穆江枫和地上被踩着的人都松了口气,只听穆翎接着道:“我只要他一条腿和一只手,劳烦父亲亲自动手吧。”
穆江枫一愣,怔怔的望着穆翎却发现穆翎指的并不是被踩在脚下的穆家的管事,而是…那个被押着站在一边的青年男子。地上的中年男子终于忍不住挣扎着叫起来,“不管他的事!少爷!是我不对,是我背叛了穆家!不管他的事啊!”
穆江枫冷笑道:“不管他的事?你不正是为了你这宝贝儿子才背叛穆家的么?怎么就不关他的事了?我听说,你这儿子本事也不小啊,好像跟柳家一位庶出的小公子还是朋友?”
那青年双腿直发抖,战战兢兢地望着穆翎满脸惊恐。
穆翎笑看着穆江枫,“父亲,是您亲自动手呢,还是让我来动手?我若是动手的话…可就不是他一个人那么简单了。”说完,穆翎就抬脚放开了人,笑道:“父亲可以考虑考虑,我先进去看看祖父。无衣,今儿这事儿将你卷进来真是抱歉,不过既然看了索性就看全吧?回头请你喝酒?”
谢安澜耸耸肩,抬手表示让他自便。
穆翎转身进了穆老太爷的房间,院子里却是一片诡异的沉默。那管事挣扎着爬起来,跪倒在穆江枫面前,“老爷,求你救救我儿子啊!小的都是…都是听你的吩咐啊,老爷…”
“住口!”穆江枫气急败坏,“你在胡说什么?!”
那管事仿佛被人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穆江枫,“老爷,明明是你说…小的才让人,才让人…”
“住口!”穆江枫大怒,狠狠地一脚踢在了那管事的心口。这一个窝心脚踢过去,即便穆江枫并不是习武之人却也踢得那管事立刻倒在地上缩成了一团。而从头到尾,他的那个宝贝儿子也只是站在一边簌簌发抖,连叫一声爹的勇气都没有。
那管事缩成一团抽搐着,渐渐没有了生息。
院子里又是一片诡异的沉默。
谢安澜靠在一边的柱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幕,一边把玩着刚刚从房檐上取下来的折扇。
穆翎也不知道跟穆老太爷说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出来,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这是谋害祖父的凶手之一,本公子正打算问完口供送去承天府呢,人怎么就死了?”
在场的人除了柳氏和穆翌穆怜,齐刷刷看向穆江枫。
穆江枫有些恼羞成怒,沉声道:“不过是个背主的下人,处置了就是,送什么承天府?穆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穆翎嗤笑一声道:“连杀人灭口这种事情都能替柳家做了,不愧是柳家的好女婿。既然如此…穆翌和穆怜跟着我母亲姓穆也太委屈了一些。父亲回去跟尊夫人商量一下,看他们是改姓柳还是改姓江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穆江枫变色。
穆翎脸色一沉,冷声道:“意思就是,从现在起,穆家没有穆翌,也没有穆怜,更没有穆江枫这个人!各位爱去哪儿去哪儿,父亲若是觉得什么东西是你当初带来穆家的嫁妆,也可以一并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