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来了!”
赵胜部的步兵立刻象潮水般地退了下去,让出空旷的战线。
支援的数千宋兵骑军突然斜杀过来,分散地飞驰着,马蹄下飞扬着滚滚的尘土。
他们举起长槊,象隐隐闷雷一样发出震天的叫喊。面对金兵扑天盖地的火箭,面对动作神速的冷箭手、长枪手,他们毫不畏惧,只想痛饮敌人的鲜血,他们四处冲击着敌人的战线,即使只有一个人被打开缺口,那么整个阵地就完了,所有的敌人就会死无全尸。
金兵虎贲军的都尉完颜陈兒已经气得快要发疯,原本要配合他作战的崔立部迟迟不到,现在现在宋军骑兵已经切断了他的后路,手下十个千户已经战死七个,二十天来,他的二万人已经剩下不到三千人,数以千计的汉人士兵向宋军投降,带走了大量的武器,甚至包括对付骑兵最有效的火蒺藜。
“这些该死的汉人,要把他们全家充奴!”
完颜陈兒恶恨恨地骂到,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他的援兵什么时候才能到。
天已经蒙蒙亮,剩余的金兵退到了一处峡谷,砍下巨木筑起了最后一道障碍,谁都知道这根本挡不住宋军骑兵的进攻,但还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些滚圆的、没有生命的木头身上。
“将军!敌人从后面杀来了。”
一名亲兵指着他们的后方,声音因惊恐而变得怪异,整个脸都扭曲得变了形。
沉闷而巨大的马蹄声在峡谷里回荡,在高耸的青色岩壁上挤压着、冲撞着,痛苦地从狭窄的通道里猛扑出来,惊散了每一个金兵魂魄。
已经无路可逃,只能决一死战,装上最后一支箭,举起折断的矛,没有一个人逃跑。
大群宋军骑兵呼啸着涌出深邃的峡谷,他们目不斜视,跨过巨木的障碍,用一种不要命的精神向敌人杀来,有的人其实已经中箭,已经行将就木了,可是他在飞奔的时候仍然用战刀空劈,直到后来在马鞍上坐不住了,才爆发出最后一声狂笑,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渐渐地峡谷恢复了平静,一名宋兵撕下金兵的战旗,消失在峡谷深处。
这便是徐州会战中最血腥最悲壮的九里山峡谷之战,二千名金兵没有一人投降、没有一人逃跑,也没有一人幸存。
徐州的战争已经进行了二十几日,完颜陈和尚的心也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天天冰凉,宿州一战,他损失了近一半的精锐。可退到徐州他才发现徐州的城根本就不足以据守,外似高大坚固的城墙里面全部都是松散的泥沙,只需一颗巨型震天雷就足以炸塌一面城墙。
万般无奈之下,他命令各部主动出击,御敌于城外。
要求增兵的奏折十天前已经送到南京,但到现在还是音信全无,完颜陈和尚开始深深地忧虑起来。
归德府还有八万水军,可他不敢动,那是保护南京的最后一道屏障。
他的对手赵范似乎也摸到了规律,并不理睬自己的部署,而是集中兵力,一支一支地蚕食着金兵的有生力量,让他痛苦、悔恨、咬碎钢牙,却又无能为力。他终于开始后悔自己战略部署,过于轻视宋军而想全部开花,结果一样都没捞到,失败的耻辱让这位固执的老将一夜间象老了二十岁。
“报告元帅!东南方向发现宋军主力约六万人向徐州城逼来!约还有十里!”
“什么?”
完颜陈和尚一阵惊惧,这就意味着镇守猴集的纥石烈乞兒的虎威军也已经完了。
“怎么办?现在整个徐州城里只有二万人,根本抵挡不住。”
他背着手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冒出。
“元帅!我愿率五千人马死守徐州,拖住宋军,为大帅争取到时间。”
完颜陈和尚闪目看去,说话的是一名汉人男子,约五十岁,黑脸膛,一双眼睛狡颉有神,他认出这是大将国用安,原来是李全旧部,奉李全命驻守徐州,后来投降金国。
“你能守几日?”
“一日!”
完颜陈和尚点点头,能守一日,已经是实属不易,但时间也足够军队的集结了。
“传我的命令,命令沛泽镇的崔立部和吕梁镇的孛术鲁买奴部火速向利国镇靠拢!”
如今之计,只有集中兵力和宋军一博了。
利国镇在徐州西北约二十里处,那一点地势开阔,十分适于野战。
以金兵的骁勇和顽强,在最后一博中未必会没有胜机。
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
国用安将他一日的承诺缩短为一个时辰,完颜陈和尚刚走,他便投降了宋国。
受降了徐州城,赵范立即改变原来的计划,放弃徐州掉头向西北,集中所有兵力进攻利国镇,那里是完颜陈和尚的总指挥所在。
战斗已经残酷地进行到了第二十八天,赵范的军队为开战以来的成功所鼓舞,肃清了前往利国镇去的路上的一切障碍,现在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全速前进的宋军。
就在完颜陈和尚抵达利国镇后不到二个时辰,宋军也包围了该镇。
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一切都要靠最残酷的战斗来结束。
午时刚过,赵范的大军便再次发动了全面的攻势。袭击异常惨烈,巨大的爆炸声在四周轰鸣。宋军用密集的阵形向镇中心挺进。金兵顽强地抵抗着,用弓箭、用长矛、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武器在镇口和宋军进行着白刃战,紧张、急噪、凶暴,所有的人都快沸腾了。
※※※
完颜陈和尚的军队开始覆没,第一批冲上去的士兵在肉搏战中全部阵亡了,紧接着第二批、第三批士兵在巨大的爆炸声中、在宋兵冷酷无情的杀戮中倒下,层层地叠加在满地尸体之上。金兵的防守范围越来越窄,宋兵的进攻就象套在脖子上的一个绳套,慢慢地勒紧。
突然一件无法预知、理解、阻挡的事发生了,让所有的紧张突然消失、所有的热情和力量都突然消失—
一颗震天雷正落在完颜陈和尚的脚边。
请看下集《徐州会战之四反间计》

第四章 徐州会战(四)

八百里加急。
徐州战报传来南京时,正值夜幕悄然降临,金帝完颜守绪刚刚在山东靖安和约上签字加玺。
封振威军主帅李思业为齐鲁郡公、枢密院副使、山东路总管府总管、振威军大将军。
承认振威军军制,属官与金国军制对应,军务皆由总管府自处,驻防山东。
封张信之为礼部侍郎、山东路总管府参军事,主管山东政务开恩科,置百官表,备山东总管府考选,由吏部统一任命。
这个结局应该是双赢,山东的归降也就意味着延绵了数十年的红袄军造反终于划上了句号。
另一方面山东的李思业也由此走出土匪的狭隘,在他的面前突然打开了一扇宽大的、充满光明的大门,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仔细谋划山东的、振威军的和自己的未来。
完颜守绪长长地吁了口气,双手轻轻地捏捏太阳穴,悬剑在他头顶上近一年的山东北部问题终于解决了,不管是否实质性控制,但毕竟归于金国版图,尤其是文官的让步,朝廷在政务方面的控制实际并没有减弱。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皇上,徐州急报!”
完颜守绪刚刚放下的心猛地又被提起来,他昨日才知道,完颜陈和尚的求救信早在十天前便到了,但因为当值者疏忽,这封信竟然一直躺在枢密院睡大觉。
“这帮大胆的奴才!”
他手忙脚乱的打开急报,定睛细看,又惟恐这不是真的一样使劲揉了揉眼睛。
徐州惨败,完颜陈和尚阵亡,金兵退守归德府。
他只觉眼前一阵发黑,手无力地划过桌子,掀翻一大堆奏折。
“这、这是怎么回事?”
完颜守绪心中大乱,他不停地坐下、站起,仔细地盯着奏折上的每一字,狠不得能钻进这些字里,自己亲自跑到惨烈的徐州战场上去走一遭,看看金兵为什么会败。
我金朝真赢弱至此了吗?连一向软弱的宋人都可以骑上头来。不!不是这样的,百年积弱,怎能一朝翻身。别急!要好好想想。
他稳住了心神,脑海飞快地转念着补救之策!南京还有五万合扎谋克军可用,加上归德府的水军和败军还有十万,元气尚存,如今之计,只能善用大将,方可有所挽回。
※※※
“来人!速召东面元帅完颜阿虎进宫。”
完颜阿虎在李思业前脚逃离临安,后脚便赶回了南京,得到山东重要的情报,已经没有必要呆在宋国了。徐州之战结果,他其实早就料到,以完颜陈和尚的布兵,失败是铁定无疑的,贪多求大,面面俱到,这样最容易被敌人集中兵力,逐个击破,何况是赵范这样足智多谋的老将。他也多次上书指出严重性,只是遭枢密院使官奴的强烈反对而作罢。今天完颜守绪紧急召他进宫时,他心中已经了然一切。
“朕悔不听阿虎所言导致今日之败,朕想命卿为主将,不知能否挽回如今之势?”
“皇上,亡羊补牢,未为不晚,我金兵元气尚存,臣以为只要善用诡道,此局未必不能扳回。”
“什么诡道?”
“皇上想一想,宋国这次派将,可否有异常?”
完颜守绪细细一想,突然大悟:
“是了,这次宋国是以武将为主帅,违反了宋国文官掌印、武官辅之的祖制,虽有太监监军,却权不在彼,阿虎的意思是?”
“用反间计!除去赵范,只要赵范不在,臣就有把握打赢后面的战役。”
“可详细给朕说说。”
“臣这次去宋国,发现其帝是一个好高骛远之人,此次徐州胜利,他焉能不命赵范西进之理,只要我们能利用赵范的谨慎,想法把他绊在徐州,就能凭空制造出两人间的矛盾,再把这种矛盾扩大加深,宋朝皇帝极可能换将,而且换的必定是文官,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只要赵范不在,臣就有计可施。”
“你可有腹案?”
“臣有两个方案:其一在归德府布疑兵,以迷惑赵范,同时再命山东李思业出兵南下,如此双管齐下,以赵范用兵之谨慎,他必不肯离开徐州。”
“可李思业会那么乖乖听话出兵吗?”
“皇上放心,臣已经写信给他,臣了解他,如他此时再不出兵,他就不是李思业了。”
完颜阿虎说到这,眼睛里闪过一丝慑人的冷光,在他看来,李思业虽然还有些年轻,毛刺未去,但其奸雄的本色已经彰然显现,他不信此时李思业会有妇人之仁,坐视宋国吞掉山东。
“那其二呢?”
“其二就是在宋国内部做文章,臣知道宋国有一人,极贪贿赂。”
※※※
徐州,宋军主帅赵范挺着他那略略佝偻的后背慢慢地走过一片军营,不时地和向他敬礼的官兵们打着招呼。军营到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息,一群神勇营的士兵围成一圈,看两个年轻的士卒在圈内捉扑,下注声、叹息声、嬉骂声喊成一片。是啊!自采石大战以来,宋军还从来没有这样扬眉吐气过。
但赵范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忧郁,皇上催他进兵归德府的银牌已经到了四面。
进攻归德府?他赵范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徐州一战后,自身也损失惨重,可用之兵不到十万,现在粮草、补给、援兵都还未到,若贸然出兵,胜负难料。他昨天得报山东李思业已经从密州出兵,山东局势更加复杂,何况金兵并未全部投入战斗,归德府的水军还在,皇上怎么就不考虑这些呢?
战略计划的改变应该是通盘考虑的:兵力的安排、武器的补充、后勤的保障,官员的跟进甚至军功的奖励等等。为这个徐州会战,朝廷从上到下足足准备了半年。可现在一夜之间,计划就变了,要进攻归德府,那下一步不用说,肯定是光复汴京。然后呢?会不会让他赵范继而再收复金国全境。
赵范突然有些恼怒起来,这是谁在皇上面前献的谗言!
“上将军!朝中圣旨到了,请速回去接旨。”
赵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突然这怒意却转化成了惊惧,他转念间猛地记起岳飞来,一个是进军,一个是退兵,但实质都是一样,皇帝的意志。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莫须有’的罪名他可背不起。
没有圣旨,只是一面金牌,催他进军的银牌已经变成了金牌,说明皇上已经真恼了。
赵范再不敢耽误,立刻大声命道:
“擂鼓聚将!”
但赵范的兵最终没有发出去,他刚刚收到二份急报:‘一、金国命完颜阿虎为主将,再向归德府增兵五万;二、山东李思业已经攻破莒州。’
此时归德府金兵的兵力已经恢复到十三万人,数量上已经超过的己军,又是以逸待劳,这仗可怎么打?
已经高高举起的令箭终于还是颓然地放下。
“臣赵范禀告皇帝陛下,并非臣不愿西进,以雪靖康之耻,实在是臣忧虑金兵元气并未大伤,山东局势多变,臣以为应先稳固徐州防守,集结兵力,若贸然西进…”
赵范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样写皇上能否满意,可是他又能怎样说呢?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
封好折奏,交给了亲兵,又细心地嘱咐道:“发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往临安!”
※※※
临安,命宋军西进的念头是皇帝赵昀在用晚膳时突发的奇想,连他本人都被这个念头激动得扔掉了饭碗,围着桌子一圈圈地打着转,吓得当值太监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知是哪道菜反了皇上的胃口。
当晚赵昀就做了一梦,梦中他光复了汴京,接受金国皇帝的乞降,太祖将他召到太庙,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对其他各位先帝赞许地说道:“此子最肖!”然后命坐在第三把交椅的高宗站起来将位子让给他。
赵昀被这个梦笑醒,他出身的低微而高居皇位,内心一直有一种极深的自卑感,也正是源于这种自卑感,他才要急于证明自己。
徐州获胜,金廷震动,正是进军的大好时机,可这个赵范却思前想后,裹足不前,让赵昀心急如焚。
“啪!”
赵范的苦口良言被皇帝赵昀狠狠地摔到地上,他铁青着脸骂道:“贻误战机!这天下之事是朕做主还是他做主!朕已经发金牌给他了,难道他也想拿十二面吗?”
“皇上息怒,或许赵大人有他不得已的苦衷,皇上不是派有监军吗?可召他来问问情况。”
枢密使乔行简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不敢多嘴,惟恐引火烧身。
提到卢允升赵昀突然感到一丝寒意,他刚刚得到宣旨太监的回报,自开战以来,那卢允升便一直卧床不起,原因竟然是骑马摔伤了脖子,那军权岂不是全在赵范一人的手中吗?自己当初是冲动了一点,真的不应该让武将掌正印的。
这时心中一直冷笑的丁大全终于发话了,他在前天夜里秘密受了金国一万两黄金的贿赂,岂能不为其解忧,再说副将赵善湘是他的骨干心腹,若这次能趁机掌军权的话,…
丁大全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皇上,兵家之机在于瞬息之间,若依乔相公之言,派人去确认,再来回复,这路上的一来一去恐怕军机早已经丧失。臣以为军队是皇上的军队,真正的主帅应该是皇上,既然手下将不听令,要么杀之,要么另派大将,没有什么可商量的,太祖有言,武将不能掌兵,并非没有道理。臣建议立即将赵范调回,改赵善湘为主将,命其即刻进兵归德府。”
请看下集:《徐州会战之五转折之战》

第五章 徐州会战(五)

李思业出兵莒州。
抛去了故国的情结,扔掉妇人的仁心,只有利益才是根本,为了领略绝顶的无限风光,李思业必须忍受爬山的寂寞。
近二个月的徐州会战已经渐渐达到高潮,所有的博奕方都不再观望。
天下就如一个棋盘,逐鹿者为棋子,各有棋路,或诡异或霸道,或先下手为强,或后发者置人,但无论如何行棋,目的总是唯一,笑到最后者为王。
战争已经走进了死路,赵昀的雄心也膨胀到了极处,为了光复汴京,他不惜押下所有的血本。升兵部尚书李心传为枢密院副使、宋军新主帅,命其急赴扬州备战,各州的粮草、援军、补给陆陆续续在扬州大规模集结。撤销赵范主帅,命赵善湘为徐州指挥使,命其立即挥师归德府,赶在金兵各地援军尚未到来之前,将战场摆到完颜守绪的家门口。
赵善湘不负君望,亲率六万军西进,在砀山,他一举击溃金兵五千守军,缴获了大量的钱物、武器。
宋军攻占砀山的胜利消息,马上传开了,赵善湘立刻发加急向临安报喜,虽然砀山的胜利并非是全局性的,但是它却证明了徐州大捷并非是赵范的功劳,而是金兵变弱了,五千人的防守阵地,轻易地被三千宋军突破,随后赶来支援的二万金兵望风而逃。
又接到最新探报,金兵大部队已经放弃归德府,退回汴梁。
快!再快!占领归德府,那便是他赵善湘名垂青史之日。
宋军的精锐在黄淮平原上挺进,穿过刚被焚毁的村庄、小镇,到处是残断的土墙和烧得焦黑的木头,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令人作呕,百姓已经逃亡,不知所踪,原本是一望无际金黄的麦田,已经变得光秃秃的,一路随处可见来不及修理而被扔掉的粮车,粮车上甚至还有刚割下的麦子,带着露珠,带着泥土的芬芳,没有处理,只草草地打了个捆,看得出敌人逃跑的仓促。
没有任何抵挡,仿佛就在宋国的土地上行军。整个平原上布满了小土堆,这是步兵的方阵在前进。在步兵的前面一排排骑兵急速地行进着。
一队骑兵从步兵队伍中飞驰而过,为首之人阴沉着脸,眼睛里闪着愤恨,他便是天武军的都指挥使上将军赵胜,他的脑海里还回响着赵善湘的斥责:“为将之道在于听令,况且这是皇上的命令,你再敢多言,我就会以抗旨不遵罪,当场斩你!”
和所有与金兵撕杀过的将领一样,赵胜认为金兵在砀山的表现令人生疑,绝对没有这么软弱,随着不断地前进,金兵诱敌深入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但谁说都没有用,皇上的上方天子剑就悬在中军。
‘敢言不西进者杀无赦!’
宋军已经进入了归德府的地界,但依然没有发现金兵的影子,赵善湘突然有一种莫明的恐惧,仿佛一个人走在一间空旷的大屋子里,寂静,只听见自己脚步的沙沙声在屋里回荡,正是这种莫明的恐惧感,他突然明白众将所言非虚,自己确实已经中了敌人的焦土诱敌之计。
后退!赶紧快后退!必须要接上已拖下一百里的后勤和补给纵队。
但战争从来不会怜悯犯错误的一方,正如不会再给完颜陈和尚一次重生一样,决策者的失误只能用战士的鲜血来洗刷。
金兵的主力突然从南面分两路杀出,一路直插宋军的后背,将后勤纵队与主力割裂开来,另一路则在宋军正南面三里外构建起强大的工事,老谋深算的完颜阿虎并不急着进攻,他还在等,等另一个足以摧垮赵善湘意志的战报能赶在战斗未结束前传到宋军。
让我们把视线再往北移,仅仅只需要移五十里,已咆哮奔跑了亿万年的黄河蓦然横在我们的面前。
雄浑、凝重的黄河之水,拍打着堤岸,翻着浊浪,一路感慨着、呐喊着,浩浩荡荡向大海奔去。
数百艘金国的楼船顺流而下,巨大的布帆在刺热的阳光下反射着白色的光芒,这是金国的五万水军,正向空虚的徐州扑去。
粮食只够一天,必须要突围出去,宋兵开始调动,由骑兵冲击南线,步兵冲击东线。
※※※
完颜阿虎立在一处高丘上审视着平原上的宋军,太阳已经西斜,余晖的红光照在他那充满沧桑的面容上,微微上斜的嘴角挂着胜利者的笑容。
在他的目光中,一队队宋军骑兵正在紧张地整编着突击的队伍,凭他的经验,他可以从战马的灵敏度推测出那一支是即将要放手一博的主力。
他又转目看了一眼自己的士兵,枪兵、弓兵、骑兵都悄然无声,所有的人都异常兴奋,这将是一场决定战役胜负的决战。
马蹄声轰然传来,完颜阿虎猛地扭过头来,猎豹一般的瞳孔闪发着亢奋的光芒,他按着剑柄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铺天盖地宋国骑兵从平原上冲上来,尘土飞扬,映照着夕阳。
※※※二千步…一千五百步…
“放!”
夹杂声尖啸的风声,数百颗巨大的震天雷,划出一道道弧线,向宋军的骑兵群掷去,爆发出惊天动地响声,在黑色的骑兵海潮中炸一个个小缺口,随即缺口又被潮水吞没。
在骑兵山崩地裂般的气势面前,一切火器和弓箭都显得苍白无力,惟有马和马的撞击、刀与刀的劈砍才能证明谁是更勇猛之人。
令旗已经举起。
金国骑兵立刻用急步展开散兵线,大旗在人丛中飘扬,密密麻麻的枪矛竖起,勒住马,然后突然向前冲去,狂暴地骑兵们猛然撞到了一起,战场上骤然升起了大团黄色的尘云。
在东线,宋军的殊死突围被金兵一次次的打退,但一批批的步兵依然前仆后继。从高空望去,在金兵的东面防线上,一团一团的两国步兵正在白热化的肉搏。
士兵就是被国家圈养的牲畜,他们的任务就是在战争中死去。
此时,探路的斥候已经发现了东去的船队,赵善湘开始惊恐起来。
战斗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过去,一天过去了,宋军始终未能击溃金兵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