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便是今年皇上的五十寿诞和恩科考试了。
宣和帝对自己的寿辰向来便不喜欢铺张浪费,他总习惯让户部把用来做寿的钱用在恩科和之后的琼林宴上,今年也不例外,所以每十年一次的恩科向来盛极一时,让所有参与的人过目难忘。
都察院的御史向来负责监察科举,今年赵剑秋没出远门,便负责了本地长安城内的乡试监考。而据说这回乡试的考题是新太子出的,不过直到在考场打开考卷,她才看见这回的考题是“上善若水”。
不管监考官们忙里偷闲议论这个题目的意义,赵剑秋走到考场内看考生们做答,这个题目是现代《道德经》中的,江天暮是打算用它来找人。

可惜的是,乡试考生中没有他们要找的目标,而第二年的会试、殿试,他们也没有发现希望能出现的人。
琼林宴上,看着满堂喜气洋洋的新科进士,江天暮代替宣和帝向他们一一敬酒。这些人可能都会成为他的班底,可哪一个都不是他要找的。
“怎么啦?精神不大好?”回到皇帝身旁,宣和帝便低声问他。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江天暮定了定神:“没什么,就是想起自己当年的琼林宴,有点分神了。”
当年?那回主持琼林宴的是应天宏,而得知江天暮居然只得了榜眼,宣和帝匆忙回京,他希望儿子们竞争皇位,却又担心他们手足相残。
很矛盾,但谁让他为君又为父。
回忆起来,宣和帝又想到据太医回报,永王应天宏病了,想起自废太子后他便没有再见那个儿子,忽然心中有些惦记。

琼林宴亥时多才结束,宣和帝提前退席,是太子主持到最后的。
由礼部官员送考生离开,礼部侍郎杨书友走到江天暮面前:“太子殿下,皇上说殿下今晚也喝了不少酒,就不要回太子府了,在兴庆宫住下便可,明天也不用上早朝。”
太子今晚喝的酒有一半是替皇上喝的,如果是应天宏这样做,那就是抢皇帝的风头。可换成了江天暮,便是体贴皇上年事已高,是孝心可佳,很奇怪,但在所有人眼中却都是理所当然的这样看,杨书友也不例外。
“谢谢姐夫,那我回兴庆宫了。”江天暮笑着点点头。
应天宏永远不会如此态度亲切,杨书友和这个“小舅子”接触得越多就越发现他与原太子的不同,难怪本来支持应天宏的朝臣会那么快改变心意,“那我派人送殿下去兴庆宫。”
“不用了,我自己慢慢走。正好醒醒酒,”即使当太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江天暮还是自称我,而不是像应天宏那样称孤道寡,“姐夫也请回去吧,时间不早了,皇姐该担心了。”
“公主也知道今晚琼林宴,我不会太早回去的。”但这话说出来是好听,杨书友拱手谢他的关心,“我还要收拾这里,殿下先请回吧。”
“那有劳了。”江天暮毫不摆太子的架子。

出了设宴的御花园,往东走便是兴庆宫,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江天暮确定没有错,可为什么二十分钟的路程他走了快一个小时都没到?
大概…可能…他是迷路了。江天暮看着巡逻的御林军向他走过来,看着他们向他行礼,然后继续去巡逻。
站在原地再确认确认方向,江天暮仍独自前进,不是他顾及面子,而是这个弱点越少人知道越好。
大不了随便找个地方歇会儿,东南西北他分不清,但前后左右他知道,江天暮不能往后宫走,便往前朝走,六部九卿,总有值夜班的吧?
往前又走了半个多小时,果然看见院子里透出灯火。
终于有地方歇会儿,江天暮快步上前,等看清了这是什么地方不由得一愣,都察院?他怎么走到这里了?
附近亮灯的还只有这个,江天暮只好进去,希望不要碰上于平均,他在心里祈祷,等走到那唯一亮着灯的办公室,他敲门,然后门开了,门内门外的人都怔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江天暮皱起眉头。
“值夜班。今晚轮到我了。”赵剑秋才奇怪,“殿下怎么会这时候来都察院?”身上还带着酒气。
“我要回兴庆宫,谁知道怎么走进都察院的?”江天暮自己还奇怪呢。
“你又迷路了,”赵剑秋明白了,“兴庆宫在正东方,而都察院在东北方。”能走到这里也是种本事。
正东方和东北方,那还不算迷路迷得太离谱,江天暮松口气,他就说嘛,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他怎么会连上下左右都不清楚。
“那于大人今晚值不值班?”江天暮还得问清楚。
赵剑秋笑了:“看来殿下还没有喝醉,还记得于大人。”要是让于平均看见太子酒后跑到都察院,早朝非参他不可。
第一百三十四章 问自己
确定了于平均不在。江天暮才放心进屋,言官的那张嘴,他是能不惹就不惹。
“能让你害怕,我倒是更佩服于大人了。”赵剑秋微笑,可惜她永远也不可能达到于平均的那种境界。
“还笑,”江天暮白了她一眼,坐在办公室里的椅子上训话,“居然放喝了酒的男人进来,你一点警惕性也没有吗?”
“酒醉三分醒,我相信你的理智。”赵剑秋才不会被他的话吓住,她倒杯茶给他醒酒。
他就是太理智了,江天暮手捧茶杯不再开口。
“今晚琼林宴如何?你喝了酒怎么还一个人出来?”赵剑秋关心道。
“我就是一个人醒醒酒,宴会没事…什么事也没有,我没遇上熟人。”江天暮低声说道。
知道他“熟人”指的是什么,赵剑秋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还想到我们当年的琼林宴…如果我刚认出你时便杀了你,那该多好。”江天暮忽然语出惊人。
赵剑秋却毫不害怕:“那你现在下手也可以…我不会反抗。”如果一死便能赎罪,她甘愿引颈就戮。
“晚了…”江天暮却叹息,“你也说过,我太理智了。”
“那到底怎样,怎样你才能原谅,我为你做这么多事便是想赎罪。可你为什么每次都给我好处,你说不想欠我的,可却让我越欠你越多,连利息都还不上?”谁说的债多不愁,赵剑秋可受不了。
“你问我,我又去问谁?”江天暮眼中带着一丝迷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忍心让她做白工,就连互相公平交易都像是利用了她,可明明是她欠了他的,为什么他却像是欠债的那方?也许有答案,但他不敢揭开。
“你至少给我个目标,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原谅我?”看出他是有点喝多了,赵剑秋循循善诱,机会难得,她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算我原谅了你,那你能原谅你自己吗?”江天暮这话问的…一点儿也不像喝醉酒的人。
“我…不能。”赵剑秋知道,做过的错事,造成的后果,不是别人说原谅她便可以心安理得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你干吗还让我原谅你?”大概是酒意上来,江天暮倦意浓浓。
“我…”赵剑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偏偏还执着江天暮的原谅,她对应子敬就不会如此,也许有答案,但她不敢揭开。
“我们其实都一样,只敢去问别人。却不敢问自己…”江天暮这话说的很清醒,一点儿也不像酒醉的人,可他手中的茶杯却快拿不稳了。
怕茶杯掉落,赵剑秋伸手去拿,却被江天暮握住了手…
“你知道吗?父皇问我会不会把你收入后宫,他怕我被儿女私情左右,才不敢立我为太子…”江天暮目光没有看她,他很累的样子。
原来宣和帝迟迟不立新太子,原因还是出在她身上,赵剑秋这才知道,“那你是怎么让皇帝放心的?”既然宣和帝还是立了他为太子,那就是他做了什么保证。
“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酒醉三分醒,江天暮还没糊涂。
“不告诉就不告诉。”赵剑秋也不介意,她说不怕他也不是假话,她信任他无论何时情况下都不会出卖她。
“那如果我想把你收入后宫,你同意吗?”江天暮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赵剑秋措手不及,怔忡了半响才回答,“我愿意…”
她根本不敢去看江天暮的表情,想了想,又怕他误会似的加上一句:“如果那样,你就能原谅我吗?”
仍然等不到回答。赵剑秋鼓起勇气去看江天暮,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扶在茶几上睡着了。
呆呆看着被他握着仍没放开的手,赵剑秋也没有试图挣脱,就这么坐着。

赵剑秋打着呵欠醒来,天色起亮,桌上的烛火已熄,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自己的夜班已经结束,该回家补觉了。
拿下自己身上披着的斗篷整理,赵剑秋忽然怔住了,昨晚…江天暮好像来过?
她环顾屋内,却找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茶杯就放在茶壶的旁边,看不出曾经招待过谁,门也关得好好的。
难道是她做的梦?赵剑秋有些糊涂了,可记得自己在处理公务…斗篷是自己的,可她不记得什么时候披上的?
是梦?非梦?昨晚那些话,难道真是自己日有所思?赵剑秋竟不能判断。

之后在朝堂上再见江天暮,他点头招呼,表情如故,赵剑秋更无法判断,更不敢去问他。
其实不管是不是,她想知道的仍没有答案,那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这么一想,这事她便放下了。
现在最让赵剑秋担心的还另有其事,据说应天宏病了,所以这些日子宣和帝往永王府去的勤,于是便有传言说皇帝仍放不下前太子。说不定会恢复其太子之位。
如果是这样,宣和帝当初何必把江天暮召回朝廷,就为了把他当备用品,等应天宏得到了教训便可弃之?!
那算什么?!就算这只是传言,赵剑秋心里仍不舒服。

下了朝回府,仁和公主带着儿子已经等在家里,正和惜惜一块玩笑。
“你这个新府邸不错。”秋蕊香每回见了赵剑秋都要说上一遍,因为这座宅院她是介绍人。
自从那夜遇到了刺客,屋顶给烧焦了一块,赵剑秋便清楚的意识到,即使这里是天子脚下,即使她是当朝的御史,也有人敢孤注一掷,所以府里加派人手的事便提上了日程表。
真要增加人手,那院子便有些拥挤了,加上惜惜和巧巧逐渐会变成大姑娘,赵剑秋于是决定换房子。
而把这些年的积蓄拿出来一细算,赵剑秋也吓了一跳,她不贪也不抢,就靠着每月的工资、加上年终奖和朝廷固定的赏赐,居然攒了上千两的银子!
拿这些钱足够换座大宅院了,赵剑秋四下打听哪里有合适的房子,秋蕊香听说后便介绍了如今的这座。
而今府里多增加了三个护院。厨房有了两个专门的厨娘,又给后宅添了两个仆妇帮忙冯氏照顾惜惜,还真是有了官宦人家的样子。
赵剑秋对现在的生活并无不满,“秋姐姐这回过来,可是为了太子的事?”她不放心的是这个。
秋蕊香却好像并不是为这事过来的:“我过来看惜惜啊…你怎么啦?天暮有什么事让你不放心的?”虽然江天暮本名是应天长,但喊了他多年的江天暮,习惯了。
“秋姐姐不知道最近朝中的传言?”赵剑秋微微皱眉,就算秋蕊香待在公主府消息不灵通,难道闻人方还能不告诉她?
“你是说父皇近来关心前太子的事?”秋蕊香这才恍然,“怎么,那传言连你也信了。真以为我父皇会心软?”
“不会吗?”赵剑秋就是不放心。
“自古帝王是最无情的,昏君看重个人的享乐,明君看重天下的苍生,他们心中子女都不是最重要的,父皇明白这天下交给谁才是正确的,他不会心软。”秋蕊香很明确的回答,神情不由得带上一丝感伤。
知道秋蕊香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赵剑秋有些歉意:“秋姐姐…我…”她只是担心江天暮,并不是存心惹秋蕊香难过。
“行了,我没事,”秋蕊香恢复一脸笑意,过去亲热的拍拍她,“真要觉得对不起我,就把惜惜给我做儿媳妇吧。”
“儿媳妇?”如果说秋蕊香要认惜惜当干女儿她还不意外,可是儿媳妇…赵剑秋看看七岁的惜惜小大人的模样,再看看咿咿呀呀两岁的安儿,实在无法想象两人成夫妻是什么样子…
“我是说等安儿长大便让他迎娶惜惜…”秋蕊香是看好了便先定下来,免得被别人抢了去。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惜惜可是大安儿五岁,谁知道将来怎样?”赵剑秋可不想这么早把女儿的婚事给订下来,姐弟恋她可以接受,但生怕惜惜因此错过更好的人。
见她这关不好过,秋蕊香笑着招手叫过来惜惜:“惜惜乖,你喜不喜欢安儿,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玩?”
主意打到这边了?赵剑秋微笑着也不阻拦,她也想听听惜惜是怎么回答,反正这里是古代,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她不点头,谁敢带走她的女儿?
“我不喜欢和安儿玩,”惜惜居然这么回答,“他又不像师父会武功,也不像爹爹会背诗,江叔叔、柳叔叔每回看见我都给礼物的,他只会抓泥巴。”
“听到没?”赵剑秋得意的抱过惜惜,“等你儿子练就得文武双全。会讨女孩子欢心再过来提亲吧。”

原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谁知秋蕊香居然走了江天暮的门路。
听江天暮直截了当说明找她是为了什么事,赵剑秋忍不住叹气:“你找我就为了这个?”害她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让他不顾太子和言官要避嫌的风险公然叫她进太子府。
“姐姐强迫的,”江天暮无可奈何,“其实我也不赞成两个孩子这么早就订下来,未来还长着呢,万一他们要碰上自己心仪的人怎么办?”他表明立场。
“就是,”能得到他支持,赵剑秋马上点头,“我也不同意,总觉得现在就订下来,好像让惜惜当童养媳似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若功成
江天暮和赵剑秋都是从现代穿越重生的。虽然在这个时空待了不少年,但前世的思维仍影响着他们,像是童养媳、指腹为婚这类他们都不喜欢。
自己重生到什么样的人家自己无法做主,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们是不会让自己儿女承受这种被大人决定的未来的。
“我会告诉姐姐,婚姻大事你给了惜惜自己择婿的权利,”江天暮就没打算当媒人,“我这个姐姐其实就是太闲了,想当初她主持媚香楼,是何等的巾帼须眉。”当然这事的祸首也是秋蕊香身边的男人们,自从得知她有了身孕,宣和帝、莫步青、莫步云、闻人方等一致将她当国宝护起来,不让她再管公务了。
“秋姐姐也是以前忙习惯了,这歇不下来便想找别的事做,”赵剑秋可以理解,“女人嫁了人,又当了母亲,生活的重心便是丈夫和孩子,她围绕着安儿想点子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呢?真打算女扮男装一辈子,不嫁人?”江天暮又将话题转回她身上。
“我…”赵剑秋又想起那个“梦”,难道是真的?她心头狂跳。如果江天暮在清醒的时候再问她,她还有勇气回答吗?
江天暮却拿出个首饰盒放到她面前:“本来如果你同意惜惜和安儿订婚,那这盒首饰就是我给惜惜的贺礼,不过现在送给你吧,你也不能女扮男装一辈子,如果碰上了合适的人…这里你放心,我会安排你顺利辞官的。”
那首饰盒檀木制成,上面还镶着美玉,赵剑秋越看越眼熟…越看越有气:“你不让我有机会赎罪也就算了,凭什么连我嫁不嫁人都要管?”
“我…”从没见赵剑秋冲他发过脾气,江天暮一时不知所措。
“说穿了,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认为我不重要,巴不得我离开,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你的包袱,我会证明给你看的!”说完这番话,赵剑秋怒气冲冲离开了太子府。
她怎么会认为她自己不重要?江天暮苦笑,可他也没解释,也许,误会了更好。

等应天宏身体稍好,宣和帝便不再去永王府了,而与此同时,他逐渐把一些更重要的政务交给江天暮,这样的实际行动自然打消了传言。
自从上次发脾气后,赵剑秋便和江天暮处于冷战阶段,不过确定他没有被皇帝放弃。还是让她松口气。
而就算赵剑秋表现出了对抗的情绪,江天暮也没有收回给予她的权利,“宴”仍由她指挥,所以她第一时间知道湖南应子敬受伤的消息。
什么人伤的他还没抓到,但嫌疑人离不开他那两个异母哥哥,而且湖南一带不只有湘王,还有宁王、沈王等王爷存在,应子敬之所以在江天暮还没当上太子前便匆匆离京,就是为了监视、安抚这些王爷。
而对湖南的藩王们,都察院也向来监察不放松,赵剑秋想了想,主动提出去湖南“走走”。
副都御史巡视地方,也是天佑王朝的规矩,于平均那关好过,赵剑秋却没主动去告诉江天暮,反正他身为太子,这件事肯定瞒不过的,就不用她自己去说了,而且她去湖南帮应子敬也比别人去要好吧,赵剑秋如此和自己解释。
不过送行那天看到江天暮,她还是莫名有些心虚。
“你去湖南也好。子敬可以照顾你。”对于她不告而别这种行为,江天暮倒没有生气。
赵剑秋反而却有点生气了:“为什么要子敬照顾我?我是去帮忙他的,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的能力?”
江天暮不回答。
赵剑秋只当他默认,“我的确不如你们优秀,但事情交给我,我也会认真完成的。你放心,事情不成我不会回京,我会自行辞职,那样你可满意。”她也不等江天暮的回答,坐上马车启程。

到湖南二个月,应子敬当初的小伤早已痊愈,利用手上暗行御史的资源,赵剑秋帮他察访诸藩王的把柄,两人在公事上可以说是合作愉快。
不过,“子敬,有些不必要的应酬就不用叫上我了吧?”赵剑秋试着和应子敬商量。
“为什么?”应子敬不解,“我给你介绍的都是湖南一带未婚的年青才俊,难道你一个也看不上眼?”
什么叫看不上眼?未婚…这些古怪的词语加上应子敬的古怪行为,让赵剑秋眉头紧锁,“你介绍那些未婚的年青才俊给我认识,目的是什么?”她尽量缓和语气发问,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当然是帮你寻找另一半了。”应子敬答得理所当然。
“我现在是男人啊!而且还是朝廷命官,你居然…”赵剑秋真是哭笑不得,难怪她觉得应子敬介绍人时的表情像是说媒,原来还真不是错觉…
“也是!”应子敬恍然的一拍掌,“如果他们喜欢上男人的你,那就是有断袖之癖,这样的男人自然不该嫁,那你以后还是穿女装好了。”
女装?“我是御史。是朝廷命官,你让我穿女装出门见人?”赵剑秋不知道应子敬的脑袋是怎么想的?
“那有什么,你可以带面纱,我就说你是我远房表姐,这里才俊不少,你就不打算认识几个?”应子敬仍在努力。
还认识几个?“我认识那些人,只是为了朝廷选贤,希望天暮身边多些人才,并无私心。”赵剑秋解释,她希望应子敬不要再用介绍相亲对象的方式让她认识那些未婚的年青才俊,害她一听到那把对方祖孙三代都例出来的介绍词便…毛骨悚然。
“你可以公私兼顾。”应子敬很热心的建议。
“不用了,我不打算考虑个人问题。”赵剑秋很干脆的拒绝。
“你已经不小了,不考虑怎么行?”应子敬不同意。
女人的年纪能拿出来随便说吗?就算是实话赵剑秋也不大高兴,“有警察给犯人介绍对象的吗?你们应该关心的是我能不能还债吧?”她提醒道。
“其实这两者并不冲突,你无须为了公事耽误自己,再说…还不还又能如何…”应子敬声音越来越低,他转身去翻公文。
的确,无论她怎样努力也改变不了她曾害死了这些人的事实,但要她什么都不做她更过意不去,婚姻大事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为别的男人…无怨无悔的去付出?

自从赵剑秋明确和应子敬谈过,应子敬就没再继续当什么介绍人,两人仍在公事上合作。
湘王爷有三个儿子。分别是应子旭、应子毅、应子敬三个人,其中应子旭不但是长子,而且还是嫡子。
古代把嫡庶分得很清楚,应子敬以庶子加小儿子的身份去争世子的位置可不容易,尤其是应子敬并不想用弑兄这种简单却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江天暮也不是那种人,他选择和皇后迅速同一战线的方式是自己喝毒酒,他容许宣和帝仍对应天宏有眷顾之心,他和平王兄友弟恭。
这些时空战警们,就算换了个时空,换了个身份重新生活,他们仍坚守自己做人的原则。这也是赵剑秋心甘情愿跟随他们的原因。
弑兄此路不通,那就只有让应子敬自立门户了,而凭心而论,应子旭除了看庶出的弟弟不顺眼,自己又没什么本事外,倒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
“我受的只是轻伤,他们不过是想给我个警告,没打算要我的命,所以我也不打算和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我会分家另过,大家眼不见为净。”确定兄长没有可以治罪的把柄,应子敬就不准备麻烦赵剑秋帮忙了,他得凭自己的本事竞争。
就这么回去?赵剑秋哪里肯干:“你这边没事,那沈王呢?宁王呢?还有湖南各地的官吏?我会继续监察这些人。”
“可你要去别处我就照顾不到你了?”应子敬有些为难。
“我说过不需要人照顾。”赵剑秋再次皱眉,不说京城,这里也没人信任她的能力。
“可我答应了天暮,让你赎罪让你帮忙都可以,就是不能让你遇上危险。”应子敬向她坦白。
江天暮…赵剑秋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你放心,我会保护自己,在你们没有原谅我之前,我不会死的。”她施礼告辞,赎罪的路,她一个人走便够了。
应子敬也没有再去拦她,江天暮和赵剑秋,傅云同和张小芹,时空战警和犯人,这两个人要走的路,不是他能干涉的。

等赵剑秋再回到京城已经是三年后。
这三年之间,她破获了一件官员受贿而改判的案子,由这个官员牵出了渔业的腐败案,在怀化居住的沈王,竟然利用自己掌握贡品之便,将上等的水产品或留给自己或高价卖出,而将二等的水产品当成上等品进贡。
这可是欺君之罪,就算是王爷也罪不容恕,宣和帝念在堂兄弟的情份上,只将沈王贬为庶民。还留了不少财物给他养老,这已经是法外施恩了。
由王爷变成庶民,对养尊处优的人来说打击已经很大了,而怀化空缺的王位便补给了应子敬,进贡的差事也归其所有。
想不到一件普通的受贿案,居然能间接帮了应子敬的忙,这对赵剑秋可是意外之喜,她终于可以坦然去见江天暮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个人
“我就说,我在湖南吃的水产品口味比宫里的要正。父皇居然还说我挑食,结果怎么样?”江天暮看见她,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你就不对这个案子…有点别的评价…”赵剑秋隐隐有些失望。
“你让我表扬你,那还不如看看这封表扬信,子敬在信里可是把你夸得天花乱坠,我自问还没这个本事。”江天暮递给她应子敬从湖南送来的秘信。
看着信里夸张的赞美之词,赵剑秋不好意思了:“其实子敬能被封王也是他自己的努力,不然就算王位有空缺,皇上也不会选择庶出的他。”
“这个是当然,但你这回整掉了沈王,可是让子敬少奋斗了好几年。”江天暮中肯的说道。
终于等到他的评价,赵剑秋微笑,这件事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借助别人的力量,更没有让江天暮去湖南帮她收拾善后,她自己都觉得满意,于是更想听到他的认可。
“子敬说…这些年…你仍是一个人?”江天暮忽然问起了她的私事。
“谁说的,我还有惜惜呢。”赵剑秋明知道他问的意思,却故意这样回答,“你现在才是一个人吧,皇上不催你?”
“反正平王现在让他抱上孙子了,父皇懒得催我。而面对朝中大臣,我的解释是…我忘不了庆王妃。”说这话的江天暮没有看她。
庆王妃…赵剑秋心一抖:“其实…”
“我没关系的,”江天暮打断她未说出口的话,“倒是你,女人的青春始终比男人短…”
“我的青春会用来做更有意义的事。”这回是赵剑秋打断他的话。
“有意义的事?是赎罪吗?其实我们都已经是再世为人了,若我说原谅你,你可以去找自己的幸福吗?”江天暮低声问道。
“你能忘了我的过错吗?”赵剑秋明知故问,这些年江天暮一直在寻找失事的同伴,也没忘了防范暗影,她如何敢以为他会突然失忆。
随口一句话很容易,但江天暮不想骗她,所以他不回答。
“谁让你我重生前都没有喝孟婆汤,”赵剑秋苦笑,“今生,你就让我赎尽罪过吧,我才可以没有负担的盼望来世…”
“来世…若有来世…”江天暮没有说下去,赵剑秋也没有再问。

回自己的府邸刚一会儿,柳易生就登门拜访来了,已是户部侍郎的他是过来送喜柬的。
“我三日后成亲,对方是文渊阁大学士陈昭的小女儿。”柳易生说道。
“陈昭,平王的老师?”赵剑秋在意的是这个。
“是,这亲事是仁和公主介绍的,太子还说成亲那天会亲自过来道喜。”柳易生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便说得详细。
既然是秋蕊香介绍,江天暮同意的,那赵剑秋就放心了:“恭喜,那时候我也会去参加婚宴的。”
“陈家小姐我提前见过。品貌都是上佳的,我也该成亲了,花家还指着我传宗接代呢…”明知道这个女子最在乎的不是他,柳易生还是忍不住说得详细,好像在解释什么…
他是宛露的未婚夫,而终究是宛露负了他,代替宛露活下来,赵剑秋也承担了这份歉意,她希望柳易生能忘记宛露,重得幸福。
“能得如此佳人为妻,真是恭喜柳兄了。”赵剑秋面带喜悦道贺,不是她不知道柳易生的心思,只是既然给不了他什么,无情反而是最好的。
柳易生笑容有些发苦,明知道她心中从无自己,为什么还会隐隐失望,“这些年,你还是一个人吗?”
怎么总有人关心她的个人问题?赵剑秋淡淡一笑:“我有惜惜陪着。”有个女儿真不错,当初赵剑秋收养遗孤时可没有想到,惜惜不但能给她做伴,还能当挡箭牌。

柳易生的婚礼很热闹。太子、仁和公主、平王的同时出现,代表了他们对这场喜事的重视,也证明了这几个皇室姐弟感情和睦。
看着柳易生和新娘子拜堂,赵剑秋只愿他“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我要去广西广东一带巡视。”这回赵剑秋主动向江天暮辞行。
“那你顺便帮我去看看长乐,还有杜丰臣,他刚接任简王的位子,帮忙照顾一下,别让其他的藩王欺负他。”江天暮告诉她。
这么说,他认可她的能力了。赵剑秋微笑点头:“我会的。”说起杜丰臣这个人,当初赵剑秋对他的印象并不佳,甚至有些厌恶,不过知道了这也是个痴情人氏,而看长乐公主对他却避之唯恐不及,她还是心软了。
记得她看不下去江天暮还故意捉弄杜丰臣,于是替其说了几句好话,而江天暮当时的回答是:“你不气他的手下飞镖伤了你?”
他竟是在替自己出气?赵剑秋心中一热,自然是不会再生杜丰臣的气了。
至此,江天暮大概觉得也整够了,看杜丰臣的确对长乐是真心的,他开始逐渐帮杜丰臣说好话了。
说起来也奇怪,长乐天不怕地不怕,连宣和帝都无可奈何的性子,偏偏对江天暮服服帖帖的,而正是因为这个哥哥肯定了杜丰臣,她才能慢慢放弃偏见,正视杜丰臣的优点,进而两人终成眷属。

有着这层关系,赵剑秋在广西的日子也过得不错。当初是江天暮向宣和帝建议。在长乐出嫁前恢复了她公主的身份,念在这份人情,杜丰臣在她刚到广西时,便将自己收集的广西各地官员的资料送给她当见面礼。
杜丰臣是个聪明人,皇帝既然有优秀的子嗣继承,那他这个异姓王爷就不需要赖在京城惹人猜测。
反正广西也需要人治理,只要他对朝廷表明了其忠心,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他也是老大。
聪明人懂得不贪心,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并不难,赵剑秋明白杜丰臣的念头后,便把主意巡视的目标放在了别处。

而赵剑秋在广西广东一带共巡视了四年才回京,她回来的目的,是因为即将举行宣和帝的禅让仪式,江天暮要当皇帝了。
“赵大人好。”
“赵大人回来的。”
过往的官员和她打招呼,眼中有的带敬意,有的带了些…惧意。
赵剑秋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自知不是什么天才类的人物,办案唯有认真再认真,不放弃永不放弃,所以一个案子往往能让她刨根究底出一系列的案子,而又由于她执法无情,这些年栽在她手上的官员不下数十位。
所以在有心人的传言中。她是能臣,也是酷吏。
能臣也罢,酷吏也好,赵剑秋才不在乎被人怎么传说,她只是坚守对自己的承诺,依法办事,法不徇情,无愧无悔。

回京城的第二天,宣和帝在御花园的暖阁召见了赵剑秋。
这几年在京城算是大事件的,只有三年前原太子应天宏的死了,当然不是他杀。据江天暮写信告诉她,应天宏是郁郁而终的。
那样自大又自卑的人,离了皇位便活不了的人,终于是带着遗憾离开了,赵剑秋除了一声叹息,也没有别的想法。
而此时再见宣和帝,他风采仍是不减当年,一点也不像经历过丧子之痛的老人。
心里嘀咕着皇家无情,赵剑秋还是恭敬的下拜,不管宣和帝对自己的孩子如何,他对这天下百姓是没挑的,这些年的国泰民安赵剑秋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太子这些年仍然没有成亲,你知道原因吗?”宣和帝第一句话问的居然是私事,不过江天暮就要登基,选未来的皇后也是天下事。
“太子忙于公务…”赵剑秋只能这样回答,江天暮曾说过是因为忘不了“庆王妃”,但这个理由能对皇帝说吗,他可是知道所谓的“庆王妃”是谁的。
“公务,这些年是辛苦那孩子了,”宣和帝赞同的点点头,突然话峰一转,“你还记得当年在这暖阁,你对朕发的誓吗?”
“记得。”赵剑秋这话可不是敷衍。
宣和帝却叹息:“朕就要不是皇帝了,等太子登基,你对宣和帝发的誓言便可以不算数了。”因为从此便只有太上皇了。
赵剑秋意外的抬头看他,这才发现宣和帝面容并无怎么苍老,但眼睛里有着浓浓的沧桑之意,他终究还是个老人了。
“当年的誓言,是剑秋对着自己发的,所以这一世,誓言都不会不算数。”她不得不让皇帝失望了,宣和帝还是个关心儿子的好父亲,但只要记得前世发生过什么,她和江天暮就无法更进一步。

六天以后,禅让正式进行,宣和帝让位给太子应天长。
看着他穿着龙袍。正式背北朝南坐上金銮殿的那把龙椅,赵剑秋站在前排向新皇行大礼。
我无法重新让你回到前世幸福快乐的生活,只好把今生这个天下给你当补偿,只要我在一天,我便守住你这个位子,看着高处那抹明黄色,赵剑秋在心里重新立誓。
不过,这个位子还是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他对自己可否满意?要是能再近一点点,只一点点就好,她的目光不由得瞄向那离龙椅最近的臣位——丞相站立的位子。
而这一天,显庆帝应天长三十一岁,左副都御史赵剑秋三十三岁。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了情
新皇登基。并没有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传统,大量裁减宣和帝的老臣,朝中仍是按部就班的人事,这让不少人松口气。
真要说有什么变动,还就只有赵剑秋的位子,她从都察院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调为刑部正三品的侍郎。
同级调职,这没什么关系,不过都察院和刑部不和已久,于平均于大人能容许刑部这种挖墙脚的行为吗?这才是众人注目看热闹的地方。
意外的是,向来脾气火爆的于平均和莫步云对这事都没什么反应。
内情赵剑秋清楚,于平均之所以没生气,是因为在这次宣布调令前,显庆帝就把她和于平均一起召到了御书房,解释了这次调职的原因。
莫步云准备要辞去刑部尚书的位子,显庆帝想让赵剑秋接替这个职位,所以先让她去当刑部侍郎,有个过渡、适应的阶段。
都察院的人夺了莫步云的位子,那于平均当然同意。不过,想到多年争斗的对手先自己离开朝廷,“以后还和谁斗呢?”于平均难免有些茫然若失。
显庆二年,刑部尚书莫步云告老还乡。原刑部侍郎赵剑秋继任尚书之位,而同时,大内御膳房总管莫步青也辞职,两人伴着太上皇出去游山玩水,彻底不管宫中事了。
显庆三年,已经是四朝元老的杨博病故,谥号为“肃”,接任其丞相一位的是原礼部尚书孙文麒,接任礼部尚书的是原礼部侍郎杨书友,不过杨书友需要为祖父守孝一年,皇帝特命职位暂时空缺,遇事由礼部左、右侍郎合议共决。
显庆四年,都察院左都御史于平均告老还乡,接任其位子的是原右都御史李洪业,原左佥都御史陈南补右都御史之职。
而这一年,刑部尚书赵剑秋的女儿惜惜芳龄十七,是京城有名的文武双全的才女,求亲者几乎踏破了尚书府的门槛。
而赵大小姐自己提出两点招亲要求,一者必须入赘赵府,孝顺她的父亲,二者不管文才武艺,只要有一样胜过她才行。
入赘赵府便是继承尚书府的一切,这对不少男子而言还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可文材武学却没有人能胜过这个小女子。
显庆五年,新任武状元,兵部侍郎周欢的堂侄周满以一招之险胜击败了惜惜,赵大小姐终于点头同意。
在女儿成亲前二个月。赵剑秋告假回浙江祭祖,带着惜惜来到她亲生父母和外公的墓前,告诉了她的身世,完成自己会让惜惜认祖归宗的承诺。
惜惜自然是拜倒痛哭。
赵剑秋告诉她身世,一是不想让惜惜这一生都不知道其亲生父母是何人,二来是想让惜惜取消入赘一事,古代男子性情颇高,有的为了证明自己的才学,连公主都会拒绝,何况入赘尚书府,赵剑秋不想让自己拖累惜惜的姻缘。
惜惜却擦干眼泪,坚定的回答:“生我者父母,养我者爹爹,在爹爹身边侍奉天年是女儿该做的事,何况惜惜又无别的兄弟姐妹。至于周满,他事先便知道成亲便要入赘这件事,他敢向我挑战,便是做好了准备入赘,如果他还因为此事而不痛快,那只能是证明这男人人品有问题,与爹爹何关。”
女儿心里有主意。赵剑秋便不强求了,而且周满上有兄下有弟,入赘是无妨。
事实证明,这对小夫妻婚后过得不错,周满非常尊敬岳父,投桃报李,惜惜也常常给丈夫在家乡的亲人寄东西,隔两三年还会回乡住一段时间,亲自端茶递水侍候公婆。

显庆七年,吏部尚书告老还乡,由原吏部侍郎闻人方接任。

显庆十年,户部尚书凌飞羽告老还乡,由原吏部侍郎柳易生接任。

显庆十五年,显庆帝收平王的四个儿子为养子。
在这之前,群臣已经不只一次上书请显庆帝立皇后了。
皇帝没有后嗣,后宫由太监和女官分工管理,这怎么说都是前代不曾有过的。
面对大臣的关心,显庆帝正色回答:“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子,谁说朕没有后代?”
皇上是把天下百姓都当成自己的子嗣来爱护,所以才不要孩子的,这么理解的群臣热泪盈眶,不好意思再劝。
而好在平王子嗣不少,宣和帝一脉不会后继无人,天下难得有个如此爱民如子的皇帝,宗人府也不便再劝。
“这小子分明是不想看自己的儿子为了皇位斗个你死我活的。”只有康王应子敬如此私下叹息。
应子敬现在就为两个儿子的竞争头疼,虽然两个孩子是良性竞争,不失手足之情。但小孩子难免气盛,兄弟间火气大点争吵的时候就会让他很担心。
而且天下做父母的心理,都希望把最好的给自己的孩子,可当最好的东西只有一个,孩子却不止一个时该怎么办呢?尤其是皇位,能平分吗?
应子敬对显庆帝的心思表示理解,而至于不立皇后,他知道原因却插不上嘴。

显庆三十年,太上皇在临终前单纯召见了皇帝,问的便是:“你可是怨父皇硬把你推上皇位,才不要子嗣的?”
自显庆帝登基后,便裁减后宫的宫女,将民间选秀的活动由三年一次改成五年一次,人数更是减半,说白了,他要的是劳动力而不是妻妾,后宫其实比朝政更不易处理,所以太上皇明白,能保持后宫五十年无主而安稳,显庆帝对其所付出的心血更胜过治理天下,这么不容易却这么坚持,当父亲的心中难免耿耿。
“父皇已经给了我这天下最大的权势,这么偏心的爹爹。我要还埋怨岂不是没有良心?”显庆帝说的是实话,他重生为庆王便注定了不能当一辈子的江天暮,真要怨,只怨他错生在皇家。
“我只是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在当好一个皇帝的同时,再当好一个父亲。”显庆帝像小时候那样靠在父亲怀里,吐露了一半的心声,没说出的那一半是:他不知道在心里已经有人的情况下,再如何去给另一个女子当好丈夫。
太上皇拍拍儿子,当好皇帝的同时当好父亲,他自己这一生都没有做好。如何能强求儿子。
是日,太上皇归天,谥号“理宗”。

显庆三十三年,显庆帝接受了老丞相孙文麒的辞职,改封其太子太师,赐其回家逸养天年。
同年,经朝臣会议,共同推荐刑部尚书赵剑秋为新丞相。
面对当朝一品的荣耀,赵剑秋含泪而笑,三十三年,她终于走到离他最近的位子了。
“知道你想当丞相,你可会怪我,经过这些年才把这个位子给你?”在庆祝新丞相任职的宴会上,显庆帝带着酒意问道。
“万丈高楼平地起,我当初起步太急,正应该缓缓,不然丞相这个位子,我也坐不稳。”赵剑秋明白他的苦心,她十九岁当状元,二十岁正五品官,二十一岁正四品,二十六岁正三品,三十四岁正二品,升官的速度已经非常惹人注目,根基不稳容易被人挤下来。
而如今她在正二品的官位上磨练了三十年,大案小案破了一大堆,还主持了五次科举,门生满天子,谁敢说她的不是,这样当的丞相,才能镇住百官。
得到这样的回答,显庆帝举杯敬她:“果然是知己。”

显庆四十一年,显庆帝立自己的二皇子的长子应万祥为皇太孙。

显庆四十二年,赵丞相的外孙女赵倾言入选皇太孙的正妃。

显庆五十年,显庆帝禅让皇位给皇太孙,而其本人在位五十年整,是天佑王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也是王朝最太平的五十年。

然后,新帝继位后的正兴三年,八十四岁的太上皇,预感到自己生命的快结束,召见了同样鬓发如雪的丞相。
两人相见,先开口的是赵剑秋:“你给了我这一生的荣华富贵,尤其是官居一品,是一般男人一生也得不到的,可我仍是不知足,我就是想问你一句,你今生可以原谅我吗?”她也知道,再不问就没机会了。
“我初见你时只觉得你误入歧途可惜,重生后再见你受良心折磨可怜,看你认真工作觉得可敬,和你日久相处便觉得可…”那个字,他仍不敢说,只是道,“我从末觉得你可恨。”
他居然从未恨过她,赵剑秋喜极而泣:“你为何不早说?”
“因为我不敢。”他坦然,“我的同伴仍然下落不明,我不能忘记过去,背叛他们…所以,你我来生喝了孟婆汤再见吧…”说到这儿,他已经有些气喘。
“我懂,我懂…”赵剑秋不需要他再说下去,就算他早早说不怪她,她也不可能无负担的和他在一起,所以,只待来世…
可他还有句话非说不可:“我不娶妻,是因为纵有佳丽三千,不如知己一个,来世,你可别忘了这句话…”
又让她喝孟婆汤,又不让她忘了他的话,这人真贪心,赵剑秋却带着宠溺的微笑点头,有他这个承诺,她才有信心前往来世。

次日,太上皇归天,谥号“仁宗”。
到了出殡的当天凌晨,赵剑秋沐浴更衣后坐等天亮,忽然对陪在身边的女儿说道:“惜惜,帮我写辞呈,我要告老还乡。”她迟迟待在这个位子上,连他成为太上皇还不肯下去,便是怕他还有需要自己的时候,如今,终于不用了。
“爹爹如今四世同堂,是该享享清福了…”多少知道些故事的惜惜只能安慰她,“写好了,要周满帮您递上吗?爹爹…爹…爹…”
史记:正兴三年,仁宗皇帝出殡的当天凌晨,丞相赵剑秋过世,追谥号“勤”,而按仁宗遗嘱,陪葬于其身侧。君臣和睦五十年,死后仍相随左右,被称为千古佳话。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