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刚刚看到大哥向你敬酒的时候,你们两个似乎嘀咕了几句,究竟说得是什么?”白玲肆无忌惮地坐在了高俅的大腿上,不无好奇地问道,“还有,想不到你区区一个商人,竟然能收到这样彪悍的属下,那陈克韫可不是好惹的,手底下的精兵强将绝不在少数,到时说不定借着切磋的名义来和你为难,你可得小心一些。”
身上陡然压了这么一个俏佳人,高俅又不好抱怨,只得牵动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现在告诫我什么,你大哥也就一样说了些什么。”见白玲小嘴一翘似乎有些嗔怒,他也懒得多做解释,干脆闭上了眼睛。折腾了一天一夜,他可是还没合过眼呢!
“你这个懒鬼,给我起来!”白玲狠狠揪了一下高俅的胳膊,见其丝毫没有反应,不由更加气怒。正当她想要有进一步动作时,突然听到了一阵均匀的鼾声,立刻大吃一惊。
“这家伙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她低声嘟囔了一句便俯身仔细打量了起来,刚才还显得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也渐渐柔和了下来。她轻轻地抚摸着高俅的脸颊,口中念念有词,好一阵子才推门离去。
一觉醒来,高俅方才发现房中空无一人,立刻翻身爬了起来,不远处的桌子上的油灯仍然散发着昏暗的光芒,让他难以辨清白昼和黑夜。推开大门,他方才被强烈的日光晃花了眼睛,伸手遮挡了好一阵子才恍过神来。
“高大哥,你总算醒了!”
旁边忽然钻出一个人头,一幅嬉皮笑脸的表情。“你这一觉倒是睡得好,足足一天一夜,让大家担心得够呛。要不是我和希晏轮流进来看过你几回,准会以为你被人下了药,否则怎么会睡得像死猪一样?”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四周,最后低声问道,“是不是前夜太疯狂所以起不来了?说起来我从昨天傍晚起就没有看到那个白玲,想必也去补眠去了……”
“你小子就知道耍贫嘴!”高俅没好气地敲了一下燕青的脑袋,见其夸张地连连呼痛抱头鼠窜,只得呵斥道,“别闹了,马帮那些人究竟怎么样?”
燕青这才换上了一幅庄重的表情,“他们都安分得很,丝毫没有任何动静。我悄悄溜去他们的住处想要查探一番,结果那里防备极严。我费尽心思也只探到外围,结果根本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最可疑的是,听他们说话的口气,那个陈克韫居然不在。”说着说着,他斜倚在旁边的树上,若有所思地说,“不知高大哥你发现没有,叶巴头人的那个妻子举动有些奇怪。”
高俅仔细回忆了一下,最后也想起了阿依在席间的异常举动。“你观察得不无道理,不过,照白玲所说,她的出身原本就高过叶巴不少,有什么反常也有可能。我担心的是马帮这些人的居心,他们这些人本来就犯了朝廷的忌讳,眼下又和各部落频频交涉,难保没有其他的想法。”
燕青闻言不禁迟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他实在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地建议道:“高大哥,你要不要向那个叶巴表明身份?我看这个人是很识时务的,而且也没有排斥汉人的心理,若是能够从他入手,由小及大,说不定会成为你此次入川的突破口。”
“哦?”高俅眉头一挑,刚要回答,忽然瞥见那边来了一行人,脸色立刻一变,连忙示意燕青噤声,自己则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那十数人中,光是他认识的就有叶巴夫妻俩、白玲和陈克韫,至于其他几个身着异族服装的都流露出一股傲然的气息,想必是附近几处的地头蛇。
甫一照面,叶巴便用亲切到肉麻的语气和高俅打了个招呼:“阿峰,这些都是附近村寨的头人,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他一边用自己的语言将高俅介绍给那几个中年头人,一边用汉语向高俅解说着这些人的来历地位,末了才笑道,“你这些手下还真是忠心耿耿,我原本想要派人去叫你,却被人挡在了门外,只有阿玲才能进去,她却死活不愿意扰了你的睡眠。”
尽管面上客客气气,但高俅还是感觉到了这些人隐藏在礼貌背后的轻蔑和敌视,再看陈克韫与这些乌蛮头人也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哪会不明白所谓和睦背后的文章?看来,即便是和这些部落村寨打得火热的马帮,也未必能够担保这种关系能够长久。汉民和这些作风彪悍的夷民之间,总是还存在着一道深深的沟壑。
正在此时,他忽然看到正在用乌族语和头人们交谈的叶巴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心中不由微微一怔。没过多久,叶巴便愁眉苦脸地走了过来,低声道:“阿峰,听说你那两个部属悍勇非常,这些头人都不服气,提出要和你的属下比武。他们不比我,至少管辖着上千人,手底下少说也有数十个精于武艺的。你要是觉得为难,我再想办法推掉就是了。”
听到这里,高俅便抬眼打量了那几个头人一番,见他们洋洋自得的模样,心底立觉气不打一处来。不用说他也知道这一场毫无意义的比斗出自谁的手笔,除了那边没事人一般的陈克韫,还有谁会从中挑拨?收回目光的一刹那,他又捕捉到了叶巴脸上一闪而逝的狡黠,自是更加了然。看来,若是拒绝这个要求,自己恐怕要立刻被扫地出门了。
尽管这边两个人声音压得很低,但白玲还是听清楚了,面色登时极为难看,转过头便用乌族语对那几个头人大声嚷嚷了起来。这下可好,那几个中年头人全都铁青了脸,其中一个更是语速飞快地回击了过去,白玲哪会示弱,自然又用言语反击,最后竟争吵了起来。见此情景,叶巴只得放下高俅这一边,急急忙忙地奔过去调解。
“阿玲连他大哥的事都不关心,竟然会因为你和别人吵架,你真是好福气啊!”
蓦然听到这样一句话,高俅连忙转过了头,见阿依神情怔忡地站在自己身边,不由觉得有些诧异。刚才那句话说得字润腔圆,和汉族女子的吐字发音没什么两样,哪还有昨日的生硬味道。他还想问一个究竟时,却见阿依仿佛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一场争论下来,白玲固然是面红耳赤异常激动,那几个中年头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全都是一幅气急败坏的模样。好容易安抚了两边,唉声叹气的叶巴这才回转了来,不无头痛地说道:“刚才阿玲嘲讽了他们一通,说他们手底下至少有几百号人,却想要占你这个商人的便宜,乱七八糟的话说了一大堆,结果他们都恼了。刚才他们已经撂下了话,说是只要你能打败他们几个村寨的派出的高手,以后你的商队就能在这一带畅通无阻。你可别小看了这一条,马帮每年至少也花费上万贯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响鼓不用重锤,高俅当然明白其中关键,但是,这种拳脚无眼的比武却不是容易应付过去的。倘若只是蛮力出众的所谓勇士当然好对付,但是,怕只怕这些头人真有拿得出手的一流高手,到时候自己就有得头痛了。再说了,燕青是自己的义弟,姚平仲自己还要指望他将来去带兵打仗,怎么能放在区区一场比武之中。
见高俅迟疑不决,燕青便不假思索地插话道:“大哥,这么简单的事你还犹豫什么,赶快答应下来啊!临出门的时候大师傅就对我说过,该教的他都教给我了,我现在缺的只是临敌致胜的经验,这样难得的机会错过就可惜了!”正说着,他又瞥见了姚平仲的身影,连忙补充道,“希晏那个人也是好勇斗狠惯了的,以前不知道打过多少架,那一身武艺多半是在打架中间练就的。要是知道你拒绝了这样的比斗,他非找你理论不可!大哥,答应吧!”
被燕青这样一鼓动,高俅终于下定了决心,转头对叶巴重重一点头道:“好,我答应他们的要求!”

第七章 谁家锋芒盖全场

“三当家,那些人真的答应了?”
说话的人黑巾包头,短小的身材配合着古铜色的肤色,显得格外精悍,他便是先前在那小酒馆前和高俅等人起了冲突的马帮小头目楚老七。此时的他却丝毫没有先前的盛气,毕恭毕敬地站在陈克韫身前,不无讨好地说:“三当家用计精妙,这些外来人自然不是对手。”
“哼,谁让那个不自量力的人敢动白玲!”陈克韫眼中闪过一丝戾气,眉头却渐渐舒展了开来。“这些蛮族最讲究面子,无论是胜是败,这些人都讨不到好下场,到了那时,我倒要看看白玲还怎么维护他们!”一想到那个妩媚明艳的女人,他的一颗心又灼热了起来,末了不禁狠狠地骂道,“那女人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小白脸!”
见陈克韫自信满满,楚老七不免有些犹豫。他先前之所以一挫之下立即退走,并不是因为惧了姚平仲的箭术,而是因为认出了那造型奇特的弓箭。他曾经在军队中混过一段时间,见过那几种军队专用的制式弓箭,所以和姚平仲一打照面,他就被吓跑了。
要知道,大宋朝廷本来就对武器的管制极严,四川只不过是因为汉蛮混杂才会稍稍松懈一些,但寻常帮派势力却无论如何都弄不到弓弩等远程兵器。他担心的是朝廷已经注意到了马帮的异动,所以派人前来查探,民不与官斗,马帮就算势力再大,要和官府作对却是找死。
“那个小白脸手下除了那个精于箭术,出手悍勇的少年之外,还有另一个少年同样武艺超群,至于其他人应该只是普通护卫,不值一提。”陈克韫想起了当时争斗的情景,不由紧皱着眉头回忆道,“楚老七,他们当中还有高手么?”
“三当家,当时就是那个少年放了一箭,我怕吃亏所以就退走了。现在想想,那些人当中应该没什么好手了。”楚老七仔细想想还是觉得自己的忧虑过于荒谬,所以干脆把这点疑心隐匿了下来。“再说了,那些头人都蓄养了不少武者,不会连区区一个商人都拿不下来。”
“唔,那我们就等着看一场好戏吧。”陈克韫露出了一丝森然冷笑,随手搁下了茶杯,志得意满地道,“只要把这突然冒出来的一股人灭了,这周围数十个村寨还怕不好收伏?”
比武的时间定在了夜晚,叶巴早早地派人前来通知,说是五位头人中有三位弃权,其他三人则将派出族里的高手,共计三场。听到这个消息,高俅不由长长吁了一口气,他能派出去的最多只有燕青、姚平仲和两个武师,满打满算也就四个人,若是真的要打五场,势必有一人得以疲劳之身斗上两场。如今的排兵布阵就容易多了。只是,这胜败中间的区别还要斟酌,不能太落了这些乌蛮人的面子。
瞟了一眼那两个跃跃欲试的少年,又看看另两个沉着稳重的武师,他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扶手,最后才一字一句地下了决定:“第一场周荣,第二场姚平仲,第三场秦将。”
一听到这句话,燕青当即跳了起来:“大哥,为什么没有我?”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冲动!”高俅没好气地瞪了燕青一眼,这才解释道,“我总觉得突然弃权的那两个头人有些蹊跷,说不定三场比试之后还有其他文章,留着你这个生力军我还有用。”
“哦……”燕青拖长声音答应了一声,但脸上怎么看都是大失所望的表情。倒是一旁的姚平仲上前安慰了他几句,不过几天的工夫,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已经成了铁哥们,彼此间无话不谈。
入夜时分,山林中的空地上燃起了一圈明亮的火把,四周的坡地上团团坐满了一大堆人,中间则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由于叶巴是地主,因此当仁不让地接下了主持比试的职责,他毫不拖泥带水地用汉语和族语介绍了一番出场顺序之后,便立刻宣布第一场比赛开始。
看到对面出场的是一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青年,高俅不免眉头一挑,情不自禁地朝坐在叶巴身边的白玲望去。也不知什么缘故,一直缠着他不放的白玲这一次却没有坐到他这一边来,而是安安分分地呆在了主席,怎么看都有些蹊跷。他才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只见白玲立刻回报以一个甜甜的微笑,伸手轻轻地在胸口画了一个圆圈。看出了这双关的含义后,高俅不免心中一松,脸上却仍旧是郑重其事的表情。
果不其然,和表面看上去的一样,那青年虽然力大无穷,但在运用和技巧上面却差得很远,若是周荣不放水,恐怕这一场比赛早在第一回合就结束了。然而,老奸巨滑的周荣异常机灵,见战况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便用足了缠斗的功夫,你来我往较量了上百个回合,他才在一次错身而过时抓住了青年的双手,猛地发力将其摔了出去,末了还装出侥幸取胜的样子,半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第一场是我这边胜了,不过着实胜得艰险!”
高俅扶起那个动弹不得的青年,嘴里虽然谦逊了几句,心中却暗暗赞叹周荣那巧妙无比的力道,要是换作燕青上场,铁定没有这么好的耐心陪这个大块头做戏。他抬眼看去,只见对面那个古连头人露出了又恼怒又尴尬的表情,又信口奉送了一句恭维。
“我们汉人有一句古话,胜败乃兵家常事,今天周荣只不过是因为多一点经验而取胜了,以后这位兄弟再成长一些,说不定这胜负结果就要倒过来写了!”果然,话音刚落,他便听到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原本还神色不豫的古连头人大笑过后,用相当生硬的汉语憋出了一句话,“我的儿子是最厉害的。再过一年,他一定能大胜!”
这家伙居然把自己的儿子派上了场!高俅心底一阵后怕,愈发庆幸周荣和自己配合表演得默契。此时,只听一声锣鼓的清响,第二场比赛又开始了,他连忙收摄心神,屏息凝气地往场中看去。
当看到自己的对手时,姚平仲不禁露出了一丝异色。和刚刚那个显然是乌蛮人的青年不同,乍一看去,眼前的这个三四十岁,满脸大胡子的男子似乎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在身经百战的姚平仲眼中,这个男人却比十个鲁莽汉更加可怕,对方那股慑人的杀气,分明只有经过血腥屠戮的人才会具备的。
只是一瞬间,他就排除了所有的杂念,骤然捏紧了拳头。由于是肉搏,因此往日他最擅长的诸多武器便没了用武之地,能够作为倚仗的,便只有身为姚家人那股一往无前的勇气而已。见对方没有动作,他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先冲了上去。
“这一场希晏恐怕是危险了!”
高俅聚精会神地看着场中争斗,冷不丁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嘀咕,连忙转过了头去。只见燕青神情严肃地看着那两个上下翻飞的人影,口中念念有词。
“情况真的很不妙么?”高俅虽然也一直随宋泰和高明习武,却始终是半桶水,只看出两人相持不下,并未发觉有什么问题。“我怎么觉得希晏还占着上风?”
“大哥,看来你真不是习武的材料!”燕青晒然一笑,见周围都是自己人,方才低声解释道,“希晏是军中出身,搏斗拼杀全凭着一股悍勇,什么时候这股气懈了,他也就必输无疑。他的对手如今只是避其锋芒等待机会,不过,希晏怎么会从一开始就猛攻的,难道他不知道应该留一点后手么?”
场中的姚平仲却是有苦说不出,他之所以选择抢攻,无非是因为缺乏把握,可如今一轮攻势下来,对手却未露一点败象,自己却耗费气力不少,甚至连脚下步伐都有些散乱了。终于,久攻不下的他露出了一丝微小的破绽,就在这个当口,一直只是用左手和双脚进行格挡的对手终于亮出了那隐藏依旧的獠牙。
一轮急攻之后,姚平仲骇然发觉眼前多了一个巨大的掌影,猝不及防下,他连忙沉身下腰使了一个标准的铁板桥,双手却在此之前挥出了两道掌风。然而,就在下腰的一刹那,他猛地瞥见了对手流露出的一丝冷笑,心下大震,来不及细想便收势一连几个筋斗,远远地躲了开去。这是他交战以来第一次退避,自然引起了旁观人群的一阵惊呼。
立定之后,他才发觉对手面前的地上多了几个碗口大的深坑,不由暗自庆幸自己躲得快,否则要是被这几脚踹在身上就糟糕了。然而,对手一瞬间爆发出来的速度和力度却让他心中大凛,按照规矩,他大可举手认输,但生性好强的他却怎么也拉不下这张脸。
“管他呢,拼了!”姚平仲已经把高俅事先的嘱咐全都抛在了脑后,他猛地睁大了眼睛,气机狠狠地锁准了对方,整个人爆发出了比刚才更凌厉的威势。然而,旁人没有留心的是,就在此时,他的步子却悄悄朝某个方向横移了几步。

第八章 何处草莽称英豪

“糟糕,这家伙疯了,不过比斗而已,拼命干什么!”
看到姚平仲忽然爆发出无与伦比的速度,燕青的脸色登时就变了,霍地站了起来,就差没有冲上前阻止了。望着两个再度激斗在一起的人影,他不禁忧心忡忡地握紧了拳头。倘若目光能杀死人的话,恐怕姚平仲的那个对手早已死了一千次一万次。要知道,燕青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一个年龄相仿且又志同道合的朋友,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落败。
此时此刻,饶是高俅再迟钝也看得出姚平仲那股势若疯虎的势头,立刻紧跟着燕青站了起来,脸色铁青一片。然而,观战的人群却不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和助威声,显而易见,这种生死搏斗激发了所有人心底的血性。
姚平仲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气力渐渐不足,他毕竟是习惯于马上对战的将门子弟,对于这种江湖格斗原本就不算精通,一朝落了下风便再难扭转。想到行前爷爷的教诲和父亲昔日的指导,他的双眼突然射出无比凛冽的光芒,战场上无关胜败,只分生死!
他先是一掌直塞,就在对手举手迎击的时候,他猛地改直塞为横斩,身下却不动声色地勾住对方的左脚。就在那中年人愣神的一刹那,他忽地左右手齐出,完全不理会空门大露的忌讳。在满场惊呼连连的时候,他牢牢抱着对手趁势往前一扑,而那中年人身后不是别的,正是那熊熊燃烧的火堆!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还有些糊涂的中年人终于动了,就在两人将要双双跌入火堆的一刹那,只见他凌空朝着火堆重重一压,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后,那堆木柴突然四散爆裂了开来,数不尽的火星铺天盖地往空中散去,吓得旁观的人群躲避不迭。而这个时候,两个人才双双摔倒在还有不少余烬的火堆上。
尽管败局已定,但姚平仲仍旧没有松手。那中年人频频使力却挣脱不开,不由恼羞成怒地伸手击在了姚平仲的双手关节,但是,当他看清楚少年的脸色时,顿时怒色尽敛。原来,此时的姚平仲早已双目紧闭,似乎因为用力过度而昏厥了过去,只是双手仍旧死死地抱紧了他的腰。
“这小子,竟然用这样不要命的打法!”
中年人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一掌敲在姚平仲的颈侧,这才得以脱身。狼狈不堪地爬起来之后,他又将少年一把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朝高俅这边走来。
燕青刚才差点就想下场营救,只是看到危机解除才勉强按捺住了心头激动,此时再也难以克制怒火。他三两步冲上前去,却投鼠忌器地在中年人身前两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色厉内荏地质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中年人没好气地回了一个白眼,这才把姚平仲放了下来,此时,高俅这边的护卫连忙上前把人抱了回去。此时,他方才余怒未息地发火道:“这小子是谁教出来的?年纪轻轻就不知道节制,动不动就拼命,难道就真的那么想死么?我的年纪都足够做他爹爹了,这一次打不过大可等下一次找回面子,用得着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
这是中年人露面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声若洪钟,不单高俅等人愣在原地,就连其它听到的人也都怔了。打都打完了,看这人气急败坏的模样,似乎还对姚平仲不珍惜生命很是愤怒,说话的口气更是像姚平仲老爹一样,这是什么事?
不待高俅发问,那中年人便转过了身子,扯开了嗓门喊道:“罗建头人,我已经替你打完了这一场,你答应我的三百贯钱什么时候给我?”
这句话立时使得全场哗然,那中年人在比斗中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其所属的村寨自然也被高看一线,但谁都没想到,此人竟是被雇佣而来的。当下那罗建头人的脸便一阵青一阵白的,尴尬得无地自容,偏偏还有人不肯放过他。
“好嘛,我想小岗山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一个高手,原来是罗建头人你出钱雇佣的!”
叶巴用汉语和乌族语先后说了两遍,脸色相当难看。“我们乌族人只有力战到底的,没有胆小怕死的懦夫,难道小岗山就没人了吗,居然沦落到派外人迎战!”
在他的煽动下,站在罗建头人身边的其它几个头人顿时更恼火了,一个个用鄙夷不屑的目光看着罗建,更有甚者干脆离其远远的。要知道,比武本来就是他们这几个头人提出来的,如今竟有人为了取胜而不择手段,他们的面子自然全都被扫落在地。
高俅命人仔细查看了姚平仲的状况,这才发现其只是因脱力而昏厥,至于焦黑的不过是衣物,实则只有一点皮外伤。心头一块大石落定,他这才有余暇关心场中情况,待到弄清楚来龙去脉的时候不由哭笑不得。看来,知道弄虚作假请枪手的不仅仅是后世人,就连这些看似老实的乌蛮人也不例外。见那个罗建头人被挤兑得面红耳赤做声不得,他不由大感解气,此时,面前却突然多了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