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大娘手中的双刀不停,一次又一次的砍向阻挡在面前的南瀛兵。
鲜血染红了她的脸,身上雪白的衣服被染成一片鲜浓的红色。
是谁的血,她不知道。她也感觉不到痛苦和恐惧。
绝望和怨愤让她全身颤抖,杀意烧红了她的眼睛。
她什么也没有做错过,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就算她所爱非人,就算她的爱是她的罪孽,那么她的儿子儿媳,她的唯一的孙子,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她像被不停累积的绝望淤积而成的沼泽,一切的平静,不过是最后的保护色。
她活着,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若是连这唯一的希望也不给她,那么就和她一起下地狱吧。
“把桑桑还给我————”
桑大娘大喊着,砍断了面前一个南瀛兵的喉咙,鲜血溅了她满头满脸,她的肩膀也被南瀛兵的长刀砍出一个巨大的伤口,鲜血狂流。
“荑儿——”一直跟在桑大娘身后的陆英猛地击退了阻挡他的敌人,跃到桑大娘的身边。
陆英疯狂的挥剑,替她尽量挡开危险。
桑大娘浑然不觉,她只是不停的挥刀,不停的向着劫妄罗的方向冲过去。
“荑儿!荑儿!!”陆英大叫着桑大娘的名字。明显失去了理智的桑大娘,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和危险,只攻不守的拚命冲杀。他不能眼看着她被自己毁灭掉。
“荑儿!你清醒一点 ,你不能死在这里,荑儿,桑桑还等着你——”
桑桑在等着她,对了,她要快一点,不然桑桑看不到她,会害怕。
桑大娘弯起嘴角,手中的刀更加凌厉,不管身上被南瀛兵砍出多少伤口,她只是头也不会地向前冲。
陆英的声音完全到不了桑大娘的耳中。
此时的桑大娘只是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像失去幼子的母兽一样,眼中只有愤怒的杀戮。
陆英心中越发的焦急,却被周围越来越多的敌人困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桑大娘里自己越来越远。
他急着想要追上去,身后露出了破绽,一名南瀛兵看准了时机,举起长刀猛砍过去。
滚烫的血液喷出来,腥甜的味道窒住了陆英的呼吸,他回首,目眦欲裂——
“茹儿——————”
兰茹的长剑被砍成两断,断剑落在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
她不过是个学过几招功夫的闺中女子,怎么比得上身经百战的南瀛兵的蛮力。
凶猛的南瀛兵砍断了兰茹还击的剑,长刀劈开兰茹的左肩,巨大的裂痕直到胸口,刀尖甚至咬进了被她护在身后的陆英的脊背,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陆英咬牙,一剑挥出,砍断了那个南瀛兵的手臂。
“我不是让你留在安全的地方吗!”陆英一手将兰茹紧紧地抱在胸前,一手持剑,与周围的南瀛兵拼杀。他的心一瞬间被恐惧挖空了,他是医者,只要一眼,那个伤口就深深的印在自己的脑子里。他知道,那种伤口,任何人都无力回天。
他连低头再看自己妻子一眼都做不到,他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她,他持剑不断的砍杀,不知道身上多了多少伤口,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颤抖。
兰茹静静的靠在自己丈夫的胸前。
伤口太大,血液无法凝固,不停的流出来,她快死了,她知道。但她很清醒,她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清醒过。 的
抱着她的手那样的用力,用力到颤抖,仿佛只要抱紧她,把她勒进自己的身体里,她就会没事。
她知道现在才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爱,落在了实实在在的地方。
她的丈夫,在乎她。
这也许就是她不顾任何人的劝阻,执意要跟来的原因吧。
她清楚自己的实力,这样的结果是她早已预料到的事情。像她这样的人,在这片修罗场上,灭亡,是注定的,也是她自己选择的。
她第一次没有听丈夫的话,没有乖乖的留在安全的地方。可是,这可不是她第一次瞒着他。
她瞒着他仇恨的真相,瞒着他儿子的死因,瞒着他她其实早已偷偷从父亲那里知道一切。
她希望他能至少在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是死心眼的人,一旦知道了,一定会单枪匹马的去报仇,一个人对抗一个国家,是没有可能成功的。所以,哪怕一切都是虚妄的骗局,哪怕父亲只是在利用他,她也闭上嘴,什么都没有说。
但其实,她只是自私吧。
自私的利用一切把这个男人留在自己的身边,自私的不愿意他知道了一切以后,会怨恨自己。
她让他成为小丑,在错误的路上,痛苦的走下去,在知道真相后,追悔莫及。
她害了他,害了很多人,也该是她得到报应的时候了。
内脏碎裂,血液呛到了喉咙,兰茹张开嘴,却无法呼吸。
她用尽力气,抬头看着身后的男人,但是,她的眼睛已经无法再看清楚他的脸。
她只记得,初见面时,那个还带着一丝少年独有的清秀的,温柔的笑容——她从此再也没有办法回头。
啊,她的孩子,还有桑大娘的孩子,他们一定早已经转世投胎,开始新的人生了吧。
愿她下地狱,被业火焚烧,好好的赎清她的罪孽。然后,给她个机会,让她好好的…再爱一次…
兰茹静静的合上了眼睛。
陆英没有察觉怀中人已经咽下了呼吸,他仍然在不停的拼杀着。
桑大娘还在执着的向着劫妄罗的方向,一步一步的前行,即使全身鲜血淋漓。
姬锦寒和青容在曼疏身边奋力守护。
两军阵后,洪沉铭和穆子秋注视着战场,沉默的压阵。
而姬明城,不知何时起,便不见了踪影。
泛着蓝色锋芒的巨刃宛若雷霆万钧的霹雳,在劫妄罗的微笑中,不断的劈落。
毫不逊色于劫妄罗的杀气在曼疏的体内凶猛的迸发,扬起她的长发,艳美的容颜,炽热如火——

七十五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七十五ˇ
“夫人。”
“什么事?”姬夫人从丹朱的床边站起,自从那日重伤以来,丹朱还一次都未醒过。虽然月华门的伤药是含有能让伤者尽量休息加速恢复的安眠效果,但是这样久的昏睡还是让人有些担心。
“回禀夫人,方才后门的守卫被人打昏,然后把一口箱子放在了那里。”姬家的护卫答道。
“箱子呢?”
“已经抬至前厅。”
“我去看看,你叫人小心照顾着丹朱姑娘。”
“是。”
姬家大部分的人手现在都随着姬明城他们在援助北燕军,留守在这里的只有少部分的人,薛掌门年高和丹朱又伤重不醒,若是有人趁这个时候来犯…
姬夫人皱起眉头,心下沉重起来。
“夫人。”守在前厅的侍卫躬身行礼。他们身后是一口三尺见方的大箱子,锁扣处并未上锁,但没有得到命令的侍卫们也没有擅自打开。
“有人看到是什么人送来的吗?”
“回禀夫人,没有,守卫的兄弟们都被打中穴道,昏迷过去了。”
能在片刻之间将姬家的侍卫全部打昏,这样的身手,想来和劫妄罗定然脱不开干系。姬夫人并不讶异劫妄罗知晓他们的藏身之处,以劫妄罗的能耐,这并不稀奇。但是,没有趁着他们手被薄弱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反而顾布迷局,这个男人到底意欲何为?
“可曾检查过这箱子?”
“检查过了,没有下毒的痕迹。”
姬夫人上前,沉吟了片刻,伸出手去打算打开箱子。
“夫人不可,请容属下代劳!”一旁的侍卫见状急忙劝阻,若是箱中有什么危险的事物伤及夫人,无人可担此重责。
“没关系,你退下。”姬夫人抬手,她有种莫名的感觉,这箱子里装的,决不是什么危险品,极有可能是——
箱盖被推开,一个孩子蜷缩着被放在箱中,面色红润,熟睡不醒,赫然便是桑桑!
“快,快把孩子抱出来,唤人来看看孩子可受了什么伤!”姬夫人未曾见过桑桑,但是单凭直觉,这孩子定然是那个被劫妄罗掳去的孩子无疑。“赶紧去通知薛掌门,让他来看看是不是桑桑。”
“是,夫人。”
“啊。”姬夫人猛然想起,“快,立刻派人用最快的速度去通知家主和少主。”
“是,夫人。”
姬夫人站直身子,看着手下衔命而去,一口气松下来,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日光明晃晃的耀得人发晕,吹进来的风中似乎带着惺甜的血腥之气。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在与人搏命,生死未卜。
她从来都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情,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她不明白劫妄罗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像她也从来都不明白自己的丈夫。
一次又一次,只要丈夫的执念不断,她的心,永远也没有放下来的时候。或者她所期待的事情,直到她死,都只能是个虚幻的梦境。
————
“劫妄罗,我不明白,你要是想要南瀛覆亡,有的是办法,像现在这样直接出兵挑衅,北燕照样会抓住机会出兵,你为什么要把一个无辜的孩子牵扯在里面?”
曼疏手下不停,看着劫妄罗的眼睛,淡淡的问道,并不指望能得到回答。
“噢?你担心的只是那个孩子,好像并不在意我会让多少生灵涂炭呢?”劫妄罗挡开曼疏的攻击,闪电般的回以一击。
“我不是神仙。早晚都会发生的战争,谁也阻挡不了。我只要我在意的人都平安就好。”
“真是个说不出是善良还是不善良的孩子。”劫妄罗低笑,“那就试试看你能不能守护的在意的人都平安吧。”
闪身躲开劫妄罗手中的巨刃,曼疏忽然微笑,然后扔下了手中的剑。
“曼疏!”姬锦寒听见长剑落地的声音,回头正看见曼疏疯狂的行为,栗然大喝,劈过阻挡他的南瀛兵,跃向曼疏。
青容也皱紧了眉头,狠下杀手,逼退面前的敌人,向曼疏靠过去。
“不要过来,这也算是我的…家务事,让我自己来吧。”曼疏微笑道,制止了他们的靠近。
家务事吗?
劫妄罗饶有兴趣的看着曼疏,“我知道你修习的是月华门创始者所独创的音杀,不过,你这么有自信已经可以化气于无形了吗?”
话音刚落,劫妄罗的鬓边便被无形的劲气划出一道血痕。
“被你逼出来的。”曼疏依然保持着方才的站姿,并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是忍着没被你毒死才得到的后福。”
劫妄罗朗然大笑,“好,那么就让我见识一下吧。”
两人同时纵身跃起,点过争斗中的人,飞跃向地势开阔的地方。
圣斗士,要被打得半死不活才能小宇宙爆发,段誉的半吊子的功夫,要为了美女才灵光。而她不知道究竟是凑巧,还是劫妄罗有意为之,从剧毒之下死里逃生之后,本来尚不能融会贯通的气脉,忽然变得清晰顺畅。若是这也在劫妄罗的算计中,她真的要对这个男人叹服。
“劫妄罗,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若是你不想告诉我桑桑在哪里,就算我杀了你,你也还是不会说。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要怎样你才肯把桑桑还给我?”
“打赢我,打赢我我就告诉你桑桑的下落。”
曼疏直视着劫妄罗的眼睛,“好,一言为定。”
——————
“老洪。”
“你来啦,都准备好了?”
“是,总算是赶上了。”
李少沐站在洪沉铭的身侧,静静的注视着战场和稍远处对决的两人。
“皇上的意思是,能借机除掉劫妄罗是最好的。”
劫妄罗心思诡谲,若不除去,确实是个绝大的隐患。但是,若要除掉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希望皇上能得遂心愿。”洪沉铭叹道。
——————
劫妄罗的刀锋大气磅礴,将曼疏整个人笼进一片锐利的锋芒之中,滴水不漏。
曼疏却如风中蒲柳,身形轻晃,总在险要关头错开致命的攻势。她并无太大的动作,一双眼睛紧紧盯住劫妄罗的招式,操控着如同丝线一般的劲气,向劫妄罗防守薄弱的地方针刺而去。
真气无形,与其大量释放出去毫无目的的攻击,倒不如像这样攻其不备。一则可以减少真气的损耗,二则对待向劫妄罗这样走刚猛路线的刀法,似乎也更为有效。
曼疏早知道和劫妄罗之间定然还有一场恶战,从发觉到真气可以自由运用起,便一直苦苦思索,如何才能克制劫妄罗的招式。直到她想起了东方不败的绣花针——虽然拾人牙慧了无新意,却颇为见效。
劫妄罗的刀锋被细若柔丝的锐利真气见缝插针的步步紧逼,竟然出现了细微的破绽。让曼疏精神一振,出手越发的冷静谨慎。
两人全力相抗之下所发出的真气,狂风一般击散了周围的山石草木,漩涡一样将两人围在中间。
————
原本一片空旷的近郊小山,被万余人的对阵染成一片血红,杀声震天。
北燕军的人数虽然逊于南瀛兵马,但是骁勇善战的程度不相上下,更有姬家的一众死士相助。双方相持,难分上下。
在后方压阵的穆子秋注视着战场上的局势,眉头紧锁,小心的计算着时机。
————
“老洪,时机差不多了。”
洪沉铭沉吟了片刻,曼疏正与劫妄罗缠斗,青容同姬锦寒就在左近,如果这个时候动手,曼疏肯退便罢,若不然,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老洪?”李少沐催问,他知道洪沉铭所担心的是什么,但是,机不可失,而皇上要看的,恐怕也就是这一刻。
顾全大局,还是为了一己私情,在已经知晓了自己身世的现在,他们会如何选择。
洪沉铭眼光一沉,心思既定,沉声道:“吹号。”
就在北燕军号角长鸣的同时,南瀛军中也同时响起了号角。
方才拼杀的你死我活的两方兵马,忽然如潮水般同时向两方退散开来。
“不好,他们这是——”李少沐见势低呼。
“马上传令,立刻动手。”洪沉铭当机立断。他们所处的位置,现在刚好是下风口,南瀛人擅长用毒,他们必须抢占先机。
李少沐迅速发出响箭。
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火光在南瀛军的阵营中轰然巨响。
方才一片荒凉的山坡上,潜伏的姬家死士们森严整列,在姬明城的指挥下发动机簧车向正在后撤的南瀛军投掷火药弹。
这是狄放早就派人研制的火器,第一次在战场上崭露头角。得到姬家的机关高手的大力支持,这种用机簧车发射的火药弹,射程可达数十丈,爆裂开来可以炸开一丈方圆的土石,威力极强。
从未蒙面的火器让南瀛军顿时乱了阵型,南瀛伏兵紧随其后施放的毒箭也只能攻向还来不及撤后的那些北燕军。火药爆炸形成的气流让风向变的诡异难测,毒箭落地后所散发出的毒粉有相当一部分甚至被卷向南瀛兵自己。
局势瞬间出现了变化,原本相持不下的双方,顿时倒向了北燕一方。
——
两方号角同时吹响,劫妄罗和曼疏却置若罔闻。
“虽然是故意的挑衅,你还真是心思缜密。”曼疏讽笑,可惜却是狐狸对上了狐狸,奸诈狡猾不相上下。
“都是我的弟兄,我怎么能只是让他们来送死。”劫妄罗笑道。没想到狄放竟然真的将火器做了出来,这份野心果然不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这种话从一个企图覆灭自己国家的人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讽刺。”
劫妄罗笑容满面,“北燕居然弄了这么大的声势,你不准备逃吗?”
“你若肯告诉我桑桑的下落,我马上就走。”
“那个孩子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
“那个女人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
火药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爆裂开来,火光热浪一般袭来。
劫妄罗微笑,“我们果然流着同样的血呢。”
曼疏也微笑,“可不怎么值得骄傲。”
“曼疏——”姬锦寒逆着退去的北燕军,冲到曼疏近前,“先和我撤回去,再寻机会也不迟!”
曼疏不动,看着劫妄罗。
劫妄罗长刀点地,微笑着等着曼疏的决定。
这男人不是一时片刻可以打败的对手,换句话说,能不能打败他,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可以为了桑桑能平安回来而豁出性命,但是,她要是死在这里,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曼疏当机立断的转身。
“如果我说,那个孩子已经被我杀死了呢了?”劫妄罗在背后淡淡的说道。
曼疏猛然回头,瞪着笑露出雪白牙齿的男人。
“连你我都可以毫不手软了,何况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小孩。如果说我已经杀了他,你要如何呢?”
一颗火药弹正落在附近,爆裂开来的碎片随着热浪席卷过来。
毛发焦热的味道清晰可闻。衣服连同皮肤被划开,血液慢慢渗出来,曼疏却感觉不到疼痛。
“我不相信你。”曼疏一字一顿。
“哦?不相信我会如此心狠手辣?”
“不,我不相信你会做对你来说没有用处的事情。你要挑起的战争近在眼前,无论谁再做什么都不可逆转,你没有必要杀死一个不能影响任何事情的孩子。”
“你这是在安慰自己吗?”劫妄罗笑道,烈焰在他身后熊熊燃烧,狂风热浪扬起他的长发,一片血红之中,将无数人的性命玩弄于掌心之上,宛如恶魔一般微笑着的家伙,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曼疏面色冰凝,心中一时转过无数个念头。
姬锦寒从后面揽住曼疏的腰,“不要理会他,无论桑桑是生是死,我们都要先回去从长计议。”
曼疏抓住姬锦寒揽抱在自己腰上的手,咬紧牙关。
“我们走。”
“不想给那个孩子报仇吗?还是你舍不得自己的性命呢?”劫妄罗讽笑。
“劫妄罗,我不是你,清醒的疯狂,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你究竟想看到什么。我是我,不是任何人。若你真的杀了桑桑,我会在你被你自己的疯狂杀死之前,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但是,我不做任何无意义的事情。我不会把生命浪费在没有意义的‘可能’上。”
曼疏放开抓着姬锦寒的手,“我们走。”
劫妄罗笑着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彩。
————
“师姐,不要过去,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师姐——”青容阻拦住一心向劫妄罗冲过去的桑大娘,高声大喝,却完全听不进桑大娘的耳中。
她已经身受重伤,肩上和背上的巨大伤口在不断的打斗中绽裂,血流不止。但是已然失去了清明的桑大娘,竟然全凭一股疯狂的执念一路拼杀到这里。
“师姐,不能再往前了,北燕的火药会波及到我们的,先撤回去!”青容不想伤到桑大娘,因此处处制肘,无法靠近她。
曼疏和姬锦寒见状,几个起落跃到近前,想要挡住桑大娘的去势,但是桑大娘已经认不出他们,只要阻挡在她面前的,一概都是敌人。
她再怎么焦急,也不会像桑大娘这样极度压抑之后失去理智,这就是有血缘和没有血缘的差别吗?
不,和血缘没有关系,桑桑是桑大娘唯一的希望,分量自然不同。
巨大的爆炸声骤然响起,气浪冲击的他们都无法控制的被弹出去。
曼疏站稳身形,猛回头,一个丈余的大坑就出现在方才劫妄罗站立的地方。曼疏四下环顾,寻找劫妄罗的身影——这男人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的!
“师姐,你清醒一点!”青容大喊,与桑大娘的双剑相抗,极力阻拦着她冲向被火药弹集中攻击的地方。
“姬锦寒,帮忙。”曼疏忽然道。
姬锦寒心领神会。北燕想要借此机会除掉劫妄罗,无论是谁在这个时候接近他,都只有陪葬。他趁着曼疏和青容缠住桑大娘双剑的时候,迅速的将一根寸许长的蜂针射入她的后颈,桑大娘全身一震,瞬间瘫软下来,被青容接住。
“走。”
“等等,那是——陆英和兰茹?”曼疏还在寻找劫妄罗,不料却看见同样向炮火最盛的地方冲去的陆英和他背上明显已经失去知觉的兰茹。
曼疏和姬锦寒同时纵身,故技重施的将陆英放倒。由于背后负了人,这次容易了很多,曼疏将兰茹从陆英身后放下来,这才发现她竟然已经没有了呼吸。
“姬——”曼疏脸色苍白,看向姬锦寒,姬锦寒冷下了双眸。
似远似近的笑声鬼魅般忽然飘忽在耳边。
两人闻声望去,劫妄罗的身影一闪,消失在火光之中。
更多的火药弹随之而来,轰鸣爆裂。
“走————”


七十六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七十六ˇ
残阳如血,渡遍了河山。
兰茹死了。
兰心亲手为妹妹装殓。
换上她最爱的粉色衣衫——她初见陆英时穿过的颜色,那时候,她还是个春桃般的少女。
兰心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只是狠狠地殷红了眼睛。
温柔的为兰茹梳理头发,仔细的为兰茹上妆。
精致的钗环,淡淡的胭脂水粉,兰茹带着死前最后一抹微笑,静静的躺在棺材中,仿佛正做着一个美丽的梦。
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全部结束,再也不用经受折磨。
你所执着的感情,从开始就背负着罪孽。失去的东西太多了,多到你无路可退。
这就是你不顾我的劝阻执意要上战场的原因吗?
兰心跪在妹妹的灵前,心中安静的问。
拒绝了所有人,甚至将陆英也排拒在外。偌大的灵堂,只有她和妹妹。这么多年了,竟然只有现在,她们才真正可以像从前一样好好的在一起呆一会儿,没有任何忧虑不安烦恼惊惧的,安安静静的呆一会儿。
兰心静静的出神,几十年的时光呼啸而过,心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剩的下。
不知跪了多久,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兰心没有动,麻木的听着那个熟悉的脚步一点一点的接近。
姬明城走到妻子身后。
犹豫了一下,缓缓把手放在兰心的肩上。
兰心忽的一颤,但是没有回头。
“已经三个时辰了,起来吧,让他们也来拜祭一下。”
兰心没有动,也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跪在那里。
“陆家的人,都是一样的。”蓦地,兰心开口,声音暗哑。“我们认定了一件事情,到死都不会改变。爹是这样,妹妹也是这样。即使明知道是错的,也回不了头。”
姬明城一向波澜不起的眼中生出意味不明的情绪。
“嫁给你,我没后悔过。养育寒儿,我没后悔过。”兰心踉跄着站起身来,轻轻推开姬明城伸来扶持的手。
她回过身深深凝视着丈夫的眼睛,面容雪白,眼眶血红:“我希望,你也一样,不会后悔。”
兰心缓缓的走出门去。
姬明城静静的注视着她的背影。
这个女子,她将一生的情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他知道。也正是因为明了这一点,他才娶了她。
几十年过去了,她如他所料的一般,尽心尽力的爱护抚养着那个孩子。甚至他决定两人之间不育子嗣,她也毫无怨言。她对那孩子所付出的爱,让她在那孩子心中比亲生的母亲更重要百倍。
她所付出的一切,他看在眼里,却从没有作出过任何回应。
她以为他爱的人是月露小姐,其实不是的。他这一生,没有爱上过任何人,也不以为自己会爱上任何人。只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一刻心中所涌上的近乎酸痛的复杂感觉,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但姬明城也只有片刻的恍惚,就恢复了一贯的神情。
兰茹之死虽然在意料之外,却也不在他的考量之中。一切都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展开了,一场可以预见的大战即将点燃。
这天下表面上的平静已经持续了太久,始终是要乱的,若是想要安享一生,那就要站在所有人之上,成为强者中的强者。这天下始终是强者的天下。
现在让他疑惑的是,劫妄罗莫名其妙的掳走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又莫名其妙的送回来。虽然这举动于局势并无影响,却让人难以理解。
究竟,劫妄罗的目的何在?
——————
劫妄罗到底在想什么!
曼疏坐在屋顶上,冰凉的手心撑着额头,心中空茫茫的一片,不明所以。
一只精致的铜烟杆伸到面前,曼疏抬头。
青容面容淡淡的,看着她。
“我想你需要这个。”
曼疏睁大眼睛,有些惊异,这烟杆——是她在月华门的时候用过的…
填了烟丝,点燃了,深吸了一口,辛辣中带着些柔软的香气。
曼疏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
熟悉的味道冲进喉咙,久久没有碰过烟,曼疏觉得有些晕眩,却也是舒服的晕眩。四肢百骸都软了下来,微微化解了长久以来的紧绷。
在这种时候,她是真的需要这个。
青容在曼疏的身边坐了下来,目光放在遥远的天际。
已经是子夜时分了,陆英,兰心同姬锦寒都在为兰茹守灵。让她有些意外的是,桑大娘竟然带着桑桑也去了。
傍晚的时候,丹朱终于醒了过来,薛华子亲自照顾着她,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好起来。
桑桑子被劫走后就一直被药迷昏,既没有受到惊吓,也没有受伤。醒来后也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
似乎曼疏所关心的人都安稳地落到了实处,她的心却诡异的非常迷惘。
一口接一口的吐出白色的烟雾。看着那些烟雾转瞬消散,曼疏忽然觉得自己也想要消散了似的。
“曼疏。”青容忽然开口唤了她的名字。
“嗯。”曼疏转过头去。
“你…走吧。”
“…”曼疏诧异的看着青容,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青容凝视着她,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心。
手心上温暖的温度停留了片刻,又离开,让曼疏突然发觉到自己的体温竟然这么凉,凉的几乎发抖。
“严格的说来,你是南瀛人。但是,这一切又和你根本没有关系。你走吧,回苍堡也好,到西尹去也好,至少看在祁夫人和祁堡主他们会护得你平安。不要搅进这一滩混水里。”
曼疏定定的看着青容,耳朵里听着他的话,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忽然一脚踩空,跌进了一个无底的空洞里。
她是…根本没有关系的人…
手里的烟杆忽然握不住,掉落在屋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顺着屋顶的斜面滚落到了地面上。
太久了,她在这团混乱中纠缠得太久了,久到已经忘记了她本来的身份。
她不是什么南瀛人,她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对这个世界来说,她完完全全的是一个多余的人。
她凭什么?凭什么继续呆在这里!
曼疏蜷缩着抱住了自己的头,把身体紧紧地缩起来。
谁死谁生都和她没有关系。她死她活也和任何都没有关系。她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也只能是一个旁观者。
什么为朋友而死,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她只是…寂寞…
寂寞到拼命的想要抓住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其实,有没有她,根本无所谓,无所谓…
曼疏瑟瑟发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青容伸出手去,犹豫了片刻,还是放了下来。轻轻叹出一口气,将外衫解下来披在曼疏的肩上,然后悄然离去。

完结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曼疏保持着婴儿一样的姿势,就这样坐了不知多久。
夜风很凉,但是她却仿佛没有了感觉。
脑中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根本什么都没有想。混乱而迷蒙的,混沌成一片。
缓缓的,曼疏抬起了头,茫然的看了一眼夜空,然后缓缓的站起身子。维持同一个姿势过久,她的身上几乎麻痹,蹒跚了一下,轻轻的跃到了地面,捡起了方才掉落的烟杆,握在手里。
静静地走回她暂住的厢房去。
经过丹朱的房间,无意识的透过半掩的窗子看了一眼,丹朱脸色苍白但是气息安稳的睡着,薛华子年高守不得夜,青容劝了他回去休息,自己守着丹朱。
曼疏看着,恍惚了一下,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
心里很空,很冷。
曼疏进到房间,把门窗全部关紧。脱了鞋,和衣躺在床上,拉过被子,严严的把自己包裹进去。可是还是觉得冷。
又爬了起来,把铺在身下的褥子翻起来一并压在身上。
蜷缩着,连头也蒙在被子里,紧紧缩成一团。
口干舌燥,但是曼疏把嘴唇闭得死死的,一动也不想动,身体很重,似乎是被身上的被褥压得麻痹,好像有一把火慢慢的从身体深处烧起来,脑子渐渐的不清醒起来。
蒙起头,闭上眼睛,周围一片黑暗,这样,就不用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也许一切都是一场梦,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

曼曼,起来了,曼曼——
嗯,妈妈。
起来了,爸爸带了好吃的东西给你。
嗯,真好,醒来就有好东西可以吃。
白色的病房,窗台上红色陶盆里的茉莉花刚刚浇过水,鲜嫩可爱。
妈妈温柔的笑着,接过爸爸手里专门用来带吃的给她的印花砂锅。
盖子打开,是她最喜欢的爸爸做的肉末茄子煲。
来,趁热吃,里面放了老爹特制的豆瓣酱哦。
爸爸笑得很得意。
香气四溢的茄子煲逗得她口水泛滥。
辛苦爸爸了。
知道老爹辛苦就多吃一点。
嗯!
这么香,曼曼你可真有口福,爸爸妈妈都这么好手艺。
医生。
她的主治医师永远笑眯眯的,仿佛天大的难题在他眼里都不是问题。
不只是我,连我家师弟都被曼曼爸爸的好手艺吸引来了。你可真有福气,这么好的父母,把你宠的跟个孩子似的。
医生,你这是在欺负病人吗?
我没有啊——医生笑眯眯的很无辜。
你不是在嘲笑我一把年纪了还得劳烦爸妈照顾吗?
哎呀,我这哪里是嘲笑,我这是嫉妒啊,为什么我也没比你大多少,大家就都认为我是个老头子了呢!
医生,你这就是在欺负病人。
我哪有,师弟啊,你说我欺负曼曼了吗?
站在医生身后穿着同样白大褂的男子微微眯起了上扬的凤眼,语带笑意——你有。
唉,虎落平阳啊——医生叹息着摇头。
医生,你在骂我们。
哎,谁让你们联手欺负我。
身旁的爸爸妈妈看戏看得很开心,忍不住往那双凤眼看过去,温温凉凉的目光刚好也正看着她,脸上忽然一热,慌忙低头,埋进茄子煲蒸腾出的热气里…

曼疏!曼疏——
谁?
昏昏沉沉中,时空交错混乱,曼疏迷蒙的睁开眼睛,看到一双眼尾上扬着的凤眼。
“真生——”
真生,她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叫出声音。
那双闪烁着湖底波光的凤眼离她更近了些,长长的睫毛微微的卷翘,曼疏抬了抬手,很想要去摸一下,但是没能动弹。
“你知道吗,其实,我喜欢你…”
曼疏闭上眼睛,声音低低的,潮湿的近乎一声叹息。
一滴眼泪顺着滚烫的脸滑落进头发里,转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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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疏病了,本来,以她现在的内功修为,是万万不会病得如此严重的。但是,她高烧不退,甚至无法从昏睡中清醒过来。薛华子看过之后,摇头叹气,只说是心病。
心病。
姬锦寒守在曼疏病榻边,看着曼疏烧红的脸和手上异样的苍白,心里生出一些极为陌生的感觉。
他以为他了解曼疏。手下长时间的探查和详细的回报填补了他们不曾相处过的那些空白,让他自认为足够明白这个女子。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了解的似乎从头到尾只有那个名叫祁安的女子,而当她叫做曼疏的时候,他便对她一无所知。
他们有过最亲密的关系,他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发现,他们是这样的陌生。
他不知道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毫无预兆的一下子倒了下来,更不知道,她口中模糊呓语的那个名字究竟是什么人!
这一瞬间,姬锦寒有了一种奇特却难以消除的想法——他面前的这个女子,其实是他所不知道的另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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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线已燃,一场大战就在眼前。蓄谋了多年的大计终于要实现,千头万绪的事情都要准备。
姬锦寒身陷其中,又要照顾因为失去妹妹而消沉的母亲,无法时时刻刻守在曼疏身旁。
丹朱重伤初愈,需要换药,因此桑大娘照顾着她,而青容则照顾着一直昏睡的曼疏。
说是高烧昏迷,其实青容心里清楚曼疏的病是怎么来的。
因为尴尬的身份,虽然是在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的羽翼之下,她也并没有得到过多少亲人的温暖。所以,才会宁愿将名字都抛弃,绝然的远离过去。现在,连这些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也不需要她,因此才会承受不住而病倒吧。
即便如此,该说的话,他还是会说的。
“是你对她说了什么吧。”
姬锦寒无声的出现在门口,看着青容用浸湿的布巾擦拭曼疏的额头,忽然开口道。
青容手下不停,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回答道:“我让她离开。”
姬锦寒垂下眼帘,微微寒凉的弯起嘴角,“怪不得她会忽然病倒。为了你们她才心甘情愿的被搅进这滩浑水,如今大事将成,却要被一脚踢开,是谁也会灰心的。”
青容放下手中的布巾,转过身来看着斜倚在门口的人,脸色平静。
“那么你呢?若是她知道你从开始就是打着利用她身份的主意才接近她的,难道就不会灰心?”
“是又怎么样呢?她并没有如信任你们一样的信任我。而且我想要借她的身份牵制的人看来并不受影响,所以我事实上什么不好的事情也没做,更何况我并没有隐藏什么吧。我的目的似乎一直都很明显,即使有所隐瞒,也远远比不上你的戏演的高明啊。”
“哦?我的戏?”青容挑起了一边眉毛。那张一贯静如秋水的脸上此时带着些邪气的表情,看起来竟和姬锦寒别无二致。
“幽夜明,是你培植出来的吧。”
……
姬锦寒和青容两人无声的对视,半晌,青容轻轻的笑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蔷薇。”不管是月华门还是兰庄,都种着茂盛的蔷薇,而且同样的花期远比一般的蔷薇来的长,枝叶花朵远比一般的蔷薇来的繁盛,甚至颜色也是一样的红中泛着青紫。
“之所以没有人能顺利的种出幽夜明来,是因为没有人想到,这种东西是要和蔷薇一起种才种的活的。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姬锦寒慢慢踱到曼疏床边,伸手抚过她红烫的脸颊,继续说道:“用幽夜明作引炼制药人的方法陆英一定早就知道,若是他种出了幽夜明,那么早几年药人就该在江湖上闹得腥风血雨了。之所以安生了那么久,想必是这几年才有所成的缘故。那么,只可能是陆英培植幽夜明不果,后来潜回月华门寻找方法的时候,发现了被你培植成功的幽夜明,从而悟出了这个道理。幽夜明不能移栽,从头种起,又要大量种植,而炼制药人亦非易事,所以才耗费了这么多时间,不是吗?”
青容微笑,“果然是一卵双生,猜得一点没错。不过为什么你认为是我种的呢?为什么不是师父或者师姐他们,毕竟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孩子?”
姬锦寒嘲讽的看了他一眼,“你师姐那个时候怎么可能心思去种那个。而你师父他老人家恨不得你一辈子和江湖朝廷都离得远远的,甚至故意让曼疏去练那个什么功吸引别人的注意,来给你做掩盖,他怎么可能会去弄那个一看就会惹麻烦的东西。”
“本来我还在想,我爹把那女人的话看得比圣旨还重,怎么会独独弃你于不顾,现在看来,他老人家一定早就和你有过接触了吧,我的——哥哥。”姬锦寒微笑的眯起眼睛。
“你还记得。”青容也笑,笑得云淡风清。
“当然,谁大谁小这档子事我还不至于忘掉。”姬锦寒一撇嘴角,不甚正经的搭话。
青容也不在意,随着青容的动作看向曼疏,淡淡的说:“我也记得很清楚,正因为太清楚了,所以忘不掉。”
忘不掉那些因他们而起的腥风血雨,忘不掉那些曾经亲近过却为他们而不得善终的人们。
“为什么我们的出生要背负着这种命运,为什么我们不能光明正大的活在世上?既然有人给了可以改变这一切的路,当然要走下去。”
“所以你就利用了陆英。”
“也说不上利用吧,不过是成全了他,不是么。”
青容淡淡一晒,本来他也种不成幽夜明,正巧师姐喜欢蔷薇,为了师姐,他在院子里种了很多的蔷薇,却发现,原来同蔷薇一起种,幽夜明反而成活了下来。也算是一个巧合。而被潜返月华门寻找栽种幽夜明方法的陆英发现,则又是另一个巧合,从头到尾,他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是啊,成全。既然陆英有这个心思,你就趁机‘成全’他,既满足了你的需要,又不会弄脏自己的手,果然很成全。”
“药人不是必要的东西,只是为防万一,我需要有自己可以掌握的力量。身在月华门,我不能做出让师父师姐伤心的事情,有人肯替我试验,当然是最好的。”
“呵,相比起我而言,你倒更像是我家父亲大人养出来的儿子呢。”
“怎么说?”
“能让一个出身禁忌的人平安而光明的站在这世间的最好办法,莫过于让他站在所有人之上。这样,任何人都不能再以任何名义伤害到他。”
“你不这样认为吗?”
“不,我同意。”
如果不想像老鼠一样生活在阴沟里,那么就只能想办法,让自己站在离太阳最近的地方。
这个世界上,只有力量才是真理。
“所以,你不觉得让她离开,才是对她最好的照顾吗。”青容缓缓的说。
姬锦寒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他们都知道,这确实是他们能为这个女孩子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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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初晰,紫蓝色的天空从遥远的地方一点一点的晕染开来,映衬着起伏的山岭,红尘苍茫。
曼疏没有用轻功,像个平凡人一样,安安静静的走在蜿蜒的小路上,任雾气打湿了衣服。
她离开了。
接受他们的善意。离开。
伤心,灰心,死心,不,她并没有这些情绪。
相反的,她很平静。在知晓了最后的一切的现在,异常平静。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对她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有没有人需要她,也不再重要。
在魂梦迷离中,她忽然发现了那遥远的时空中刚刚初萌的,已经被自己刻意湮没了的,曾经的心意。然后,听到了那场对话。
生于死之间,什么都可以被改变,被忽略。也什么都可以被接受。
他们可以不需要借由这种方式向她解释的,但是他们做了。宁愿她被真相伤害,也希望她可以远离。这样,她有什么理由不接受这个善意。
就算这些“善意”是下一场设计,那么也没有关系。
反正她已经来到了这里,不管这个身体是谁,经历过的一切,总还是她自己的。是好是坏都可以。
反正一切,都会过去。
曼疏抬起头,看着遥远的天际,那一点点初生的光芒。
忽然,她停了下来。
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拦住了去路。
呵,劫妄罗——
原来,还远远没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