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仁愿已经两次领教过严诩和越千秋这师徒俩的棘手,再加上他如今本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危局,按照道理根本不应该继续树敌。可此时此刻,他那眼睛却死死盯着严诩和越千秋身后的周霁月,至于刘方圆,那都被他暂时选择性忽略了过去。
“看在长公主的份上,玄刀堂的事,我今天不计较,但此前白莲宗弟子谋反作乱,行刺命官,罪证确凿,就算你们师徒身份不同,也休想庇护!”
越千秋感觉到一双手突然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那劲头非常大,仿佛周霁月正借由这股劲道抑制扑上去拼命的冲动。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随即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按在他左肩的那只手,随即轻声说道:“没事的,有我呢,还有师父呢!”
他即便声音再轻,又怎么瞒得过耳聪目明的严诩?
发现小徒弟竟是如此全心全意信赖自己的战斗力,严诩顿时彻底爆发了。
“谋反作乱,行刺命官?我呸,要不是你这乱臣贼子蓄意祸乱我大吴武林,这天下武者怎么会一个个如同丧家之犬?三军较艺怎么会一年不如一年?就连此次北燕使者来金陵,都敢直截了当说大吴武风衰落,不如当年勇猛精进!知道刑部总捕司在外头是什么名号吗?没人缘家养出来的黑狗!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能养出狗腿子的,自己也不是好货!”
那一刻,越千秋很想在师父背后挥舞一杆大旗,大叫师父威武。
不用看他都知道,个性冲动的刘方圆小朋友,现在已经非常激动了……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吖!


第95章 针锋相对后的……杀手锏
没人缘家养出来的黑狗……
这要是现在有刑部总捕司的人在,这时候就应该扑上去和严诩拼命了吧?
皇帝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开口息事宁人,否则越太昌爱孙好容易过个生日就这么搅和了,老头儿那口气撒在别的地方,他可受不了。可偏偏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轻笑声。
“皇兄,有热闹就看热闹,没热闹才去当和事佬,你急什么?”
回头一瞧,发现是东阳长公主笑吟吟地出现在自己身后,明明和自己平辈,岁数也就小六七岁的她看上去雍容贵气,说是他女儿都有人信,皇帝暗自苦笑“不是岁月催人老,而是尽催自己老”,心里却有些醒悟了过来。
等到东阳长公主挡在他和另一边群臣中间,他就压低嗓音问了一句。
“建真,今天这一场,敢情都是你和越卿一块设计的?”
“差不多吧。”东阳长公主随眼一瞥那边厢面红耳赤的吴仁愿,还有那些或瞠目结舌,或幸灾乐祸,或摩拳擦掌的高官大佬,悠然自得地说,“没人缘威风了这么多年,打着侠以武犯禁的旗号,也不知道害得多少武林人士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也该他还一还这笔帐了!”
“可是……”皇帝犹豫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了,“你和越卿不是没有合适的刑部尚书人选吗?”
“那又怎么样?”东阳长公主顿时柳眉倒竖,竟是恼怒了起来,“至少从目前来看,谁当刑部尚书,都比没人缘好!从前刑部的状况是很糟,可他当了之后却更糟,难不成皇兄希望天下武人在我大吴出不了头,然后全都出奔去北燕?”
“还是说,你以为我和越老儿是单纯为了自己谋私利,这才一定要掺一脚?”
皇帝被妹妹这话说得满头大汗,正要辩解,却不防另一边,越老太爷也不动声色地凑了过来。这下子,他被左右两边夹了个严严实实。
“皇上,老臣年纪大了,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臣也希望能在户部之外,再做点事情。一本武品录,多少曾经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人前的武人不得不饮恨?左一个除名,右一个除名,下品门派迟早一个不剩,这是软刀子割肉不见血,可一旦真的动到上三门中六门,这些朝廷诸公以为他们真会老老实实当那待宰羔羊?须知,这天下我朝只占了大半壁江山。”
说到这里,越老太爷轻轻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没人缘当了这么多年恶人,趁着今天皇上在这儿,大可做个好人。这件事我没和皇上商量。因为前半截很容易,后半截却需要一点机缘,如若不成,我就不当这个户部尚书了!”
皇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看见东阳长公主满脸理所当然,肚子里不禁直犯嘀咕。
可就在皇帝紧急思量是不是要想想辙,劝劝这两个很可能太激进的心腹时,刚刚被骤然一击打得有些懵了的吴仁愿,终于反应了过来。可气得直发抖的他一张口,却不是反驳,而是一连串成语。
“狂妄自大,不知所谓,胡言乱语,危言耸听,狗血喷人!”
他这连番成语还没说完,躲在严诩背后的越千秋就探出脑袋接了上去:“驴唇马嘴,狗屁不通!”
这一次,眼看越千秋突然耍宝,小胖子李易铭终于没能忍住,直接扑哧笑出声来。然而,却没有多少人有时间去关注这位最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因为刑部侍郎高泽之没理会越千秋这打岔,竟是站了出来。
“严郎,刑部总捕司这么多年来勤勤恳恳,鞠躬尽瘁,怎么在你口中就成了吴尚书的鹰犬,你这话不是让诸多劳苦功高的捕快捕头寒心吗?”
高泽之这话乍一听,好像是在为吴仁愿开脱,可越千秋一听就知道,这位是在为总捕司开脱,为日后执掌刑部做准备,至于吴仁愿……只怕人家恨不得严诩的炮火再猛烈一点。
他轻轻咳嗽一声,准备接过严诩的接力棒,可没想到吴仁愿却是倏然上前一步,手指直接点向了他……背后的周霁月。
“别的不说,之前我家进了飞贼,肯定就是你这白莲宗余孽所为!越太昌,你竟敢雇佣亡命,潜入大臣府邸,你是何居心!”
越千秋知道周霁月这会儿很有可能脸色雪白,当即把人更加严严实实护在了身后,脸上却露出了鄙视的表情:“吴尚书,你是刑部尚书,最懂律法的人,怎么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捉贼捉赃,你家里丢了东西,当场抓到贼了吗?当场从贼身上搜出东西了吗?”
“既然什么人证物证都没有,现在你逮着霁月这个白莲宗传人先骂余孽,然后就硬是一口咬定人家偷你家东西,还连我爷爷都捎带了进去,我看吴尚书你改行去骂街得了,骂街的泼妇就是这样,不用证据,如同疯狗乱咬一气就行了!”
吴仁愿已经被气疯了,他再也顾不得面前只是个七岁童,捋起袖子就冲上前去,可那猛然抡下的胳膊却被严诩轻轻巧巧拦住,非但动弹不得,而且还一阵阵剧痛。急怒之下,他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当即又怒喝了一声。
“螟蛉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当日殿前司和上元县衙都说过,我家遭了飞贼的那一日,正是你的马车从我家驶过,定是你窝藏!”
“哦,我家马车从吴尚书你家附近驶过,所以就有嫌疑?呸,那天是我第一次出门,送了侄儿长安去邱家求学,谁知道碰上一个假清高真小人。各位大人可以去查查地图,看看我们是故意往吴家附近绕路,还是本来就是必经之地,再说,马车都让殿前司的人检查过了!”
吴仁愿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从严诩的钳制下抽回自己的手,只能忍痛骂道:“狡辩!分明是你之后借着马车在路上碰到人,把这藏在马车底下的白莲宗余孽堂而皇之带回家去了!”
果然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吖……
越千秋早就知道,随着时间推移,没人缘和爷爷开始直接正面冲突,周霁月在大街上碰瓷被自己捡回去的事情,迟早会被有心人察觉。可是,他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当下没好气地冷笑道:“要真是她藏在马车底下,用得着半路上装成马车碰到人?”
“吴尚书你的脑子怎么长的呀,真要是爷爷指使,我不该离开封锁路段,立时找个僻静地方,让人上车吗?还要在大街上演那一出,给你找到破绽?果然爷爷从前有句话说得好,黑心人看什么都是乌漆墨黑的!”
越老太爷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好——尽管他从来不记得自己对越千秋说过这话,但这并不妨碍他赞赏小孙子的战斗力。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沉着的声音。
“吴尚书既是揪着白莲宗的这位小姑娘穷追猛打,巧得很,我这儿恰好有几样证据,能够证明吴尚书指使两个亲信捕头捏造证据,污蔑白莲宗劣迹斑斑,由是先假意将白莲宗叛门弟子周梅东收在麾下,然后将白莲宗武品录除名,最终担心事败,屈杀白莲宗长老卢明月,又令周梅东在查访一桩谋反案时为内应,事成却意图将人一块灭口!”
见一大堆目光最终汇聚到了自己身上,御史中丞裴旭阴恻恻地一笑,得意地看着吴仁愿那张脸瞬间变得再无血色。他转身面向了皇帝,镇定自若地拱了拱手说:“只不过没想到今日能遇到白莲宗的幸存者,皇上既在,不妨就借着长公主府的一亩三分地,断个公道如何?”
听到皇上二字,又看到那老者满脸凝重,刘方圆顿时骇然。他迅速看了一眼戴展宁,见一贯最佩服的宁哥亦是满脸震惊,他心里的某个念头不知不觉更强烈了。
而越千秋则是眼睛圆瞪,恨不得从看热闹的越老太爷脸上瞧出点花来。
他记得让周霁月丢给裴旭的都是没人缘的花边八卦,怎么一下子变成这等真材实料了?
把这种证据交给别人去操作?老狐狸爷爷究竟怎么想的?


第96章 严郎年轻天真了
自从那一日刑场之事,而后又是莫名其妙有人把三个人蒙头丢在他府邸门前,他得以知道这是先后探望过周梅东,威逼利诱的三个执行者,吴仁愿就意识到了自己已是四面楚歌。
可局势险恶是一回事,败北离场又是另外一回事。
寒窗苦读十年,一步一个脚印升到现在这个地位,又执掌刑部总捕司多年,杀伐果断的吴仁愿哪会这么容易认输?从别人送来的那三个人,他就认清现在想要自己离场的势力是好几拨,彼此之间心不齐,却还有人似乎打算拉拢他,否则也不至于送了人来。
浑水摸鱼,死中求活,这就是吴尚书给自己定下的宗旨。
可没想到,不过是以防越太昌带着皇帝出什么幺蛾子,于是他跟到东阳长公主府来凑热闹,居然也能凑出事情来!如果可以,他眼下恨不得给上自己一个嘴巴,把当初捅破周霁月和刘方圆身份的那句话给吞回去。
都怪他想要追回那几张纸片都快想疯了!
吴仁愿徒劳地让目光在众人身上游弋,希望能找到那个曾经悄悄帮过自己一次的同盟者,可此时此刻他看到的顶多是爱莫能助,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和洋洋得意。
而随着坐在正中央的皇帝看完裴旭呈交的东西,看他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恼怒,而紧跟着那几张纸片又在几个高官中间传阅,他终于一颗心沉了下来。
之前此物丢失之后,他就一直都如同待宰羔羊,就连冒险将周梅东二人一同放在刑场问斩,也不过是为了投石问路,探一探是否有人拿此物兴风作浪。没想到自己的那点情史被人宣扬得满城都是,唯有这几张最关键的证物,哪怕在他遭人围殴时,也仍然没有人拿出来。
吴仁愿甚至一度认为那飞贼偷了东西出去之后,却将此纸片失落,又或者藏了起来!
想到刑部尚书的位子早就成了众矢之的,他此番决计保不住官帽,吴仁愿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摘下头上的双翅官帽,就这么直接抛在了地上,继而悲愤地笑了起来。
“好,好,我真没想到,这么多人早就挖空心思盯着我,甚至连飞贼入宅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我认栽就是!这刑部尚书我也不做了,从此之后告老还乡,种我那一亩三分地!只不过各位别忘了,我当了这么多年刑部尚书,却也不是白干的!”
越千秋眼见得那几位窃窃私语的高官大佬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裴旭脸上原本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也瞬间全部消失,继而却又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他顿时恍然大悟。
这年头的刑部尚书之所以那样热门,不止因为掌握着很多门派的生杀大权,还因为握着刑部总捕司和各地刑部分司这一庞然大物。
可想而知,有那么多高手可供调配,吴仁愿只要愿意,能够查出多少官员的斑斑劣迹?
换言之,没人缘打算用自己的官帽子,交换接下来安安稳稳去过罢官后平头百姓的日子!
这看起来是一场挺公平的政治交易,可他为什么……就是这么不爽!
越千秋一把压住了按着自己肩膀的周霁月那只手,低低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放心!”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周霁月说出这句话,甚至他知道,自己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未必见得能在这种双方达成政治妥协的时候有什么效用。
至于皇帝老儿,连两度册立皇后都没办法做主的天子,你指望他乾纲独断?做梦吧!
越千秋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状似天真地说:“听吴尚书这话,好像你还受了委屈,受了冤枉似的?你能丢了官帽子告老还乡,但刚刚裴大人说的被你屈杀的人,那些命谁来赔?”
如同一尊雕像默然伫立在那里的严诩瞬间复活。
他又惊又喜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只觉得自己有生以来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答应越千秋跟着回越家,然后拐到了这么一个称心如意的弟子。
他狠狠一跺脚,怒声咆哮道:“千秋这话,我也想问问诸位老大人!这么多成年人,还比不上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叫律法严明,天理昭彰?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怎么到了吴尚书这儿,就变成了挂冠而去就可以轻轻松松抵消的事了?”
随着他这一脚外加这一声咆哮,正有人面色不自然,有人想要反唇相讥,却只听咔咔一声,在一道道惊骇的目光下,就只见严诩的脚下,几道裂纹正迅速蔓延开来,分明是刚刚某人含恨一脚实在是踩得不轻,连地砖都已经承受不住这股大力了!
越千秋用膜拜的眼神看着严诩,随即就感觉到周霁月按着自己双肩的那双手好似在微微颤抖。这一次,他大大方方地举手拍了拍肩头,随即大声称赞道:“师父好样的!”
见严诩被越千秋这一声叫得血脉贲张,仿佛下一刻又要立刻爆起发难,越老太爷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见包括裴旭在内的那些官员有些警惕地看向了自己,面色铁青的吴仁愿也看向了自己,严诩更是死盯着自己,他这才嘴角一挑,微微笑了笑。
“严郎到底还是年轻,稍稍天真了些。”
然而,就当包括皇帝在内的每一个人,认为他即将不动声色地将严诩的质问挡回去之际,越老太爷那云淡风轻似的声音,陡然之间变得尖利刻薄。
“可这世上要不是有他这样,天真到认为确实有是非对错的人,那这个世道就完了!”
老爷子大步走上前去,直接抬起手,手指头几乎都要戳到了吴仁愿鼻子上。
“你不就是以为手里捏着朝中一批官员的各种证据吗?你不就是以为这样一来,就没人敢动你?呵,别人不敢动你,我越太昌敢!你有本事在这儿直截了当说,你手里捏着我什么把柄,嗯?你手里捏着我儿子什么把柄,媳妇什么把柄,嗯?你要敢说有,我直接辞官,回去直接大棍子把那些不孝儿孙统统打死!”
吴仁愿被骂得越发紫涨了面皮。他多想照着越老太爷的脸直接呸回去,然而,他没有底气,哪怕他握着无所不能的刑部总捕司,却愣是抓不到面前这老狐狸乃至儿孙的半点把柄。
就仿佛这个在官场这口大染缸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狐狸,真真正正纯洁如白花!
见吴仁愿哑口无言,越老太爷又呵呵笑了:“所以,别人不敢嚷嚷严惩你这败类,我敢!别人不敢去抄你的家,我也敢!若是你犯下这许多罄竹难书的罪行,却还能够太太平平下台,天理何在,公义何在?”
“越太昌!”吴仁愿简直要气疯了,“侠以武犯禁,我是以一己之力,还这世间一片清宁!”
“我呸,口口声声侠以武犯禁,你怎么不说儒以文乱法!”
越老太爷寸步不让地顶了回去,随即轻蔑不屑地眯了眯眼睛:“之前几乎被刑部总捕司屠了,被你安上谋反作乱罪名的那个小门派,不就是打算举门迁去北燕的?叛国自是十恶不赦,可若不是你逼,安得如此?你以为能够杀一儆百,却不知道这天下武人不是个个都被你打断了脊梁!你是打算把所有武人都逼得叛国北投,你才甘心吗?”
老爷子最后那一句话,更是如同刀子一般锋利刺骨:“难不成你不是我大吴的子民,而是北燕的走狗?”


第97章 图穷匕见(上)
爷爷好生猛!爷爷好厉害!
此时此刻,这是越千秋最大的感受,最大的感慨。他一直都认为越老太爷是精明强干到极点的老狐狸,也很崇拜这位爷爷,可这全都比不上刚刚老爷子拿着品行和大义两把棒槌,左边一下,右边一下,把吴仁愿砸得头昏眼花。
他很愿意相信,如果没人缘接下来还要死撑,老爷子估计就会拿出和兵部尚书打架还大获全胜的那点本事,直接用拳头把这位刑部尚书揍得满地找牙!
这一次,他看呆了,忘了开口给爷爷助威,可禁不住一旁还有个看傻了,然后又自觉看爽了的小胖子。
英小胖李易铭那是什么人?暴虐阴险是一面,察言观色又是另一面。
发现老娘冯贵妃曾经对他说过,万万惹不起的刑部尚书吴仁愿显然要栽了,他立时直接跳上了桌子。
他没有严诩那一脚剁碎地砖的本事,只能一脚把那些杯杯碟碟全都扫了下去,趁着那些乒乒乓乓摔了一地,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当口,他就奋力在桌上蹦跶了两下。
看到这一幕的越千秋,竟有些担心那小桌子承受不住小胖子的重量,在众目睽睽之下咔嚓开裂了。可紧跟着,他就听到小胖子开口嚷嚷了起来。
“越老大人说得太好了!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越千秋差点被噎得闭过气去。死小胖子这是拍他爷爷的马屁?还人人得而诛之……也是,这话也只有未来皇位准继承人的英小胖能说,他还真的不大好说!
可在这种关键时刻落在小胖子后头,对他来说是万万不能忍受的事。他自己不好拾人牙慧,跟着小胖子出来摇旗呐喊,他眼珠子一转,这一次却把身后的周霁月直接拉了出来。见其已是泪盈于睫,他就用力在其手臂上捏了一把,随即冲着皇帝那边使了个眼色。
周霁月千里迢迢最终抵达京城,还成功从吴府偷到了东西出来,本来就不是迟钝的人,就算她迟钝,听到刚刚那些称呼,再有越千秋的暗示,她哪能不明白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想到越老太爷刚刚那番让她感激涕零的话,想到严诩疾言厉色把吴仁愿骂得狗血淋头,想到越千秋阻拦她冲动报仇,她跌跌撞撞上前几步,最终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叩首道:“求皇帝陛下明察秋毫,还天下武人一片朗朗乾坤!”
越千秋顿时以手扶额——这话太像是戏文里的台词了!
侍立在皇帝身边的东阳长公主,直到这看似大势已定的当口,方才轻启樱唇,轻描淡写地说:“皇上,若不趁着今日这大好时机,把吴尚书手中捏着的那些要命东西起出来,然后仿效古来明君贤臣之举,一把火烧个干净,只怕接下来朝中就要翻天了。”
裴旭等人刚刚本已打算点到为止,先把吴仁愿搬开,然后再徐徐计较对方手中扣着的东西,没想到越老太爷主动发难,东阳长公主推波助澜,那白莲宗的小小苦主又已然把皇帝挤兑到了不得不点头的地步,他们倘若还不知道如何穷追猛打,那就枉在官场厮混这么多年了。
吴仁愿手中捏得东西算什么?在越太昌已经一语定性,皇帝也已经明白的情况下,只要不是谋反谋叛,总能想办法翻得过来!更何况,也许还能因祸得福,把总捕司牢牢捏在手中?
因此,叶广汉也好,裴旭高泽之也罢,就连事不关己的户部侍郎李长洪也没有高高挂起,而是清一色地站出来,慷慨激昂地揽事上身,义正词严表示应该严惩吴仁愿。
见吴仁愿失魂落魄,犹如臭狗屎一般无人敢沾,见一大群高官大佬充分表明了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而越老太爷却退到一旁不做声了,分明并不是偃旗息鼓,而是在为接下来的最后一点戏养精蓄锐,越千秋不禁很钦佩老爷子那旺盛的精神和强大的战斗力。
他正思量间,在高官们争抢胜利果实的当口,他突然只听得又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皇上,民女回春观弟子苏十柒有话要说!这些年刑部总捕司和分司在各地横行霸道,动辄给武人安设罪名,刺探各门派虚实之外,还在各地要挟官员,刺探阴私,无所不为,是应该好好管一管了!”
苏十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脑袋一热站出来,而且还当着这么多朝廷命官说话,可此时真的做了,她见正中的皇帝面色和蔼,一旁的东阳长公主非但没有恼怒,反而还赞赏似的冲她点了点头,她心中底气一下子强了许多,声音也更加平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