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很怀疑,此种工作会有什么效果?”陆相杉山元一 马当先,兜头浇了冷水,”缪斌是中国政府抛弃的人物;如果 中国政府真的有和平的诚意,不应该让这样的人物来居间。”
这确是一针见血之论;海相米内光政便说:”请外相表示 意见。”
“关于这个问题,首相与本人并没有认真讨论过,更没有 达成任何协议,所以本人不能负责。”外相重光葵接着又说: “据本人所知,缪斌并非汪政权的忠实分子;中国政府的领导 阶层,亦早已将他排除在外。”
“这是表面的看法。”小矶的信心毫未动摇,”我有好些确 实的证据,能够证明缪斌的工作是重庆所许可的。”
“过去有过好几次类似的工作,结果都证明是重庆情报机 关所弄的玄虚。”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郎说,”对于一向与中国 政府隔绝的缪斌来谈和,本人始终觉得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我想,我们不必再讨论这个问题了。”米内光政问道: “各位以为如何?”
出席人都以沉默表示附议;小矶与绪方知道,在这个会 议上任何争论,都是徒费唇舌,所以亦未开口。缪斌的”方 案”就此胎死腹中了。
但小矶还不死心,特意在梅津身上下工夫;因为参谋总 长在理论上是日皇的幕僚长,可以单独”帷幄上奏”,同时参 谋总长主管军令,对于停战问题处在有力的发言地位。可是 梅津没有被小矶所说服。
情势很明显了,内阁总理大臣亲自主持一项工作,竟至 于连讨论都不讨论,即为他的阁僚所否决;这不就等于全体 阁员投了他的”不信任票”?交缪斌找了来会出现这样的恶劣 的副作用,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
这对小矶自是一大打击。经过多方考虑,他认为日本为 要想求得和平,只剩下一个机会,就是在本土决战时,对登 陆的敌人迎头痛击;让敌人知道,虽已踏上日本的本土,但 有如日军在中国大陆那样,陷入泥淖,难以自拔的危险,不 如讲和为妙。
这个机会要从胜利中取得;尤其重要的是,当机会来临 时,要能及时捕捉。因此,小矶旧事重提,要求积极参预。
经过深切的考虑,小矶决定打最后一张牌:直接诉之日 皇。
小矶是在4月2日单独晋见日皇,要求对缪斌路线赐予 支持。昭和不是明治,无法作此重大的决定,他仍旧要召见 陆、海、外三相后,才能答复。这一来,结果便可想而知了; 当天便由木户内相转告,日本认为时机尚未成熟。据说:陆、 海、外三相一致反对小矶的计划的理由,倒不是因为缪斌不 够资格;而是认为中国与英美有坚强的同盟关系,若非事前 与英美充分磋商,绝难单独与日本进入和平关系。日皇深以 为然,所以这样答复小矶。
由于日本宪法上的缺点,统帅与国务是脱节的:东条英 机之能独断独行,是由于人事上的手段,弥补制度上的缺点, 由特旨先兼陆相,再兼参谋总长。小矶组阁本是预备役的大 将,自无法援东条之例,因而要求总理大臣得列席大本营会 议,为陆军所拒绝。到得缪斌来日之前,这一点终于争取到 了;但虽得列席,每周召开两次的大本营会议,既无发言权, 又无表决权,论地位还不如军部的一名课长;不过一个高级 的旁听者而已。
因此,小矶在晋见日皇的第二天,亲访杉山元;他本来 是陆相,由于与畑俊六分任本土防卫的第一、二总军司令官、 晋衔元帅,并交卸陆相;推荐阿南惟几继任,尚未到职。小 矶的要求是,由他兼任陆相,以便强力参与大本营的决策;同 时可以事先估计,谈和的时机将会在何时来临,以便准备。
军部断然拒绝了!仍旧是现役与预备役的理由。
小矶无路可走了;4月4日上午进宫、捧呈辞表;并且上 奏,后继内阁必须是”大本营内阁”。
对缪斌的东京之行,周佛海明知道不会有何结果;始终 存着一个”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的万一之想,因为果真东 京与重庆能够直接谈和,他的肩头就会轻松得多。
缪斌毕竟铩羽而归了。尽管他吹得天花乱坠,说日本天 皇曾经亲自接见;又派东久迩宫代表赐宴,日本很可能派皇 室出面来谈和,但周佛海由日本方面接到情报,证实缪斌是 白去了一趟。
及至小矶内阁垮台,退役海军铃木贯太郎组阁,汪政府 中人都不知道日本对”本土作战”正在积极部署,认为铃木 内阁是”投降内阁”。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汪政府当然亦要 解体,个人的出处,已到非作安排不可的地步了。
于是有的打算建功赎罪;有的准备隐姓埋名;当然也有 人持着听天由命的想法,但个人的安危生死能看得破,却不 可连累亲友,金雄白就是这样,早在汪精卫刚死时,他就在 悄悄收束他的事业了。
有一天,有个新闻界的朋友胡东雅去看他,说第三战区 派来一个姓张的高参,托他引见周佛海。这些事金雄白不知 做过多少次,当即打电话跟周佛海联络好,将张高参带到周 家,达成了引见的任务,随即就走了。
过了几天,胡东雅又来看他;一见面就喜孜孜地说:”雄 白,恭喜你,有个极好的消息,张高参向周先生提出要求,希 望派一个比较熟悉他的情形的人,常驻三战区,作为联络官。 三战区属意老兄;张高参请你马上向周先生去请示,什么时 候跟张高参一起走。”
金雄白既惊且喜,便即问说:”怎么会看中了我?是不是 你的推荐?” ”不是。听说是顾将军自己决定的。”
金雄白回忆往事,想起曾经替三战区的司令长官顾将军 出过一回力,那时他是江苏省政府主席,曾枪毙了一个新闻 记者刘煜生,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上海的新闻界,大张挞 伐,更为愤激。后来是由杜月笙调停,方得无事;不过期间 金雄白亦曾由顾将军透过周佛海的关系,托金雄白从中斡旋, 也许是因为这层渊源,顾将军才会想其他。
不论如何,反正这是个出深渊而登青云的大好机遇;金 雄白不敢怠慢,当天便去看周佛海,说明来意。 ”我向张高参表示,同意你去,完全是敷衍他的话。”
兜得一盆冷水,将金雄白浇得背脊都发凉了。 ”我想过,你去了不能回来;不能回来你就不能去。” ”何以不能回来?”金雄白问。 ”日本人对你注意已久,你去了浙东回来,一定会有麻烦。 平常有麻烦不怕,这时候有麻烦,我没有能解决的把握。”周 佛海加以解释,”因为,现在的日本军人,尤其是以胜利者姿 态出现在中国战场的日本军人,心情之复杂、之不可理喻,你 总想象得到。”
金雄白不能不承认周佛海的话,是经过考虑,出自衷心, 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如果你去了不回来,好些只有你才能办,或者一向是你 经手,别人茫无所知的事,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也是实话。金雄白经手的”关系”,大部分固然可以交 出去,但也有极少数的部分,是无法交出去,而这极少数的 部分,正是非常重要的部分,譬如周佛海跟蒋委员长的代表 蒋伯诚的关系,就非金雄白作桥梁不可。 ”再说,我也少不了你。既然是共患难,当然以朝夕不离 为最宜。”
前面的分析,由于理智,最后的一个留他的理由,出于 知友深情,更令人感动。金雄白到这时候,连怅然若失的感 觉都消失了。 ”好!这件事,我们不谈了。” ”那就谈最要紧的一件事,照你看我当前最要紧的一件事 是什么?”
金雄白毫不迟疑地答说:“自然是如何接应盟军在东南沿 海登陆。” ”不错。日本在中国的部队有300万;一旦’本土决战’, 当然要调一部分回去。这调回去的一部分,必然是精锐,留 下来的即或不是战斗力怎么强的部队,不过数量很大,仍不 可轻敌。”周佛海又说:”不过’政府’也有60万人,虽然战 斗力不高,仍旧可以发生牵制作用;我当前的课题是不知如 何将这个牵制作用发挥到最高度;以及如何在国军所希望的 地区,发生牵制作用?” ”既能发生牵制作用,何不将这个作用,索性化成战斗?” ”你的意思是,直接对日军攻击?” ”正是。”金雄白点点头。
与其牵制,不如进攻;联络游击队,组织沦陷区民众,而 遥引国军正规部队为后援,以待麦克阿瑟的艨艟巨舰,起事 着实可为。金雄白所建议的这一策,当时为周佛海笑为’书 生之见’;其实却是针对日本大本营战略上的弱点而加以痛击 的上上之策。
因为情况是很明显的,日本为了本土决战,以及防备盟 军在中国东南沿海登陆,否定冈村宁次往西南深入冒险,严 令将部队集中到海口,以便增援本土。既然如此,就不必作 静态的牵制;大可放手攻击——战略家、政论家一直在鼓吹、 在强调的是,日本派遣大量部队侵华,是自陷泥淖,来得去 不得;现在不正就是日军归心如箭,急于从沼泽中拔出泥腿, 溜之大吉;而中国应该拖住它的时候吗?
赞成金雄白的主张的人,甚至还作了这样的一个譬喻,例 如有流氓自道急人之急,侵入良善人家,软哄硬骗,盘踞不 去;哪知多行不义必自毙,此流氓之家遭人袭击,已经失火 了;流氓急于脱身回家救火,那末与他暗中有不共戴天之仇 的人,岂不应该乘机反抗?这个流氓为了根本有失,无心恋 战,一定是采取只求摆脱的守势;那时就岂不容他脱身,让 他眼睁睁看老巢沦为一片瓦烁,岂不也是绝大的胜利?
但周佛海不听。虽说书生之见,纸上谈兵,毕竟也有其 可取之处;而所以连考虑都不考虑的最大原因是,不管军统 也好,三战区也好,都只能由他配合对方的要求作必要的因 应行动;而不能由他作主来采取任何战术;更不用谈战略了。
到了民国34年6月初,任何公共场所都在公开谈论日本 人在哪里惨败,怎么样惨败;以及蒋委员长最近发表了什么 令人兴奋的谈话?常挂在一般人口头上的一句话是”天快亮 了!”而且大庭广众之间,公然有人指出”中央储备银行”钞 票的花纹中,分散隐藏的”中央马上来”五字——看清楚了 的人的那种惊喜之情,是谁都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的。
金雄白既兴奋又苦闷,与周佛海的接触当然亦更密切;一 天傍晚,周佛海跟他说:”有件事要请你赶快办。中央要我办 一个规模比较好的印刷厂,作为反攻开始以后,敌后宣传之 用。这件事要快;请你负责筹备。经费不成问题,向我要。”
“钱是小事。”金雄白踌躇着说:“印刷器材都仰给于国外; 海运中断,来源缺乏,只有去找存货。这时间上就很难说了。”
“一定要想办法!”周佛海近乎不讲理地说:”没有办法也 要有办法。”
金雄白灵机一动,顿有无比轻松之感;原来他早想结束 《平报》,却以种种顾虑,下不了决心。现在他为他自己找到 了一个绝好的理由;迟疑犹豫,一扫而空,所以觉得轻松。
“没有办法中想办法,倒逼出一个很好的办法。我把《平 报》停刊;不必另起炉灶,留用原有的员工设备,留待他日 之用,如何?”
“很好!就这样,请你马上进行。”
于是金雄白找了个清静地方,一个人先盘算停当;然后 在半夜里,坐车到报馆,等总编辑王治明看过”大样”,邀他 一起到亚尔培路2号去消夜。
关起门来,樽边密谈;金雄白将决定停刊的缘故,告诉 了王治明,问他的意见。 ”这是为了国家的需要,我完全赞成。不过这是机密,不 便向同仁公开;总要有个合理的说法才好。” ”是的,我想过。反正大局如何,大家都很清楚,只说办 报没有前途,决定改为印刷所。”金雄白又说:”这话也不必 太早宣布;目前请经理部先准备,该收的广告费、报费尽量 收回。订户奉送报费一个月,预收的要退回。”
王治明点点头问:”定在什么时候停刊?” ”6月底。” ”有20天的工夫,够了。”王治明又问:”向读者报告停 刊的原因是什么?” ”我现在所想到的是,以战时节约物资为理由。这篇停刊 词我自己来写。” ”当然非如椽大笔不可。”王治明很仔细地想了一会,”有 两个问题,现在要考虑,第一是留用人员的薪水——。” ”那不成问题,《海报》只谈风花雪月,照常出版;《海 报》逐月的盈余,可以维持《平报》同仁的薪水,虽然还差 一点,仍旧还可望自给自足。因为《平报》一停,广告客户 转到《海报》,收入还会增加。” ”嗯、嗯!”王治明接下来说:”第二个问题,实在是我的 建议;现在白报纸缺货,得要想法子弄一批存起来,一旦要 用时,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一点不错!你有什么好办法?”
“很简单,我们多报配额,少印报。一天积余20吨,10 天就是200吨。”
“好极,好极!此法甚妙,准定照这样做。”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便少印了好些报;但对”宣传部”却 以时局紧张,报份增加,要求提高配额。不过,问题是多报 少印,一进一出所积余的大量白报纸,需要善作处理;如果 存在仓库,到有紧急用途时,只怕无法提取;摆在报馆,未 免惹眼,万一有人检举,真赃俱在,很难解释。
想来想去,只有凭一道空心的夹墙,作为贮存白报纸之 用。以原定的一天20吨为目标,到停刊那天,预定可以容纳 400吨左右的夹墙中,也差不多堆满了。
《停刊辞》见报那天,自然引起社会普遍的注目。以”战 时节约物资”为由,并不足取信于读者;因为大家都知道,无 论汪政府或者日本方面,都希望宣传鼓吹的工具越多越好,物 资再节约也不会节约到报纸上。除非大局已到了宣传鼓吹亦 无用的程度,才会停刊。
当然,有许多事业上的,交情上的亲友来打听他停办 《平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金雄白只说:”就是《停刊辞》上 的那些话。”
《停刊辞》上的话,有几句的弦外余音,耐人寻味,而终 于为宪兵队识破机关;金雄白亲自执笔的这篇文章中说:”国 家如果需要我们,我们将随时期而效劳。”这句话便是指改办 印刷所而言;日本宪兵队认为语意暧昧,大动疑心。最不巧 的是,杜月笙恰好在《平报》停刊之前,到达浙东淳安;此 地是戴雨农所领导的忠义救国军总部所在地,所以杜月笙此 来极可能是为了策划东南地区,特别是上海方面如何接应国 军反攻,而《平报》迟不停,早不停,恰于此时停刊,其中 定有关联,已决定采取行动,要求金雄白解释——解释得不 够圆满,座上客立刻就会变成阶下囚。
得到这个消息,金雄白又惊又喜;但亦不无疑惑,杜月 笙的健康状况极差,溽暑之际,长途跋涉,来到这个生活起 居及医疗条件,远不及重庆的浙东小城,有必要吗?如说指 挥策应,仅有电台可用;而且在重庆有副完整的班底,应比 在淳安方便得多。于是,金雄白首先就找唐世昌去打听;证 实了杜月笙已到淳安,一行7人,除了两名佣人以外,其余 是顾嘉棠、叶焯山及一个胡秘书、一个名片而为名医的庞医 师,都是金雄白的熟人。
谈到杜月笙何以不坐镇重庆,遥为指挥,而须亲临并不 能发生太大作用的浙东;果然有段内幕。
民国34年夏天,财政部决定调整”黄金储蓄券”的价格。 原定的办法是,存入法币两万元,期满取黄金一两;调整的 幅度是百分之五十,每两三万元,一日之隔,升值一半,自 是暴利。
这当然是绝对机密的决定,但有极少数的人,或者消息 灵通;或者脑筋灵活,仍旧大发利市。有个省银行的经理姓 潘,接到财政部长从重庆来电话,垂询一事;谈完了,部长 问道:”黄金储蓄券销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潘经理随口回答。
“你查一查,没有销出去的都把它收回来好了。”
“是、是!”
挂断电话,这潘经理心想,抗战以来政府销各类公债;销 “美金储蓄券”,唯恐销行不尽;何以对”黄金储蓄券”竟似 不愿多销?看起来此券身价看涨。法币日益贬值,倒不知收 买”黄金储蓄券”保值为妙。
这样一盘算,立即调动了一笔头寸,将分销各处的”黄 金储蓄券”都由他一个人包了;而且发了一个电报出去:”本 行承销黄金储蓄券悉数售出,特行报备。”没有几天,财政部 正式公告,调整黄金储券价格。这个潘经理一念之间,发了 一笔大财。
消息灵通的人之中,有一个是专为国家银行印钞票的大 业公司总经理李祖永;这天周末中午餐会,无意之中听得有 关金储券的一言半语,判断下星期一就会调高售价。他自己 不敢捡这个便宜,将这个情分送了给杜月笙,仆人密语,坚 劝杜月笙以一千万法币购进500两,转眼之间,可净赚黄金 170两。
170两黄金,自不在杜月笙眼中;但以李祖永如此热心, 不忍在他头上泼冷水,便开了一张通商银行一千万元的支票 交了给李祖永。
到得第三天财政部的公告一发布;那就像赌场里开了一 宝大冷门一样,顿时轰动;而且很快地谣诼纷传,说事先消 息走漏,有某人某人藉此大获暴利。佐证是:一向销路不太 好的黄金储蓄券,在上星期六,销数突然到达一个高峰。这 一下惊动了监察委员,立即展开调查;杜月笙所开的那张一 千万元支票,亦在被查之列。
不久,监察院公布了纠举书,指摘财政部此次办理黄金 储蓄券每两加价一万元,事先泄漏机密,以致加价之前的星 期六一天中,黄金储蓄券销数,突然大增;个中必有弊窦,显 而易见。同时列举加价之前一二日内,大量购券人的九名商 号,”杜镛”二字,赫然在列。
这自然是报纸的头条新闻;而由于有杜月笙的姓名在内, 更惹人注目,一时茶余酒后的闲谈,莫不以此为话题。杜月 笙是名誉心极重的人,身经这种尴尬而又窝囊的丑闻,真如 佛头着粪,万般无奈;精神上的抑郁沮丧,为”八一三”以 来所未有。
当然,监察院既有表示,司法方面不能不问;重庆地方 法院检察处,着手侦查此案。杜月笙既然”榜上有名”,将来 起诉,势必亦在被告之列。他心里在想,到那时消息传开来, 上海滩上传一句:”杜先生吃官司哉!”三千年道行,打得精 光;胜利以后,还有什么脸回上海?因而忧心如焚,形神憔 悴;最苦的是,这件事不能托人情,一托人情便见得自己情 虚;同时也不能向友好解释,一解释揭穿真相,便等于出卖 了李祖永,而人家是一片好意;这种江湖上视为”半吊子”的 事,打死杜月笙也不肯做的。
结果是,他自己绝口不提;至亲好友亦讳莫如深,形成 了一种奇异的僵局,而就在传闻侦查终结,即将提起公诉,杜 月笙自忖黄鳝修行,化到龙身,而终恐不免又堕泥涂之际,突 然出现了柳暗花明的局面。
那时正是小矶内阁垮台以后不久。军事委员会侍从室来 通知杜月笙,委员长召见。如其晋见回来,杜月笙的神平安 静了;但对蒋委员长跟他说了些什么,一字不提。不过,不 到一星期的功夫,国民政府总务局长陈希曾亲自送来一本密 码;这表示杜月笙将有远行,而此行的任务,是可以用这本 密码直接报告蒋委员长的。
那么是到哪里去呢?有人问他,杜月笙摇头不答。但根 据各种迹象,大致可以推断他是作东南之行;而任务是在策 应盟军在东南沿海登陆。
为什么推断是策应盟军呢?因为一年以前,在麦帅总部 情报部门工作的昆丁·罗斯福少校——美国老罗斯福总统的 孙子,在美国曾通过”钨沙大王”李国钦的关系,请杜月笙 的一个在美留学的儿子杜维新,出信介绍昆丁·罗斯福给他 父亲。
在重庆见面以后,昆丁·罗斯福坦率地提出要求,希望 杜月笙接受美国政府的委任,负责在上海地区策应盟军反攻 的工作。杜月笙很委婉地谢绝了,但答应以盟友的立场,提 供情报上的相互便利。当然,这番说法,是征得戴雨农同意 的。因为有此一段往事,衡诸当前局势的发展,所以大家对 杜月笙东南之行的任务,有这样一种猜测。
这个猜测是正确的;有些人不说,此为出于戴雨农的策 动,这个猜测也是正确的,但却很少有人知道,戴雨农请示 蒋委员长召见杜月笙,别有深意。
原来戴雨农与杜月笙缔交以后,在为国宣劳方面,始终 合作无间;但在私交上却曾有过波折。为了高宗武事件,杜 月笙未让戴雨农经手,彼此耿耿于怀,戴雨农觉得杜月笙不 够朋友;而杜月笙也觉得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不让戴雨农经 手,总是伤了朋友的面子,他是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 天下人的度量,一直在想,总要为戴雨农好好帮个忙,朋友 交情上才有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