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笑意,仿佛一直延续到如今,俞遥在广场的常青树下,察觉到自己脸上露出了和从前一样不自觉的笑。
“阿姨,你笑什么啊。”那个穿着裙子的十几岁小姑娘踩着一块悬浮的滑板滑了过来,奇怪地看着她,又探头去看她身前的大树,“树上有什么吗?有鸟窝?”
俞遥:“没有啊,诶,少女,你穿这么薄的丝袜不冷吗?怎么不多穿点衣服?”
少女像蝴蝶一样转了一圈,“不冷啊,年轻人不怕冷,只有你们这种老人家才会总是觉得我们冷。”
俞遥好笑地想,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叫老人家。可是想想也没错啊,她对于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确实是老了,至少这个孩子在这个年纪,就没法想象她自己变成三十岁的样子。就像…俞遥也想象不到自己变成六十多的样子。
她最近常以一种研究的眼神看附近那些更年轻的孩子,试图去理解现在这个江仲林的想法。他看到她的时候,是不是和她看这些小孩子的感觉一样?
俞遥脑子里随意地想着这些问题,和面前寒风中颤抖的嘴硬小少女聊天,“你这个袜子是特殊材质,能发热?”
“不能啊。”小少女以为她在开玩笑,一下子笑开了。
俞遥于是感慨的想,怎么过了四十年还没研究出冬天穿了不会冷的薄丝袜呢。
她在这和陌生的小姑娘聊了好一会儿天,小姑娘不知道她来自四十年前,总觉得她说话有趣,笑个不停,像只小黄鹂。
俞遥突然醍醐灌顶的觉悟了,她想,啊,原来不是江仲林年轻时候笑点低,而是年轻人就是更容易笑出来的。人越大,很多事就越不觉得好笑了。
她告别那个滑板小少女,走回家去,在小区门口遇到了匆匆找出来的江仲林。他穿着大衣,脖子上还围着围巾,脸上有焦急之色,直到见到她的身影,那一点显露出的焦急才隐没下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俞遥诧异地问,他之前出门的时候明明说到下午才回来,所以她才这么大喇喇地出门散步。
江仲林走到她身边,“提前回来了,你冷不冷,外面风大,怎么不多穿点衣服。”
俞遥觉得这句话很耳熟,自己仿佛在刚才和一个小姑娘说过类似的话。
她突然好笑起来,抓着江仲林有点凉的手,问他:“你觉得我像只小黄鹂吗?”
江仲林并不知道她这突然地问话是怎么回事,他愣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
不是小黄鹂,是一朵不谢的花。
第31章 31
临近年关,天气越来越寒冷。虽然是四十年后, 但过年仍旧是和从前一样重要的节日, 俞遥发觉最近送礼的人似乎多了起来, 最近学校放寒假,连带着他们这个小区里的年轻人也多了。
“我们要这么早就买年货吗?”俞遥随口问道,“聂嫂子和余奶奶她们都提前一个月就准备起来了, 我们家呢,你往年是一个人在这里过年还是什么?”
因为室内温暖,江仲林穿着件套头毛衣, 正在慢腾腾地看一本书, 听到俞遥的问题,他迟钝了一下才抬起头来,说道:“大多时候是我一个人, 过年期间会有一些学生来拜年。我那个表哥也还在, 他那边会喊我去过年,不过他那边孩子多, 我不常去。”
俞遥听他慢吞吞地说完了,哦了一声, “那我们今年还是在家过年吧,好像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存好菜, 多买点水果糖果点心之类的, 万一有小孩子上门…现在应该还要贴春联的吧, 我看到聂嫂子买了两盆小金橘挺好看的, 我们要买吗,放在客厅里。”
江仲林又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你喜欢吗,那就买吧。”他往年没注意过这些,贴一副对联应应景也就差不多了,不过现在俞遥有这个兴趣,他当然也很高兴。
俞遥觉得有点不对,放下手里的电子书,看向对面安静看书的江仲林。
“你怎么了,今天从早上起来就有点没精神。”俞遥仔细打量他,“是不是生病了?”
江仲林好久才翻过一页书,有些迷茫地回答:“没有啊。”
俞遥皱起眉,起身走到他面前,试了试他的额头,顿时眉毛皱得更加厉害了。她二话不说,先去拿了温度计,给江仲林测了体温。
显示的是38.7,俞遥啧了一声,坐到江仲林面前,扶了扶他的眼镜,把温度计怼上去,“来,江先生,您看看这个温度显示,还坚持说没有吗?”
江仲林看了看,却没什么太大反应,他合上书说:“我只是觉得有点没精神,没想到是发烧了,家里有药,我去吃两片。”
说完他站起来,拿着水杯去倒水吃药,那样子和平时去给她洗水果的时候差不多,对于自己的生病事实,老先生仿佛毫无自觉。
俞遥嘿了一声,回过神来,把温度计随手抛到沙发上,一把揪住江老先生的衣服。
“吃完药了没?吃完了?好,过来。”
她直接把人拉到房间,被子一展,人往床上一摁。然后一边调室内温度一边说:“鞋子衣服脱了上床休息,要是下午没退烧我就送你去医院。”
江仲林也没挣扎,他坐在床边脱了鞋子和外衣,又好好地取下眼镜,就和平时晚上入睡一样自然地躺到了床上,还安慰俞遥说:“我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你放心,我中午不起来吃饭了,你自己做点吃的,不然叫外卖也行,上次那家炖汤你不是说味道还可以吗。”
俞遥简直给这老先生气笑了,一屁股坐在床边抱着胸,“你有点病人的自觉,好好休息你的,还有心思担心我中午吃什么,我可是在哪里都能把自己照顾好的,你呢,怎么连自己生病了都没发现,烧到三十八度多你没感觉的吗?”
也许是看出俞遥皮笑肉不笑底下的火山暗涌,江老先生没敢再说话了,就躺在那看着她,有点可怜的样子。
俞遥受不了,嘴角往下拉,替他掖了掖被子,“快休息,好好休息!”
江老先生闭上眼了。
俞遥在床边静静坐了一会儿,见他没再有什么反应,起身去厨房倒了热水在江仲林的保温杯里,提到房间。她自己就拿着看到一半的电子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准备在这守着老先生睡觉。
可是她发现自己看不下去手里的电子书了,翻了两页后半点没记住自己刚才看了什么,忍不住去看床上的江仲林。他很安静。俞遥低头关闭电子书,找出自己常玩的游戏,可是玩了一会儿,她又觉得无聊,游戏也退出了,再次抬头去看江仲林。
这回他竟然是睁着眼睛的。
俞遥立刻就凶了,“怎么还没睡着?”
江仲林说:“你不用守着,就是有点小发烧而已。”
俞遥不管他,拿起一边的热水,“你要不要喝点热水再睡?”
江仲林:“你放在那,我渴了会自己拿着喝的,你不用管我。”
俞遥倒了杯热水出来,“我怎么觉得你生病了一点都不乖的?”
江仲林却突然笑起来,“你生病的时候才是真的不乖。”
俞遥被他这一句话引起了回忆。
两人结婚前,她是病过一次的,那会儿两人还在谈恋爱呢,江仲林还会客客气气地喊她的全名,送她回家,被她邀请上楼坐坐都会满脸通红地拒绝,好像她会对他做什么似得。
俞遥从小到大其实很少生病,但那年冬天实在太冷,她跟这小傻子约会,臭屁地穿了件漂亮裙子,结果浪过头,回家直接发烧病倒。她一般有事都找好朋友杨筠,那次病了本来也是打算找杨筠,谁知道头昏脑涨发个消息给杨筠,却发错给了江仲林,等她迷迷糊糊听到铃声从床上爬起来,江仲林已经提着药满脸焦急地赶到了她门口,大冷的天,也不知道他多急,竟然是满头的汗。
那是两人交往后,江仲林第一次‘登堂入室’,不仅看到她乱七八糟放了昨晚没吃完外卖盒子以及酒瓶的客厅,还看到她扔在房间躺椅上的一堆衣服和内衣,而她晕乎乎地去开门时,根本衣衫不整。
那个形象有多糟糕,大概是她认识江仲林后最糟糕的一次。可江仲林完全没有注意那些,他焦急地上来就摸她的额头——这个人非常绅士,交往期间连牵她的手都不太好意思,这样主动地接触可以说很难得了。
发觉她确实发烧了后,他立刻就从自己带来的袋子里找出药,又在她小厨房里翻出烧水的壶给她烧热水,让迷糊状态的她吃了药。因为生病,俞遥实在没力气折腾,也就没管那么多,头重脚轻倒在床上,都没管一个大男人在自己屋子里转悠。结果她醒过来后,看到江仲林鼻尖冒汗在给她打扫卫生。当然,她房间里扔了内衣的那一堆衣服他没敢动。
作为一个请假跑来照顾女朋友的男朋友,江仲林非常称职,表现优秀,可俞遥却不是个称职的好病人,一点都不配合。她不爱吃药,特别是吞的那种药片,怎么都吞不下去,烧稍微退了一点后,她恢复神智就怎么都不肯吃药了。江仲林端着热水苦口婆心的劝她,劝到热水都变温了她也不肯吞药丸子,把江仲林给愁的。
“真的,很容易吞下去的,你先喝一点水,把丸子放到嘴里,再喝一大口水,很容易就吞下去的。”
“不然,我给你示范一下?”他说完,差点就自己把药吞了。
俞遥觉得他像哄小孩子,也觉得自己有点丢脸,这才不甘不愿的吞了药丸,果然,并不顺利,因为吞咽太急给呛住了。江仲林抽纸过来给她擦呛出来的水,擦到她胸前,手都抖了,因为她没穿内衣所以某两个…非常明显。先前没注意直到这会儿才发现的年轻人一脸窘迫地缩回手,那种青涩又心动的尴尬表情,让她意外的记忆深刻。
后来她的病当然是很快就好了。很难说她后来同意他的求婚,有没有那次生病的原因——当你生着病很难受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在你醒来时坐在你床边,耐心的哄你吃药,他会包容你病中的任性,会让你觉得自己身上的难受他感同身受甚至更加难过,这种感觉会在人孤单的时候填满一些东西,能让一个习惯独身的浪子眷恋起自己曾经不屑的家庭。
俞遥伸手盖在江仲林的额头上。掌心的炽热像是当年那个青年的眼睛,那是看自己心爱女人的眼神,带着迷恋和缱绻的。现在这个江仲林,看她的眼神和以前并不一样,没有了年轻人那样炙热的迷恋,然而缱绻和温柔,却始终没变,甚至更加醇厚。
“你…”俞遥说了一个字,却又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她想说,“你这么多年还记得我不爱吞药丸子?”还想说“我生了病睡一觉就好不用吃药,但你不行。”可最后都没说出口。
隔了一会儿,江仲林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了她放在他额头上的手掌。
“我好歹不会拒绝吃药啊。”他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
俞遥扯了扯嘴角,“我可没有你这么温柔,要是你不肯吃药,我就会捏着你的鼻子把药直接塞进喉咙里。”她一脸说到做到的暴躁凶残。
“没事的,你不要担心,只是一点发烧,每年冬天都要有这么一遭,我都习惯了,很快就会好。我说了,要长久地照顾你,我说到做到,你也要相信我。”他这么说,语气里有一种很让人信赖的坚定。
俞遥将他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那你就给我赶紧休息,好好休息,马上好起来。”
“好,马上好起来。”他笑笑,再次闭上眼睛。
俞遥看他的面容,想,他是不是往年冬天发烧生病时,都像今天这样,一个人坐在那看书,甚至察觉不到自己发烧了。等到发现不舒服,他就这么自己吞两片药,然后安安静静地睡一觉,没人照顾他,也没人会坐在床边等他醒来。
第32章 32
“啊, 老师生病了?需要我们帮忙吗?”
俞遥拿着终端迅速回复:“不用啦, 只是发烧,现在还在休息, 我能照顾好他。我找你是想问问, 据说他去年生病住了一段时间的院, 那段时间都是谁在照顾他?”
这一句发出去后,那边好一会儿没回复。等俞遥盯着江仲林的睡脸看了差不多有十分钟, 新的信息才发过来。
对方说:“因为我和郭童在另一个城市,距离老师有点远, 那段时间又很忙,所以老师住院期间我们只去看过一回, 我们去的时候照顾老师的是个不太熟的学弟, 去年还在海大上学, 今年应该是毕业了, 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而且我刚才问了下其他人,那个学弟只照顾了老师几天, 那段时间是附近有空的学生轮流去照顾的。”
俞遥又和罗蓉女士聊了几句,没问出什么, 就结束了聊天。她坐在这床边看着江仲林睡觉的时候,忽然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江仲林偶然提起过的一件事,他说他去年生过一场病,后来就辞职了, 俞遥想知道他那时候是什么病, 究竟是什么情况。
可她在江仲林的学生群里问了几个学生, 都是和罗蓉一样,说自己不太清楚,哪怕是找到一个曾照顾过江仲林两天的学生,对方也满口不清楚,只说自己是被学长临时叫去帮忙,只替江老师买了几次饭菜,其余时间没做什么,也不清楚江老师具体是什么病。
俞遥有点怀疑是不是江仲林之前跟这些学生说了些什么,让他们不准跟她透露,可想想又觉得没必要,这种事有什么好隐瞒的。
本来只是一个一时兴起想问问的事,结果因为问不到答案,俞遥突然间就有点在意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要是真是什么严重的病,或许家里会有留下来的诊断书之类,还有相关的检查单。
这么一想,俞遥就坐不住了,她看看江仲林还睡得很熟,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走进了隔壁的书房。
江仲林要是存放什么资料一类,应该就会在这里。
俞遥对那开放式的书柜只是稍稍划过,重点关注那些关上的柜子和抽屉。江仲林这个人是典型的‘君子坦荡荡’,书房里的柜子全都没有锁,俞遥伸手一拉就开了,里面放着的大多是些陈年书籍报告一类,还有俞遥不太认识的旧书稿,一些零碎的纪念品。
俞遥本来是想着来找找那想象中的诊断书,结果翻着翻着,她的注意力就被那些明显有些年头的东西给拉走了。她在一个柜子底找到个盒子,打开来看,发现是一小盒子褪色的草莓,俞遥伸手捏了捏,硬的。她一下子想起来江仲林之前跟他说过,郭童学生时候恶作剧给他这个老师送过一盒黏土草莓。
原来他还留着。
俞遥翻到了一本相册,现在的终端储存量都非常大,人们都习惯将这种实体照片变成电子照片存储,可没想到,江仲林竟然还有这么一本厚厚的相册。这本相册里,几乎都是俞遥不认识的人,看着那些照片上‘某某届师生留影’的红字,俞遥才发现,原来江仲林曾教过这么多的学生。还有很多明显是毕业学生们单独的照片,江仲林也收藏了一份在这里,而他自己的身影很少出现。俞遥发现这些照片里的学校并不一样,这表示江仲林并不只在一个学校任教过。
她一个个地去看那些陌生的学生,他们的笑脸在时光里凝固,微微泛着旧意,而他们身边的景色,那些学校大楼也在慢慢变化。最让她在意的是照片里的江仲林,他由年轻逐渐变老,被学生们簇拥在中间,一张一张照片翻过去,俞遥发现他的两鬓慢慢变白了,他本来不应该老得这么快。
她把相册放回去,又看到不少荣誉证书,这些证书有江仲林在学校被评为优秀教师的奖状,有参加某些文学类比赛获奖,还有学校术法比赛的奖状,甚至还有一面锦旗,卷在那,用绸带系着。
这所有的,都代表了江仲林流逝的时间,是他在人生长河里捡拾起的一个个鹅卵石。
俞遥看完了这些柜子,最后来到江仲林常坐的那个书桌前。这也是个很旧的书桌了,桌面上有划痕,还有像是被火烫过的小小一片焦黑。上面有一块玻璃,压着几张旧报纸。俞遥以前没注意,这几张报纸上的内容很寻常,都是些当时事,鸡毛蒜皮,没有一件事是俞遥知道的。
可这回,也许是福至心灵,她突然在这张报纸最底下的折角处,看到了那里小小广告位上的一个寻人启事。
寻她的。
这是很多年前的报纸了。这一张书桌也是用了很久的书桌。
俞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打开书桌底下的抽屉,里面放了白纸和本子,还有旧钢笔。江仲林写坏了的钢笔,要是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就会不忍心扔,只好全都放在这。其余全都是些联络本电话本地址簿一类,俞遥随手翻了翻就放了回去。
最后,她看到书桌右侧底下那个小柜子,她随手一拉,竟然没能拉开。
俞遥一愣,她抱着肚子俯身仔细看了看,发现是锁着的。俞遥真没想到,江老师也会有什么锁着的东西。不过这锁也没什么用,这种书桌自带的老式锁只要把上面的簧片压下去就能打开。俞遥从前是做惯了这种事的,高中那会儿没少跑到老师办公室撬书桌偷看试卷。
她对这唯一被锁起来的小柜子来了兴致,没花多久就顺利把这小柜子给撬开了。
里面堆着些黑皮笔记本,还有被红色油纸袋装起来的东西。
俞遥先把那个红色油纸袋拿了出来,当她打开油纸袋,看到里面的东西,她楞了一下。
一个古旧的手机,深蓝色手机壳,是她的手机。那天她出门买菜,忘记带手机了。现在这个手机当然已经开不了机,但它似乎被人用了许久,整个都灰扑扑的显得特别破旧,要不是这个手机壳,俞遥还认不出来。
袋子里还有她的身份证,有她和江仲林的结婚证,有江仲林写给她的一封情书。
和其他人婚前写情书追求不一样,这封情书是他们结婚之后江仲林写的。说是情书,其实更像是解释信,因为她那次和江仲林吵架了,一天没理江仲林,晚上下班回来后,就在门口看到这封信,放在她的拖鞋上,她刚准备换鞋就看到了。
“我这一辈子,只希望能和你一起到老,没有别人,我发誓永远只喜欢你一个人,你可能也不会相信,毕竟一生真的太长久了,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能让你相信…”
这一封信的内容是翻来覆去地解释,带着满满的苦恼。这一封信的起因是因为俞遥看到一个女生向江仲林告白,其实江仲林根本没说什么做什么,还很礼貌地拒绝了那个女生,从头到尾只有那个女生很激动,去拉他的手,江仲林也很快拉开了她,俞遥根本没有理由因此生江仲林的气,可她就是没理由的生气了,也许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年轻且美丽,一腔爱意那么明显,看着江仲林的时候,就像江仲林看她那么执着,他们两个人站在树下,看着那么般配,所以她气到不行。
她必须承认,自己是吃醋了,不仅吃醋,更为吃醋乱发脾气的自己感到丢人,她一天没理江仲林,因此把他给吓到了,特别郑重地给她写了这封信表白心迹,再三向她保证,只喜欢她一个人,喜欢她一辈子。
那时候俞遥看到这封信,虽然很感动,可她同时并不相信,世间会有这么长久不变的感情,也不相信现在这个满腔爱意的年轻人能将这份爱延续到他们老去,这是多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人身体里产生爱情的多巴胺保质期通常最多不也就只有几年而已吗,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七年之痒。
她那时候拿着信想,或许她和这个人几年后,就会像她曾见过的那些夫妻一样,失去激情和爱意,每天为了生活的琐事而争吵,对对方的一切感到烦躁。
每个拥有爱人的男女,多少都会在心底存有这种悲观的想法。
直至此刻,俞遥和这封多年前的信重逢,她又看了一遍,一字一句的看完。
写下这封信的男人确实做到了,只有她一个人,只喜欢她,一辈子。他用时间向她证明了,世界上确实有这样不会褪色的喜欢,可这个证明的过程是如此酸涩。
俞遥缓了缓情绪,从底下抽出了两张票,故宫一个展览的网络预订票。是江仲林想去的,他们准备在7月20日一起去看这个展。虽然15日才是结婚周年纪念日,但那天江仲林没时间,所以纪念日的约会定在20号。
最后他们没来得及去,现在这两张票仍然在这。
俞遥闭了闭眼,一样样把这些都装好放回去,又看向那一堆的黑皮笔记本。她拿起最上面那本看上去最新的,翻开来。这是个记事本,上面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消息,是个备忘录。
是了,江仲林有这个习惯,随身带个小本子记事,记录日常的信息和一些灵感。俞遥翻开几页,发现这本子并没有写完,而就在几个月前,这本子还在使用,她咬了咬唇,翻到最新的那一页,时间是几个月之前,她刚回来不久,上面只有一段话。
——“她确确实实地回来了,毫无改变,仍旧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可我看着她却觉得那样难过,因为我给她的,除了年轻时的青涩无知,就只有年老时的衰老羸弱。我的爱人,我却只能给她我最不堪的两段时间,我…”
字迹断在那个我字,并没有接着写下去,好像他那时悲伤得再也落不下笔。
第33章 33
江仲林醒来时, 看到俞遥坐在床边的一把软椅上, 拿着终端不知道在看什么。她看得并不太认真,眼神有些飘忽, 仿佛注视着其他未知的东西。他凝视了一会儿, 俞遥才发觉他醒来了, 放下手里的终端给他倒了杯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