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正却摇了摇头道:“他不是不追究,而是不到时候,你忘了当年他被朱亮祖所骗,误杀了番禹知县道同,一直到一年半后他才把朱亮祖父子召进京鞭死,以他的性子岂能容人欺骗他?所以詹徽玩火,早晚必死,我一点都不用担心。”
“大人说得一点不错,那詹徽得知行人司韩义意外死亡后,深为惶恐,一连两个月都保持低调,又在太子出殡时表现得悲痛欲绝,竟哭晕过去了,这就是表现给皇上看呢!他若无心虚,又岂会如此?”
罗广才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唯一担心秦王入主东宫,他连下血本捞取名声,现在呼声极高,若他将来登位,你我危矣!”
李维正却冷笑了一声道:“你不用担心,涉及到朱家的千秋万代,他绝不会把皇位交给一个走私的皇子,我心里有数,未来的储君只会在燕王和嫡长孙朱允炆之间产生,其他皇子都休想。”
“可是燕王很是低调,他就像此事和他无关一样,在争夺东宫的呼声中,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声音。”
“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以不争为争,他越是低调平静,皇上就越会注意到他,你以为决定皇位继承,仅靠这短短的数月表现就够了吗?”
罗广才点了点头,李维正说得有理,他沉吟一下又道:“不知大人是否有需要我的地方?”
李维正一笑,“我找你来,就是有事相求,有两件事情请你帮我个忙。”
罗广才连忙站起来躬身道:“大人不用客气,尽管吩咐就是。”
“好,我就不客气了。”李维正想了想便道:“一是想请你派人监视秦王府,监视府中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的那个幕僚邵闻达,我以为秦王很多事情都会交给他去做,你给我盯紧了,秦王府的任何一件小事都要告诉我,就由十三郎专门和你联系。”
“大人放心,我一定照办,不知大人另一件事是什么?”
“另一件事是小事,我想请你帮我找几个做火铳的良匠,最好是个老工匠,你有办法吗?”
罗广才呵呵一笑道:“这真是小事一桩了,天下良匠皆集于京师,我会给大人找一个最优秀的工匠。”
“那就多谢你了。”李维正笑着拱了拱手,他话题一转便问道:“不知你现在和费廷安的关系如何?”
提到费廷安,罗广才沉默了。半晌他才冷冷道:“自从上次他出卖我们后,我和他已经翻脸了,现在我们形同路人,不过他最近请了十天的假,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为何?他为何请假?”
罗广才哼了一声道:“听说他父亲病重,活不了几天了,他请假照顾父亲。”
李维正点了点头,他又和罗广才聊了一些家常,罗广才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了,送走罗广才,李维正立刻把倩倩找来,吩咐她道:“麻烦你替我准备几样上好礼物,我今晚就要用。”
“大哥是要出去拜客吗?”
李维正点了点头道:“我今晚上要去看一个故人。”
… … …
入夜,从长江吹来的暖风轻拂行人的脸庞,天气已经渐渐有点热了。京城人已经脱去了厚重的棉袄,纷纷换上了轻松的长袍软裙,步伐也轻快了许多,李维正一身青衣小帽,坐马车来到了千户费廷安的府宅前,尽管费廷安在最后关头背叛了他,但李维正知道,他的背叛后面是无奈而痛苦的选择,在去年的较量中,自己的实力太薄弱,而秦王、詹徽一党的实力又太强大,费廷安选择了明哲保身是人之常情。
冤家易解不宜结,毕竟费廷安是他的旧下属,毕竟他们有过默契的合作,在将来,他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在李维正在门口等了片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费廷安跑了出来,他见到李维正,眼睛闪过一抹愧色,深深行一礼道:“欢迎李大人来我府上。”
李维正不提旧事,他将礼物递给费廷安身后的管家,关切的问道:“听说伯父身体不好,我特地前来探望,希望没有打搅他的休息。”
“父亲刚刚起床,现正在喝药,李大人请进。”费廷安诚恳地说道。
“那我就打扰了。”
李维正走进费宅,他一边走,一边问道:“我上次见到伯父还好好的,不知怎么会突然病倒?”
“唉!别提了,说起来让人难为情。三个月前我父亲的书房进了蟊贼,将他多年收藏的玉石宝贝一洗而空。他受不了这个打击,便一气病倒了,原以为事情过去了他的病体就会慢慢好起来,不料病却越来越重,连宫里的御医也说他恐怕撑不过今年了。”
“费兄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相。”
费廷安默默地点了点头,带李维正向父亲的病室走去,走到大门口时,费廷安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道:“李大人,上次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事后皇上专门找过我,我便实话实说了,这件事我一直内疚于心。”
李维正搂了搂他的肩膀笑道:“如果我真的恨你,今天我就不会来了。上次的事情我不会放在心上,以后我们还是好兄弟。”
费廷安心中感激,心中松了下来。他随即笑了笑道:“多谢五弟了。”
李维正愣了一下,不禁哑然失笑道:“这是杨宁告诉你的,对不对!”
“杨宁和我私交不错,我们常常谈到你。”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房间,费廷安先进去探望父亲,李维正则在门口等候,片刻,费廷安出来道:“我父亲请你进去。”
李维正走进了病房,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只见费天半倚在床上,一名小丫鬟正在给他喂药,他眼神憔悴无力、身子骨瘦如柴。和过去那个精明能干的小老头完全判为两人。
他见李维正进来,连忙喘着粗气挣扎着要坐起来。李维正连忙上前将他摁住,“伯父不用起身,就这样便好。”
费天坐不起来,不由长叹一声道:“天命将至,不服不行啊!”
李维正笑着安慰他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生病总有个过程,况且伯父上了年纪,更是慢一点。只要好好调养,身体总能恢复过来。”
“不找到我那些宝贝玉石,我的病是永远也好不了。”
费天一声悲叹道:“一共三百四十三块宝玉,你可知道它们耗费了我多少精力和钱财,我半辈子的心血都在上面了,这下被人偷了,我真的不想活了。”
“父亲,孩儿还在查找,一定会替父亲把它们找出来。”
费天叹了口气,痛苦得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不想说了,李维正给费廷安施了个眼色,又安慰了费天几句,丝毫不提去年那件事,随即告辞了,费廷安也跟了出来,他见李维正在沉思,便问道:“李兄想到了什么?”
“我想问一问,不知当时府里还丢了什么?”
“其他还丢了一些银子,约四百两,还有就是父亲书房桌上的几把玉尺和镀金笔筒。”费廷安知道李维正要问什么,便摇了摇头道:“本来我也是怀疑蟊贼和府内人有勾结,但这个不像是专门针对父亲的书房,他是先去管家房中,偷了四百两银子,随即再进父亲书房,把父亲书房翻得乱七八糟,似乎要找值钱的东西,最后才顺手牵羊把父亲装玉石的箱子扛走了,而且偏偏就是那天父亲没有把箱子锁进铁柜,也真是巧。”
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缘故。李维正一听他分析完,便知道这中间若没有内外勾结,蟊贼是绝不可能只偷书房,顺手牵羊扛着箱子更是不合情理,如果是一箱子书怎么办?而且里面有一个很明显的疑点,不知费廷安怎么会没有想到,他沉吟一下便问道:“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费廷安立刻道:“李兄有话请尽管直说。”
“不知费兄有没有想过,蟊贼偷走管家房的四百两银子是否有点欲盖弥彰之嫌。”
“李兄的意思是,管家有嫌疑吗?”
“没错!心虚者为了洗刷自己,往往会做‘此地无银三百两’之事。管家房和令尊书房本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两个地方,不知蟊贼怎么把它们联系在一起。”
费廷安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也有点怀疑,可父亲说管家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断断不会做这种事情。而且管家的妻子就是我的乳娘,碍于情面,我也就不往他身上想了。只派人在外面查访,等待玉器出现。”
“如果那些玉器要三五年后才出现呢?你父亲能挨得到那一天吗?”
李维正见他有些糊涂,便冷笑一声道:“我真不明白,是你父亲的性命重要,还是管家的情谊重要。孰重孰轻,难道费兄掂量不出来吗?”
费廷安恍然大悟,他深深行了一礼,感激地说道:“我当局者迷,多亏李兄一棒把我打醒。”
“这只是小事一桩,不用谢我,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李维正微微一笑,便拱手告辞而去。他知道,今天晚上后,他在锦衣卫的势力又重新恢复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故伎重施
就在李维正拜访费家的同一时刻,在离费家约两里外的另一条街上。姚广孝乘坐的马车也来到了一座府宅前,这座府宅便是秦王幕僚邵闻达的私宅,他一般都是住在秦王府内,从来不住在这里。但今天特殊,邵闻达来到了自己的宅子,特殊之处在他早上接到了一张纸条,燕王命他今晚回府宅。
姚广孝坐在马车里静静地等候着。片刻,邵闻达宅子的大门开了,姚广孝乘坐的马车骤然启动,直接冲进了府内,大门轰然关上,几个人影在墙角晃动了一下,又再次躲藏起来。
姚广孝从马上下来,邵闻达立刻迎了上来,躬身笑道:“大师来我府上,我深感荣幸。”
姚广孝见他一脸谄笑,心中不由一阵鄙夷,这是他很久以来就想不通的一件事,邵闻达在秦王身边也算是受重用,如果他尽心辅佐,也能成为秦王身边第一人,而秦王的地位甚至比燕王还高,他就不明白,邵闻达好好的秦王第一人不做,非要摇头摆尾如狗一样向燕王乞怜,这是什么缘故,想来想去姚广孝只总结出一个字,“贱”。
心中虽然鄙夷,但姚广孝脸上却十分谦和,他合掌施礼道:“邵先生真是信人,贫僧感激不尽。”
邵闻达干笑一声,连忙道:“我在外的时间不能太长,时辰紧迫,请大师随我来。”
他将姚广孝带到小客房,又命人全部退下,这才问道:“燕王殿下对我有什么吩咐,请大师直说。”
姚广孝沉思了一下,便缓缓说道:“燕王殿下想知道,秦王最近有什么计划?”
“计划?”邵闻达冷笑了一声道:“他现在为了这个东宫位子变得像个疯子一样,为了捞取名声,自己十几年的积蓄也差不多全贴进去了,上次皇上在廷议上说,东宫之主当以德而取,不一定看长幼,他几乎被这句话逼上了绝路,现在只要给他入主东宫的机会,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姚广孝点了点头,和燕王预料的一点不错,燕王说秦王这个人有做人主之心,却无做人主之量,他往往会在最后关头失去理智,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他笑了笑便道:“燕王说了,前年定远县之事虽然失败,但你的功劳还在,你忠心耿耿为燕王做事,现在只要再做一件事,他就可以正式收录你,任命你为他的第二幕僚。”
邵闻达大喜,他当然知道第一幕僚就是眼前这个和尚,取代姚广孝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如果能做第二幕僚,那就表示燕王给了他最大的职务,他连忙站起身,深深施礼道:“请大师转告燕王殿下,他的恩德我邵闻达将铭记于心。”
姚广孝却摆了摆手道:“先生不必客气了,燕王殿下从来都是论功行赏,这是你自己挣来的地位,当然,你必须得完成最后一个任务。”
邵闻达点了点头,肃然道:“请大师吩咐!”
姚广孝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慢慢推给邵闻达,“燕王要你做的事情就在这封信中,你一定要秦王等到最好的机会再动手。”
见邵闻达郑重地将信收起来,姚广孝便起身笑道:“好了,我现在要回去了,以后燕王会以特殊方式联系你,你就不用再冒险来见我了。”
“在下恭送大师。”
邵闻达将姚广孝送上马车,马车启动,又从大门出去,很快便走远了,邵闻达见天色已晚,也同样上了一辆马车,向姚广孝相反的方向驶去,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走了。从暗处出来几人,互换了一个眼色,分头向两辆马车追去。
李维正从费家回来,他的心情很好,今天化解了一段恩怨,多了一个朋友,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尤其是人与人之间的一些恩怨,要化泯它很简单,就看你肯不肯去做,步步相逼则仇恨越结越深,相反,退一步就会海阔天空,他李维正若连这点心胸都没有,还要做什么大事,相比之下,他就一直很欣赏燕王的心胸,历史上他最后能成功,也是和他心胸宽广有必然的联系。
但心胸宽户并不是滥作好人。一些原则性的问题就不能让步,比如他和秦王的仇恨,比如他和詹徽的恩怨,不置他们于死地,他李维正是决不罢休。
其实在朱允炆登位上他并不想费多大力气,毕竟历史就摆在这里,最后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历史还是会沿着故有的轨迹走,相反,他太多参与,说不定反而会改变历史轨迹,朱允炆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个跳板,怎样利用这块跳板达到他的目的,这才是他深思熟虑之事。
李维正刚回到家,还没进门,便见几匹马向他府宅这边驰来,马奔近了,却是罗广才,他下午才走,怎么这会儿又来了?罗广才翻身下马,走上前笑道:“大人是去了费府吧!”
“你怎么知道,你派人跟踪我了?”
罗广才摇了摇头道:“我的人是无意中看见了你,他们刚才就在费府附近。”
李维正略一思索便笑道:“莫非是邵闻达回府宅了?”
他是知道邵闻达的私宅就在费家附近,很可能罗广本已经安排人跟踪邵闻达了,罗广才笑着一竖大拇指赞道:“大人一猜便中,不过你做梦也想不到他刚才见了谁?”
李维正立刻道:“咱们进府里说。”
“不,我要带大人去一个地方,我上你的马车,咱们边走边说。”
锦衣卫的办事效率极高,这一点在罗广才身上充分表现出来,他坐上马车便笑道:“下午大人不是托我去找一个工匠吗?”
李维正一怔,他大喜道:“你这么快就找到了?”
“这对我来言,是轻而易举之事,锦衣卫里就有记录,我找到了一个最符合你条件的人,我现在就带你去。”
罗广才笑了笑,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你不想问一问是谁找邵闻达吗?”
李维正却淡淡一笑道:“是不是燕王身边的道衍和尚找他?”
罗广才愣住了,他有点不可思议地望着李维正,半晌,他才吃惊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李维正笑而不答,他当然能猜到,燕王低调不争东宫那只是表象。他怎么可能束手不动,以燕王的心机他必然会充分利用秦王那个蠢货,利用秦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李维正早就从冷千秋口中得知秦王身边有燕王的卧底,赵无忌、谭雁翎死了,当时纪纲就和他们在一起却没有救他们,那这个卧底是邵闻达的可能性最大了。
看见罗广才吃惊的样子,李维正便知道自己猜中了,罗广才见李维正不肯说,只得笑道:“来人见邵闻达很小心,他马车进、马车出,而且离开后绕城一大圈,我的人没有能跟踪到他,不过邵闻达走后,我们盘问了邵闻达府中一人,他说马车进府后,下来了一个中年和尚,这不是道衍还会是谁?”
李维正浮出了一抹冷冷的笑意,如果他是燕王,他也会蛰伏不动,不争不夺,只要在最后关头出手便可,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燕王又想重施故伎了。
一行人又回到了江宁县,朱元璋在立国之初便将全国的能工巧匠都集中到了京城,有数十万人之多,连同他们的家人,就近百万人口了,他们被安置在江宁县内,按行业分坊而居,形成了如铜作坊、弓匠坊、箭匠坊、颜料坊、糖坊等等工匠作坊,这些匠人独立户籍为匠户。子继父业,代代居住在这里,不得离开,尤其是火器制作再更是控制严格,没有一点人身自由,并且严禁民间私自制作。
但今天罗广才给李维正找的这个火铳匠人却很特殊,他曾是宝源局几名最优秀的工匠之一,两年前他在试验火铳时,不幸被炸瞎一只眼睛,不能再从事火铳匠务,便从宝源局中退休了,长子顶上了他的匠位。而他赋闲在家,因为年轻时酿过酒,便改行做了酿酒匠,便靠接一点官府的零星酿酒活为生,罗广才找到他,是因为他已经不受宝源局控制,也不属于官府中的酒匠,有一定人身自由,只要不被各地的巡检司查到,他天下哪里都能去。
这个匠人姓杨,家在紧靠花市大街的白酒坊内,白酒坊住着几千户酿酒匠人,绝大部分都是为官府酿酒。但自从朱元璋前两年因粮食吃紧限制酿酒后,白酒坊的匠户们明显活少了很多,活少了也就意味着收入减少,大多数人家的生活都变的拮据起来,李维正的马车在一座破旧的屋前停了下来,房子前后四间,后面有一圈用泥土夯成的小院,是典型的匠户普通人家。
不远处有一口水井,十几个妇人正聚在一起洗衣,晚上还洗衣显然就是一种养家糊口的生计了,其中一名老妇人见一辆马车和十几个骑马人停在她家门口,便紧张地跑过来问道:“你们找谁?”
“请问这里是杨匠户的家吗?火铳匠杨二田。”
“是!”老妇人有些害怕地说道:“我家老头子已经不做火铳了。”
李维正从马车里下来,他和颜悦色地安抚她道:“你不用害怕,我们是前来诚心拜访,并无恶意,请问杨老爹在家吗?”
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老人,年纪约五十余岁,脸上布满了皱纹,他左眼瞎了,背有些佝偻,显得十分苍老,他见来了不少人,便沙哑着声音问道:“我就是杨二田,你们找我有事吗?”
李维正上前拱拱手道:“我有点事情请教老人家,能否进屋里谈?”
杨二田见李维正虽穿着普通青色长袍,可后面几个人却是锦衣卫装束,尤其是一人竟穿着金色麒麟服。这是锦衣卫的高官,他心中也有点害怕,不敢拒绝,便点头道:“请进吧!”
几个锦衣卫校尉都站在门口。罗广才陪李维正进了屋子,屋子里没有什么家具,虽然破旧,但收拾得倒也整洁,但灯光昏暗,一颗豆苗大的灯火突突地跳着,眼看就要熄灭了,油灯下两个年少的小娘正在专心致志地缝补衣服,她们面前堆了几十件旧衣服,看来这也是她们的活计,两个姑娘突然见进来了陌生的男人,吓得抱起衣服跑到里屋去了。
“这是我的两个女儿,很抱歉,家里没有灯油了,只能委屈二位了。”杨二田叹了口气,从柜子里取出两个粗瓷大碗,给他们倒了两碗水。
李维正欠身笑道:“杨老爹就不用麻烦了,我们只请教几个问题便走。”
“你们问吧!”杨二田点点头坐了下来。
李维正沉吟一下便问道:“我想问一问,杨老爹有没有考虑过改进火铳?”
杨二田听他问火铳之事,立刻摆手道:“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我答应过宝源局主事,离开匠位就绝不谈火铳,二位抱歉了。”
罗广才从怀中取出两锭银子,每锭至少有十两,他把银子推到杨二田面前笑道:“你是个小人物,不值得我们用什么阴谋,我们确实是私下来问一问,此事就你知和我们二人知,问完了我们就走,这锭银子归你,如何?”
杨二田瞥了一眼白花花的两锭银子。他叹了口气,又把银子推了回去。摇了摇头道:“这不是钱的问题。我若在外谈论火铳,违反了规矩,会连累我的儿子,真的很抱歉。”
李维正却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现在的火铳很笨拙,射击时需要两人配合,装药填弹,射一铳须很长时间。而且火药量的填充也不准确,要么反冲力太大,要么就哑弹,如果我们改进点火装置,比如设计一种机关,类似机弩的扳机,一头让它夹住点燃的火绳,下面用指头抠动扳机。火绳直接落下点燃火药池,这样一个人就可以操作了,同时把枪管变长,后面有托架顶住肩窝,再设计出一种标准量的装药匙,或者标准小药瓶…”
李维正不紧不慢地说着,杨二田开始是脸上很无奈,可渐渐地他的眼睛亮了,腰板挺直了,身体前倾。全神贯注地听李维正的述说,甚至连罗广才也被吸引住了。
“其实用火绳点火还是有点不便,如果我们改成燧石,扳动勾机时,燧石击打铁片产生火星,火星点燃药池中的火药,这样就更方便了。”
李维正说的就是火绳枪和燧发枪,火绳枪他是见过图片的,有一点印象,但燧发枪他却没有见过,但他也能想到一二,燧发枪的原理应该和老式打火机一样,拨动齿轮摩擦燧石点火,只不过把拨动改成击打。