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先生又指出:”已分去潮俱渺,回汐又重经”,落叶随 波逐流,本应入于汪洋大海;居然复归原处,但时序已由春 入秋,于是”有出水根寒、拿空枝老”,虚写落叶,接一句 “同诉飘零”,则落花竟与落叶在秋水中合流了。这种词境,从 古至今所无,只存在于汪精卫心目中;奇极新极,而千钧笔 力,转折无痕,就词论词,当然值得喝一声彩。
下半阕仍旧是落花与落叶合咏;细细看去,是落花招邀 落叶同游。词中最微妙之处,在画一条春与秋的界限;菊与 兰并无落叶,则落叶必是”春荣”的花木,与落花同根一树, 本是夙昔俦侣。至于”菊芳兰秀”,暗指孤芳自赏,亦言崖岸 自高;更是”落花”提醒”落叶”:今昔异时,荣枯判然。 ”天心摇落”之秋,非我辈当今之时,合该沦落。这是警告, 但也不妨说是挑拨。
以下”槭槭萧萧里,要沧桑变了,秋始无声”之句写的 秋声,可从两方面来看,就大处言:前方将士的厮杀呐喊,后 方难民的穷极吁天,在在皆是秋声。除非”沧桑变了,秋始 无声”;若问沧桑如何变法?则是另外创造一个春天。
就小处言,由秋入冬,沧桑人变;落叶作薪,供炊取暖, 自然就没有”槭槭萧萧”的秋声了。
这沧桑之变,便是汪精卫念兹在兹的一件大事。就小处 言,是沧桑变我;就大处言,不妨我变沧桑,何舍何取,不 待智者后知。不过汪精卫心里是这么想,但刚到河内时,前 途茫茫,还不敢作何豪语;只好以”落花”自拟,这样劝告 “落叶”:此时此地,你只有被牺牲的分儿!不如趁早辞枝,随 我东下;至少还可以沾染我的一点香气。
“东下到何处?自然是南京。结语动这以离黍之思,恰是 无可奈何之语。”言先生问道,”各位看我这首笺词如何?”
在满座无声中,有个甫来自重庆的汪系人物,夷然若失 地说:”原来汪先生把我们比作落叶,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 了。”
“我觉得汪先生自拟为’落红’,才真是匪夷所思。”另有 个人说:”’轻薄桃花逐水流’,何自轻自贱如此?”
“此亦不得不然!既然把蒋先生比作傲霜枝、王者香,就 不能不自拟为桃李。只是’似得落红东去’,只有遗臭,何 ‘有余馨’?”陈公博大为摇头:”汪先生一生自视太高自信太 过,真正害了他!”
“足下既然看汪先生如此之深刻,何以每一次汪先生有所 行动,总有你参加?”有个陈公博的好朋友,而不算汪系的客 人,这样率真地问。
“唉!”陈公博痛苦地说:”莫知其然而然!”
他喝了口酒,眉宇间显得困惑万分;座客知道他正在回 忆往事,都不愿打扰他,静悄悄地衔杯等待他作下一步的陈 述。
“扩大会议失败以后,我到欧洲去住了半年;二十年广州 有非常会议的召集,我就没有过问。到了9月里,我有一个 打算,想试试进行党的团结。坐船回来,经过锡兰界伦堡,听 到九一八事变的消息;我记得当夜在船上做了一首诗:’海上 凄清百感生,频年扰攘未休兵;独留肝胆对明月,老去方知 厌党争。’这可以想见我当时的心。”
“团结亦不容易。众议纷纭、从何做起。”
“从自己做起。”陈公博接口说道:”从二十年年底回南京 以后,我对实际政治从来不批评;对于党也从不表示意见。老 实说,我不是没有批评、没有意见;只觉得多一种意见,就 多一种纠纷。再说,我要想想我的意见,是不是绝对好的;就 是好、也要看能不能行得通?不是绝对的好,不必说;好而 行不通也不必说。我只有一心愿:党万万不可分裂;蒋先生 跟汪先生千万要合作到底!唉,到底又分裂了。” ”这一次的责任——。”有人含蓄地没有再说下去。
陈公博此时亦不愿先分辨责任;管自己说下去:”求党的 团结,不但在我实业部4年如此;离开实业部仍然如此。我 记得实业部卸任以后,张岳军先生承蒋先生之命来征求我同 意,出使意大利,我坚辞不就。为什么呢?老母在堂,不忍 远游,固然是原因之一;而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汪先生出国 治疗,我再奉使远方,一定会有谣言发生。党内一有谣言,结 果有时非意料所及,常理可度,所以我下定决心,不离南京, 一直到八一三为止。” ”不过,”有人笑道:”星期五夜车到上海;星期天夜车回 南京,是’照例公事’”。
陈公博笑而不答;然后脸色又转为严肃,”去年在汉口, 党的统一呼声又起。有一天立夫跟辞修到德明饭店来看我;辞 修很率直,他说:‘过去党的纠纷,我们三个人都应该负责任。’ 我笑着回答:‘在民国廿一年以前,可以说我应该负两分责任; 廿一年以后,我绝不负任何责任。’立夫同意我的话。就是那 两分责任,现在回想,也有点不可思议。” ”请举例以明之。”
陈公博沉思了好一会才开口:“我无意指出谁要负主要责 任,不过每次纠纷,我都不是居于发动的地位;而每一次都 变成首要分子,仿佛魏延,生来就有反骨。事实上是不是如 此呢?不是!一切演变,往往非始料所及,像十六年宁汉分 立,我在南昌主张国府和总司令部都迁汉口;因为当时我确 实知道,共党并没有多大力量,心想国府和总司令部同时迁 到汉口,这样的声势,何难将共产镇压下去?哪里知道,后 来毕竟引起宁汉分立。”
“那么,扩大会议呢?”
“我在《革命评论》停刊以后,到了欧洲,本想作久居之 计;后来汪先生、汪夫人一再催我回国,结果搞出张向华跟 桂系合作的’张桂军’事件和扩大会议。”陈公博皱眉摇头, ”实在不可思议。”
“可是,”有人提醒他说:”这一次汪夫人劝驾的意思亦很 切。”
“我决不会去!所以请炳贤兄代表。”
“其实,我亦可以不去。”何炳贤说:”刚才言先生分析那 首词,不是把汪先生的心事说尽了吗?”
“未也!”言先生接口说道:”我刚才还没有讲完;最近, 汪先生把他的那首词改过了。上半阕改了两个字;下半阕改 了结尾三句。”
“怎么改法?”陈公博急急问道:”快说!快说!”
“前半阕中’犹作留连意’,改为’无限留连意’;下半阕 结尾三句:’只极目烟芜,寒蛩夜月,愁秣陵’,改为’尽岁 暮天寒,冰霜追逐千万程’”。
听言先生念完,座客脸上都似罩了一层严霜;最后是陈 公博打破了沉默。
“看起来,汪先生一定要组府了!此刻我们不尽最后的努 力,将来会懊悔。”
“这’最后的努力’是什么?”
“分两部分。”陈公博说:”炳贤兄,请你无论如何要阻止 汪先生’组府’;其余善后问题,我再设法挽救。”
“恐怕很难。”何炳贤愁眉苦脸地。
“不但难,”有人提出警告,”也许会被汪夫人硬拖住, ‘岁暮天寒、冰霜追逐’。”
“这你请放心。”何炳贤显得很有把握地,”别说’岁暮天 寒’,那怕’春暖花开’也没有用。落叶是落叶,落花是落花; ‘萧条异代不同时’,凑不到一起的。”
何炳贤随身带着许多来自大后方各地,对汪精卫的批评, 口诛笔伐,严于斧钺;但在”公馆派”的人看,倒不如平心 静气的分析,反能令人折服。
有一本青年党办的刊物,叫做《国论周刊》,因为是友党, 认为持论比较客观,其中有一评论汪精卫的文章,格外受到 重视;说汪精卫是十足地道的旧式文人,凡是中国旧式文人 所易犯的毛病,汪精卫都有。
这些毛病中,最常见的是每每有一种捉摸不定的情感,歌 哭无端,忧喜无常。大庭广众之间,尽管大家一团高兴,而 他可以忽然忧从中来,不胜其飘零沦落之感。同时旧式文人 照例有一种夸大狂,尽管所见所知,平常得很,但总自诩为 有什么独得之秘,因此目无余子,可以把别人特别缩小,而 把自己特别放大。气量又狭小,稍不如意,即不胜起悻悻之 态。
说得最深刻的是,旧式文人最不宜搞政治,却又最喜欢 搞政治,因为中国过去的政治,根本是浪漫的,最合旧式文 人的胃口。中国文学缺乏逻辑,所以旧式文人便只有感想,有 慷慨、有冲劲,却不长于思考;感觉敏锐,却禁不起刺激。凡 此都是最不适宜搞政治的性格;而汪精卫偏偏无自知之明。
许多人觉得这是切中汪精卫病根的话,但没有个人敢跟 他说;当然也不会拿这篇文章给他看。但因为有这些评论,以 及顾孟余不闻不问,陈公博坚决反对的情形在,所以有些人 决定在干部会议中保持沉默,仔细观望。
到会的干部,济济一堂,有五六十人之多。汪精卫的态 度很平静,只说为了挽救危亡,不得已挺身出来发起和平运 动;对应该不应该”组府”,希望大家发表意见。
等他说完,周佛海一马当先,主张”组府”。首先表示, 只要问心真是为了国家,就应当不避嫌疑、不择手段,出而 担当大任。他说重庆亦未尝没有人主张和平;而且这种人还 不少,不过,他们不敢有所主张,是因为心里存着一种疑惧, 日本到底是不是真心求和?倘或能跟日本交涉,取得有利的 条件,重庆方面疑虑尽释,响应和平运动的人,将会风起云 涌。
最后便提到现实问题了。这么多人从重庆出来,赤手空 拳发起和平运动,如果不组织”政权”怎么办?周佛海只说 安全没有保障;实际上人人都明白,偏独安全,连生活都成 问题。总不能说老由日本人接济;那一来更坐实了汉奸的罪 名,而且是日本人”御用汉奸”。
其中确确实实也有怀抱天真的想法,为汪精卫的”理 想”所感动,不顾”岁暮天寒,冰霜追逐千万程”来从事和 平运动的;此时将周佛海的话仔细体味了一下,不由得大为 泄气——事实俱在,搞”和平运动”已变成一种职业;”组 府”不过是找个啖饭之地,这跟落草为寇,有什么两样?
在何炳贤,也发现了一个事先应该想到,而不曾想到的, 极现实的大问题:要人家停止”组府”可以;”善后问题”不 是起陈公博一句”我来设法补救”可以解决的。也许来自重 庆及其他内地的人,还可以”归队”;在沦陷区就地招兵买马 这件事怎么说?如果中止”组府”,由兴亚院拨来的”盐余”, 立刻就拿不到了。且莫道”天涯阵阵嗷鸿苦,说与哀蝉傥未 谙”;光只眼前,纵有”落叶”作薪,奈何无米为炊;汪精卫 总不能与”去潮俱渺”,一走了之。
话虽如此,仍不能作明知岂不可为而为之的抗争,何炳 贤强调陈公博”国不可分,党必统一”的原则,以为在抵抗 外敌侵略时,国内决不能有分裂的现象;而有光荣革命历史 的的”汪先生”,只发表国是主张就尽够了,决不应该进一步 从事于可为举国所误解的工作。
周佛海的辩才也很来得,而且学过唯物辩证法的人,通 常都有一套很巧妙的逻辑,只要一不小心,落入对方逻辑的 圈套,往往越说越拧,全是对方的理。
所以何炳贤唇枪舌剑,奋勇进攻,仍然无济于事!最后 一场无结果而散——所谓”干部会议”,只是一次周佛海与何 炳贤的辩论会而已。
铩羽而归的何炳贤,大为丧气;陈公博反倒保持着几分 乐观,他安慰何炳贤说:”不要紧!如果我什么都不参加,我 想汪先生还不致于一意孤行。”哪知道,上海传来的消息,证 明陈公博的想法完全错了。首先是汪精卫由虹口搬到了”越 界筑路”的沪西愚园路1136弄,住的是前交通部长,贵州人 王伯群的房子。王伯群当过大夏大学校长,迎娶大夏校花保 志宁,是上海滩上一大艳闻;愚园路的华厦,便是藏娇的金 屋;汪精卫假此作公馆,是由大夏校长傅式说居间而借住,还 是借日本人的势力强加征用,是一个谜。
传来的第二个消息,更使得陈公博忧心忡忡,汪精卫终 于在5月的最后一天,由上海大场机场搭乘日本陆军的专机, 飞到了横须贺军用机场,再改坐汽车,直驶东京。除了已正 式担任日本与汪精卫之间的联络人,并正式在上海组织了 “梅机关”的影佐祯昭,及犬养健以外,还有日本驻华的外交 官清水董三、矢野征记,表明这一次汪精卫的东京之行,是 日本政府的正式邀请。重庆的《中央日报》发表了第一起谴 责汪精卫的文章,说他的行为,与敌机空袭时,在地面施放 信号无异。
汪精卫自己的随员,一共5个人,周佛海、梅思平、高 宗武、董道宁、周隆庠。一到东京,便安置在日本十大财阀 之一的古河虎之助男爵的别墅;唯独高宗武例外,以他有肺 病为由,让他一个人住在与”古河矿山”企业有关系的制铁 商大谷米太郎的家;这种明显的猜忌,促成了高宗武脱离汪 系的决心。
其实,这时候日本的政治气候是很清楚的。继近卫而任 首相的平沼骐一郎,是日本法西斯蒂的领袖,一直在想执政, 但为曾留法10年,比较具有自由思想的西园寺公爵所抑制; 直到这一次军部要推动日德意三国同盟,方始脱颖而出。
平沼的政治资本是陆军的统制派,其中牵线的是统制派 巨头小矶国昭,七七事变发生后,正任朝鲜军司令官的小矶 国昭,力主扩大;以后陆军推出设置”兴亚院”的计划,本 来预定由小矶去主持;近卫一看不妙,抢先发表指挥金山卫 登陆的皇道派要员,柳川平助中将为兴亚院总务长官,藉以 阻止陆军推荐小矶。但平沼组阁,小矶一跃而为拓务大臣,成 了兴亚院的主管机关。
至于蝉联陆相的板垣,受制于次官东条英机;石原莞尔 被逐出参谋本部,在关东军司令部当副参谋长;七七事变 “不扩大派”的多田骏孤掌难鸣。就在这样的态势之下,汪精 卫仍不肯知难而退;但事实上是骑虎难下。
未与官方接触以前,首先要”拜码头”。汪精卫跟日本人 的关系不深,但有个人不能不拜访,那就是国父的老友头山 满。
头山满出生于福冈藩士家。明治维新后,属于所谓”不 平的士族”。萨摩系的领袖西乡隆盛,为了转移不平士族的注 意力,倡导”征韩论”;但为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等人所反 对,因而引起”西南战争”;西乡隆盛兵败切腹自杀。不平的 士族越发不平,要求开设国会,让民众亦有参与政治的机会。 这个运动早在”西南战争”以前便已流行,倡导最力的是土 佐藩士出身的板垣退助,明治7年首创”爱国公党”,为日本 破天荒的第一个民主政党。
不久,”爱国公党”在党政者的压迫之下不得已而解散; 板垣退助回老家高知县另创”立志社”;一时民间政治社团, 风起云涌,由土佐流行至各地;头山满与其冈浩太郎所组合 的是”向阳社”,后来改名”玄洋社”。初意倡导民权;后来 渐渐变质,成为一个极右派的组织,主张对韩国及中国扩张; 主要的原因是,国会开设以后,玄洋社获得了北九州的煤矿 经营权——民权与特权是极不相容的;玄洋社为了保护他们 的特权,便不能不与军阀勾结。同时煤与铁是不可分的,炼 钢事业发达,煤矿才能大量开采,煤价亦可提高;而炼钢事 业要发达,就必须多造枪炮;枪炮要有出路,便只有发动侵 略,制造战争。大仓喜八郎的八幡制铁所,恰是北九州工业 的重镇;它也正就是头山满与大仓喜八郎合作的结晶。
日本人向来喜欢推行”两岸外交”,政府如此,民间亦然。 头山与大仓的”国民外交”,殊途而同归于”大陆政策”,大 仓联络盛宣怀,头山则结交革命志士。但他不肯出面,因为 一则由倡导民权而把持特权,自觉无颜见人;二则他必须隐 瞒与大仓的关系,亦就是掩护大仓在中国的工作。如果盛宣 怀知道大仓喜八郎的伙伴头山满是革命党的同情者,那就天 大的胆子也不敢让汉冶萍公司与八幡制铁所打交道了。
但头山满的时代,其实早就结束了;因此对汪精卫根本 不能有何助力。甚至跟日本首相平沼骐一郎的会谈,除了获 得了一句”继承近卫内阁的精神、予以协助”的空头保证以 外,亦别无收获。
原来日本对汪精卫的基本态度,已经在”五相会议”中 作成了决定,他并不是日本唯一愿意”合作”的对象;所看 中的目标,至少还有一个吴佩孚。同时,日本绝不希望汪精 卫组织”统一政府”,而以南北分治为原则;北尤重于南,日 本”以华北为日、支两国国防上、经济上的强度结合地区”。 换句话说:始终不脱统制派预定的步骤,先是”满蒙分离”; 继之吞食华北五省。此外,还有一个原则,不论汪精卫还是 吴佩孚组织新中央政府,必须先接受”日支新关系调整方 针”。
因此,汪精卫此行要想有具体结果,非得跟陆军打交道 不可。经过影佐奔走,陆相板垣征四郎决定和汪精卫作一次 会谈。事先,汪精卫提出一个名为”关于尊重中国主权之希 望”的文件,希望”中央政府”中不设顾问;军事方面的顾 问,不限于日本将领,亦可起用德意两国人;以及日本在占 领区内所接收的中国公私有财产一律发还。
但在会谈时,板垣对这个文件根本不作答复;反提出好 些问题,要汪精卫解答。
“过去一国一党主义的弊害,可否藉此机会作一个清算?”
板垣是指执政的国民党;汪精卫以”国民党元老”自居, 理当对所谓”一国一党主义的弊害”这句话有所辩解,但他 却是这样回答:”我赞成。这次组织政府,我准备网罗国民党 以外的各党各派,以及无党无派人士参加。”
“临时和维新两个既成政府的人士,忍受诽谤来促进日华 和平,如果一日全部取消,在日本觉得过意不去。”板垣提议: “可否把临时政府改为政务委员会,维新政府改为经济委员 会,作为局部处理中日关系事项的机构?”
“华北政务委员会”原有这样的组织,汪精卫认为不妨 “恢复”;但对”维新政府”改设”经济委员会”却不能同意, 因为这是”新中央”的命脉。不过他答应将来会延纳”维新 政府人士”,参加”政府”。
此外还谈到”国旗”问题等等,事实上是细节,有没有 结论,无关宏旨。汪精卫的”希望”未曾获得日本的答复,失 望异常;与周佛海、梅思平及影佐商量下来,决定留周佛海 在日本继续交涉,他要到北平悄悄走一趟,跟日本人所看中 的吴佩孚会一次面,看看有没有藉”合作”来打开困境的机 会。
北洋政府的”孚威上将军”吴佩孚,从北伐成功以后,便 住在北平”什景花园”,保持着”四照堂点兵”时代的编制, 设有空头的”八大处”——参谋、秘书、副官、军法、军需、 交通、交际、总务共八处;上上下下照旧称他”大帅”。
不过虽有”八大处”,无公可办,未免无聊;为了排遣寂 寞与北洋时代有名的亲日派陆宗舆,发起组织”红B字会”, 家中各设乩坛,供奉孔子、释迦牟尼、老子、穆罕默德、耶 稣,称为”五教神位”,经常请神降坛,指点休咎。这样混到 了七七事变,北平沦陷,临时联合政府成立;照日本人的意 思,要请两名”最高顾问”,人选一文一武,文的是袁世凯、 徐世昌、段祺瑞所赏识的曹汝霖;武的是吴佩孚。
吴佩孚向持”三不主义”,不住租界、不出洋、不娶姨太 太。因此大家总以为他绝不会就此伪组织的”最高顾问”,哪 知不然,他竟接受了聘书。
这个”最高顾问”是有给职,不止于只送有名无实的车 马费。担任”政委会委员长”的王克敏,定”最高顾问”的 月薪为1000元,日本方面认为太少。于是王克敏征询曹汝霖 的意见,他表示1000元也罢。问到吴佩孚,他说不够;事实 上确是不够,因为他有”八大处”要开销。结果是一样职务, 两样待遇,曹汝霖1000元;吴佩孚3000。
不久,发表吴佩孚为”开封绥靖主任”。吴佩孚一生事业 最发皇的时候,便是在”八方风雨会中州”的河南;日本人 的用心是,知道吴佩平常有老骥伏枥之叹,想藉此唤其他的 回忆,毅然出山,便可拖他下水。他部下的”八大处”,更希 望他”移师”开封,就不必每月只领封在红封袋里,不论官 兵,一律大洋5元的军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