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亚德哈哈大笑,”白相人”不大讲口德,遇到这种风流 韵事,非”问过明白”不可;因此,他撇开正事,先开玩笑, “陈龙的老婆漂亮不漂亮。”他问。
“也不算漂亮。不过——。”
“不过怎么样?”虞亚德说:”你不要吞吞吐吐,老老实实 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
“不是我吞吞吐吐,这件事说起来,我心里很难过。”
“苦水——吐出来就不难过了。不过怎么样?”
“漂亮是不漂亮,不过风骚入骨。”
“怪不得!总是你平常勾搭过她;才会有这种事。”虞亚 德又问:”多大年纪?”
“三十五六。” ”乖乖,真厉害的当口。”虞亚德想了一下问道:”既然脱 得光光地睡在你身边,那是你已经上手了。” ”我也搞不清楚。”张有全哭丧着脸说:“我醉得人事不知; 怎么上的床都想不起来。” ”嗯、嗯,”虞亚德又问:”醒了以后呢?舍不得起床?” ”哪里!”张有全立即否认,”我一看这情形,吓坏了,赶 紧要起床;她老婆一个翻身压住我,不让我起床。” ”那,”虞亚德笑了,”你乐得享享艳福?” ”亏你说得出!莫非你还不懂,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不懂,当然是仙人跳。不过,你连有没有弄上手, 都弄不清楚,就着了仙人跳,冤枉不冤枉?换了我,”虞亚德 咽口唾沫说:”一个翻身压住她。” ”不过,”张有全忽然出现了微笑,”也不争在哪一刻。” ”怎么?”虞亚德大为诧异,”莫非以后还有来往?” ”嗯!”张有全低声说道:”常常出去开旅馆的。”
虞亚德越感意外,”陈龙知道不知道?”他问。 ”知道。” ”知道?”虞亚德问:”倒甘心戴绿帽子?” ”没有办法。”张有全说:”他不行了。” ”这一说,就跟仙人跳不一样了。”虞亚德问:”你有什么 笔据在他手里?” ”自然是借据。”
虞亚德一时冲动,大声说道:”我替你把这张借据要回 来。” ”我的事不必急,如今先要救我表弟。”张有全又说:”关 在贝当路宪兵队,没有错;如果要送礼,我来想办法。”
看张有全对小黄,补过之心,颇为殷切,虞亚德亦有些 感动;当即答说:”下午你在大东酒楼等我。我此刻就去看个 很有力量的朋友。”
订了后约,虞亚德立即去看金雄白,将经过情形,细说 了一遍,彼此的判断相同,陈龙与小黄所合作的那桩”生 意”,必与谋刺周佛海一案有关;不知去向的那张支票,是导 致小黄被捕的关键。
这一来,越使金雄白觉得有责任援救小黄;既然已可确 定囚禁之地在贝当路宪兵队,他决定到跟日本宪兵有业务联 系的76号去想办法。
于是打了个电话给林之江,约他在亚尔培路2号吃午饭; 顺便将虞亚德约了去,不过不便让他跟林之江见面,招待他 在别室享用由于海运中断,来之不易的阿根廷牛排,静候佳 音。
林之江比约定的时间来得早,一见面就说:”金先生,吃 中饭谢谢了;虹口宪兵队长打电话给我,有桩要紧事,马上 要赶了去。你有啥事情,请吩咐。” ”你有几分钟的时间给我?”
林之江看一看表说:”20分钟。” ”20分钟够了,是这么回事。”金雄白将小黄被捕的前因 后果,约略说了一遍;然后又说:”正好你要跟虹口宪兵队长 碰头,能不能托一托,讨个人情?” ”不必!”林之江的语起很轻松,很有把握,”既然原来想 行刺周部长,我们照规矩到贝当路去提人好了。提了来怎么 办,请周部长给我们一个电话,奉令遵办就是。”
金雄白直觉地认为这样处置,简单明了;因而欣然同意。
“光叫小黄,案子没法办;名字叫什么,在哪里抓去的, 这些资料要给我。”
“好!请你等一等。”
金雄白到别室间问了虞亚德,取张纸记下来,交给了林 之江。这一切只用了15分钟;林之江便利用这5分钟,打电 话回76号,说明案情和办法,关照立刻到贝当路日本宪兵队 交涉提人。
“大概今天晚上就可以提到。”林之江说:”你跟周部长先 去接头,如果电话先来,我一提到,做个口供笔录,马上放 人。”
“费心费心!改日请你好好玩一玩。”
“金先生,”林之江低声笑道:”要请我就要请张善琨。”
“一句话。”
送走了林之江,回来看虞亚德,将跟林之江接洽的情形 都告诉了他。虞亚德自是又惊又喜。
“你明天早晨到我银行里来,预备接小黄。”金雄白又说: “现在可以开怀畅饮了!我叫他们拿起好酒来。”
取来的一瓶白兰地,据说是真正拿破仑当政时代所酿制 的;虞亚德酒量不坏,一下子就喝了大半瓶,自然不免有些 飘飘然了。
于是带着五分酒意,十分兴奋,坐了金雄白的汽车到大 东酒楼;张有全是早就在那里了。一看虞亚德的神态,便知 事情相当顺利;起身含笑问道:”怎么样?”
“慢慢说。”虞亚德坐了下来;先要一客冰淇淋,吃完了 又喝一杯冰水,方始舒口气说:”这下心里热得才好一点。”
“你在哪里喝的酒?”
“《平报》老板金雄白那里。”虞亚德说:”事情不要紧了, 76号去提人——。”
“轻点、轻点,”张有全急忙推一推他的手。
虞亚德也发觉了,在这种场合大声谈76号,惹得人人注 目,是件很尴尬的事,于是放低了声音,将如何由林之江关 照76号,向贝当路日本宪兵队将小黄提了回来;只要周佛海 一个电话,便可释放交涉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张有全。
“明天上午,你同我一道去看看金先生,先谢谢人家;然 后一起去接小黄回来。”
“真是!”张有全欣慰之余,不免感慨:”只要有路,容易 得很;找不着路子,比登天还难。”
“只要小黄一出来,陈龙是怎么一件狗皮倒灶的事,都清 楚了。”虞亚德又说:”如果他出卖了小黄,你看,我不会饶 他。”
“算了,算了!不必多事。”
“咦!你为什么这么帮他?我倒不大明白。”
“还不是,还不是——。”张有全讷讷然无法出口。
“我懂了,我懂了!”虞亚德凑过脸去低声笑道:
“看他老婆的面子;不,看他老婆的大腿分上,是不是?” 说完,哈哈大笑。
这醉态可掬的模样,使得张有全大为受窘;当即说道: “我还有件要紧事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 ”到车上再说,辰光来不及了。”
于是付帐款出门,在车上虞亚德又问何事?张有全才告 诉他,只是其他离开十目所视大东酒楼而已。接着邀他到卡 德池去洗澡;而且安排出一连串的节目,洗完澡睡一觉,出 来吃夜饭;饭后去看童芷苓的”劈纺”;牺牲大轴的武戏到舞 厅,带相熟的舞女出来吃消夜。到时候再订后约。
第三部 卿本佳人
1黑狱探秘
76号如何办案?
当虞亚德与张有全,洗完澡梦入华胥,高枕无忧时,林 之江却正在贝当路跟日本宪兵队队长小笠原大办交涉,原因 是提人没有提到。
自小黄被逮到队,一直没有讯问;因为小笠原是川端的 密友,他只是根据川端的一个电话,逮捕小黄。根本就不知 道犯了什么罪?当然,川端要求捕人时,有个简单的理由,说 小黄是”重庆分子”。但这个名词的涵义,已远非民国二十八 九年那样严重,所以小黄被捕以后,倒也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只是单独被囚禁在一间空屋中;要等川端提供了详细的控诉 状,方始进行处理。
因此,当76号派人提出借小黄的要求时,小笠原无法作 出许可与否的决定;他必须先跟川端取得联络。76号派去的 人,感到情形与其常不同。立即打电话回去报告,由林之江 亲自来交涉。 ”这个人,我是奉东京的命令逮捕的,所以是否能让你们 把他带走,我必须向东京请示。复电未到,最好请你明天再 来。” ”不!”林之江的态度很固执,”我在这里坐等。”
小笠原只得由他。所谓”奉东京的命令”云云,自然是 假话;事实是他一直未找到川端,不能不作此托词。
一直到晚上7点钟,小笠原才能找到川端。听说76号要 求借提小黄的理由是,他是谋刺周佛海的主犯,川端立即想 到,他的计划已经被泄露了,76号借提小黄的主要原因是,要 从此人身上追究主谋。川端颇有自知之明,凭一个统税局顾 问的身分,要明斗周佛海是斗不过的;一旦真相大白,以他 陆军中佐”后备役”的身分,将会被遣回东京,由参谋总长 交付军法审判。
转念及此,立即便有了主意,要求处决小黄。小笠原自 不免踌躇,因为对76号难以交代;保禁不住川端的”卑词厚 币”,而且以此人既有行刺周佛海的企图,则杀之并不为过的 理由,说动了小笠原。 ”东京已有复电,需要研究;明天上午才能作决定。请你 明天来。” ”明天什么时候?”林之江问。 ”上午9点半。”
林之江无奈,只得回到76号,随即跟金雄白通了电话; 彼此都觉得事有蹊跷。金雄白尤岂不安;因为他无法判断小 笠原说的是否真话?果如所云,则川端为承东京之命行事;也 就是日本军部要取周佛海的性命。这一来,事态就严重了。
是不是要将这些情形告诉周佛海?金雄白考虑又考虑,决 定到第二天上午9时半,看小笠原的答复如何,再作道理。
”你请坐一下。”金雄白说:“大概10点钟就有确实消息。”
虞亚德一楞,”怎么?”他问:”金先生,莫非有问题?” ”问题是不会有的。不过这件事的内幕很复杂;说不定要 我跑一趟南京,才能把人弄出来。”
虞亚德倒抽一口冷气,半晌作不得声;金雄白亦有芒刺 在背之感,香烟一枝接一枝;电话一个接一个,每次都是很 紧张地抓起话筒,却都不是他所期待的,林之江的电话。
见此光景,料知不妙;心想应该先通知在对面咖啡室等 候的张有全,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金先生,”他站起身来说:”我出去一趟,大概一刻钟回 来。” ”好,好!”金雄白如释重负,”你回头再来。”
等虞亚德走得不久,林之江就来了,一脸的懊丧,坐下 来咬着嘴唇不说话。金雄白的一颗心便往下沉了。
“怎么回事?”
“小黄领回来了。”林之江说:”是个尸首。”
“什么?”金雄白双眼睁得好大了,小黄死了?”
林之江指指左胸说:”一枪送命。”
“怎么会弄成这么一个结果呢?”金雄白的眉毛简直打成 一个结了。
林之江默然;心里非常难过,事情是很明白的,什么 “东京的命令”,完全是鬼话!杀小黄的唯一原因,只是灭口。 看起来不跟小笠原要人,小黄还不会死;本想救人,结果反 而送了人家的命,世界上哪里还有比这再窝囊的事。
金雄白的感觉亦是如此;只是在程度上要重得多。而且 眼前还有个难题,马上虞亚德一来,怎么向人交代?
就这彼此愁颜相向时,玻璃门外人影一闪,不待女秘书 通报,虞亚德已推门而入了。
这就到了非常困窘的场面了!金雄白无奈,只能先替虞 亚德介绍。
“亚德兄,这位就是林大队长。”
“喔!”林之江起身,木然地伸出手来。
“久仰!”虞亚德握着手说。
“久仰!”林之江机械似地回答。
“光棍眼,赛夹剪,”虞亚德蓦地里省悟,”金先生,”他 说:”是不是出问题了。”
金雄白不知如何回答;楞了一会方找到了一句成语:”始 料所不及。”
看到金、林二人的表情,虞亚德颇为感动;虽然救人没 有救成功;至少情意是可感的。 ”谢谢两位先生,力量总是尽到。小黄自己作孽,怨不着 别人。不过,事情总要弄清楚;不然死了都是糊涂鬼。我想, 小黄只有这点不甘心。” ”对了!”金雄白突然想起;但马上又变了念头,觉得自 己不必再牵涉到这场没来由,冤冤相报的纠纷中。
可是,林之江与虞亚德,都渴望知道他这欲言又止的一 句话是什么?等了一会看金雄白仍无表示,林之江忍不住了。 ”金先生,你想起来什么?” ”没有什么,”金雄白转脸问道:”小黄有什么遗族?” ”乡下还有个哥哥。” ”是光棍。” ”老婆是有两个,死的死,走的走;孤家寡人一个。” ”那么,只有请他表兄替他料理后事了?” ”是啊。” ”那我再送他一笔钱。”说着,金雄白坐向办公桌去开支 票。
虞亚德是早就想好了;看出金雄白不愿再多事,便悄声 向林之江说:”林大队长,我可以不可以来拜访你;有些话向 你报告。” ”报告不敢当。你要来看我,很欢迎;我给你一个电话号 码,先打来试试看,只要我在,随时请过来。”
林之江写了3个电话号码给虞亚德,这表示他不是敷衍, 确有愿意接见的诚意,虞亚德觉得很满意。
等金雄白开好一张支票交来,虞亚德却不肯收,”金先 生,”他说:”这不是你的事;也不是我的事,应该他表兄去 替小黄收尸。金先生做好事,我替小黄谢谢;不过支票应该 他表兄来领。要到哪里收尸,还要麻烦金先生打个招呼。” ”尸首已经关照上天殡仪馆去领了。”林之江插嘴:”叫他 表兄直接去接头。” ”好的。”虞亚德哈哈腰:”金先生、林大队长,我走了。”
他只走出金雄白的办公室,等在银行门口;不过十分钟 的工夫,就等到了林之江,迎面拦住,躬身问道:”林大队长, 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工夫。”
林之江略一沉吟,将手一指:”上车!到我那里去谈。”
在汽车里虞亚德就谈了,”林大队长,”他说:”我想请你 替小黄伸冤。” ”可以。你不说,我也想追究这件事。”林之江说:”’无 鬼不死人’,你晓不晓得底细?” ”我不晓得。不过有个人,一定晓得;这个人叫陈龙。耳 东陈,龙凤的龙。” ”陈龙,这个人名字好熟。” ”是’大自鸣钟’一带,有点小名气的。” ”喔,我晓得了。”林之江问:”陈龙怎么样?” ”金先生托人送了小黄一张支票;小黄托他表兄去兑;他 的表兄是陈龙的老婆的姘头;支票让陈龙拿现款掉去了。可 是,这张支票到现在没有提出交换。” ”是这样一件事!”林之江大感兴趣,”他的表兄叫什么名 字?” ”叫张有全。” ”你熟不熟?” ”当然熟。他还等在我那里。” ”那么,”林之江说:”我们一起开车子去接他。” ”我陪他来好了。他还不知道小黄已经’翘’掉了;我要 跟他先说明白。”虞亚德说:”请司机朋友停一停。” ”好!”林之江说:”你马上来。知道不知道我的地方?” ”极斯非而路”” ”对!我等你。”林之江拍拍司机的肩,汽车停了下来。
一辆三轮车赶到张有全在等消息的咖啡馆,虞亚德不由 得一楞,卡座中张有全对面坐着一个30左右的少妇;她面前 也有杯咖啡,喝得只剩一小半,显然已坐了好些时候了。
看到虞亚德的脸色,张有全自不免忸怩;可也不能不介 绍:”这位是陈太太!” ”陈太太”三字入耳,如雷一震;陈龙的太太?虞亚德心 里在问;这时陈太太已转脸过来了,微笑等虞亚德来招呼。 ”陈太太,”虞亚德说:”敝姓李。”
这是暗示;也是试探陈太太,如果她已知道了他跟张有 全的约会,脸上自然会有困惑的表情。幸好没有;那么可以 证明张有全并未提到他的名字。”李先生,请坐!”说着,她 自己将身子往靠壁那边缩了过去,留出外面一半让”李先 生”坐。
这个举动给虞亚德的印象非常深刻;除非她跟张有全非 常密切的关系,才会有这种视张有全的朋友像自己的朋友,脱 略客套的举动。当然良家妇女总不免矜持;也不会有这种忘 掉性别的表现。这又可以确定,陈太太一定是”白相人”陈 龙的太太。 ”我要走了。你也快回去吧!这几天发现什么’德国麻 疹’,要看西医;不能看中医,不要耽误!”说完,张有全掏 出一叠钞票,丢在玻璃桌面上,又加一句:”这里的帐你结。”
于是虞亚德向陈太太点一点头,作为道别、跟在张有全 身后,很快地改变了主意。
原来的主意是打算据实相告;此时发现跟陈太太在一起, 这个疑团太大了!张有全本性虽并不坏,但为人糊涂,是非 不明,轻重不分;尤其是已为陈太太所迷,使得陈龙能够用 老婆的裤带,紧紧捆住张有全。照此情形,只要他一脱离了 掌握,什么规定得切切实实的事,都会变卦。不如先瞒他一 瞒为妙。 ”怎么样?”张有全问:”仍旧有麻烦?” ”有麻烦”是虞亚德见了金雄白回来以后跟他说的话。 ”没有了!”虞亚德往后说:”人已经到了76号;林之江 在等我们去接。” ”好极了!前面就是’祥生’,坐汽车去。” ”慢一点!我先问你两句话。”虞亚德低声问道:”这陈太 太是谁?陈龙的老婆?” ”是的。” ”她怎么会在这里,是你约她来的?” ”不错!我约她来的。不过我人格保证,她不知道我们的 事情。”张有全将右手按在左胸上,表示是凭良心说话。”今 天早晨她打电话给我,跟我要钱给孩子看病;我跟她说,我 9点钟在南京兴业银行跟朋友有约会了,叫她到那里来等 ——。” ”这点就不对了!我们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她。” ”她坐在里面;我没有进银行,所以没有看到她。后来等 你不来,我想起来了,进银行一找,果然在那里,才把她带 到咖啡馆里去的。”张有全又说:”跟你说实话,她的儿子姓 陈;实在姓张。” ”原来是你的儿子。” ”是啊!你倒想,我能不关心。” ”对!你应该关心。”虞亚德口中这样说:心里越觉得自 己做对了。
到了76号,由于林之江已有交代,所以不必再通报,便 为提着一柄算是最新式武器的,汤姆式手提机关枪的警卫,带 到了林之江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一半隔成会客室;虞亚德关照张有全稍等, 自己跟着警卫到了里间。约莫5分钟,便即复回;张有全一 看他的脸色,心头立刻疑云大生,因为不论如何不像有喜事 的神情。 ”老张,为了你的表弟死得冤枉——。” ”什么?”张有全大声惊呼;眼圈跟着就红了。 ”小黄死掉了。林大队长答应替他伸冤,叫我把你请了来。 这是个什么地方,你当然知道;自己朋友,我劝你要’识 相’”。
张有全不甚听得明白他的话,因为方寸大乱;”小黄是怎 么死的?”他只管自己发问。 ”自然是日本宪兵杀掉的。” ”不是说,可以提过来吗?” ”是啊!问题就在这里。何以一直做下来的规矩,忽然乱 了,林大队长就是想找出其中的毛病来。等下,你最好有一 句,说一句。”
张有全怔怔地流着眼泪,突然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 说?” ”我是因为看到你的姘头,我不敢说了。”虞亚德很率直 地答说:”你倒自己想想看,陈龙的老婆,陪你睡觉;你的儿 子又姓了陈龙的姓,你们两个人等于穿一条裤子。我告诉了 你,你告诉了陈龙怎么办?” ”这样说,是预备抓陈龙?” ”可能!”
说到这里,办公室出来一个人;来路货料子的西装,烫 得方楞折角;皮鞋擦得雪亮,不过腋下微微突起,可以想象 得到是跨着一支手枪。 ”大队长!”虞亚德起身招呼。
张有全当然也站了起来;林之江摆一摆手,自己先坐了 下来,”贵姓张?”他很客气地问。 ”是的!我叫张有全。” ”小黄是你表弟?” ”是的。” ”陈龙呢?你们是好朋友?”林之江将”好”字说得特别 重。 ”是的。好朋友。”张有全微微发窘。 ”表弟跟好朋友,哪一个来得亲?”
话中有锋芒,张有全急忙答说:”大队长,我绝不是存心 要害我表弟;我也不知道陈龙拿了那张支票,另外会搞什么 花样——。” ”我明白!我明白!”林之江摇摇手,截断了他的话,”我 现在想问你两句话,请你老实说。” ”好!”张有全连连点头。 ”陈龙住在哪里?” ”他有两个家,一个在吕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