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隔壁菊园中,一抹素白的身影端坐于百菊丛中,她低首敛眉,轻拍琴首,纤长的手指如长轮轻转,清音自她身前的古琴中飘出,若珠玉落盘,若花底莺语,若冰下凝泉。
“好琴技!”书颜赞叹一声,缓缓走来。
菊园旁抚琴的女子按下手中节拍,朝书颜望来,淡淡一笑,倾国倾城,竟是萧清灵。她自琴边起身,迎上书颜:“清灵的琴技怎么能跟公主的相比?!”
书颜轻轻摇了摇头:“你的琴技不比我的差,只是你心境难平。”书颜说着,走到琴边坐下,十指撩拨。一缕清音激越而出,却又袅袅轻如烟,绵绵缠耳骨,清寂对菊园,轻柔的琴音中带着几分释然洒脱。
书颜转头对着萧清灵淡淡一笑:“父皇已经答应了我跟邵千浔的婚事。”
萧清灵心中一惊,抬头迎上她隽意的眸子,“萧清灵恭喜公圭跟王子,只不过…我曾下毒…”
书颜制止萧清灵的话语,笑道:“这些已经过去了,而且邵千浔已经原谅了你,我怎么会难为你呢?!我知道你是为了纳兰冥枫。”
萧清灵面有失神之色,怅然点了点头。
书颜凝望了眼前的古琴一眼,睁中闪过几分复杂的神色,终究只说道:“你的琴弹得真的比我好!”
萧清灵侧头望了古琴一眼,淡淡一笑,终未多言。
两人正默默坐立之时,邵千浔快步走进了院中,他望见两人在此,朗笑一声,说道:“我还以为是谁呢!?纳兰兄非要我过来看看是谁在这里弹琴!”
萧清灵闻言,眸光一亮,眉宇间闪过一丝欣喜:“王子听到清灵的琴声了吗?”
邵千浔点了点头,走近两人,他对着书颜宠溺一笑,便对着萧清灵道:“自然听到了,我还以为是书颜妹妹呢!刚才还在心底夸书颜妹妹的琴技又精进了,不想却是萧清灵公主。”
邵千浔说着,眸光不曾离开书颜的面庞,生怕她会生气一般。书颜只是抬头对着他淡淡一笑,眉宇间多出几分玩味。
萧清灵面上露出会心的笑容,眸中多出几分感激:“多谢王子夸奖。”
邵千浔摇了摇头,继续浅笑道:“本王说的可都是真话。刚才本王正陪纳兰冥枫一起饮酒,他自听到这股琴音便停下了杯盏,所以邵千浔才跑出来看看。”
萧清灵微微颔首,面上难掩欣喜之色。书颜望见萧清灵面上的笑容,
站起身来,淡声笑道:“萧清灵公主,园中菊花正盛,何不再抚琴一曲,我跟邵千浔真的还想再闻天籁。”
萧清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便撩衣坐到琴前,袅袅琴音再次从她十指间飞出,只是少了以往的寂然,多出几分婉转。
邵千浔正听得出神,被书颜拉了一把,他苍然回神便跟着她悄悄退出了菊园。恰在此时,院门前已经多出一抹雪白色的身影,纳兰冥枫负手凝立在门前,遥望着菊园中的丽影,神色驰往,却带着一份恍然若失。
两人自后门退出,邵千浔对着书颜淡淡一笑:“想不到清灵姑娘的琴技如此高超,真是有些意外呢!”
书颜点了点头,并不多言,只是快步朝宫中走去。邵千诗见此,面色微滞,急忙追上书颜笑道:“不过萧清灵的琴技是无法跟书颜妹妹相比的!”
书颜停下脚步,淡淡一笑,望着邵千浔道:“怎么?怕我吃醋?!”
邵千浔尴尬一笑,撇了撇嘴角:“邵德浔说的可是事实!”
书颜白了他一眼,想起玄落羽的话,她嘴角几动,方问道:“你是不是总是这么油嘴滑舌?!”
邵千浔微微一愣,凝眸朝书颜望去,只见她眉宇间似是带着几分怒气,他剑眉微蹙,不禁问道:“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为何自玄落羽到来之后,书颜妹妹似乎对我有些冷落?!”
书颜幽幽叹息一声,凝立在原地,仰头望着邵千浔道:“你还能感觉出来啊?!”
邵千浔闻言,心中微动,猛然想起了沽州城前大帐中,他对玄落羽的失礼之举,想来她定是告诉了书颜,所以她才会如此冷落于他,但是这种事情该让他如何开口解释?!
邵千浔正兀自怅闷间,突听书颜惊疑道:
“咦!?你的衣服怎么破了?”
邵千浔闻言,低头顺着书颜的眸光朝自己身上的衣衫望去,只见青色衣衫上竟是有一道长长的口子,他心中暗柄:纳兰冥枫!必是刚才冥枫与自切磋的时,被他的剑气划出的口子!想不到刚才的比试中,具枫竟是带着几分杀机。他倒吸一口冷气,旋即,释然一笑。
“不小心划破的而已!我再回去换一件便是。”
书颜抬头瞅了他一眼,嗔怒道:“你身上这件衣衫可是新衣服,抵得上平常人家一年的用度!扔掉岂不是浪费!”
邵千浔晶灿一笑:“那书颜妹妹帮我缝补一下吗?!”
书颜微微蹙眉,朝邵千浔凝望而去。他见此,殷殷一笑:“勤俭可是美德!”
书颜望了他片刻,微微叹息一声,淡声道:“你衣服上的这道口子必是剑气划开,难道你又遭到了刺杀?!”
邵千浔眸光一滞,旋即淡淡一笑,心中暗道:书颜怎么会看不出他衣服上口子是剑气所伤。他撇了撇嘴角,便笑道:“没有,确实是邵千浔不小心划破的。”
书颜眸光微眯,眸中闪过几许无奈,问道:“是不是冥枫…”
邵千浔见瞒不住她,便点头道:“我到丞相府的时候,看冥枫正在练剑,就跟他切磋了一下,邵千浔技不如人,被他在衣衫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书颜眸光从他面上掠过,多出几分怜爱:“冥枫心中有些怨气,委屈你了。”
邵千浔晶灿一笑:“冥枫现在已经想开了。”
书颜淡淡一笑,便转身走去,只淡淡说道:“回去把衣衫换下来吧,我帮你缝补一下。”
邵千浔快步跟上书颜,忍不住蹙眉问道:“书颜妹妹会缝补衣服吗?”
书颜猛然顿住脚步,眸中擒住几分生冷朝他望来,清喝道:“那你便让身边的丫头帮你缝补吧!”她说完便大步离去,头也不回。
邵千浔杵在原地愣了片刻,悠悠叹息一声,自嘲道:“书颜妹妹这脾气要是能改一改就更好了。”

时已过正午,湛蓝色的天幕一览无垠,艳阳高照。
邵千浔换了一身雪白色长衫,便朝蕙兰宫走来,既然楚炎帝已经答应将公主出嫁,邵千浔自然该入宫谢恩。
邵千浔尚未走到宫门,突见仇煦自一旁闪出,挡住了他的去路,沉声道:
“听说你父王已经向楚炎帝求亲了?!”
邵千浔望见仇煦面上的凝重之色,微微蹙眉,不禁叹息一声道:“不错!书颜已经答应嫁给我了!”
仇煦面色一沉,上前一步,压力感排山倒海涌来。邵千浔心中一滞,并未退却,他抬头迎上仇煦深沉的眸光,傲傲相视。
两人对视了良久,淡淡一笑。仇煦抬手在邵千浔肩上猛锤一下,朗声道:“好!你赢了!”
邵千浔心中舒缓几分,笑道:“自一开始,我便料定你会输!”
仇煦撇了撇嘴角,不以为然道:“即便我会输,我也不会接受你的好意,你还是让玄落羽走吧,枪法我已经教完了!”
邵千浔微微蹙眉:“这么快便教完了吗?!不过…玄姑娘的去留,也不是邵千浔能够决定的啊!”
仇煦瞥了邵千浔一眼,冷哼道:“反正我不管!公主我没有抢过你!不过你还记得在西仇时咱们的约定吧?!你我之间终究还有一场比试!仇煦不信我的枪法还能输了你不成!?”
仇煦说完便转身离去,魁梧的身影虽然带着几分寂寥,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孤傲。
邵千浔凝立原地,望着仇煦渐渐走远,长长叹息一声,便朝蕙兰宫中去。
待他走进蕙兰宫中,只见慧妃、楚炎帝坐在院中凉亭内,谈话间欢声笑语不断传出,东邵王正坐在楚炎帝身旁。
邵千浔快步走上前来,俯身便拜:“邵千浔参见陛下,慧妃、父王!”
楚炎帝朗笑一声,忙转头望着邵千浔笑道。“起来吧。”
慧妃也对着他浅浅一笑,伸手指了下东邵王身边的位子,笑道:“东邵王子还是坐下吧。”
邵千浔面上扬起灿烂的笑容,点头笑道。“谢谢陛下,慧妃娘娘。邵千浔还是站着好了。”
楚炎帝剑眉微挑,淡声道:“都要成一家人了,坐下便可!”
邵千浔仍立在原地,对着楚炎帝行礼称谢,并不落座,而是转头朝东邵王望去。
东邵王见此,便朗声笑道:“邵千浔是晚辈,现在他是来拜谢陛下跟娘娘的,哪有安坐的道理。”
楚炎帝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他凝眸从邵千浔的面上扫过,笑道:“对于东邵王子,朕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要朕的女儿喜欢便好!”
邵千浔闻言,急忙点头称谢。
楚炎帝说完便转头望向了慧妃,慧妃对着楚炎帝点了点头,便望向邵千浔,淡声道:“本宫对邵千浔再熟悉不过了,本宫的父亲正是他的师父!”
“哈哈哈。是我的徒儿来求亲了吗?!”慧妃的话语刚毕,一声洪亮的笑声传来。
楚炎帝跟慧妃听到那声朗笑,急忙从座位上起身,朝宫门望去,见墨梅老人正快步走来,苍老的面上挂满了笑意,似乎一下子年轻了好多。
“父亲!”慧妃轻呼一声,抬步迎了上去,楚炎帝则静静的立在一旁。
邵千浔听到那阵笑声,便知道是师父到来,他刚想起身迎上,却又折身返回,搀扶着东邵王走上前去,恭声道:“徒儿参见师父!”
东邵王面上挂起隽永的笑意,淡声道:“邵杰谢过墨梅老前辈,多谢这些年来对小三的照顾。”
老人笑着与东邵王回礼,便抬步走到桌边,望向了楚炎帝,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楚炎帝抬头迎上老人炯炯有神的眸光,对着老人微微躬身,恭敬说道:
“联…见过岳丈大人。,
“哈哈哈…”老人听到楚炎帝生疏的话语,放声长笑,点头道。“恩!不错,这才像我的女婿!”
老人说着,拉过邵千浔道:“既然你们两家都答应了我徒儿与我外孙女的婚事,那便早早将日子定下来吧,东邵王已经将富可敌国的东邵王国作为聘礼,还有什么好说的!”
邵千浔闻言,微微一愣,他从没听过师父竟会如此为自己着想,不禁心中多出几分欣喜,眸光熠熠的望向了老人。
众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表示附和。老人见众人点头,便又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将婚期定在九月初九吧。”
众人闻言,尚未来得及说话,只听邵千浔在一旁应声和起:“好!就按师父所言。”
东邵王怒视邵千浔一眼,便转头望向了楚炎帝跟慧妃,淡笑道:“陛下跟娘娘还没有发话,你着什么急?!”
楚炎帝淡淡一笑:“就按岳丈大人所言。”
慧妃也笑着点了点头,并无异议。邵千浔见此,剑眉挑高,面上掩饰不住的欣喜。老人朗笑一声,道:“那老朽就等着喝喜酒了,蛤哈哈。”
老人说完,便转身朝宫门外走去,错过邵千浔的身旁时,沉声道:“你小子随我练武去。”
邵千浔面色一愣,呆愣了片刻,终究抬步跟上老者跑了出去,师父帮自己说话,如此大恩,即便练武挨几下,又有何妨!
都城皇宫中张灯结彩,宫人忙着打扫宫院,整个皇城沉浸在一片欢庆之中,驸马府便选在了东邵王府中。此时王府门前,更是红灯高悬,红绸绫绕,车水马龙,道喜的官员流水一般涌进王府中。
邵千浔一面忙于照顾府中婚事,不忘流连凤枭宫中,这些天忙得不亦乐乎。
这一日,书颜到蕙兰宫中给慧妃请安后,便回到凤枭宫。
书颜回到凤枭宫的时候,望见辰洛正凝立在宫门前,一身长衫的他,白衣胜雪,衬得清隽的面容愈发的清雅脱俗,出尘如仙。
辰洛望见她,便淡步迎了上来,抱拳道:
“辰洛恭喜公主跟东邵王子并结连理。”
书颜淡淡一笑:“多谢北辰王子吉言。”
辰洛抬头望向书颜,秋水长眸熠熠生辉,眸底似有复杂的神采涌出,他白皙的脖颈上喉结轻动数下,只淡声道:“待公主跟东邵王子完婚之后,辰洛便要回北辰去了。”
书颜轻砸了下唇角,笑道:“辰洛王子可以多在皇城住些时日。”
辰洛轻轻摇了摇,“多日前,父王便派出北辰十八骑来接辰洛,辰洛迟迟未归,心中已经不忍。”
书颜点了点头,淡声道:“如此也好,北辰还需要王子。”
辰洛黯淡一笑,抬头仰望碧空白云寂寂,深秋长空,眸光渐渐落寞,似是沉醉于这满天秋色之中。过了良久,他低头对着书颜淡淡一笑,眸中闪过几瞬波光,笑道:
“若辰洛不是北辰王子,我…能否有机会…”
书颜心中微柄,抬头朝辰洛望去,只见他目光深沉,紧紧盯着自己,一瞬不瞬,似是要看到她心底深处一般。她幽幽叹息一声:“世上没有如果,书颜若不是公主,我依然会嫁给邵千浔。”
辰洛双眸微眯,似是蓄住一潭秋水,他淡淡转身,轻声道:“我知道了…”他说完便转身离去,修长俊美的身影带着数不尽的惆怅。
书颜望着辰洛身影越走越远,淡淡一笑,轻摇了摇头,便转身朝宫中走去。
“公主,东邵王子正在等您。”冷彦见公主回来,他快步迎上,淡声道。
书颜点了点头,便继续朝前走去。
邵千浔似是听到了书颜的脚步声,他快步从房中走出,奔到书颜身前,晶灿一笑。
“书颜,你随我到王府中看看,我们未来的驸马府还少些什么家具,我好去置办。”
书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再过几日他们便会举行婚礼,她便不能住在凤枭宫中,现在的东邵王府便是以后的居住地,也该到了添置家具的时候了。她心中闪过几分释然,淡淡笑道:“你府中的东西便够用了,不用再置办。我相信你已将王府安排的差不多了。”
邵千浔淡笑着走到书颜的身旁,伸手握住她的纤纤素手,走到院中的玉叶白蕊前停住,笑道:“那这些花儿怎么办?”
书颜定定凝眸望了眼前的白花几眼,点了点头:“这些花是你费尽千辛万苦寻来的,我想带走。”
邵千浔胸口一热,眸光中多出几分神采,重重点了点头:“好!等你嫁过去之后,我便带人将这些花移到我们府中。”
书颜长长叹息一声,甜甜一笑,将头靠在邵千浔肩上,嗅着他身上清淡的香气,心中生出归属之感。
邵千浔见书颜靠来,缓缓张开双臂,将她拥进怀中。甜蜜自心中生出,渐渐化开,直至笼罩全身。不知何时,冷彦已经退去。邵千浔转身望了一眼身后,不见了冷彦的踪影,他便淡淡一笑,轻声道:“书颜,你有没有发
冷彦跟浅溟很般配?”
书颜轻笑一声:“他们两人从小便跟在我的身旁,自小便相熟,我不能亏待了他们两人。”
邵千浔秋水清瞳,黑若点漆,满含着温柔与期盼,笑道:“等咱们完婚之后,邵千浔定将他们说和在一起。”
书颜轻声浅笑:“难不成你也要当一次媒婆?!”
邵千浔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细腻的酥鼻:“有何不可吗?!”
书颜抬头朝邵千浔望去,只见他嘴角慢慢弯起一道漂亮的弧线,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明亮的眸底有一股克制不出的喜悦朝外流泻。她凝望着他面上的笑容,柔情自心底冰裂纹一般延伸开去。
院中繁花正盛,清香靡靡,偶然一阵清风袭过,白色花瓣纷坠似霰,宛若仙境。
-------------------------------------
九月初九,黄道吉日。乃是东邵王子迎娶凤枭公主的日子。
楚国都城锣鼓喧天,普天同庆。邵千浔身着大红喜袍,玉面带笑,胯下高头骏马,带领吹吹打打的仪仗队伍,经武门、过宣门,最后长长花嫁队伍停在凤枭宫门前。
鞭炮齐鸣,锣鼓唢呐声再次响起。新娘在慧妃的陪同下,在喜娘的牵引下缓缓步出凤枭宫,走进喜庆的花轿中。巨浪一般的欢呼声响起。
八名轿夫稳稳抬起花轿,邵千浔也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跨上了高大骏,一行人吹吹打打,迎亲队伍出了皇宫,缓缓自城中走过,大街上早就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叫好声、赞叹声山呼涌起,堪堪压过了宣天锣鼓。
花轿在东邵王府门前停住,邵千浔翻身下马,急急跑到花轿前等待。轿帘掀开,头顶红盖头的书颜在浅溟的搀扶下缓缓走出。
“抱起!抱起!”
“将新娘抱进府中!”一众人望见新娘出了花轿,急忙围在一旁起哄。
邵千浔转头望了众人一眼,傻傻一笑,竟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恰在此时,鞭炮齐鸣,锣鼓唢呐声起,邵千浔剑眉一挑,便上前将书颜抱在怀中,大步朝府中走去。
书颜轻呼一声,便已被他抱起,四周更是一阵轰然叫好。
王府中,红毯铺地,红烛遍燃。书颜只觉心头如鼓,她恍惚中又想起了他们初见时,十年前,他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王子,笑容却明媚照人,一如十年后的他。
那时候的他一身清爽出现在她的视野中,飞扬的剑眉,俏皮英俊的面容,便早已经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一拜天地!”
邵千浔眼眶温热,转头望了望身边一袭红衣的书颜,初见时,便为她灵动的眸子所吸引,如今一晃十年的时间过去了,现在的她已经是大楚第一公主,而他,终于娶到她了。
小时候的她调皮却不失正义。聚德宫中弹琴的她淡雅清丽、琴技无双,清高雅逸如空谷幽兰。早已经将他深深吸引。景德殿前的她雍容而凛然。都城相府门前乘凤凰远去的她超然淡定、脱俗隽永。沽州城前的她意气风发,麾下数十万大军。那时的她风采绝世,灿烂若九天骄阳。
以前的一切历历在目,他忽然兴奋的有些神情恍惚,她现在已经是他的新娘了。
“二拜高堂。”唱诺声中,喜乐齐奏。
东邵王与楚炎帝、慧妃并坐于正位,接受着两位新人的礼拜。慧妃定定的望着头顶红盖的书颜,深深一笑,眼角偷偷抹下一行晶莹。
“好好好!快起来!”楚炎帝跟东邵王满面含笑,急忙将两位新人扶起。
命运的捉弄让她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十年宫阙牢笼的生涯,虽然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却结交了这么多的知心好友,还遇到了他。而他,为了她放弃了东邵王国,放弃过生命,曾有两次,她守在重伤的他身旁,深怕他会离自己远去,而他总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醒来,蝶翼般的睫毛下,是他那双灵动如水波的长眸,每次望见都会暖人心扉。
“夫妻对拜!”
邵千浔转身,红烛摇曳,她娇俏而立,他能想象到她喜帕下的娇容。
她不禁想起了一个月前,他从西仇战场归来,怀揣自崖壁上采摘的玉叶白蕊,深夜潜入凤枭宫中,只为了能带她惊喜,他全身沾满尘土的战袍,脏兮兮的面孔上唯有那双眸子依旧那么熟悉。
邵千浔不禁有些恍惚,如果还有来生,邵千浔别无所求,只求还能遇到你。
“送入洞房!”
礼成,便有宫中内侍传下圣旨,封邵千浔东邵亲王,并赐下奇珍异宝,皇后、慧妃也另有赏赐,邵千浔与书颜啊谢圣恩后,他们便被一众侍女拥着出了喜堂,直入喜房。
凤萧声动,琴瑟悠扬,红影摇曳,满殿笑语,宾客满座,从此结发白头,她已成了他的妻。
邵千浔一步一步随着红绸的牵引走向洞房,红绸踏香,花缠回廊。
邵千浔牵着书颜走到门处,回首张望,只见冥枫一身白袍立在众人之间,面上挂着淡淡的浅笑。冷彦、仇煦分列左右,面上也挂满了笑意。浅溟、萧清灵、玄落羽、辰洛、萧清夜站在众人身后,虽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是可以想到他们面上的笑容。
满殿中欢声笑语,红烛微动,流光四射,处处透出喜庆。
房中早已经准备妥当,龙凤花烛,一室溢彩。邵千浔扶着书颜在床边落座,方才花门前的两个侍女已是迎了上来,纷纷说着喜庆话,将俩人衣角牢牢打了个结。
邵千浔呆呆的看着端坐身旁的女子,从床边小桌上取过如意秤,手上紧握两下,这才轻轻挑起了她头顶喜帕。
书颜微微低着头,少有的露出了害羞之色,她俊美的面前流苏轻摆,红珠遮面。邵千浔屏息凝眸,怔怔的望着她,正觉红珠帘后她美目流转,波光娇怯。
摇曳的烛光,百珠凤冠轻轻一动、碎碎为音,书颜轻轻抬头,凝视着眼前俊美如斯的男人,他以往清冷如玉的神情早已不见,面上眸中是那般明媚的笑容,宛若骄阳照亮了未来的道路。
书颜朱唇轻启,说道:
“你不出去陪他们喝喜酒吗?”
邵千浔屏息痴笑,伸手为她去掉头上凤冠,目光却毫不离分寸。回道:
“书颜妹妹舍得我去吗?”
书颜抬眸望着他宝石般灼烁的眼,只觉双颊滚烫。嗔怒道:
“怎么不舍得!?”
邵千浔微微一呆,似乎从没有见过如此带有侵略性的美丽,眉如远山聚,轻颦浅笑娇花映霞。半晌之后,邵千浔才淡淡笑道:
“既然妹妹舍得,那哥哥就出去看看咯。”
邵千浔说着晶灿一笑,便朝门外走去,却不想他们两人的衣角被栓在一处,邵千浔心中不防,一个踉跄便扑到在地。
这时门外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之声,原来窗下竟有偷听之人。书颜顿时觉得有些羞涩,伸手解开结扣,轻笑着说道:
“去吧,我等你。”
邵千浔微微转身,眸中擒住一片火热,眸底更似有赤炎升腾,书颜迎上他火热的目光,不觉一呆,双颊更是火热。他低低一笑,便走出了房门。
此时大厅中,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似海浪一般,层层涌起。
书颜正在新房中打量着四周的布置,只听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抬眸间花门已被推开,七八个人簇拥着邵千浔闯了进来。
冷彦手端酒碗,冲到书颜的面前,朗声笑道:
“公主新婚,冷彦怎么能不喝一碗公主的喜酒!这洞房得闹!”他说,仰头便将碗中酒送到唇边,一饮而尽,爽朗干脆。
“比翼双飞,如鱼得水,鲤跃龙门,运转乾坤…”一长串隐晦的闹喜词被众人哈哈笑着大声唱出。
邵千浔俊面酡红,左手斜撑在门框上,嘴角含笑,看着众人哄闹,眸光始终不离开红妆的书颜半分。
仇煦笑着走来说道:
“不错,不能让邵千浔一人独占了,必须要陪我们喝酒。”
“哈哈哈。”
书颜站起身来,应着众人祝福的话语,不觉间已经被玄落羽跟萧清灵灌了两杯,她转头间望见纳兰冥枫正站在门前,她便朝邵千浔望去,邵千浔会意,将冥枫拉来,笑道:
“纳兰冥枫在此,我们怎能忘了他!”
“是啊!”“对!”众人的喧闹声再决响起。
仇煦突然伸手将邵千浔拉出洞房,堵在门口笑道:“我们怎能让驸马这么轻易便入了洞房!”
“哈蛤哈,对!他必须得回答我们一个问题,才能进来。”
“那公主也不能少了问题,我们便一人问一个吧。”
喜房内,众人笑闹声更甚,吵醒半边天。
一行众人在新房中折腾了半晌方才出去。房中恢复了静寂,书颜不觉有些脸红,邵千浔薄醉微酣,面上带着几分调侃,几分畅然,轻笑着便大步向书颜走来。
书颜淡淡一笑,伸手指了指窗外,邵千浔眸光一沉,凝神朝窗外听去,想不到房外竟是有人未离去。
众人自喜房散去之后,原来是冷彦复又回到了喜房不远处,他身影似山般挺立,右手按住腰间长刀,他虽然因为方才饮酒,面上微微泛红,但是眉宇间仍然不掩邴然之色。
浅溟一时寻不到冷彦,望见他复又回到了喜房门外,不禁面色微沉,快步走到冷彦的身旁,轻声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冷彦转头瞥了浅冥一眼,淡声道:“我是公主的侍卫,自然要守护公主的安危!”
浅溟微微叹息一声,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冷彦光亮的脑门,怒道:“今天是公主大喜的日子,你别在这里添乱了!”
冷彦微微蹙眉,沉声道,“不论何时,我都不能离开公主身旁。”
浅溟面色更沉,急忙道:“有东邵王子守在公主身边,你担心什么!”
冷彦不为所动,身影依然凝立原地。如渊渟岳峙。浅溟心中更急,上前拉了他几下,竟是拉不动,她便又怒道
,“辰洛已经带领十八骑离开都城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冷彦眸光微亮,转头朝浅溟望来,话语中带着几分欣喜:“真的?!”
浅溟撇了撇嘴角,满脸不高兴:“我骗你做什么?!”
冷彦轻咬唇角,面上露出思忖之意,心中仍然有些放心不下。浅溟转头望了喜房一眼,心中早已经着急万分,便又说道:“难道你要在这里守一夜,让公主跟驸马不能安稳睡觉?!”
玲彦面色一沉,冷声道:“他们睡他们的!我只是守夜!”
浅溟软磨硬泡,无奈冷彦耳朵根子硬,竟是丝毫不为所动。浅溟正无可奈何间,望见仇煦大步走来。她心中一沉,暗自心道:他不会也是来闹事的吧。
仇煦走到冷彦的身边,望了望他了面色,再望望不远处的喜房,朗笑一声。“难道冷彦要在此偷听不成?!”
玲彦面色一寒,怒道:“冷彦在此守夜!”
仇熙玲哼一声,“哪有你这样守夜的!?若是你睡不着,便陪我到前院中咱们再喝几杯如何?!”
冷彦深深蹙眉,思虑了一番,再望见浅溟嗔怒的面庞,终究点了点头,“好!那冷彦便在前院,守住前院大门!”
仇照朗笑一声,便带着冷彦大步走去。浅溟见两人离去,深深呼出一口气来,淡淡一笑,便抬步跟了上去。
“他们都走了!”邵千浔朗笑一声,便朝书颜走来。
待他走到身旁,他将书颜拦腰抱起,缓缓走向软榻,她蜷于他的怀中,书颜的双手双足都露在外面一截,宛如玉藕,浓浓的柔情将他淹没,也让她陷入半昏迷状态。
“书颜,你是我的!”邵千浔嘴角紧抿迸出一句之后,便俯身压下。
他不停地吻着,近乎疯狂,手也颤抖着伸入她的衣内,沿着她曼妙温润的曲线上移,覆上她胸前的柔软,酥麻感如潮水漫卷,将她整个人淹没。
掌心的炽热更让她无法克制地低颤,终忍不住轻“嗯”一声,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两片火热交织。
“害怕了吗?!”邵千浔轻声昵喃,眸中光彩熠熠。
她的脸颊红透,手指微微发颤,可眸中却带上了倔强和调皮。她魅惑一笑,襟带一解,红色外袍落地。她伸手扯下头上唯一一只金叙,随手扔在地上,长发如瀑而下,摇曳身后,说不出的诱惑。
房内烛火摇曳,他也可看到她那洁白柔软的身体,像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双眸。她双拳紧捏放于身侧,她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他能感觉到她的羞涩、紧张与不安,但他更能感觉到自己的欣喜与紧张。
按下来该怎么办?他呼吸有一瞬的停顿,脑中茫然不知所措,身躯却不由自主的覆上那份柔软。
她在他耳边鬃磨:“千浔。”
他有些手足无措,身下柔软滚烫的身体点燃了他的全部激情,双眸中渐渐扑出原始的冲动。她也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安地动了一下,强烈的肌肤摩擦让他脑中“轰”地一声,剧烈喘息着绷紧了身体,缓缓向下压去。
在这个喧闹美妙的夜晚,终于有什么要发生…
她在他身下嘤咛,化作一滩清水,当他满头大汗时,终于找到路途,喘息着用力埋入她紧绷的身体中,她紧咬住下唇,将撕裂带来的痛哼声咽了回去。疼痛被一阵缠满的狂澜冲淡。
陌生而幸福的感觉将两人同时淹没,他只停顿了一瞬,晶亮的眸中闪过几分怜惜,当他望见她脸上的沉湎,便又继续将自己深深地埋入到她温暖柔嫩的身体中。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每一次进入都让他的心在颤抖,那美好的感觉让他无法控制自己,他尝试着不停体味这份美好,身下的她,似是绷得很紧,低吟声也似有些痛楚,他心中涌上惶恐与不安,欲待停下,她却用力抱住了他的背,修长坚韧的指甲深深嵌入他的背中。
不安与惊疑从他眼中逐渐淡去,惊喜与狂热涌上。他控制不住地低喘、起伏,她也紧紧抱住他,随着他的每一次起伏而轻颤。细细的娇吟声,让他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中迅速疯狂,直至忘掉整个世界,直至攀越到快乐的最高峰。
这一刻,他只想紧紧地抱着她,将她融入到自己的血中、骨中、灵魂之中。
房中渐渐恢复平静,屋中一室旖旎,红衣散乱,发丝纠缠。
秋夜清浅,月华如水。并蒂花开结千发,一生一世一双人。
夜已深沉,月光渐渐敛去光华,天幕上只挂着一轮浅浅月影。
喜酒的众人缓缓退席。唯有冷彦跟仇煦仍在开怀畅饮,两人千杯酒入肚之后,不知是否醉了,只觉得王府的酒是如此干洌醇香,让他们欲罢不能,似乎唯有将府中的酒全部饮尽,他们才肯罢休。
两人举碗相碰,畅快饮酒,酣畅淋漓。
浅溟坐在两人身旁,双手撑着脑袋望着畅饮的两人,微微蹙眉:酒,真得有那么好喝吗?她望了良久之后,跃跃欲试,终忍不住端起酒樽,浅尝一口,却立马吐了出来,不断的呼气。
一旁的玄落羽望见浅溟的窘相,深深一笑,眉宇间笑意盎然,她眸光自冷彦跟仇煦的面上扫过,微微叹息一声,便转头望向了喜房方向,忍不住心中暗叹:眼前痛饮的两个男人,何尝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汉!书颜公主难道不知道邵千浔的为人吗?!亦或者沽州城前大帐中邵千浔是故意为难自己?!让她知难而退?!她猜想了片刻,旋即释然一笑,书颜公主不会看花眼的,而她刚开始便看上的邵千浔岂会是一个龌龊之人,现在,唯有祝福他们百年好合。
萧清夜在近卫的陪同下自王府中走去,他转头扫了一眼身后,不见萧清灵的踪影:轻轻叹息道:“萧清灵呢?”
他身旁的侍卫闻言,急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南萧公主好像是去了丞相府。”
“哦。”萧清夜轻哦一声,便缓步走下了王府门前台阶,他抬头朝夜空望去,璀璨无垠的夜空如许,一如沽州城前,那时的她在城墙上抚琴的丽影,历历在目,天籁一般的琴曲,犹在耳旁。只是他们之间已经绝无可能。
萧清夜怆然一笑,兀自摇了摇头,便抬步朝车驾中走去。他虽然失去了很多,但是好在妹妹还在身旁,他还是南萧之王,只是无实权罢了。从此逍遥一世,也不枉此生。
纳兰冥枫回到相府之后,并未就寝,他伫立在菊园旁,眉宇间挂上几分寥落。想起方才的东邵王府,红烛映喜、富贵满堂,那便是公主与王子的新婚…他幽幽叹息一声,举头长望,头顶的月亮又圆又亮,园中的菊花开
娇艳。
萧清灵怀抱古琴淡淡走来,她走到冥枫身边不远处停下脚步,似是不想惊动冥枫,她将怀中古琴放下,便蹲下身子侧头朝冥枫望来,眸中带着复杂的韵味,眼前的他如此的近,却又如此的遥远…何时…她才能跟他携
手共看旭日冉冉,夕阳西沉,看尽繁花落尽,日月轮回…阅尽万里如画的江山。
冥枫感觉到被注视的目光,转头回望,见是萧清灵,心中莫名生出几分亲近之感,心底的冰封慢慢裂开,他淡淡一笑:“你能为我抚琴一曲吗?”
萧清灵面色一滞,急忙点了点头,她席地而坐,将古琴摊放于双腿之上,十指轻勾,寂寥清幽的琴音袅袅生出,似是减去了冥枫心中的几丝凝重,又似是平添几分惆怅。
凡世的喧嚣和明亮,世俗的快乐和幸福,如同清亮的溪涧,在风里,在我眼前,汩汩而过,温暖如同黑夜中的星光,我没有奢望,我只要你快乐,不要哀伤。
琴音渐起,曲调哀婉自然,仿若是平平淡淡的娓娓叙谈,勾起无限相思情肠,酸楚曲痛几难抑制,不知不觉心头便如堤溃洪泄一般,冥枫心头一滞,心中积压喷发涌来,他长啸一声,声透云霄。
琴音渐渐转为平和,似是潺潺流逝的不羁小溪,带着干种神韵,万般风情,就象晚风拂过落红,又如落花飘零在水面,使人心神激荡,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
冥枫凝神听了半晌,忽然转头朝萧清灵望去,他只觉得,那抹抚琴的丽影像极了她,却又不似她,别有一番风味,冥枫堪堪愣住,良久之后,他悠悠长叹一声,剑眉微舒,星眸中幽深无垠,眉宇间已是多出了几分释然。
原来,爱,需要心有灵犀的默契与投合。

北方天月峰古道两旁枫树林中,枫叶正红,夜风徐来,草木浮香。
一阵清脆的马蹄之音踏碎了深夜的宁静。辰洛自王府中出来之后便带领北辰十八骑朝北辰赶去。徒留都城无益,不若归去。他奔出了很远,在天月峰下驻马凝立,遥望夜色中的都城,眉宇间柄住几分寥落。
若他不是北辰王子,若她不是楚国公主,他们仍然不能在一起吗?!辰洛心中闪过一丝闷痛,咸涩难掩,他强忍心中剧痛,怅然一笑。低头朝路边的枫树林望去,月光下飘落的枫叶似是仙子之舞,美奂绝伦却飘渺遥远。一如眼前晃动的她…
古道旁边,一股涓涓细流经年不息,水边青石上的苔藓正绿。十年时光似流水,一切都已随流水逝去,唯有天月峰山下清泉的岩石,苔色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