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陆英的手臂下了车,陆离走到陆闻和陆夫人跟前躬身见礼,“父亲,母亲。”
原本热闹的气氛一凝,陆夫人神色淡漠没有说话。陆闻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他良久,方才轻叹了口气道:“回来了就好。都进去吧。”
“是。”
众人连忙应道。
一群人簇拥着陆晖走了进来,谢安澜和陆离等人在后面不远不近的缀着。谢安澜挑眉笑道:“这就是差距啊。”第二名和第四十九名的差距居然如此明显,竟让人无语凝噎啊。
陆离侧首打量着谢安澜,淡笑道:“夫人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谢安澜笑容可掬,“真是…好极了。”
“看来还是有事了。”陆离了然地道。谢安澜低声笑道:“如果回头你爹要你休了我,千万别客气啊。不过记得帮我争取损失赔偿金,就算不是夫妻了,我还是愿意跟你合作的。”为了你那重生的金手指,做点必要的投资也是可以的。
陆离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她,片刻后才轻声笑道:“如果不是夫妻,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谢安澜翻了个白眼,是哦,陆四爷想要人哪儿有找不到的。
“那咱们就愉快地分道扬镳吧。”谢安澜道。
陆离叹息,“分道扬镳,如此伤感的事情夫人何以能够说得如此兴致勃勃?”
“……”这个词哪里伤感了?你丫的语是英语老师教的么?哦不,东陵人不用学英语。
陆家两位公子同时考中了举人,这在泉州城里自然是一见让人称道的事情。但是在陆府里却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那般喜气洋洋。究其原因,也不过就是因为两位公子之间排名的差距罢了。甚至如果陆离和陆晖的排名换一换,都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惜事实从来就无法如人所愿,陆晖的成绩完全不用考虑,明年的会试其实也没有他的多少事儿。甚至就在乡试之前,陆晖的先生也早就提议过让他再过三年再去参加会试。但是陆晖却并不愿意再将自己的时间蹉跎三年。
进了陆府,陆闻只说晚上为两个儿子洗尘就让大家各自散了。谢安澜耸耸肩跟着陆离并肩而行回到了芳草院。
回到房里洗漱了一番,陆离坐在桌边端着芸萝送上来的早就准备好了养生的汤品,看向坐在一边的谢安澜平静无波地问道:“这些日子,出什么事了?”
谢安澜趴在桌上偏着头仰视他,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你嫡娘的奶娘死了。”
“哦?”陆离放下手中的汤匙,问道:“怎么死的?”
谢安澜简短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陆离轩眉微蹙神色依然淡定,但是坐在对面的谢安澜却明显的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温度骤降。其实不过才将将一个月不见,出门一趟回来的陆离似乎又有了一些变化。
容貌依然俊秀温雅,但是整个人的气质似乎更多了几分锐气和沉稳。与原本印象中那个才子书生似乎天才地别,但是又仿佛没什么变化。这样的变化并不显得突兀,仿佛自然而然的就完成了一个少年到青年的蜕变。如果不是谢安澜对自己的眼力和记忆有信心,她都要以为其实陆离原本就是这个模样了。
“只有夫人的奶娘?”陆离蹙眉,似乎有什么不满。
谢安澜道:“他的家人也被赶出去了。”至于陆夫人会不会暗中资助这些人,谢安澜并不怎么在意。她不方便直接对林嬷嬷下手是因为她在陆家。若是那些人出去了还不安分,她可不觉得自己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陆离问道:“那三个混混呢?”
谢安澜浑不在意,“谁知道这种事?你爹想来会处理。”以陆闻爱面子的性格,那三个混混日子想来也不会多好过。
陆离蹙眉,道:“夫人,有些事情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谢安澜翻着白眼,“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想太多了,会变成麻烦的人我自然不会留情,剩下的么…还是少造点杀孽比较好。”
陆离微微扬眉,似乎对谢安澜的心慈手软不以为然。不过他也并不打算跟谢安澜辩驳这种事情,只是盘算着道:“既然如此,想来留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过两天夫人随我去拜见周先生,然后咱们就启程入京吧。或许能够在过年之前赶到京城。”
谢安澜点头,只是问道:“你爹会同意么?”
陆离淡淡道:“夫人和大哥会让他同意的。”
谢安澜耸肩,“好吧,你心里有数就可以。这些日子该准备的我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辛苦夫人了。”陆离淡笑道。
明兰院的花厅里,陆晖站在陆夫人跟前低声道:“母亲,孩儿让你失望了。”
陆夫人红着眼睛叫了一声晖儿,便不再说话只是捂着脸哭泣不止。
陆晖连忙上前道:“娘,你这是怎么了?孩儿让你失望了,您责罚孩儿就是了,千万不要伤了身体。”陆夫人抬起手帕抹了抹眼角摇头道:“胡说什么,你考上了举人娘只有高兴的份儿。”
“那娘你这是…难道陆家还有人敢给您脸色看?”
陆夫人含恨道:“除了谢安澜那个贱人还能有谁?!”
“四弟妹?”陆晖一愣,有些不解地望着陆夫人。房间里只有她们母子二人,陆夫人也不隐瞒,咬牙道:“那个贱人…端的是心狠手辣,半点没有将我这个嫡母放在眼里不说,就连林嬷嬷也被她给害死了!我当初真是看走了眼,竟然让这个女人进了咱们陆家。真是引狼入室啊。”
“林嬷嬷?”陆晖一惊,“四弟妹怎么会害死了林嬷嬷?娘,这些日子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夫人自然不会将自己做的事情全盘告诉儿子,真是含含糊糊的说林嬷嬷得罪了谢安澜,被谢安澜算计着当着全家人的面杖毙了。陆晖想起那个只见过几面容貌绝美的弟妹心中也不由得一寒。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竟然会有这样的狠辣心肠?在想想这段日子在陆离手中吃的亏,难道…是四弟教她的?
陆夫人看着陆晖皱眉思索的模样,生怕他担心连忙又道:“罢了,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晖儿还是有空多看看书,明年的会试也好多几分把握。”
听了陆夫人的话,陆晖的脸色反而难看起来,看了看陆夫人有些黯然地道:“先生说…孩儿明年高中的机会不大。最好还是再苦读三年再下场。”
陆夫人不以为意,拍拍儿子的胳膊道:“好孩子,不用担心。咱们陆家又不是那些贫寒人家。咱们背后可还有雍州本家呢。”
陆晖迟疑着道:“但是…本家只怕不会愿意为孩儿铺路。”
嫡庶是很重要,但是对本家来说他们泉州陆家的嫡庶却没那么重要。因为对于本家来说,他们无论嫡庶都只是旁支。若是相差不太多本家自然更于扶持嫡子。但是陆离实在比陆晖优秀太多了,本家想要扶持也会更愿意扶持那个有真本事的。
陆夫人眼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冷哼一声道:“陆离那个孽种哪里有这个资格?晖儿你放心,我和你爹会替你将本家那边打点好。明年你去了京城,也需要好好跟本家的人打好交道。还有你外祖父家和你媳妇儿家里,都不能怠慢。至于陆离,这世上空有才华却一事无成的人多了去了,他什么都没有,守着那点才华我倒要看看他能如何。没有人支持,就算他靠上状元也无济于事。”
陆晖心中一喜,郑重地朝着陆夫人一拜道:“孩儿多谢娘为孩儿操心。”
陆夫人轻叹了口气道:“你三弟是个不成器的,娘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了。娘不提你操心还能替谁操心?你放心,娘绝不会让任何人阻碍了我儿的前程的。”
陆晖道:“母亲尽管放心,孩儿将来一定让娘母凭子贵,重新成为上雍城中的诰命夫人。”
陆夫人点点头,对儿子的孝顺欣慰不已。
“娘,既然那谢氏如此无礼,娘当时为何不直接将她赶出陆家?”陆晖想起谢安澜的事情,忍不住问道。
陆夫人含恨道:“自然是为了你还有咱们陆家的名声,这个关头上休妻,到底对名声不好。虽然是老四的媳妇,但是前些日子咱们家闹出的事情太多了,影响到底不好。不过你放心,你爹会去跟老四说得。老四媳妇忤逆长辈,我不信,陆离他也敢忤逆长辈了!”
陆晖歉然道:“娘都是为了儿子,让娘受委屈了。”
陆夫人含笑道:“娘不为了你还能为谁?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且等着吧!我倒要看看,谢安澜能够嚣张得意到几时!对了,晖儿考中了举人,咱们是不是应该摆个宴请人庆贺一番?”
陆晖眼神一黯,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就不要大张旗鼓的了。还是等到明年会试结果出来再说吧。”
这个时候庆祝,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变成给谁庆祝呢。陆晖现在不想在任何一个场合里跟陆离同场了。陆夫人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轻叹了口气道:“委屈晖儿了。那就听你的,等到明年金榜题名了,咱们家再好好地大办一场。”
陆晖勉强一笑道:“孩儿谢过母亲吉言。”
陆夫人又拉着儿子问了一番这次乡试的许多细节,重点自然是在陆离有没有对陆晖做什么手脚影响他的发挥。在陆晖表示并没有之后,陆夫人才有些不甘地让儿子回去休息。看着陆晖出去,陆夫人原本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出了门的陆晖的神色同样不好,母亲的意思他明白,但是他却同样明白这次他的成绩其实已经算是发挥的极好了。而且就算陆离做了什么,他也抓不出他的把柄,何必自取其辱?这个四弟…是真的不一样了。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有心计的人,一忍就忍了这么十多年。
晚上陆家的家宴过后,陆离就被陆闻叫进了书房。
“父亲。”陆离站在书房里,垂眸肃立,坐在书案后面的陆闻看不清他的表情。
良久,陆闻方才叹了口气,道:“坐下说话。”
“谢父亲。”陆离公斤的道。
书房里只有父子两人,一时间书房里只有一片宁静。陆闻很少跟这个庶子认真的说什么,这会儿坐下来倒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不开口,陆离也不着急。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恭敬却有一种如山岳一般的沉稳气势。
陆闻眼神微暗,心中再也次惋惜可惜…他只是个庶子。
“这次虽然没能得个解元,亚元却也是算是不错了。”好一会儿,陆闻方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陆离抬头来,并没有因为父亲对自己和兄长的差别待遇而有什么不忿或者别的什么情绪,神色依然平静地看不到一丝波澜。这样的陆离让陆闻想起了某个人,更让他心中感到十分的烦躁。
“你有什么话说?”陆闻问道。
陆离眼中露出一丝不解,道:“父亲叫儿子来书房,不是有话对儿子说么?儿子洗耳恭听。”
陆闻盯着他的双眼,沉声道:“你明年一定要去参加会试?”
陆离道:“儿子乡试成绩尚可,周先生说可以下场一试。就算不成,我年纪尚轻,只当是多几分经验也好。”
陆闻沉声道:“我若是说…你明年不能去呢。”
陆离头微微偏过去,眼神中露出疑惑,“为何?”
陆闻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大哥是陆家嫡子。”
陆离沉默,陆闻以为他有所松动,立刻又继续动之以情,“你大哥确实不如你,但是他毕竟是陆家嫡子,将来陆家还要靠他支撑起门面。你们同科考试,对他来说压力太大,若是下一次再…他的面子不好看。为父知道,这些日子你娘那里确实有些不对,但你要理解她,她也是为了陆家。”
“只需要三年,三年后为父定不会再阻拦你。”陆闻有些殷切地道,“你也说了,你还年轻。在家苦读三年…三年后或许能够一举夺魁,也是咱们陆家的荣耀。将来分家,除了祖宗留下来不能分的祖业,分给你的产业绝不会比你大哥和三哥少。”
陆离仔细打量着陆闻,让陆闻不由地有些不自在,“你…在看什么?”
陆离道:“以大哥的能力,明年未必会高中。”
泉州十三,西江四十九。听起来似乎不低,但是若是放在整个东陵的话…陆晖真的不怎么样。东陵国地大物博,每一届参与会试的学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上雍,海临,华阳等地更是自古风鼎盛之地。泉州真的是排不上号。
陆闻看着他,道:“未必。”
“哦?”陆离挑眉淡然道:“因为他姓陆。”
陆闻沉声道:“不错,因为他姓陆。”本家虽然无法让陆晖名次太高,但是上榜却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陆离摇摇头,叹息道:“父亲,抱歉让你失望了。明年的科举,我一定要参加。”
“逆子!”陆闻大怒,厉声斥道。
陆离也不畏惧,只是含笑看着他,道:“父亲不让我参加会试,当真是为了大哥么?”
陆闻一愣,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狼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离看着他道:“就算大哥这次乡试失利,父亲一样不会让我参加明年的会试吧?”
“你是庶子,怎能抢在你大哥前面……”
陆离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悠悠道:“我若是没猜错,父亲只是这一次不想让我去参加会试。而如果是二哥的话,即便是伤了大哥的面子,父亲也只会欣喜吧?”
陆闻脸色大变,“你在胡说什么!”
陆离摇摇头,叹息道:“我虽然不知道父亲这么做是为什么,但是还是不希望父亲挡在我的前面。”
陆闻心中一颤,“你知道了什么?”
陆离看着他,“父亲觉得我知道了什么?”
陆闻靠在椅子里,望着眼前沉静却又仿佛锋芒毕露的少年,面上染上了一丝惊恐。陆离微微蹙眉,看着眼前的陆闻没有说话。好半天,陆闻仿佛终于缓过来了,咬牙道:“我是你爹!我说了…你明年不能参加会试!你若是不从,就是不孝!”
“呵呵。”陆离低头,低低的笑声从他唇边溢出。好一会儿,方才重新抬起头来看向陆闻,俊雅的容颜依然如旧,眉宇间的却是陆离从未见过的锐气和冷漠,“父亲,你拦不住我。除非…陆家需要守孝。如此一来,大哥也不能参加了吧?父亲觉得…再过三年,大哥还有机会参加会试么?”
陆离的话让陆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少年仿佛从未相识一般。
如果那晚谢安澜的表现只是让陆闻不悦和震惊的话,眼前的陆离就让陆闻感到惊恐了。他…他在威胁他?
除非他或者陆夫人死了,才能阻止他去参加会试。因为父母丧,子女必须守孝。哪怕在朝为官也必须在家丁忧。而且,这三年,他会出手对付陆晖。
如果从前陆离说这话,陆闻只会以为他疯了。但是现在…陆闻不得不相信,他确实可能有这个能力。
第九十一章 你不踩人,人必踩你!
“你…你这个不孝子!”
好半天,陆闻终于挤出了这么一句。《〈《陆离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无论是曾经的陆离,还是现在的陆离,对这个他称作父亲的男人都没有太多的感情。如果说十多年前那个天真的陆离还有这那么一些对父亲的孺慕之情的话,经历过十年的勾心斗角和腥风血雨,这些感情在陆离的心中也早已经不存在了。在现在的陆离眼中,陆闻并不比门外大路上遇到的路人亲近多少。
他不恨他,也不崇敬他。
只是一个他需要称为父亲的人而已。
与父亲说话,桌上自然是没有茶可以喝的。所以陆离皱了皱眉,打算结束这段毫无意义的谈话,“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儿子先告退了。对了,过几天,我会带着夫人先行启程入京。”
“荒唐!”陆闻大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陆离道:“自然是准备入京应试。早一些去,也好早些做准备,明年会试也能多几分把握。”说完,陆离不再理会陆闻,起身躬身告退,“父亲也早些休息吧。”
看着陆离转身离去的背影,陆闻一只手杵着桌面,狠狠地喘着粗气。
回到芳草院时,谢安澜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床头逗谢啸月玩儿。见他进来眉头轻锁的模样,挑眉问道:“怎么了?你爹又给你精神攻击了?”
陆离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谢安澜恍然,“对哦,就你爹那点道行,他哪有本事对你精神攻击,是你攻击他了吧?心里不安?”
陆离走到桌边坐下来,看着谢啸月皱眉,“跟你说过几次了,别放它进来。”对于谢安澜这种虽是可以将这只带毛的生物搂在怀里揉搓一顿的习惯,陆离始终无法习惯。
谢安澜忍不住一笑,用手指戳了戳谢啸月地脑袋,“灰毛,去跟陆叔叔打个招呼,他嫌弃你呢。”
“呜呜。”谢啸月被戳地脑袋往一边偏了偏,正好看到陆离。摇摇摆摆地蹭到了陆离脚边嗅了嗅,呜呜叫了两声然后开始趴着陆离的腿想要往上爬。陆离面色困惑地低头看着脚下的狼崽子,忍不住抬头问道:“难道,它真的是狗崽子?”
谢安澜一,倒进床上放声大小起来。
“嗷嗷…”突然爆出来的笑声吓了谢啸月一跳,窜进了陆离身下的凳子底下,也跟着嗷嗷叫了起来。
等到谢安澜笑够了,一遍抹眼泪一边爬起来,问道:“怎么了?你爹跟你说什么?”
陆离淡淡道:“还有什么,要我放弃这次科举。”
“哦?你怎么说?”
陆离道:“自然是拒绝了。”
“你爹没生气?”
“你说呢?”
好吧,那就是很生气了。
陆离犹豫了一下,问道:“有什么原因,让他一定要阻止我这一届参加科举?”
谢安澜注意到他着重说了这一届三个字,摸着下巴道:“有什么与你有关而且很重要的事情,会在三年内发生呗。你是说,你爹其实并不在意你风头盖过了陆晖,只是不同意你参加明年的科举?以后就不管了。”
陆离点点头,补充道:“只是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在意。”在意肯定还是有的,但是远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多。
谢安澜笑道:“既然如此,你就让让呗。说不准以后就能父慈子孝了?”
“父慈子孝?”陆离扬眉,唇边泛起一丝冷漠的笑意,“我稀罕么?”
谢安澜耸耸肩,好吧,你稀不稀罕都跟我没关系。反正我对陆家这一对公公婆婆也不怎么稀罕。
陆离道:“我已经跟父亲说了,过几天我们就启程。你还要准备什么,尽快。”
谢安澜漫不经心地点头,喃喃道:“总觉得就这么跟着你往京城跑,很不靠谱啊。”
“……”
这几天陆府可算是门庭若市,不过和往常不一样,大多数的宾客都是来拜会陆离的。这也让陆夫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起来。西江府亚元,这个名次在泉州可不算多,上一次考出西江前三的名次,据说已经是五六十年的事儿了。顺便提一句,泉州的举子会试最高的名次是二甲三十二名,创造这一记录的是一百多年前的一位举子。这位老兄最后在从四品的官位上致仕。所以说,泉州真不是一个能出英才的地方。
这日一早,陆离带着谢安澜一起去拜访书院的先生。谢安澜表示能够光明正大的出门的感觉太好,所以即便是陆离跟那些先生说的话她基本上听不懂也不在意了。
陆离上的是官学,整个泉州这次考中举人的足足有十来位,其中一半都是出在这个书院的。先是拜谢过了几位书院的先生,陆离最后才带着谢安澜去了授业恩师周先生的家里。两人被书童引进门的时候周先生家竟然还有别的客人,看到陆离来了连忙都起身相迎。
“陆兄,可是巧了咱们在周先生这儿也能遇到?”赵焕笑容可掬地道,看了看谢安澜跟着点头道:“弟妹也来了。”
赵焕和言希今天是结伴前来的,倒是比她们早到一些。
“老师。”陆离朝两人点点头,上前恭敬地见礼。
周先生抚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道:“极好,看来这些日子你是认真温书了的。只可惜,若是能再进一名就好了。”
赵焕无奈,“老师,陆兄这样的成绩都可惜,咱们这些就不用见人了。”那可是亚元啊亚元!
周先生瞥了他一眼,道:“就是亚元,所以才可惜。”第二名和第一名只有一步之遥啊,若是这两个的成绩,可惜也没用不是?
“这是你妻子?”周先生上次其实也见过谢安澜,却并没有说过话。当时只是觉得这个学生妻子容貌当得惊艳二字,脾气倒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弱。今日陆离能带着她一起前来,想来夫妻俩感情也是不错的。
“是。”
谢安澜上前,朝着周先生盈盈一拜,笑道:“见过先生,多谢先生对夫君的教导之恩。”
“好好好。”周先生满脸笑容地点点头,侧首对陆离道:“你倒是娶了个好媳妇,都坐下说话吧。”
众人落座,周先生笑指着赵焕和言希对陆离道:“你的学业我也没什么能指点得了,他们两个明年都打算下场一试,说不准将来你们还可同朝为官。同榜有三位进士出自老夫门下,老夫也是与有荣焉。”
知道老师是在给自己鼓气,赵焕有些无奈地苦笑道:“老师,你就别笑话学生了。陆兄和言兄还好说,学生只怕就是个陪着走过场罢了。不过先去见识见识,下一次总能多几分把握。”
“没出息!”周先生没好气地道,“会试这事儿,靠能耐,也考运气。不好说,老夫当年乡试也是个中流,哪里能想到最后竟也能入了个二甲呢。”
言希扬眉道:“老师说的不错,尚未应考就先认输,还去京城走一趟干什么?不如直接在家里多读三年好了。陆四,你怎么说?”
陆离淡淡一笑道:“言兄所言极是。”
言希很是无趣地翻了个白眼,“没劲。”
赵焕抚额笑道:“老师教训得是,学生记住了。陆兄想必还有事跟老师说,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陆离抬眼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学生过几日就要先行启程入京。所以特意来向老师辞别。”
周先生一怔,“怎么,这么早就要入京?”
陆离点头道:“早些过去安顿下来静心读书。”
周先生思索了片刻,又想起来陆家的那一摊子事儿,点头道:“这样也好,你们也没出过远门,沿途慢些走也能多些阅历。到了京城安顿下来好好读书,总比匆匆忙忙去了京城再安顿好一些。”
赵焕和言希也有些意外,“如此,我们倒是无法与陆兄同行了。”他们就算有这个意思,家里也绝不会同意的。而且收拾行也需要不少时候。
陆离淡笑道:“无妨,到时候京城再会便是。”
侧首看向周先生,陆离恭敬地一揖,道:“学生还有一事,想求先生。”
“你尽管开口便是。”周先生点头道。
陆离道:“这一去京城,只怕多年难以回来。学生想请先生赐字。”
周先生花白的眉毛一扬,复又莞尔一笑道:“看来你是对明年的会试志在必得啊。你尚未及冠,不过既然要应考还要入朝为官,早一些倒也无妨。”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俊雅少年,周先生略一思索,便道:“早先老夫还有些担心你,不过这些日子看来倒是好了许多,也无须老夫担心了。将来平步青云想来不在话下,便取字少雍吧。望你能领会老夫之意。”
陆离心中将这两个字默念了一遍,恭敬地道:“学生明白,多谢老师。”
雍,和睦,雍睦也。雍容,从容也。他这些日子的变化先生显然也是看在眼里的。
上一世他的字同样也是先生取的,可惜最后他到底还是辜负了先生的美意。
见他听进去了,周先生也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如此甚好,可惜老夫却是赶不上你的加冠礼了。”
“虚礼罢了,先生不必在意。”陆离道。对所谓的加冠他确实并不在意,上一世根本就没有人为他办过加冠礼。若不是他事先向先生请求赐字,陆离很怀疑陆闻是不是会连这个也一起忘了。
赵焕笑道:“以后就要唤一声少雍了,恭喜。”
陆离淡然一笑,拱手致谢。
拜访过周先生之后,陆离要提前入京的消息也在陆家传遍了。谢安澜明白,会传出这个消息就意味着陆闻最终还是妥协了。虽然不知道陆离是怎么跟陆闻谈的,不过只要目的达到了就成么。
之后几天整个陆家就笼罩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之中,只有芳草院的主仆几个不闻不问,专心打点行装。谢安澜和陆离还专程去了东城小院一趟,他们走的时候谢秀才不方便出面送别,只能他们亲自过去一趟了。陆离又去拜访了两次知府大人,虽然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最后曹大人亲自将陆离送出来的情形还是让许多人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中的。
十一月初,泉州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不过从泉州到都城上雍,气候都还算暖和,至少不用担心类似于大雪封路之类的情况,所以出行也不用太过担心。
他们要先去西江,然后乘船一路东下,到了安明府再下船走陆路直到上雍。一路上虽然算不得横穿整个东陵,却也穿了有大半个了。据说大约需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这日一早,谢安澜一行人带着行装出了陆府。陆家没有人来送他们,他们一行人只有陆离谢安澜小夫妻俩,芸萝和陆英两个,赶车的老元以及宠物狼崽谢啸月一只。麦冬被留下送去了东城小院,将来合适的话谢会派人送他入京,不合适的话也会妥善安置。
对于谢安澜的离去,陆夫人十分罕见的没有反对。谢安澜将这归咎于陆夫人实在是太讨厌她了,讨厌的完全不顾规矩只求不要再看见她。谢安澜表示,她也希望她们从此一直相看两厌下去。
在他们出发前,陆闻到底还是让人来给儿子送别了。陆闻身边的管事送来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坐在马车里,谢安澜把玩着手中的银票,再看看陆离依然看不出什么情绪的俊脸。撇撇嘴叹气道:“你爹终于大方了一回。”
陆离不以为然,“因为一百两?”
一百两确实不算少,若是贫寒人家的学子许多都是步行者前往京城的,身上能有十两银子都要偷笑了。但是对于陆家来说,一百两还不够陆夫人办个宴会,陆晖陆暄请好友出门吃几顿的。
谢安澜安慰道:“思想不能太阴暗了,你要这么想啊,你一个月才五两银子,你爹这次一次给了你二十个月的月例啊。要知足,少年。”
“夫人果然贤惠。”陆离道。
谢安澜心安理得的收下他的赞美,“这是自然。”
马车外面跟老元坐在一起赶车的陆英抽了抽嘴角。少夫人的脸皮当真不薄。
马车里芸萝抱着谢啸月,看看自家少夫人,再看看四少爷,在心中重重点头:四少爷说得对!
离泉州城越来越远,谢安澜心情也越来越好。趴在窗口望着慢慢从窗外掠过的景致,回头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陆离挑眉,“什么打算?”
谢安澜道:“少来,你特意提前几个月跑出来,总不会只是因为不想面对陆家那群人吧?”
陆离看了她一眼,道:“到了西江之后,你坐车和老元一起走。我跟陆英走。”
“你想拿我当诱饵?”谢安澜危险的眯起了俏眼。
陆离淡淡瞥了她一眼,“就算路上真的有事,别人也不会比你蠢多少。没人会不查清楚就动手,我也不认为你会好心替我作掩护。而且,以夫人的身手,只要不带累赘安全脱身还是没问题的吧?我有事。”
“我也要去。”谢安澜道。
“有危险。”陆离蹙眉道。
谢安澜睨了他一眼,“你都敢去,显然危险也很有限。”
再一次被女人鄙视,陆离俊雅的容颜上也忍不住青筋暴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随便,你那丫头不能去。”
芸萝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少夫人,谢安澜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道:“乖啊,很危险的,你还是跟着老元走正常路吧。万一遇到危险,少夫人没法保护你啊。”芸萝担心急了,“那少夫人也别去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啊。”
谢安澜叹气,“我不去的话,万一你家少爷出了什么事咱们可怎么办呢。”
“啊…是哦。”四少爷出了什么事,少夫人就要成寡妇了。想想陆夫人对自家少夫人做的事情,芸萝打了个寒战,担心的快要哭出来了。
“谢安澜!”陆离咬牙。
谢安澜无辜地眨眨眼睛,“夫君有什么吩咐?”
“闭嘴。”陆离道。
好吧,闭嘴就闭嘴吧。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了一天,天色已经黑了才到了一个小镇。显然走过一次老元已经是个熟手,所以在天色将黒的时候才没有就地露宿而是继续往前走。也幸好这是一个小镇,并不存在城门这种东西,否则就算到了跟前他们也只能望着城门叹息。
马车停在了镇上的一个小客栈,十分不起眼的一个小店,只是供来往路过的行人休息的。
一踏进去,年过四十的中年老板就迎了上来陪着笑道:“几位客官,可是住店?”
谢安澜展颜一笑,道:“这个时候自然是住店,掌柜,现在有饭菜么?”
掌柜连忙点头道:“小的这就让家里的生火,很快就有了。公子夫人请坐下休息。”
陆离微微点头,道:“有劳,再要三间客房。”
掌柜笑容满脸,“有,有,小的这就去收拾,保证干干净净的。”这个时候原本就没有什么生意,陆离一行人更是这店里今天唯一的客人,老板自然十分欢喜殷勤。
“多谢。”
陆离和谢安澜走到大堂一边的桌边坐下,芸萝和陆英跟着掌柜去收拾房间,老元在外面收拾马车。掌柜的一边往后远走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堂中的那一双男女。来来往往见过的宾客不少,但是相貌如此出众的夫妻俩却是从未见过的。特别是那女子,不仅容貌绝美,就连性格也十分开朗大方,无论是与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截然不同。
两人坐了下来,谢安澜打量着这家客栈微微蹙眉。昏黄的灯光下,大厅里看上去十分简陋而昏暗。除了几张桌子凳子,几乎什么都没有。
陆离伸手在桌上倒了一杯水放到谢安澜跟前,道:“并不是每天都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投宿的,今天只能在这里了。”
谢安澜捧着下巴打量着有些淡淡倦色的陆离笑道:“还是担心你自己吧,陆少爷。”
谢安澜的家可是在乡下谢家村那样的地方,至于谢安澜自己,特工还会怕条件简陋吗?当然,青狐大神表示有条件的时候她还是只喜欢享不想吃苦的。
陆离打量了她一番,依然笑意盈盈神采飞扬,显然坐了一天的马车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身体不错。”
谢安澜翻了个白眼,反手揉了揉自己的腰,“马车实在是太抖,太慢了!要不咱们骑马吧。”
陆离挑眉,“你会骑马?”
“呵呵。”谢安澜傲然地扬起下巴,“你说呢。”她不但会骑马,她还会飙车,开船,开飞机,问题是现在没有啊混蛋!
陆离思索了片刻,道:“这个地方只怕没有卖马的,到了西江我们就该上船了。”
谢安澜也只得叹气,“好吧。”
陆离看着眼前的女子,皱了下眉身手将她揉着腰的手拉了下来。谢安澜不解,“干什么?”
“举止端庄。”陆离道。
“……”遇到一个蛇精病该怎么办?她举止哪里不端庄了?
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门外起了一阵响动,几个人走了进来。看到大堂里坐着的两人先是愣了一下,开口叫道:“掌柜在么?”
谢安澜侧首看过去,进来的一行一共有六个人,五男一女。一男一女穿着丝绸做成的锦衣,显然是主子。身后跟着四个穿着布衣的壮汉,开口的那个声音洪亮,话一出口谢安澜都感到大堂里回音缭绕。
察觉到谢安澜打量的视线,那女子也侧首看向谢安澜。谢安澜无害地朝她一笑,那女子微微皱了下眉,眼底闪过一丝嫉妒,恨恨地瞪了谢安澜一眼。
无辜被瞪,谢安澜摸了摸鼻子撇嘴看向陆离。
陆离正垂眸喝茶,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进来的那几个人一般。
“来了来了!”掌柜的急匆匆从后面奔出来,笑道:“几位客官请坐,请坐。”
开口的那个彪形大汉不耐烦地道:“少废话,快拿些好饭好菜出来。还有准备两间上方两间普通房。”
掌柜为难地道:“这…小店只是小本生意,并没有上房,还请客官见谅。”
那彪形大汉正要发怒,站在前面的锦衣男子抬手拦住了他,道:“没有就算了,随便要四个房间,干净一点就好。”
掌柜道:“小店…只剩下三个房间了。几位是不是能够挤一挤?”
那女子皱眉,不悦地道:“这要怎么挤?难道你要我二哥跟下人住一个房间?”
掌柜也十分无奈,道:“可是,小店真的没有房间了啊。”
男子皱眉,身后的随从低声道:“二少爷,这镇上只有这一家客栈。”
闻言,锦衣男子也跟着皱起了眉头。看着掌柜问道:“再腾出一个房间也不成么?我们多付钱。”掌柜的苦笑,他这小店一共也就六个房间,平时一年也没有几天能够住满的,谁知道今天一晚上突然就来了这么多人啊。
芸萝收拾完了房间从后院出来,人未到声先至,“少夫人,房间收拾好了。”踏进大堂才看到小小的大堂里多出了好几个人一时间竟然显得有些拥挤。芸萝连忙住口,走到谢安澜身后站定。
那锦衣女子看着芸萝,突然问道:“她们定了几个房间?”
“这…三个,不过这位公子夫人他们也有五个人。”
锦衣女子道:“我们人比他们多,让她们让一个房间给我们。”
“这……”掌柜的十分为难。
那锦衣女子已经一步冲到了两人跟前,抬手将一锭银子拍到了桌上,神色傲然地道:“把房间让给我们,这十两银子就是你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