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一个迷宫里找不到方向,那么回到原点也许就是最好的方法。
…
陈卓回到家的那天,哑妹炖了一小锅萝卜牛腩。白生生的萝卜块浸透了肉汁,炖成了琥珀色,香气顺着窗户飘出去。
圆觉身体不好,胃口也越来越差,就喜欢吃这个萝卜下饭,好歹可以补充点营养进去。
父子口味相近,她记得陈卓也很喜欢吃这个菜,这一小锅牛腩他一个人可以吃完。
上回去看他,还是两年以前。她也给他炖了牛肉,煮了酸梅汤给他消暑,看他吃光喝光,才走。
他送她的时候说:“别再一个人跑这么远出来,不安全,爸妈知道了会担心你。”
完完全全还拿她当小孩子看。
也是的,他离家的时候,她还没有成年,他印象里的妙音仍然是少女。
少女也怀春,梦里的人除了家里的大哥哥,没有别人。
她透过窗户看到外面车道上停了车,知道三梦他们回来了,把火拧小一点,跑去开门。
陈卓站在门口朝她笑,揉着她的头发说:“怎么,不认得人了啊?长成大姑娘了,这么漂亮了。”
她听不见,只看到他的嘴唇一开一合,连他说了什么都忘了去判断。
她甚至忽略了他身后还跟着的白熙云。
“好香啊,你炖了牛肉?”他进门脱了大衣就寻着香气摸进厨房去,抽了抽鼻子,很高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回来?”
不,她不知道,可能是冥冥中注定的吧,想起他,他就来了。
他真的不像离家多年的人,就像是昨晚值了一个比较长的夜班,仅此而已。
其实他能回来,家里人也很高兴的。尤其爸妈,虽然面上不说,但她看得出来。
他夸她做的饭菜好吃,她脸就红了,饭桌上她向来没什么话,闷闷的。
晚上她把晒好的被褥枕头拿去他的房间给他铺床,这才意识到他不应该是一个人睡的。
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隔阂,却是她一个人的感伤。
陈卓走进来,看了看床上的两个枕头,问她:“还有被子吗?我去隔壁睡。”
为什么?她疑惑地比划。
很久不用手语,他竟然还是很熟练,比划道:我想一个人睡。
没有房间了。
我就在书房将就一下。
两人你来我往,达不成一致。不是她不肯啊,现在家里情况有点复杂…确实没有房间给他将就了,连书房也不行。
他又把手掌盖在她发顶揉了揉:“你这小家伙帮帮忙嘛…”
第64章
幸好三梦正好上来, 打了圆场。
她也是这时候才知道陈卓跟白熙云的婚姻出现了问题, 这趟回来是为了圆觉的病, 不愿意让父母操心才维持着表面的形式。
私心来说, 她应该感到庆幸。他不再是谁的陈卓, 他又恢复单身, 他们之间的隔阂就没有了, 她又可以名正言顺的喜欢他。
然而事实是她心里像压了千斤大石, 一点高兴的感觉也没有。
他这几年一定过得很不开心吧?可她去看他的时候,他还是装做很开心的样子。
最后陈卓还是在三楼的书房里睡的,原本三梦和妙贤也因为某些原因分开睡, 不过法律上已经离了婚的夫妻始终问题梗严重,书房就腾出来给他了。
她晚上把被子枕头抱进书房给他铺好,早上等他起来去刷牙了,又悄悄去把被子收走。
她不想为这件事有一星半点的难堪。
婚姻是他的选择,他其实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的。
好消息也有,就是他这次回来是职务在身,短期可能都不会走了。
她只要能在他身边守着他就很好了, 再多的, 她也不敢奢求。
没想到父亲很快就去世了, 哑妹是他从光照寺门口抱回来的,养育之恩大过天,父女之情并不比那些血缘亲情少。她悄悄躲起来哭,陈卓最先找到她:“要哭就痛痛快快哭,干嘛躲在这里?”
本来嘛, 这家里任何一个人跟圆觉的牵绊都不会比她少,伤痛不会比她淡,压抑着情绪外人会说她养不家,放开怀抱哭一场倒还要其他人来安慰她。
她的懦弱,她的敏感,其实陈卓都知道。
小时候她因为听不见,难免受欺负。别人家里有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可以帮忙打架出头,她家里的大哥哥已经是大人了,打架是不能打的,只要铁塔一样走出去,就能把那些小家伙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然后他会把她抱起来,甚至让她坐在肩膀上:“别哭了,我们走。”
他不叫她妙音的,家里正儿八经叫她名字的人就只有圆觉和妙贤,但他也不叫她哑妹,从小到大好像都是逗弄小朋友般叫她“小东西”、“小家伙”。
她有这些美好的回忆支撑着,度过那些失去过他的漫长岁月,现在又要学着度过永远失去至亲的孤独。
葬礼上发生了些意外,白熙云差点受伤,但仍然坚持留下来,脾气却更加飘忽不定,暴躁易怒。
她看到哑妹晚上把晾晒好的被褥和枕头抱进书房给陈卓铺床,愤愤地将枕头直接从房间里扔了出来。
“谁让你给他准备这些的?我跟他还是夫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居心,陈卓喜欢性感漂亮的女人,看不上你这样的。他也永远不会跟自己家里的人搞在一起!”
哑妹捡起枕头,拍掉上面的灰尘,没有说话。
第二天,白熙云又来跟她道歉。
但是捅破的那层窗户纸,已经由最不该碰的人捅破了,复不了原。
夜里她站在浴室里洗澡,用手抹掉镜子上的白雾,看着沾满水汽的年轻身体,握住胸前圆而翘的两团轻轻掂量。还有深凹的锁骨,还有纤细的腰肢…她已经长大了啊,这样也还是不行吗?
当然,她知道最切中要害的,是白熙云所说的“他永远不会跟自己家里的人搞在一起”。
她们爱的是同一个人,所以哑妹知道她说的对。
山南水北,地远天长,她和他之间的隔阂原来不止一个人、一桩婚姻而已。
陈卓早出晚归,有时候回来全家人都睡了,可他还饿着肚子。哑妹每天都在锅里炖着牛肉,已经被文火焖烂的纹理氤氲着香气,可以煮一点面,或者浇汁拌在饭里吃,做他的夜宵正好。
她披着外衣下楼来为他做一点宵夜,陪着他吃完,就是两个人唯一可以独处的时光了。
很珍贵的,而且谁也拿不走。
他为了让她多开口说话,这时候总是有很多段子跟她逗乐的。他不嫌弃她说话时那种特殊的怪异,反而对她说:“你声音好听,要是做主播都能有一大票粉丝。现在流行直播你知道吧?”
嗯,她知道的,还知道男人们都喜欢里面漂亮又多才多艺的女主播。
她把头发挽起来,也化淡淡的妆,其实就是加一点眼线和唇膏,在书案摆上花,点上香,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写字。
她用毛笔泼墨挥毫写“满园□□”,用玻璃笔蘸着彩墨写“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摄像镜头就在对面,把这些画面直播出去,真的也收获了不少粉丝。
她用手语和特有的那种声调在镜头前说:我是聋人,我听不见,但我跟你们一样热爱生活,有自己喜欢的人。
好多粉丝在下面给她送花送道具,夸她:小姐姐长得真好看;小姐姐的字写得真漂亮;小姐姐好励志呀!
也有人冷嘲热讽:残疾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说话的声音那么难听。
粉丝群起而攻之,纷纷维护她。
最早的老粉之一把那人怼得没了声息,又给她送了一大堆道具,然后说:别哭,你声音很好听。
哎,真是,一不小心把伤心的画面也直播了出去。
曾经也有人对她说过的啊,别哭,我们走;还有,你的声音很好听。
她的直播开始小有名气,开始只是写写字、画一点画,后来每天早上起来徒步去宗山深处采花和打山泉水的过程也拍下来,在厨房里做菜也拍下来。有粉丝认出那是宗山光照寺,她有时候就也去寺内拍晨钟暮鼓和僧侣信众。
粉丝们看到妙贤,惊鸿一瞥,纷纷留言:“这就是那个最帅住持吗?”
“史上最年轻的院家?”
“听说他们可以娶妻成家啊,小姐姐莫非你喜欢的人就是他?”
不不,他只是哥哥,她最喜欢的另有其人。
那位老粉跳出来:“别胡说八道,没点眼力见儿!”
哑妹笑了。
陈卓看到她写的字,忍不住说:“这家里就属我的字最上不得台面,你们一个二个的怎么都练得这么好看?”
妙贤的字最周正,她的字最像父亲圆觉。
她脸红,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她直播的事。
他会喜欢她这个“女主播”吗?虽然她离性感漂亮,还有十万八千里路。
直播给她创造了更多金钱上的收益,每月交一点给家里做家用,证明她也已经长大独立,剩下的她没想好怎么用。三梦知道了就说,喜欢什么就给自己买点什么,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哪有不爱打扮的呀!
她以前离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好像真的很远,可能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她习惯了光照寺的一切,想的是以后干脆就做个女居士吧,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心里有陈卓,可是陈卓结婚了。现在他回来了,就当是女为悦己者容吧,她想让他看到她的美。
她买了漂亮的裙子,比平时的装扮要大胆一些,颜色也更鲜丽,化了淡妆,用了好大的勇气才换上衣服,走到陈卓面前去。
他正倚在窗边抽烟,看到她这样,愣了一下,笑道:“这么漂亮,要出去约会?”
她摇头,用手语比划着问他:我这样好看吗?
“当然好看了。哪个臭小子敢说不好看,你回来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我不是要出去约会。她带了丝怯,却还是说出来:我就是想问你,我这样好不好看。
这样的表示应该已经很明确了吧?她有了一点自信,又更多了点勇气,想让他知道她的想法。
他把烟夹在指间,眯着眼看她:“好看,真的。”
她咬住唇暗自欢喜,没有看出他眼里复杂的情绪。
他又揉了揉她的头,袖口有烟草的味道。
然而第二天,董芳就问她:“哑妹啊,我有个老姐妹刚从国外回来,想约我吃饭的,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她没多想,就说:好啊。
去了才知道,对方带着儿子来的,说是跟她年纪相仿,年轻人聊一聊,好过跟老年人们没话题。
她这才反应过来,董芳是带她来相亲。
她没有那份心,可是之后对方又约她第二次、第三次,她拒绝了,董芳又给她安排了其他年轻人的见面,有一个甚至是陈卓队上的小伙子。
她再迟钝也看出来了,家里人是想把她嫁出去。
董芳也问过她的,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说没有。怎么能说有呢,说她喜欢家里的大哥哥吗?
陈卓的婚事其实已经够复杂了。
他或许是想简单一点的,所以再发现了她的心思之后,就想给她安排其他的姻缘。
那是他自以为对她最好的方式,但不是她想要的。
她面对陌生人的疲惫感,大概没有人会了解吧。
她实在受不了了,去问陈卓为什么,他云淡风轻,只说了一句:“妙音,你还年轻,不该把大好年华耗在我身上,不值得。”
他凭什么判断值得不值得呢,他又不是她。
“我比你大很多,再过几年,你还是现在的你,可我已经老了,给不了你幸福的。”
第65章
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吗?
可假如真的相爱, 哪怕只有一天也不算遗憾啊, 两个人总有一个人要先走的吧?
可是陈卓说:“我已经对不住熙云, 不能再对不住你。”
其实他想要的是一生一世, 做不到, 不如不要开始。
她不肯接受他这样的说辞, 一摇头, 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扯开腰带,把身上的裙子往下剥,任它落在地上, 跟他对峙。
他没吭声,别开眼,最后走上前,帮她把衣服捡起来穿好。
“不能为你穿婚纱的人,就不要让他脱你的衣服,懂吗?”
他像大哥哥,甚至像家长一样叮嘱她, 哑妹却听到自己的心都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哭过以后, 她大病了一场, 高烧不退,梦里也全是他的拒绝。
陈卓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昏睡,已经有点不能把她跟记忆中那个小不点联系起来。
陈一、白熙云,还有她, 小的时候生病他都照料过的。尤其是她,抱来的时候才那么一点,他已经变声开始变成大小伙子了,等她生病知道难受的时候,他已经能开车载着她去医院挂急诊。
他是家里的老大,一辈子都在研究怎么才能快准狠地夺人性命,却没有把他们几个小的照顾好。
他拧了毛巾给她擦额头,擦手,彻夜不眠地守着她,帮她物理降温。
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放在他手心里柔弱得不真实。
他轻轻握了握,才小心地放回去。
她睡得很不安稳,夜里说了几句胡话,声调本就有点不协调,又很含糊,但他还是听见了。
她叫的是大哥。
…
哑妹病好了之后,到三梦娘家去住了。
说是说她家那个养鸡场缺人手,哑妹那么能干,能帮上点忙。但其实陈卓知道,那是为了躲他。
正好十几年前的恩怨找上门,支开她也好,安全第一。
三梦虽然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他:“你心里可得有点儿数,搞不好就永远失去她了。”
他笑:“我是注定孤独一生,注孤生,你不知道?”
枪林弹雨,杀孽深重,由因果轮回来说,他可能是真的要孤独一生的。
轮船上跟冯六一场较量,他开了一枪,落水的却是冯六和陈一两个人。哑妹听到消息,赶到医院里来,有点惊慌失措的模样。医院里不能吸烟,他叼了支烟没有点,倚在窗口看着外面深浓的夜色。
她松了口气,眼睛红通通的,却是想哭也哭不出来。
他看了她一眼,笑笑:“陈一在病房里面,三梦陪着他呢,没事儿。”
他把外套搭在肩上要走,哑妹叫住他:“你要去哪里?”
“去喝酒。”他带了丝不正经的笑,“今天开枪了,我得找个人泄泄火。”
灯红酒绿,他在酒吧里只听到喧嚣,一杯杯喝下去却灌不醉,最后一个来找他搭讪的女人,他连模样也没看清,就把人带走了。
对方洗了澡出来,坐到他腰间,摸他胸口和腹肌,大概是有点惊艳,迫不及待就要去解他的皮带。
雌性的体香和胸膛几乎凑到他脸上,他却按住对方的手,然后从钱包里掏出钱来甩给她:“走。”
拿着小杯子在诊室里的那种荒谬感又来了。他闭上眼睛,手背搭在额头上,脑海里浮现出的竟然是哑妹那天长裙委地,在他面前哭泣的样子。
他并不花心,却已经是一身风流债。
他打开手机的直播平台,哑妹这几天都没有上线。他发现他还挺喜欢看她气定神闲坐在案前写字的样子,她的字像陈家人,气韵也像。
父亲没有白疼她,她也总是努力地促成他们父子俩的和解。
她是家里的开心果,是为全家人暖心的小妹妹,让他粗野地撕裂她的身体,跟她男欢女爱,他做不到。
可他又眼前又总是看到她的身体,少女牛奶一样白皙滑软的身体,蓬勃的曲线,纯粹的眼神…她的眼泪都是热的,落在他手上,让他总忍不住去回忆那样的温度。
他用右手纾解自己的欲望,越是想忘掉,越是清晰地想起。快意没顶那一刻,他仿佛又看到她滟滟的唇一张一合,看似无声,却又是她那种特有的音调——大哥…
第66章
冯六事件之后, 白熙云就被送入J市医院的精神科接受治疗, 没过多久白家人决定送她出国。
陈卓赶到医院的时候, 白氏夫妇还没有到, 但意外的是哑妹居然在她的病房里。
他蓦地紧张起来, 连门都忘记敲就闯进去, 一把拉过哑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Take it easy。”白熙云笑着说, “我又不会吃了她。”
哑妹也是一脸淡然地看着他。
两个女人都很轻松, 倒是他瞎操心了。
白熙云看起来比之前好很多,有了自然的笑容,说话也极具条理性。看来系统治疗和药物对她是有帮助的, 假如她肯早一点接受,也许所有的事又都不一样了。
她似乎也已经理清了现在的状况,对陈卓说:“这次我走了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再纠缠你。以前我以为你救了我,是我的英雄,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会忘了那件事, 其实是我错了。要忘记那件事, 最好就是抛下跟它有关的所有人和事, 包括你在内。”她顿了一下,“但你还是我的英雄,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陈卓没说话。
“我知道你气我,不止是因为我这几年越来越任性,做不来一个好妻子, 更多是因为你恨我对陈一的态度。他现在也病得很重了,其实他跟这事儿本来没关系的…”
她也有清醒冷静的时候,他们当年都不到十岁,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能做什么呢?陈一是去救她的,根本是无妄之灾。
陈卓其实也牺牲了很多啊,他又不爱她,还做了那么多年有名无实的夫妻。
“你们陈家的事,已经够复杂了,我就不来搀一脚了。”她看了哑妹一眼,“你们兄妹俩其实挺搭的,再大的事都可以闷在心里不说。互相照应着过吧,我觉得挺好的。”
哑妹脸红。
“我以前跟你说他喜欢妖冶性感的女人,那也是骗你的。”她又看了看陈卓,笑说,“他其实就喜欢清纯型的,满足他的大男人主义。”
陈卓说:“胡说八道。”
不承认就算了,反正以后应该都不会见面了,她就是想有个人能好好照顾他而已,与其便宜别的女人,还不如一直在他身边的这一个靠谱。
白氏夫妇对陈卓没好脸色,一见面就把他给赶出来了。
白熙云在病房里向他轻轻挥手,就是永诀。
陈卓跟哑妹并肩走在林荫路上,一时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他才问:“她叫你来的?”
哑妹点头。
“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她摇头。
“妙音,我…”
“你不用解释的。”哑妹打断她,“她马上要走了,她说的那些话只是想让你好受一些。”
并没有一定要让他接受她的意思。
陈卓还想说什么,她抬手看了看表,说:“我还约了人,先走了。”
他不由皱了皱眉头:“约了什么人?”
她没回答,反正有些事如他所愿也没什么不好的。
陈卓悄悄跟着她,发现她去了电影院。这算是很稀罕的事,因为她耳朵听不见,以前几乎没有到影院看过电影。可她今天不仅来了,还很贴心地先买了两人份的饮料和爆米花,安静地站在门口等。
临近开场了对方才姗姗来迟,竟然是他队上的小伙子周明宇!
没错,他是介绍过他们相亲,可不是没成吗?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堂而皇之的约会?
警队常年忙碌,任务永远也没有尽头,所以约会迟到早退也是家常便饭。哑妹却好像不介意这些,显然因为陈卓的关系,她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了。
两个年轻人看完电影又去吃饭,周明宇这小子平时闷声不响的,看着挺老实,没想到约会倒还挺有眼色的,挑的餐厅都是哑妹会喜欢的口味,忙前忙后的帮着拎包,温和体贴没有话说。
陈卓跟了两人一段,在餐厅外面远远看着两人临窗面对面坐着,有说有笑,忽然就有点搞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不是他想让妙音走出去跟人交往,收获真正的“爱情”吗?她现在正努力往这个方面努力,他怎么又像个跟踪狂似的,一百万个不放心了?
“你那不是不放心,是不甘心吧?”三梦听了他的描述之后,一语道破。
她早就说过了,他肯定后悔的。
可是没过多久,他又发现哑妹没再跟周明宇见面了,而且训练结束之后,他亲眼看到周明宇搂着另一个姑娘离开。
他想都没想就上前把周明宇揪过来摁在墙上:“你他妈的敢劈腿?”
周明宇头一回看到自家队长咬牙切齿的模样,吓坏了:“我我我…我没有啊!这就是我女朋友啊,刚…刚开始谈的。”
“那妙音呢,妙音算怎么回事?你拿我妹妹当什么了?”
“不是啊,队长,是…是妙音说没办法接受我啊!”
“胡扯!”
周明宇都快哭了:“是真的,亲昵一点她就说不行,她做不到,再亲密一点像夫妻那样就更不行了。”
“你对她做什么了?”
“没有,我只是摸了她的腰…”
“你还敢摸她?!”
那“更亲密”指的是什么,脱她衣服,亲吻她,进入她的身体吗?
陈卓又想到她那天一身雪白纯粹站在他面前,楚楚动人的模样。
真是要炸了!
他暂且不跟自己的兄弟算账,回家找哑妹问清楚。
她正坐在书房里写字。最近她头发又长了一些,用一支自己做的手工簪子把头发绾了起来,只在额前垂下几缕细碎的头发,温婉又漂亮。
摄像机架在对面直播,粉丝纷纷在下面问:“小姐姐的簪子好好看,不会是自己做的吧?能直播过程吗?”
哑妹摸了摸簪头的花纹,房间的门就哐当一下被踢开了。
突然闯进来的人影把她吓了一跳,手滑就把簪子拔了出来,长发倾泻而下,直播间的粉丝们一排排的惊艳表情和红心。
她看不到,因为陈卓已经一把将她拎起来:“你到底怎么回事,周明宇欺负你了?”
这是从何说起,她一个劲儿摇头,又扭过脸惊惶地去看镜头。
“问你话,专心点儿!”他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向自己,“他说你不能接受亲昵行为是什么意思?你又有什么想不开的!”
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期望她千万别再像白熙云那样。
哑妹气得要死,比划道:你一定要现在说这些吗?
“那什么时候说?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给我逃避,逃避能解决问题吗?”
直播还开着呢,为了不让其他人听懂他们在吵什么,哑妹还是坚持用手语比划,但也不跟他客气了:难道你不是在逃避吗?
“我跟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因为你拒绝的人是我吗?你能接受亲密行为吗,那你为什么不接受我?
直播间粉丝们还在哗哗留言:“手语太快了,跟不上!”
“什么情况,求翻译!”
陈卓也觉得她的手语比得他头昏:“我们说的根本是两码事。”
为什么是两码事?我不能接受跟不爱的人亲近,不就跟你没法接受我一样吗?你把我推给别人无非是想自己安心,我努力过了…要是现在这样还是不能让你安心,那我现在就去找周明宇!
不就是男欢女爱一场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卓胳膊一伸就把她给拦下来:“不用那么麻烦。”
他的大手穿过她的发丝,摁住她后脑,把她大力摁向自己,然后吻上她的嘴唇。
要证明她并不是不能接受亲昵行为,也证明他不是因为不爱所以没法接受她,只要他这一个吻就够了。
直播间都炸了——“卧槽,什么情况?”
“啊,这男的好man啊,好帅,是谁是谁,求八卦!”
“这是安排好的吗?舌吻啊我去…不行了,我的少女心!”
“小姐姐,草粉吗?”
陈卓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合上。
免了,他就是粉,都暗搓搓地送花送道具好久了。说是说为了支持她的梦想,支持她的一切,因为她是家人,但换三梦直播试试?她就算直播吞剑他也是不会看的。
这个缠绵而又气势磅礴的吻持续了多久,哑妹不记得了,应该并不是太长。但就是这么不太长的一小段时光,仿佛拉开了两个人新生的序幕。
她后来问他:为什么改变主意?
陈卓道:“改变主意?不存在的,我就是觉得吧,我养大的,为什么不能我来守护?”
她长大了,他们都已经是成年人,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这个大男人也不能凌驾于他人意志之上,自以为是地定义她的感情,因为他连自己的感情都控制不了。
梅子青时节。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